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太阳发芽-第25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她说:“熟了也就生厌了。我们最好的时候你离开我,我们生分了你却来了。”
“又开始背台词,你的戏真多。”
她说:“别小看我儿子,他可真有眼力,他说你要吃我,你一家伙就把我吃了。”惠妙伸手摸存义的脖子,这回她是主动搂上去的。她说:“女人就像房子,谁来得早谁就能打开。”
刺玫第一次看他的瞳仁(2)
袁立本当初只是随便找一家缝纫店做自己剪裁的衣服。本地人大都认识,他怕显丑,专找新开的缝纫店。东街口有家新开的“苏州时装店”,女老板三十来岁,不是本地人。女老板接下活儿,翻开一看是剪裁好的,不好开价。袁立本说:“随便收下,两件衣服嘛。”媳妇漂亮,他就信任这个漂亮女人:“自己裁的,怕人笑话才找你这个偏店。”女老板感了兴趣,再抖开衣料看,连声称赞。心想:这人看上去粗笨,手倒灵巧,便朝袁立本手上瞅,那五根手指头像绷出地面的树爪。袁立本怕烫似的一缩手,走了。
两天后,袁立本来取衣服,女老板说:“你手艺不错,稍加发挥就能赚钱。”袁立本说:“那算啥手艺?惹人笑话哩!”“那么自卑干吗呢?我有一批活儿忙不过来,你愿意干工钱好商量。”商量好工钱,女老板带他取布料。店里只有一辆女式自行车,袁立本干脆把两匹布搁肩上扛走。
来钱的路子不容易,袁立本夜夜加班。老李羡慕得要死:“狗日的发市啦。苏州娘儿们眼高得没边边,多少人吃了闭门羹。”袁立本嘿嘿笑:“怕是瞎猫逮住了死老鼠。”
两匹布剪好送去,女老板很满意,又给他一批活儿。袁立本问:“谁家这么多活儿?”女老板说:“化工厂搞福利,每人一件。”袁立本说:“这是大买主啊。”“就是,厂里头儿验货哩。”
里屋走出几个男人。前边那瘦高个袁立本认得,是县城的名人存义。存义认出这是惠妙的男人,存义说:“你手艺不错嘛,你媳妇教的?”袁立本“嗯”一声。存义说:“你媳妇那双手巧夺天工啊,她要开店才能给咱岐山人争光。”存义望一眼女老板:“钱都叫你们蛮子挣去了。”说罢,头儿们钻进“巡洋舰”“扑哧”一声走了。
小车碾出小巷,巷子深如水井,一片清朗。袁立本说:“他太有本事了。有本事的人啥都不缺。”女老板说:“那是你的幻觉。你媳妇很能,得是?”“我媳妇,我媳妇是个贵人。”苏州女子把铁疙瘩似的关中方言说得温润委婉,仿佛镶了玉,听来入耳。袁立本说:“南方那么富,到北方来有啥混头?”“这地方清静。”袁立本心想:这是挣过大钱享过大福的人。苏州女泡一杯茶递给袁立本:“这是我们家乡茶,我自己做的。”白瓷杯上开着粉粉的茉莉花,袁立本捧着,手指滑润不敢用劲。苏州女自己端起一杯,杯盖晃开道口子,溢出浓浓的茉莉花香,香味似乎飘自瓷花的花蕊。苏州女呷一口说:“这样喝。”袁立本照样子碰一下嘴唇,急出一头汗:“南方人太雅了。”苏州女笑笑,把装茶的雕花竹筒抱进里屋。侧房里的缝纫机“嗒嗒嗒”像机关枪扫射,有不少帮工正在干活儿。袁立本看到的是吐露长发的女娃娃的后脑勺儿,像玉米棒鲜嫩的缨子。他原以为广播站那些文化人是最高雅的,想不到这个打工挣钱的地方竟然更为雅致。
给这样的主家做活儿真叫人高兴。袁立本笃实有加,把做好的活儿早早送来,一件件让苏州女过目。苏州女是个仔细人,查货很严,看他的活儿瞥一眼就叫人搬走。苏州女进屋抱出竹筒,泡两杯茶。桌上有几杯残茶,是铁盒里的茶叶。袁立本说:“你是看人泡茶么?”苏州女说:“都跟你一样笃实就好了,对虚人干吗那么实在呢?”茶喝一半,外间机声停下来,下班了。袁立本起身想走,苏州女说:“天黑还早,有急事?”“没啥事!”袁立本坐下。苏州女给空杯满上开水,打开录音机,说:“都是我喜欢的歌。”一个小女孩在里边唱,唱得很天真。袁立本说:“跟嫩笋子一样,是个娃娃歌星?”
苏州女说:“那时我很小,爱唱歌,人人爱听,后来就唱不成了。”
袁立本这才知道,是苏州女的歌声。苏州女说:“不唱了也就完了。”袁立本说:“做生意也行嘛,多少人羡慕你。”“别人羡慕你,你自己不羡慕,也没有值得羡慕的地方。”“这盘磁带美得很。”“啊,就这一点点,转不了几圈。”
苏州女的眼睛飘起雾团,渗出湿漉漉的亮光。袁立本说:“你不容易呀,到我们这地方可是隔了千山万水,你不想家?”“南方太潮太闷,到这儿来闻闻土味,吹吹干爽的风,找一片安宁。北方太清静了,黄土宽厚得像水牛。”“家里没人?”“有过,现在剩我一个了。”袁立本越发好奇。苏州女说:“有过家,跟我男人一起办公司,生意越做越大。啥东西都不能大,大起来人就毁了。生意跟先前做官一样,越大越容易,越大越脏。幸亏小时候跟乡下外婆学会了做茶的手艺,这手艺能保持女人的清净。一点小手艺,别小看了它,有它在你手上,你就不容易变坏,潮闷的梅雨天都能挺过来。”
袁立本想起母亲的忠告。母亲要他敬重媳妇,不就是一双巧手吗?正是这双巧手,母亲不顾媳妇婚前的不清白也要娶她,以此来震撼儿子木讷的心灵。袁立本说:“你了不起啊!”“咋了不起?”“我妈去世时说过这样的话。”“唔,这样子。”“我以前是个二球,木头疙瘩。”“木头实在,二球劲儿可不能有。”
袁立本要走时,苏州女又拿出一批活儿,并给了前两次的工钱,二百块。见袁立本有点儿不好意思,苏州女说:“剪一件二块五,你是高手按三块算。你的手艺我看上了,你要愿意,随时都可以承活儿。”
承包期即到,二期承包非争个你死我活不可。存义给全厂二百多职工每人一身毛布工作服,给心腹班子秘密发红包。后院安静了,他松一口气。他每天都去惠妙那里,这不是长久之计,他要招惠妙进厂,惠妙不干,这些天一忙乎,冷落了她。
办公室主任委婉地劝他去看城里新来的苏州女,他还罩在惠妙所散发的刺玫浓香里,懵懵晕晕。主任换个口气:“看看活儿也行啊。”眼下用人之际,他真怕服装出差错。一见苏州女,他心想:主任不行嘛,南边几趟白跑了。他看着几件成品,果然做工精细,款式新颖。离开苏州店,他说:“那女人不咋样嘛。”主任说:“你这几天有点儿迷糊,身在花丛不知香啊。欣赏江南美女非高手不可呢!”“这话咋说?”“常言说美人如玉,色泽耀眼光亮夺目的是一般货,上乘品色气沉郁很有韵味。乍打眼看不咋样,可你再仔细看,光泽不强却很潮润,摸在手里也不光滑,软溜溜的就像凉粉团儿。”“呵呵,你像是睡过她。”主任嘿嘿笑:“女人要耐看耐嚼才有筋道有味儿,咱北方女人不是辣子就是大蒜,要么就是水萝卜。”“你他娘的,把自己老婆都腌上了。”
主任真把他给煽动起来了。细细一想:就是嘛,只瞅了这娘儿们几眼,就像瞧那悬在夜空里的月亮,光照不强却很清朗。心里骂主任:狗小子真绝妙啊,几句话就把天下女人全概括了。他在办公室忙一阵,处理完公事,进里屋换上T恤衫牛仔短裤,装一包洋烟尽量现代化一些。
苏州女很热情,他知道事情麻烦,太礼貌了嘛!他想寻出这女人心理上的慌乱,苏州女平静如水。他精通男女兵法,萍水相逢,女人微微的一惊往往笃定乾坤,后面就是一马平川了。
苏州女坐门口,与他相隔丈余,但注意着他,仿佛用内功交手。苏州女静静地看他,看他有何事,他却首先慌乱起来,有这句没那句,家常也拉不起来。他仅有的感觉就是:苏州女阅历很广,大半个中国溜了一圈儿,涉及个人便滴水不漏。可他的目的渐露出端倪。近三十岁的女人,那眼睛是何等功力?他像泡在澡堂子里。他觉得自己滑稽透顶,他压根儿没想到自己身上有小丑的角色。那是他从未遇过强手的缘故。
这时帘子一响,进来广播站做饭的。你媳妇快叫我喝干了。他稍加平静,为找到一块平衡木而欣慰。苏州女招呼袁立本坐下,坐她刚坐过的竹椅。竹椅只这一个,其它都是不锈钢椅子。苏州女从内屋抱出古香古色的竹筒,泡两杯茶,坐袁立本对面说:“请用茶。”自己先呷一口。
存义品过不少上等茶,知道苏州女这回泡的是商店里买不到的,那是私品,轻易不示人。苏州女给他泡的是商店里的盒装龙井,样子货。主人没有与他攀谈的意思,注意力在袁立本身上。他起身告辞,苏州女点点头:“欢迎常来。”
刺玫第一次看他的瞳仁(3)
他这才发现聪明人也能窝囊,就看在啥时候。老天并不注定谁英雄一世,谁窝囊到底。他要找袁立本的媳妇,他要恣意蹂躏。惠妙是他过去的恋人,重温旧情没有复仇的快感。在与惠妙的频频相会中,他知道了惠妙在袁立本心目中的地位。他快爆炸了,一见惠妙就嚷嚷:“我要打炮我要打炮。”他脸色青紫鬼气缠身,惠妙问:“出啥事啦气成这样子?”他眼睛发潮可止住了泪。惠妙知道他受委屈了,躺下后百般怜爱。他平静下来,叼一根烟咂下去半截儿:他要娶惠妙,他要瞧袁立本的痛苦样儿。
他羽毛已满,惠惠她哥难不住他了,他要离惠惠娶惠妙。他默默离开惠妙家去办这事。等赶到办公室,方略已定,他托付主任去办。事情很快办妥,女方得一笔款子没有闹。主任说:“我带来一位朋友。”他跟那人握手,让座儿。主任说:“你这婚可离得太及时了,你大舅子东窗事发,倒台已定,他倒咱就得吃亏。这位朋友是惠惠她哥哥的冤家,信贷股的副股长。”他听懂了其中的奥妙,不停地拍主任的肩膀:“一箭双雕呀!”“噢———还有感情需要哇,啊哈哈哈。”
笑过了瘾,他再次与副股长握手,两人拍胳膊抱肩,相见恨晚。他叫人布一桌酒菜,不多却精致。边吃边聊。主任说:“我们头儿财运桃花运双运齐旺。”副股长说:“这么说江南名花已经到手了?”主任说:“我们头儿快醉卧花丛了。”他说:“你们错了,那娘儿们有内膘,咱功力不济。”他倒发现苏州女还是个人物。主任说:“头儿,苏州女到咱这第二天,有头有脸的就盯上她了。看起来风平浪静,心里都憋劲儿哩。”副股长说:“这女人是阿庆嫂,不寻常啊。老兄若有西门庆的功夫,那吃到嘴里的就不单单是肉了。”待存义的胃口吊起来后,副股长说:“银行账上她的存款是六万,从南方转来的。在咱这赚的钱大概存别处了。”存义说:“知道这消息的人恐怕不少吧?”“我们对存户保密,只有股里几个当事人知道。盯她的人只知道是口好肉,生意红火,色财两旺。”存义没必要再顾忌了:“老弟,你真把我给逗起来了。”“你已经火力侦察了嘛,功力不行小心为妙啊!”
熬出头来的幸福就像蜗牛爬出了洞,惠妙的幸福是不由自主的。她只想了结那段孽缘,重新开始生活,真的离婚跟日夜思念的老恋人一起过日子,她却有点儿惊慌失措。她朝后看,痴迷数年的幻影正在消融,她的巧手就这样残损了。她嫉恨夺走存义的惠惠,无意中又得到了惠惠的一切,包括惠惠的笨拙。
她把这些天发生的浪漫故事都讲给袁立本听。袁立本说:“我能帮你吗?”“我要重新生活。”“咋样才能重新生活?”惠妙想了想说:“咱俩没缘分。”“咋样才能有缘分?”惠妙愣住了。袁立本说:“缘分这东西太不好弄了。”惠妙说:“就像那天你给我送泡菜。”“泡菜不好吃吗?”“好吃。”“好吃就没缘分了?”“有,我等你来,你走了,缘分就没了。”“我没走,我就在咱房子里。”惠妙叹一口气:“你真不明白呀,那天我那样子你真看不出来?”“我看出来啦,你想回家。我高兴得受不了,先回家收拾收拾,家里太脏了,没女人的家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
惠妙不吭声。
袁立本说:“人家说我是木头,木头也会开窍呀!”
“会开窍。”惠妙说:“有柳木有椿木有榆木。春天来了,有开早的,也有开迟的。”
“有不开的吗?”
“都开,迟早不一样。”
袁立本重重叹一口气:“是不一样。我咋帮你?你现在比我艰难。”惠妙说:“咱俩没缘分。”说之后,惠妙知道他又会按原先的思路转一圈儿,便又说:“咱俩的缘分完了。”她的头低下去,小声接上说:“放我走吧,咱离婚去。”
“咕咚!”袁立本倒地上。惠妙跳起来,她不敢叫,捂着嘴不敢出气。袁立本趴一会儿醒来,嘴张着,在地上盖个湿印。他爬起来擦掉唇上的土末儿,眯着眼看看最后时刻的媳妇。离婚协议书存义早已写好,惠妙掏出来放桌上。袁立本俯下身,工工整整写上“袁立本”三个字。写好拿手上瞧瞧,协议书上坐着他媳妇,他闻到纸上淡淡的香味,颁发奖章似的递给惠妙。他说:“你是好人,好人不该受难,我不拦你,你重新生活吧。”
话刚出口,风冲开门窗,好像要揭掉人的头皮。娃娃留下,袁立本说:娃娃像妈,留下作个纪念。娃娃她带了三年,见她要走就哭了,被袁立本哄住。
土塬一颠一颠跑起来。土塬像牛,牛脑袋“嘭嘭”磕着北山的石头。以前是牛蹄子碎,这回牛蹄子牛脑袋都碎了;可麦子每年都得长起来,黄土不长麦子就像女人不生娃娃。袁立本手摸着儿子的大脑袋,那神情就像刚扳下春天的第一茬嫩刺玫芽儿,那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