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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时书话-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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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的冷淡,几乎忘了我的本身职业。”此文未见《程砚秋文集》收入。
我们很少机会看到郭沫若关于京剧的发言,他特地为程砚秋写了一段题
词。他写道:“平剧是吾国戏剧之民族形式中最称洗炼者,确为宝贵之遗产,
值人珍视。以余度之,必将永存而不至磨灭。”京剧存亡问题,看来在四十
多年前便已经议论纷纷,而郭沫若的态度却是十分鲜明的。题词不长,当是
郭氏佚文中有意义的一页。田汉写了《寄语砚秋》,他的文字坦诚直率,如
闻其声。他似乎并不赞成程氏仅仅献身于舞台,更寄希望程氏在戏曲改革方
面多做工作。他明确地提出:“砚秋已过中年,此后似不必专在红氍毹上与
人家争一日短长,不如断然奋臂作改革先锋,更足千秋也。”洪深文章的题
目是《中兴的力量》,当然也是寄厚望于程砚秋,因为他看到当时的京戏已
处于颓势,正在没落之中。结合当时的国势和时局,人们希望戏剧是战斗的,
而不是歌舞升平。新文学家们的这种感慨并不是多余的。洪深还回忆了他同
程氏多年来的交往,在抗战八年的流离生活中,他还保存着战前程砚秋为他
书写的一柄扇面。欧阳予倩先生写了《怀念程砚秋先生》,他说当年与程初
见,这位一代名优还是十几岁的少年,二十年代中期彼此重会于南通市,1933
年又在世界花都巴黎重逢。他们是戏剧事业上的伙伴,见面时就互相讨论戏
剧问题。吴祖光的《我的祝颂》,以抒情的笔调描绘了当年一个燕市少年,
在前门外的戏馆里做过的梦。那是些永远充满幻想、似醒而未醒的梦。所有
这些作家的笔墨,均不见诸家的文集之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间失落的。
无论是研究京剧艺术家的历史,还是研究新文学作家与京戏的关系,这些文
字都是不应忽略的史料。
《程砚秋图文集》所以编得这样丰富多彩,还要归功于两位报界老手即
文艺副刊专家唐大郎和龚之方。这本图文集充分显示了他们的编辑才能。
关于《大家》
抗战胜利以后,上海出版的文艺刊物如雨后春笋,但严肃进步的刊物最
多能维持几期亦便烟消云散。《大家》创刊于1947 年4 月(见图85),到6
月出版到第三期终刊。预告原定由柯灵、桑弧主编,因他们忙于其他而未果,
改由龚之方负责,名义上主编者是唐云旌,笔名唐大郎;发行人是龚之方,
实际他是这一刊物的总设计者。这是他们两位继《程砚秋图文集》后的又一
次合作。
创刊号的《编后》说:“眼前,书坊中畅销的是专给堂子里姑娘枕头边
消遣的书刊。。。在我们还觉得可以一看的都先后夭折了。。。我们有的是
一股傻劲,始终没有想到要迁就环境。《大家》月刊还是有我们自己的风格,
综合性的取材,尽可能做到轻松明快,不让读者感到沉重;趣味是不可少的,
实质也不能不顾到。”这大概就是《大家》的办刊宗旨了。
创刊号向读者郑重推荐了赵超构(笔名沙)先生的短论,直到四十多年
后的今天,赵先生仍以笔名林放在《新民晚报》撰写短论。同时推荐的还有
张爱玲的小说《华丽缘》,编者指明这是她继剧本《不了情》之后,于抗战
胜利后的小说“试笔”。此外的作者还有凤子、袁水拍、黄裳、吴祖光、钟
子芒、桑榆、石挥等。此后又有茅盾、马国亮、桑弧、徐淦等人的作品。张
瑞芳发表的散文《冰天雪地的春天》,是从东北吉林写给友人的一封长信。
那时她正在冰天雪地的东北,在内战的炮火声中拍摄影片《松花江上》。当
时她写的几篇关于东北的通信,包括写伪“满映”情况的散文,都给读者留
下很深的印象。
《大家》和同时期的文艺刊物《清明》(吴祖光、丁聪主编),都是由
龚之方筹措了一笔经费创办的。《清明》出了四期,《大家》出了三期,筹
款全部赔光,刊物只好关门大吉。龚先生年过八旬,现定居苏州,常走京沪
两地。1990 年我在北京见到他,依然满头乌发,以乘公共汽车在京访友为乐。
五十年代他曾经在北京参加《新观察》的编务。应国靖著《现代文学期刊漫
话》一书,怀疑龚先生已故去,这是没有根据的。前几年,他还为海外报纸
的副刊撰写专栏,介绍京沪文化界的近事,以及社会风情,文笔轻松,趣味
盎然,是理想的专栏小品。也许正是由于龚先生的总体设计,《大家》也是
注重美术的一份文艺刊物,丁聪、张乐平、张光宇、陶谋基等画家均有作品
发表,增加了刊物的艺术趣味。
主编唐大郎所说的不忘刊物的实质,这从每期首页的杂文的专栏《是月
也》也看得分外清楚。这都是些短则十几个字,长则不超过百字的三言两语,
很多利用了官方的言论,立此存照,反戈一击,是极有说服力的讽刺文章。
从中可以看出刊物怎样在关注着时代和社会。如:北平大搜捕,一夜之间,
共抓获“不良分子”二千余人。又如:北平大搜查声中,警察局长汤永成对
报界发表谈话:“搜查者对人极有礼貌,一切不礼貌之举,皆加惩处。”又
如:蒋主席书告同胞,“闭厂、罢工,皆非所许!”不必注释,读者一眼便
能看清矛头的指向。这种嬉笑怒骂的零言碎语,出自龚之方的手笔,表现出
作者观察敏锐的报人本色。
大郎先生已于1980 年病逝。1983 年10 月,香港广宇出版社出版了他的
旧体诗集《闲居集》,署名刘郎。这笔名也反映了他的风趣,因夫人姓刘,
借以表示他对妻子的忠贞。这本诗集语多诙谐,却道及近半个世纪以来作者
的交游和思想感情,涉及的人物不下百余名,从一个侧面记录了上海文化界
的掌故,具有一定的史料价值。例如《危楼记》一首——
危楼一角许同凭,侍诲当初辟视听。
依旧刘郎诗味活,几时公眼再垂青。
注云:“这是我于1974 年初夏为了寄怀夏衍先生写的一首绝诗。那时,
听说夏公被瘟神们折磨了将近十年之后才放他回到家中。我写了一封信和这
首诗托在京的友人送到夏公手里。直至两年半以后,方始收到他的回信。信
上说,读了我的诗,有‘山阳闻笛’之感。”作者回忆1947 年吴祖光、丁聪
合编的《清明》时,编辑室是一陈年旧屋,“所以我把它唤作危楼。这是一
层意思。另外,当时白色恐怖笼罩上海,到编辑部里来的又都是进步作家,
祖光的文章里谈到夏公不但是这里的常客,而且还招集一些人在室中开会,
分明是担风险的地方。这就是危楼的第二层意思。”唐太郎当时也常到“危
楼”坐坐。“即使像我这一块料,夏公对我从不歧视,也从不顾忌。到了上
海解放,他对我表现了极大的关怀,所以他是我终生难忘的一位仁厚长者。”
这是一位党外人士对于一位党的文艺家发自内心的感情。
愤怒的联语
那是北京东安市场还有旧书摊的时候,我常常在那里买一点别人弃而不
置的小册子。有的只有几页或几十页,价钱也只几角,我却非常珍视它。因
为这虽然是逝去的历史,可总留下了自己的一点联想和怀念。这是旧中国学
生运动时期的书刊。这些书刊常用各大学学生自治会的名义出版,大体是地
下党或进步团体和个人印行的。限于当时斗争激烈的环境和经费困难,这些
出版物大多是急就章,一方面印刷简陋,一方面却也显示战斗的色彩,有的
封面上只用红色印着几滴血迹,也是无声的抗议。
《一二·一民主运动纪念集》(见图86)是其中分量较重的一本,足有
二百余页,印制精良,还有画家丁聪作的一张封面图:一个愤怒的青年挣脱
开手上的镣铐,高高举起一支火把。
一二一事件发生在1945 年底。如今五十岁以上的人该都还记得烈士们牺
牲的那些日子,曾经在人们的心底掀起多么巨大的波浪。于再等四位无辜青
年的血进一步擦亮了人们的眼睛,从而认识到谁是发动内战的元凶,谁是扼
杀民主的祸首。烈士们的血照亮了人们前进的路,使更多的人参加到反对国
民党独裁、争取民主的行列里来。
这本书以郭沫若的《历史的大转变》代序,还有于再等四烈士的传记,
以及《惨案经过》、《入殓记》、《各地追悼记》。此外便是悼文、葬仪、
诉状、烈士遗影等等。最难得的是挽联部分,取自上海、重庆、昆明等三个
地方,占了全书近一半的篇幅。这种形式历来在书刊中作为附录,人们习惯
地把它看成一般的应酬文字,然而,这些挽联正是民主力量运用的一种战斗
武器。
一二一运动中的挽词和挽联一部分出自当年民主运动领导人的手笔,这
在他们的著作中也是不易见到的。
宋庆龄写的挽词是“为民前驱”。柳亚子先生写的是:“九龙池迥,蔑
子坡平,更为滇都增痛史。鲁迅湖澄,钱塘江阔,忍从歇浦奠英魂。”于再
烈士是杭州人,殉难在昆明,这次追悼会是在上海举行的。
沈钧儒先生在“献给死者和生者”的联语中写道:“血洒昆明市,心伤
反战年,座谈讵有罪,飞祸竟从天。魑魅食人日,鸱枭毁室篇,防川终必溃,
决胜在民权。”
张澜和梁漱溟写的是:“为反内战而牺牲,真成痛史;试思中国之命运,
能勿忧心?”
黄炎培的挽联通俗动人:“学生在学校里座谈,暴徒在群众中掷弹,是
谁支使那个凶手?最高学府何等尊严,青年生命何等宝贵,请你们扪着自己
良心!”
李公朴写道:“四位民主战士,你们死去,你们永远不会死去。一群专
制魔鬼,他们将来,他们已经没有将来。”此联语书写不久,李先生亦在昆
明以身殉于民主事业。这是敌人欠下的又一笔血债。
民主老人马叙伦写了悼文《悼昆明民主运动死难烈士》,还写了悼诗《挽
歌》,是一首悲壮的七言长句,诗曰:“志士一瞑偿其志,所勉后死毋徒悲,
四子已入光明史,遗血殷红在国旗。。”
作家柯灵、唐彛吹溃骸熬尤簧绷四悖谙壬⒂谙壬谡獍闶贝
有如此国家。切莫放过它,刽子手、刽子手,既不许自由,讲什么民主。”
还有一部分挽联出自普通群众,或者工人之手。这样的联语也许文气不
足,也没有引用什么典故,但是一针见血,爱憎分明。这些联语的署名往往
是“一群接线生”、“一群酱业职工”、“一群银钱业从业员”、“一群生
活比战俘还不如的‘自由人’”、“一群女士”等等。例如“上海的一群五
金业同人”的挽联写的是十足的白话,却能讲到问题的实质:“这是什么天
下,教授学生遇此屠杀。竞有如此政府,凶手主犯任其法外。”有的群众更
简练地以四个墨写的大字道出这血腥的罪恶是“党国所赐”。这样的挽词,
挂在烈士追悼会上,怎能不激起人们声讨敌人的怒涛。所以愤怒的青年学生
们就喊出了这样的口号:“今天你们敢打进民主堡垒,明天我们就倾覆法西
斯巢穴。”这是西南联大学生自治会的一副挽联。
《一二·一民主运动纪念集》,1946 年11 月由上海镇华出版社出版,
于再纪念委员会编辑,这个出版社其实是虚拟的,因为镇华是于再烈士的原
名。据知这书是于再的妹妹于庾梅及妹夫顾家干编辑并自费出版的。于再是
中共党员,曾在延安学习过。那次在上海开的追悼会,是以家属名义举行的
家奠,实由地下党领导。这是一次正义的进军,给国民党的打击是沉重的。
《围城》的封面
钱钟书先生的长篇小说《围城》,由于电视剧改编的成功,如今已是众
人纷说了。人民文学出版社特地赶印了六万册,以应书市的急需。
《围城》的初版本,1947 年5 月上海晨光公司出版。(见图87)作为“晨
光文学丛书”中的一种,封面设计都是统一的,每一种只要更换书名和颜色,
以及右下方的一幅画即可。比如徐志摩的《志摩日记》和老舍的《老牛破车》,
右下方都用了作者的照片,而《围城》由丁聪作画。但是,书中并无说明,
以至多年后连画家也忘记此事。丁聪用十分简练和流利的线条,描画了一对
背对背的男女半身肖像。男主人公手持烟斗,颇具绅士派头。当年丁聪为很
多文艺书刊设计了封面,常作人物半身削像,如骆宾基的小说《混沌》,以
及凤子编的《人世间》等都是。我曾经问过画家何以如此,他说如果人物画
成整身,或再加上环境描写,岂不成了书籍插图?反之则可突出地刻画人物
形象。我为他补充说:“你的封面人物画,给人一种雕塑的趣味。”其实这
也是我四十多年前读他封面人物画的感觉,只是那时我们并不相识。
1948 年9 月《围城》再版(见图88),封面画换过了,亦无说明和介绍。
换上的似乎是一幅绘画或文学插图,看不清画中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画
中一男士坐在桌旁吸雪茄,一女士背向男士伏在柜前面壁凝思。我以为这幅
画不如丁聪的设计单纯、鲜明。直到前几年,我偶然读海外的报刊,见到有
人介绍英国现代画家华尔德·理察·锡克特,所附的插图正好是《围城》再
版本用的那一幅画,标题为《烦恼》。这是一幅油画,它同丁聪的设计有相
通和巧合之处,都是在表现人物之间的矛盾和烦恼,而且主人公都是一对男
女。这是不是就很典型地体现了《围城》的主题,也难说了。
据介绍,华尔德·理察·锡克特(1860—1942)是英国印象主义派画家,
受了法国印象派画家的影响,他也走进“外光派”的行列,即这些画家都喜
欢直接利用室外的自然光来作画。他定居英国,但每年都在巴黎住一段时间,
借以了解世界美术的新潮流。他善于作风景画,主要表现光的效果和某种气
氛。1914 年创作的这幅《烦恼》,是着重描写室内场景和人物心理动态的肖
像画,颇受时人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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