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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水车馆-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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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间圆形的大屋子。由于楼下的饭厅有两层楼的高度,所以这里实际上相当于三楼。墙上贴着庄重的银灰色墙纸,地上铺着淡色长毛地毯。高高的天花板是木板制的,中央吊着巨大的枝形吊灯。尽管是白昼,但屋内略显昏暗。因为相对于宽敞的房间而言,窗户显得太小了。
  由里绘离开窗边,走到位于房间深处的带华盖的床边坐了下来。
  房间南侧的圆弧被一堵墙截断了,墙上并排着通向楼梯平台和浴室的门。在它们左侧的褐色铁门,则是生活在轮椅上的这家主人专用的电梯。屋内以充裕的间隔摆放着豪华的家具——衣橱、梳妆台、书架、沙发、大钢琴。墙上挂着几幅画,都是藤沼一成画的幻觉中的风景。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十年了,她住在这里。在这十年中,她一直生活在这个山谷中的这座馆内的这间塔屋里。
  十年前——也就是由里绘九岁,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
  再往前两年,她的父亲柴垣浩一郎在病床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享年31岁,死得是有些早了。母亲在生下第一个孩子——由里绘时就撒手人寰了,已没有近亲的她变成了孑然一身的孤儿。
  父亲去世时的情景还依稀残留在她的记忆中。
  冰冷的白墙包围着的病房、散发着药味的病床、不住咳嗽的父亲、染红了床单的鲜血……穿着白色衣服的大人们把她带出病房。然后……然后的记忆就是自己在散发着甜甜香味的怀中哭泣。而这个胳膊的主人,她是认识的——是父亲病倒前经常到家里来的“藤沼叔叔”。
  很快,由里绘被收养到他——藤沼纪一的身边。据说,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近的父亲临终托付给纪一的。
  藤沼纪一——柴垣浩一郎曾经师从的画家藤沼一成的独生子。
  这个纪一因为自己引起的交通事故,使脸部和双手身受重伤,那是在由里绘被收养后不久的事情。他离开了自己出生、成长的神户,在这个山谷中建造了这座风格怪异的房子。于是,由里绘也被他带到了这里。
  以后这十年间,由里绘可以说是被半禁闭在这里了。这座房子、这个房间、透过这扇窗户所看到的风景——说这些几乎是她知道的“世界”的全部也不为过。因为这十年来,她既不去学校,也没有朋友,甚至连报纸、杂志也没得看,更不知道同年纪的少男少女们在同一片天空下过着怎样的生活。
  不知不觉中,少女的口中低声地哼起了伤感的旋律。过了一会儿,她从床上站起身来,轻轻地走到钢琴前。细细的指尖落在键盘上,和着嘴里的旋律,她试着弹了起来。
  德彪西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这是半年前开始住在这里的纪一的朋友——正木慎吾教的曲子。
  曲子很短。用依稀记得的指法弹了一遍后,由里绘来到建在房间西侧的阳台上。
  外面的空气非常潮湿。温热的南风从下吹上来,吹散了她的长发。流过眼前的河流的水声以及水流中转动的水车的声音,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听起来似乎比平时要更加急促。
  由里绘的嘴唇颤动起来。
  “真恐怖!”
  这恐怕是她被一尘不染地禁闭了十年的心里,第一次感到恐惧。


  前院 (上午10点10分)

  直径差不多有五米的巨大车轮三个相连,不停地转动着。
  轰隆、轰隆、轰隆……
  低重的声音,飞溅着水花的翼板。这是紧邻着房子而建造的精巧的三连水车,它的力感甚至让人想到蒸汽火车般的厚重。
  将本来面目藏在白色橡胶面具后的主人——藤沼纪一来到了铺着石板的前院,从正面眺望自己住的这座风格怪异的房子的“容颜”。在他身边站着一个穿着茶色的裤子、深灰色衬衫的瘦削男子,双手交叉在胸前。
  “藤沼君,我总是不由自主地会这样想。”身边的男子放开交叉在胸前的手说,“这个水车,就好像是……”他打住自己的话,偷偷地窥探一直默不作声的纪一的反应。
  “好像什么?”沙哑的声音从白色面具的缝隙中透出来。
  “就好像,它是为了让你住的这个家——怎么说呢,抗拒时间的流逝,永远静止在这山谷中而不停地转动的。”
  “哈!”轮椅的主人缓缓地抬起头看着他,“你还是老样子,像个诗人。”
  对于自己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他不由得发出了苦涩的叹息。
  (到底是谁让这个诗人的生活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这个男子名叫正木慎吾,是藤沼纪一的老朋友。他也是神户人,今年38岁,比纪一小3岁。他们在大学的美术研究会里是学长与学弟的关系,两人之间的交往也是从那段时间开始的。
  纪一早就看出自己没有父亲那样的才能,上大学时就进了当地某私立大学的经济系。毕业后就以父亲一成的财产为资本开始做房地产生意,从此作为一个实业家走上了通往成功之路。
  而正木虽然拥有异于常人的艺术才能和热情,却遵从父亲的意志就读于法学系,准备参加司法考试。但在二年级的时候,他的作品偶然被藤沼一成发现,受到了一成的热情赞扬,于是他便决定改变今后的人生方向。他不顾在大阪担任会计师的父亲的反对,中途退学改投美术学院,每天到一成的身边学习,立志走美术之路。
  “真是讽刺啊!”纪一想道。
  (被称做天才的幻想画家的独生子做了实业家,而一个普通的会计师的儿子却做了画家……)
  当时也确实让他想了很多。
  虽然自己缺乏绘画的才能,但纪一对自己欣赏作品的能力却很有自信。他确信正木将来一定能取得巨大的成就。把他和同时跟随一成学画的由里绘的父亲柴垣浩一郎相比,他们之间的差距一目了然。正木的笔以一种甚至超过老师一成的想像力的手法,自如地描绘着自己的独特世界。再进一步说,他与畅游在只有自己看得见的幻想世界中的一成不同,在他的作品中似乎有一种诉诸现实的主张。纪一在这里面看到了一个年轻的诗人。
  。。。。。。可是
  可是,那一天——12年前那个冬天发生的事情改变了正木和纪一以后的一切。
  十多年一直杳无音信的正木慎吾,一天突然上门来求纪一帮忙,这是今年4月的事情。
  “请不要问原因,”他说,“总之,暂时让我住在这里!”
  纪一立刻明白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请求。虽然先前听说他在大阪的父母已去世,他已经无家可归,但这还是让人感到形迹可疑。纪一甚至怀疑他会不会犯了什么案子,正处于在逃之中。尽管如此,他还是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正木的请求。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今天早晨文江说,最近由里绘精神好多了。”藤沼纪一抬头看着耸立在左前方的塔说,“可能是因为你!”
  “我?”正木略显惊讶的表情问道。
  纪一静静地点了点头:“由里绘,她似乎很喜欢你。”
  “要是这样的话,她又开始弹钢琴不是很好吗?她从五岁就开始学了,不是吗?”
  “直到她父亲病倒之前,是学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弹得不错。因为有基础,教起来也比较轻松。”
  “那的确是一件好事,不过……”
  “藤沼,你不会是……”
  “嗯?”
  “你不会是心里有什么不必要的担心吧?”正木摸着鼻子下面薄薄的胡子,口中突然笑出声来,“对不起!”
  “有什么事情好笑?”
  “不是。你作为由里绘的丈夫,是不是对我产生了什么怀疑?”
  “说什么啊!”
  纪一的眼睛在面具下闪着精光,打量着朋友的脸。轮廓鲜明、相貌端正,剪短了的胡子乌黑而富有光泽,充满着朝气。但纪一还是觉得这张脸上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皮肤的颜色不好,目光也不一样了。
  “没事的,藤沼君。”正木坦然地摇头说,“不用担心。因为我怎么也没办法把她看做是‘女人’。就像对于作为丈夫的你来说,她一直都不算是‘妻子’一样。”
  纪一咬着干燥的嘴唇,一时说不出话来:“由里绘还是个孩子——而且或许以后也一直是。”
  “以后也一直是?”
  纪一把目光从朋友脸上移开:“由里绘一直都把内心封闭起来。从12年前她父亲去世,搬到这个房子里来之后的这十年来,一直都这样。”
  “但那是……”
  “我明白。是我的缘故。我一直把她关在这里——那座塔上,尽量不让她的心接触外面的世界。”
  “这么说来你有罪恶感了?”
  “如果说没有的话,那是谎话。”
  “其实我并不想太多地谈论这件事,”正木从衬衫的胸前口袋里掏出破碎的烟盒,“我理解你的心情。想起来,可能对于藤沼你来说,由里绘小姐就好比是和一成先生留下来的艺术品同级别的存在吧。你大概是想把她封闭在藤沼一成所画的风景之中吧。”
  “啊……”纪一的喉咙仿佛喘息似的震动起来,“你确实是诗人啊!”
  “我可不是什么诗人!”正木耸了一下肩,把香烟叼人嘴里,“即使曾经是过,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尽管正木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但纪一还是真切地体会到隐藏在他心中的遗憾。

  (12年前的那个事故……)
  轰隆、轰隆、轰隆……
  水车不间断的旋转声,与那天那场事故发生时的毁灭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藤沼纪一不由得用戴着白手套的双手塞住了耳朵。
  “天色变坏了!”终于,正木抬头看了看天空,似乎打算结束这个话题,“看来,下午真的要下雨了!”
  这是一座被石制外壁包围着的像欧洲古城堡似的建筑。乌云从淹没在略带红光的,同样是石壁围起来的暗灰色中的塔那边涌过来。整个建筑一下子被笼罩在阴影之中。 
 
第三章 现在

(1986年9月28日) 

  前院 (上午10点40分)

  出了位于馆内西南角的大门,一个铺满石板的台阶结构的庭院呈扇形展开。低矮的黄杨构成的篱笆,把纵深三米多的各台阶隔开。院子的周围是一圈郁郁葱葱的杂木林。所有的一切现在看起来都显得那么昏暗,充满杀气。
  轰隆、轰隆……
  低重的声音,飞散着水花的黑色水车翼板。
  我们来到从正面能看到直径差不多有五米的三架巨大的水车转动的地方停了下来。下了从这里缓缓地延伸到后方的石板坡道,就来到了沿着谷中河流而修建的林阴道。
  冈山县北部——离这里最近的A镇是长途汽车路线上的一站,从那里开车再经过一个多小时难走的路,就来到这山里,而被称做“水车馆”的建筑就建在这儿。据说也有人根据这里主人奇怪的样子,把它叫做“面具城堡”。
  轰隆、轰隆……
  像这样眺望着不停转动的水车,侧耳倾听它的声音,已经成了我每天必修的功课了。这时,我可以静静地闭上眼睛,试着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轰隆、轰隆……
  和往常一样;周围的树林都在风中低吟。清澈的水不断流过眼前的水沟和下面的溪流,从不留下一丝沉淀。
  轰隆、轰隆……
  为了给这个房子生命,不断转动的水车发出沉重的声音。这个山谷就这样打算把我,也许还包括由里绘,余下的时间全都静静地置于静止的空间之中了。
  “由里绘!”
  我回头叫着她的名字,因为从靠在轮椅上站着的她的口中,我听到了一声微弱却又长而沉重的叹息声。
  “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不是,”由里绘微微地摇了摇头,“只是感到有点寂寞。”
  “寂寞?”我记得好像是第一次从她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你说寂寞,是因为像这样住在这里吗?”
  “我不知道。”说着,她把目光投向左前方的塔。雪白的脸上略显苍白,但马上又泛起一阵红潮;“对不起,说这种无聊的事情。”
  “不要紧。”
  虽说如此,但我还是心情沉重地默默地重复着“寂寞”这个词。
  她的孤独我很清楚。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双亲,这十多年来,一直生活在这里,连一个朋友都没有。既不去学校,也几乎不去镇上。她看的书也受到很大的限制,直到去年为止,她甚至连电视都没得看。
  在我冷静地思考时,有时也想把她从这个封闭的时间和空间中解放出去。但是,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这又怎么可能呢?
  由里绘默默地抬头看着自己长年被禁闭在里面的塔。从她的侧面,我依稀看到了她父亲——柴垣浩一郎的样子。
  作为藤沼一成的弟子之一,尽管他拥有热情、努力和足够的技术,但最终只是模仿一成,无法表现自己。对于过早去世的他来说,留下的惟一杰作,恐怕就是这个女儿由里绘了。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轰隆、轰隆……
  水车的声音使我的回忆,从柴垣浩一郎的病故一下子跳到两个月后的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情上。

  那一夜——1973年12月24日。三个坐在车里的男女——藤沼纪一、正木慎吾,还有正木的未婚妻掘田庆子。
  那是一个寒冷的圣诞夜。已经订婚的两人被邀请到当时还在神户的藤沼家,参加晚会后,驱车赶回家。
  卷着雪花的冰冷的寒风。在急速冷却的大气中,黑色的柏油路开始冻结。然后……
  轰隆、轰隆……
  三架水车的声音,与那天晚上那场事故发生时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轰隆、轰隆、轰隆……
  我差一点不由自主地想用双手塞住耳朵——这时,我从背后听到了真实的引擎声音。


  同一个地方 (上午11点)

  “啊”的一声“红色的汽车!”迅速转过头去的由里绘发出一声惊叹。
  紧随着她的视线,我也把轮椅转向那边。虽然坡道下面的林阴路两侧的树木枝叶繁茂,形成的树阴使我很难看清楚,但我还是看到那里停着一辆汽车。
  不久,引擎的声音停了下来。驾驶室的门打开了,一个飒爽英姿的男子从车里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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