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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时书话-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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氛。1914 年创作的这幅《烦恼》,是着重描写室内场景和人物心理动态的肖
像画,颇受时人重视。《围城》再版本选用它来作封面,当然是借用它的讽
刺和象征意味,这与书的总体气氛也是吻合的。也许它的内涵比丁聪的设计
丰富些?

我在1949 年3 月出版的《围城》第三版扉页上,又见到DG 创作的一幅
漫画。画面上一博士装男士,一裸女,一条远洋客轮。博士帽、文凭、论文、
洋装书和笔均已腾空而飞。看来这也是为了呼应书的内容而作,不过稍欠含
蓄,美感无多,从读者的角度来考虑类如蛇足了。

1980 年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重排修订本,排除了先前设计的一切因袭,封
面完全改观,几乎没有任何装饰,更不要说人物图影了。方鸿渐究竟什么样?
孙小姐、苏小姐又究竟什么样?画家也难以执笔,不过这个封面又过于庄重
和古板了,甚至可以说缺少文学书的意味。

《春寒》种种

夏衍同志唯一的一本长篇小说《春寒》,是1947 年11 月由香港人间书
屋印行的。(见图89)我收藏的一本得自北京东安市场的旧书摊。书品极佳,
就像是刚刚印出来的一本新书。淘旧书的人难得碰到这样的好机会。

小说描写抗战初期至皖南事变这一时期,在广东战区的青年们参加救亡
工作的情况。书中写到他们思想上的苦闷,也写到他们的感情生活。小说刚
一出版,同年12 月13 日香港《华商报》便发表了作者夏衍的《关于〈春寒〉
答读者五问》。最主要的一点是,一位读者向小说作者提出:广东的抗日先
锋队组织在当时已相当活跃,是有目共见的,为什么作者在书中只提到他们
的被捕,并没有展开去写他们的活动?作为一种读者意见,按说什么要求都
可以提,但是,作为一种文艺批评来说,这一要求就值得研究了。这让我们
联想起后来对电影《武训传》的某种批评,即批评者不就作品产生的时间环


境而论,也不顾作者创作构思的规律,专门来责难影片何独只写武训而不去
写农民起义的领袖宋景诗?宋景诗当然应该写,可那是另一部影片的任务。
至少这种批评有点求全责备。当时,夏衍同志还是作了解释,在某种程度上
也接受了读者的意见。他是这样回答的:“这本书一开头就决定了以少数外
来的进步知识分子为中心人物,其间几次想多写一些‘抗先’的故事,我所
知的材料就如‘后记’所说,可以另外写一本小说。这本书写于整风运动之
前,你所指出的无疑的是一个很大的缺点了。”夏衍同志的这一回答,当然
可供我们参考。

1980 年,我写了一篇《夏衍的诗作》,收在拙著《书边草》中。夏公收
到我的赠书后,于1982 年3 月14 日写给我一封信,内容与《春寒》有关,
今摘录如后——

有一篇文章提到我,累你“遍查”了我的著译目录,居然给你查到了我写的诗,但是,
你只查对了一小半,一大半还是“中了我的计”。现在应向你坦白一下了。《春寒》中吴
佩兰流亡途中在船上写的那首“不像诗的”新体诗,的确是我自己写的,但后面萧琛写的
那两首七绝,就不是我的作品,而是“抄”来的了,这两首诗是我的一位同年辈的朋友写
的,我很欢喜,抄在本子上了,后来写到这个地方,“灵机一动”就用上了,——当然后
来出单行本时征得了作者的同意。老实说,我写不出这样的好诗。

这位写诗的朋友是作家钟敬文,但钟先生已不记得了。后来林林同志在桂林
查阅《救亡日报》,终于发现钟先生发表的旧诗中有此两首,复印了一份,
带回北京。钟先生一见方才恍然。他对笔者说:“还是老夏的记忆力好。”
此亦有关《春寒》的一段掌故也。

前几年,我在香港《大公报》上读到了黄蒙田先生的文章,题目是《〈春
寒〉及其他》,谈到他偶然经过坚道而想起当年并无其址的人间书屋,并忆
及《春寒》出版时的某些细节。人间书屋是由几位有理想又不得不日夜为衣
食而奔忙的穷知识分子所经营的,其中就有木刻家新波同志,他又是人间画
会的创办人。黄蒙田先生当时是书屋同人,也是画会成员。他告诉我们,《春
寒》的排印本,“不是原稿也不是剪报,而是别人的手抄本,经过作者修改、
润色和校正最后清样。这手抄本是章道非女士到图书馆借了《大众生活》抄
下来的。她是新波夫人。”这一情景让人联想到当年人间画会和人间书屋青
年同人的奋斗精神,不禁怀念起作为共产党员的新波同志。到今年,新波同
志已经逝世十年了。

十年前,我曾将自存的《春寒》初版本送请夏公签名留念。他用墨水笔
写了如下几行——

韬奋同志在香港办《生活》周刊,曾连载茅盾同志长篇《腐蚀》,哄动一时,《腐蚀》

完稿后韬奋同志命予滥竽充数,乃有此作。三十年后见之,更增惭汗,致此数语,供德明

同志一笑。

夏衍 1979年9月

题语中的《生活》周刊,是《大众生活》之误,所谓三十年后更增惭汗,我
想是谦词。研究抗日战争时期国统区文学的人们,当会作出公允的评价。


悼念朱自清

1988 年是朱自清先生逝世四十周年,收到张守常同志寄赠的由他编辑的
一册哀念集《最完整的人格》(北京出版社),颇为珍视。这是一本有特色
的书,它不是遍收当代人新写的纪念文章,而是专收当时人们写的作品,具
有鲜明的文献价值和时代色彩。

朱先生逝世的时候,正是国统区黎明将至的最黑暗的时期。他的死曾经
震动了整个知识界,人们呼出:“不该死的人死了,该死的为什么不赶快死
掉!”当我重读这本书的时候,还可想到当年的激愤,好像又回到那个斗争
激烈的年代。这本书当然可以作为人们认识和研究朱先生的基本资料,但它
又不是书斋中的一般意义上的文学史料。

朱先生的逝世与悼念闻一多先生的活动,在文艺刊物中的反映有不相上
下的规模。为了悼念朱自清,朱光潜先生在北平的《文学杂志》上编了一个
专辑,在上海则由臧克家先生于《文讯》上编了一个专辑。两个专辑都表现
了编者的政治热情,编辑方法也是出色的,除了文章之外,还有图片、手迹、
书信等。此外,《国文月刊》、《中建》杂志也有专辑,规模稍小。这些都
已经反映在《最完整的人格》中。这些专辑针对朱先生在贫病中的爱国正义
行动,把人们的仇恨和激愤都集中在国民党的身上。

本书的缺憾是未见收有1948 年10 月在上海出版的《文潮》月刊的专辑
(见图90)。这个刊物一向标榜“纯文艺”,又是由官办的正中书局出版,
所以不被人们看重。但是,朱自清逝世专辑是编得不错的。这个刊物的编委
大多数是知名的作家、学者,如洪深、赵景深、冯沅君、李长之、顾仲彝、
谢冰莹、赵清阁、罗洪等人。记得许寿裳被暗杀,《文潮》也有纪念图文。
悼念朱自清先生的这个专辑同样有图片、墨迹、书简,还有俞平伯先生的挽
词,朱夫人陈竹隐女士的《祭佩弦先生文》,朱先生女儿朱采芷的《寄给爸
爸》,以及朱先生的遗文《青年与文学》、遗墨《怀平伯》等。此外,还有
谈宜的《清华园里悼良师》,记清华同学会追悼会情况;谢冰莹的《自清先
生二三事》。最为珍贵的是赵景深先生记录的一组发言,那是1948 年8 月
30 日全国文协和上海清华同学会联合举行追悼会上的即席发言。在会上致词
的有叶圣陶、胡风、许广平、陈望道、熊佛西、李健吾、杨晦、顾一樵等人。
赵先生是一位知名作家,却喜欢发表一些文艺界座谈会的记录。他是有心人,
手也勤,更不怕别人瞧不起。事隔四十年,我们重读这些记录能不怀着感激
的心情吗?何况这些发言也都不见于各家的文集,有的内容又未必是不重要
的。如胡风先生明确地说,他是受过朱自清影响的,特别是二十年代朱先生
写的那首献给邓中夏的诗《赠A。S。》。

《文潮》的这个专辑,谢冰莹女士曾参加组稿。但愿《最完整的人格》
再版时能有所增补,以求全面,以存历史。

叶圣陶纪念册

我在琉璃厂旧书店的残丛中,捡到二十年代北平孔德学校印的一本国文
讲义。这个学校同北京大学的关系特殊,校长由蔡元培兼,周作人、沈尹默、
马幼渔、沈兼士都兼过课,钱玄同更长年住在学校里,学生多为北大的子弟。
由这个学校编的国文讲义,其水平便可想而知了。教材印制得也相当讲究,


一律毛边纸线装铅印,竖排,校订仔细,格式疏朗悦目。鲁迅的作品亦被收
进过讲义,学校还赠给鲁迅先生若干册。鲁迅也到过孔德学校,找朋友来看
书。学校在东华门附近,旧址现改为北京二十七中学。我保存的这册讲义,
收有鲁迅、冰心、周作人的散文。叶老的四篇是:《伊和他》、《寒晓的琴
歌》、《小岘的回家》、《没有秋虫的地方》。原书行将散页,旧纸却古色
古香,我便抽出这四篇,衬以宣纸,加上封面,单独订成一册。前后又留出
几张空白页,拟请师友们题字留念,于是我自制的这个新古董便问世了。

最先请历史学家谢国桢先生题扉页,他以魏碑写了“圣陶散文四篇”,
时在1978 年7 月。当然,还请了主人叶老题字。他写道(见图91)——

德明同志寄示此册,始知早年之作尝为孔德学校之教材。今能回忆者,商务印书馆之
新学制初中国文教科书第一或第二册选录拙作《阿菊》,时为一九二三年,不知与孔德学
校印此四篇孰为先后也。一九七九年四月四日叶圣陶识。

依我估计,孔德学校的讲义要迟于商务的二三年
唐彛獯适恰

早期散文,大都讲求意境情趣,而又带一点哲理。圣老四文,均不例外。此虽孔德学
校教材,有选家主观爱好在内,要亦一时风尚使然,非个人选材时偏执之耳。

诗人臧克家题道——

读了叶老早期的散文四篇,我有许多想法。一般作家,到了后期,往往悔其少作,其
实,大可不必。经历日富,技巧益臻成熟,这是自然发展,决不能以今非昔。少作有特殊
情趣,老来此趣不可再得矣。圣陶先生是多面能手,小说,散文,书法,为世所知,少年
所刻印章亦佳。吕剑同志前年曾集其刻石,订成印谱,叶老见之大惊,盖已忘却矣。我喜
读叶老作品,更钦佩叶老为人,诚笃平易,朴实无华,交谊深厚,老而弥笃!

端木蕻良写道——

在少年时代,我是《火灾》、《稻草人》的热心读者。青年时代,我写的第一个长篇
《科尔沁旗草原》,系由茅盾先生交与开明出版。第一次发排,毁于战火,开明重又付排。
1936 年在沪时,承开明邀请聚会于福州路开明书店楼上,得与叶老、夏丐尊、周谷城、范
洗人诸前辈见面。抗战军兴,又得与丰子恺、章锡珊诸先生相值。及今思之,开明书店对
于当代青年不啻一座爱的教育的大学校,开明不啻是叶老的一座丰碑!德明同志锐意搜集
文史书以报之。

钟敬文先生题诗一绝——

须眉如雪照人清,
四海文流仰寿星。
五十年前承奖挹,
眼中人愧负先生。



原来五十年前钟先生曾以《花的故事》投寄叶老主编《文学周报》,叶老予
以发表,并写信称许。叶老不愧为前辈,几代作家都受过他的恩泽。
柯灵同志也有题诗——

山深宜凝翠,水阔自盈盈。
过眼云烟尽,不老是童心。


吴祖光有题诗并后记——

不是逢人苦誉公,
童颜鹤发意从容。
襟怀澹荡清溪水,
风骨崚。峻岭松。
圣陶先生是我平生钦敬的长者,而我又恰是当年孔德学校的学生。半个多世纪匆匆过

去,骇浪惊涛,如云烟过眼。德明同志以此本见示,乐为题识如上。

林林同志更以日本俳句的形式写道——

新春读古文
爱的教育情意深
钩起我童心


黄裳题字如后——

叶圣老的书,我是在小学时开始接触的。记得当时买得《稻草人》一册,以为枕秘,
转眼五十年矣。这里的几篇为孔德学校所印,孔德同人皆于新文学运动有甚深之关系,选
刊讲义更不易保存。此虽戋戋数叶亦自有可珍贵之处。“五四”以来新文学史料之搜集研
究,是二十多年前兴起的新学问,名家辈出,各有创获,然论真赏亦叹寥寥。此见德明所
藏所感,因漫记之。

题字题诗铃印者尚有多位,大家异口同声地表达了对叶老人格的尊重,
以及对他文章的热爱。可惜在叶老生前,我未能及时把题满字的这小册子,
再呈献在老人的面前。现在倒名副其实地成为一本叶圣陶先生的纪念册了。

《重圆花烛歌》

为俞平伯先生的九十华诞,新加坡周颖南先生在海外精印了俞平老手迹
《重圆花烛歌》。承北京友人送我一册。

《重圆花烛歌》是俞平老在1977 年为纪念与夫人结婚六十周年而作的长
歌,虽然写的是夫妻间的经历和感情生活,但也离不开时代的悲欢、家国的
兴衰,所以无论是从文学欣赏的角度,还是从作家研究的角度,都是值得我
们重视的。特别是许宝騤先生的长跋,介绍本事,无异为平老作传,更加难
得。

叶圣陶先生在1985 年7 月,为《俞平伯旧体诗钞》一书写序时说——


平伯兄还有一首长诗《重圆花烛歌》纪念他结婚六十周年,注入了毕生的情感。他数
次修改都给我看,嘱我提意见。我也提了一些,有承蒙他采纳的。

叶圣老与俞平老相知最深,他评论这首长诗注入了俞平老毕生的感情,
分量是很重的,值得我们好好地品味。

周颖南的印本除了俞平老的手迹,还有谢国桢先生楷书抄录的《重圆花
烛歌》,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那一手隽雅的小楷我倒是熟悉的。值得纪念
的是我也收藏了一份平老《重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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