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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考-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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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脸呈现出一种苹果般的鲜红,就像一个在听情歌的少女。    
    他说昨天我走了之后他总觉得我会出事,于是又跑出去追上了我,跟踪着我,当我在大桥下被冻昏迷了之后,他把我扶上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是夏利,夏利是红色的,红色的夏利把我们送回了旅店,忧子把我弄到了床上。    
    忧子说,不仅你有痛苦,所有的人都有痛苦,你这是何必呢!    
    可我只关心我的痛苦,我所讲述的痛苦,皆是我的痛苦。    
    妈妈,我在北京考试的时候,仍然住在一间黑暗狭小压抑潮湿的地下室里,我讨厌这四个形容词,我总是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它们好像是我命运的形容词,我讨厌我的命运,你的儿子渴望光明、智慧与平和。    
    忧子和我住在了一起,他帮过我的忙,看着他惊恐地站在北京西站外面的风雪人群里,我于心不忍。    
    爸爸将我们送到了这个地方,请我们吃了顿饭,又给了我一些钱之后便说单位还有事,仿佛一阵风在地上回旋起一层黄沙后便消失了。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和爸爸在一起的女人,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她坚强吗?她温柔吗?她风骚吗?她美吗?她仿佛一把刀,将我的生活一块块地切碎。    
    来北京的第三天就是大年三十,我和忧子没有出去,他们说外面在下很大的雪,雪花像蓝子一样大,散发着裂的清香,街道上的行人都在笑,每辆汽车都是鲜红色的,象征着喜悦,吉利和无限渴望的鲜红色。但那与我无关,地下室外面的白银世界,地下室外面的鲜红心灵都不是我的,我要复习我的文化课。    
    除夕夜爸爸来了一次,他说加油,只要努力过就不后悔。爸爸不能陪我考试了,内蒙有些地区遭受雪灾,单位要送去一部分救援物资,他说他很为我的未来担心,他想留下和我一起考试,我就不用不用,我会照顾自己。    
    我用爸爸的手机给你打电话,你说你最大的愿望就是明年我能考上大学。你让我和你一起许愿,我骗你,我在电话里许愿时的语气就好像真的见到了神。但妈妈,假设它真的存在,它唯一的工作便是折磨我,就像一个作家,他不拯救主人公,而是要千方百计的在那个可怜人的命运中设置层层障碍,我们是对手,它不敢冻死我,我便战胜了死亡,一个人连死亡都不再恐惧,连神都不再敬畏,他会得到胜利与光荣吗?    
    爸爸走后,我和忧子相互背着语文书上的名篇名句,我们说啊说啊,笑使我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扭曲在一起,寒冷涌进了小屋,我们的话越来越少,最后终于陷入沉默的结局。    
    忧子说,春节快乐。    
    我说你也一样,春节快乐。    
    忧子关了电灯,灯光熄灭,黑暗像升涨的潮水般冲垮了这间小屋,在这个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就是各地的地下室旅店了。    
    我睁圆了双眼望着天花板,其实根本没有天花板,只有像牛奶一样纯洁的黑暗,我开始思念绿,她滚烫的皮肤,她柔软的腰腹,她冰凉的嘴唇,她恍若呓语一般的情话,月亮在哪里?我渴望月亮,每一个受过伤害的人都渴望看到月亮吗?月亮是一条河流,当它流过你的伤口时,刺骨的寒冷能使你忘记痛苦、焦虑、嫉妒与仇恨。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一阵弱小的声音,它来自旁边床上的忧子,我用眼睛的余光瞄向他,那使我的眼珠好像快要被揪下来一般疼,他不知道我患有失眠症,我不告诉任何人我的苦难,忧子在自慰。    
    我偷偷的用手抚摸了一阵自己的那东西,可没有快感。除了手由冰凉,僵硬变得温暖、柔软,我没有任何感觉,它缩成一团,紧紧的依偎在我的下面,好像一个安恬入睡的孩子。       
    麻烦一件接着一件,我很害怕,但没关系,我绝不逃避,我要像一个官僚对待工作般慢条斯理地把这些麻烦依次解决掉。    
    忧子那边的声音消失了,我已经忘记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当我听了很久忧子的呼噜之后,外面突然爆发了阵阵巨响,十二点到了。忧子不满的用拳头捶了一下床,然后在床上做了十几个俯卧撑,我在黑暗中想象着天空中的灿烂花火,北京此刻的天空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华丽的绸缎。


第二部分二月(4)

    在那所学校里,忧子说小土,你真了不起,什么都知道。忧子的话让我有些难过,是啊!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从哪里买招生简章,我知道图书馆有传真机与复印机,我还知道厕所在哪里:可我却不是这里的学生。    
    我和忧子站在教学楼前面的玻璃大厅里,那里能缓和一下风的强度。正当寒假,学校里人迹稀少,这里的下午静悄悄,好像到处裸露着丑陋土地的荒原,一个狮子头般发型的女孩从我们身旁走过,昂首挺胸,表情冷酷,目不斜视,她身上的香味让我发抖。美丽的女孩,在她面前,我和忧子仿佛两个向命运磕头的乞讨者,我们的表情比委琐还要委琐,我们的衣衫比破烂还要破烂,我们呆头呆脑手足无措,我们没有一点光芒。    
    从买到报名表到准备报名考试,只剩下了八天时间。忧子看上去显得比较轻松,他通过了南京那所大学的专业考试,既使考不上北京大学,好歹还有南京等着他。    
    妈的!南京,六朝古都,朴素典雅,博大精深,秦淮河畔到处都是怀春少女。她们等待着一个男孩,他瘦削、高大、善良、英俊、富有、沉默、她们等待着有这样一个男孩会爱上自己,所有的女孩在等待同一个人。她们站在南京的桥上,费力的吞咽着烫嘴的包子,痴痴的望着河流从桥下消失在薄薄的白雾中,奔向远方。那条河是人们与爱情不断丧失其年华的标志,它的终点是衰老与瘸烂,浪漫而悲怆。我希望忧子可以生活南京,然后成长,柔软,从一个少年变成一个真正懂得责任的人,但是我呢?谁希望过我在哪里?    
    回到住的地方我信誓旦旦的说我一定要好好利用这八天时间。忧子说加油,小土,我相信你!    
    我放下手中的画笔,我的内心自卑无比。    
    我究竟应该干什么?我不知道,我干脆收起了画板与课本,开始思考人生,妈妈,那段时间我除了吃饭与排泄与复习,一天的大部份时间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我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烟雾重重与发出微小光亮的火星使小屋变得格外美丽。    
    有一次,我一不小心将烟头弹在了床上,床单上冒起了缕缕清烟,火星使床单熔化了一个洞,那洞越来越大。我却在发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呆,反正我就是呆呆的坐在床上。忧子发现后把一瓶可乐全泼在了我的床上,洞在那时已经变得和巴掌一样大,下面的两层褥子也被烧坏了。忧子望着我,眼里的忧伤像星巴克咖啡馆里那些穿着白衬衣黑衣服的枯瘦女人们。    
    忧子说,小土,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没事,我只是像一个孤傲的剑客在等待着最后一次决斗,我需要安静、平和、沉默与智慧。    
    被褥上的棉花在焚烧中变成了一块块的枷块,躺在它上面我感觉很硌,很硬,很涩,很尖锐。我害怕被割裂,被刺伤,我央求忧子,我说我想和你一起睡,我的床上太不舒服了。    
    忧子说好的,我同意你到我的床上来,但你要记住,你的自作自受给别人的生活带来了困扰。    
    与忧子躺在一起,我们后背靠着后背,他身体的温度我能感觉得到,少年的身体最温暖了。    
    妈妈。你想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不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必须有一些秘密只有我知道,那样我才能是我自己。    
    我对忧子说,忧子,我要出去玩,你去吗?    
    忧子正在专心致志的忙于他的素描,素描素描,无穷无尽的素描,他抬了一下头,轻轻的说,你去吧!我不去了,再见。    
    忧子的话让我有些伤心,我的内心其实极其渴望忧子的劝告与阻拦,那会使我在千方百计的自寻痛苦中感到稍许温暖,但忧子只是让我路上小心些,他不是我的亲人,也不是我的朋友,凭什么要给我温暖?    
    在我收拾妥当准备出门时,忧子叫住了我。忧子说,小土,还有三天就考试了。    
    我说反正我画不好,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该死尿朝天吧!    
    其实当时我心里想提,亲爱的忧子,你再劝我一句吧!只要你再劝我一句,我就会留下来。    
    但忧子说那你自己保重吧!忧子说完这句话我突然开始仇恨他,但我又能怎么样?只好独自一个人默默的生气。    
    走出地下到门口冰凉的阳光扑面而来,让人心碎,我应该去哪里?    
    从儿童时代的无数次离家出走开始,我就无数次的问自己这个问题:我该去哪里?答案是我不知道。于是我只好再次回家,妈妈,那时候你的脸是一张得意的脸,一种深深的羞耻与挫折感于是在我的内心油然而生。当我度过了危险的少年而不再是个孩子,我只想一天24小时呆在家里时你却告诉我一定要出去,外面的那个世界才是世界。你把我从家中赶了出来,却不告诉我问题的答案——我该去哪里?    
    我站在风中来回地走,每一步都踩之前走过的脚印上,在重复中耗费着年华。我抽完了一根烟,尼古丁的味道与毒药味一样,我想找个树坑,然后蹲在它旁边尽情的干呕,我还想拉屎,想撒尿,想放屁,想吃饭,想性交,相流血,想大喊大叫,想考上大学,可我想做的一件事都没有做成,我不想失败,但却总是失败。    
    我突然想起在某个夜晚,你躺在我的床上,告诉我父亲的情妇住在哪里,我想去找她,见她,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我想到达我生活中最隐秘的核心,我决定奔向你说的那个神秘地址。    
    我拔打“李素丽热线”,电话对面的那个女孩子话语温柔。这是爸爸教给我的,他说他们可以帮我到达北京任何一个我想要去的地方,但他有一点说错了,我都不知道我要去往何方,她又怎么会知道呢?    
    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我的身边,那个司机问我去哪儿?我说出了那个地址,他说上车吧!妈妈,金钱才是人的指路明灯,我花了三十七块钱,它把我带到了爸爸的另一个家。    
    楼梯上充斥着灰尘与发霉的气味,窗户外面灰白朦胧,里面我所身处的世界像尸体上的青斑,门是乌黑色的钢铁。我开始紧张,心儿仿佛欢快的乐曲一般怦怦乱跳。我摁了几下门铃,听到房内响起清脆、温暖的声音,我觉得我当时的动作一定很诡异。    
    但门没有开,我又按了几下门铃,仍然没有人出现,我松了一口气(妈个B:老子竟然善良到了如此地步,别人伤害了我,我又没欠别人的,凭什么是老子叹这口气?)我踹了那防盗门几脚,钢铁轰鸣声在寂静的楼里显得很响,很干净,像是我身体中的血一般,我离开了那里。    
    回去的时候我仍然坐出租车,花钱让我有一种快感,可惜我没多少钱,花完之后就又轮到生活报复我了。司机在谈一件杀人案。他的同事昨晚被人从后座用刀捅死了,然后进人带车被烧了个稀八烂。下车时把他只要了我二十五块钱,我被那个司机给骗了。    
    忧子问我去哪儿了?我骗他,我说哪儿也没去。


第二部分二月(5)

    报名考试有三天时间,忧子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报名?我说最后一天吧!    
    为什么?忧子问。    
    我说不为什么,我就是想最后一天报名,忧子奇怪的望了我一阵,走开了。    
    忧子是个聪明人,他不惹我,我烦着呐!    
    我问忧子,忧子忧子,你一生会爱几个人?一个?两个?还是无数个?    
    忧子说他不知道,说不定会忠贞不二,说不定我会红杏出墙,说不定我谁都不要,说不定没有人爱上我。说不定说不定,太多的不可知性。所以我不能以道德上的优势批判爸爸,这使我伤心,也让我愤怒。它是个疑问:我们为什么要这样?    
    报名的时候我被吓坏了:考试的长队一直从报名处排到了学校大门口,人们的脸上愁云密布,好像个个都在便秘。尤其是那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考生,他们焦黄的面容与鲜艳的衣着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们来自大城市吗?他们有钱吗?    
    忧子在我后面小声的问我:“为啥会有这么多人?”    
    因为普通大学越来越难考了,所以大家都和我一样想当艺术家,我说。这时我对忧子突然有一种仇恨的感觉。他已经通过一所大学的专业考试了,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和我这个可怜虫竞争?如果他考上了,我没有考上,那么我就是他毁掉的。他是命运派来折磨我的陷井吗?是摧毁我的障碍吗?否则我为何会认识他,嫉妒他,恨他?    
    报名的老师说明天上午8点钟考试,提前二十分钟到。    
    他的话让我害怕。    
    害怕让我躺在床上仿佛身体快要爆炸。忧子在不断地哀声叹气。他问我,小土,明天就考试了,我们怎么办啊?我没有回答他,我不知道怎样回答他,我不是上帝,我想就是上帝,也未必知道答案。    
    忧子重重地叹了口气,起身穿衣服,他嘴中不停地嘟哝着我心里烦我心里我心里烦……我心里烦,小土,我心里烦,要出去走走,你去不去。    
    我没有说话。过了一阵,我听到很重的关门声,很响,很痛苦,我的脑袋被它刺疼了。    
    隔壁有人在唱歌,歌声来自一个小姑娘,她的嗓音清脆、明亮,我觉得她只有十七、八岁,美丽、健康的身体内血液奔腾,她和她的歌声一样,比春天里盛开的玫瑰还要娇艳。    
    她在唱那些流行的情歌,伤心,勇敢、诗意、幼稚、浪漫。我在她的歌声里思念绿,此刻,她在想什么?她想我吗?     
    我开始小声哼唱:“高高的山上哥放牛,妹妹握着哥哥的手!”这是石头教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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