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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回忆-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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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知道我父亲进衙门,各处立刻忙乱骚动起来。我父亲说:    
    “为什么要大惊小怪地让大家知道我来了?这种闹声总有一天会使我发狂!”    
    我坦白地承认,我喜欢这种大惊小怪。我父亲毕竟是个伟大的人物,否则不会被人家这样注意,我深深地为父亲感到骄傲。    
    中门大开,父亲的轿子摇摇晃晃地进去,一进门就是八个卫兵立在那里,戴着黑帽子,穿着黑短衣、黑裤子和黑靴子,胸前有着“卫兵”的字样。挂在短衣两边的是马蹄袖,好像两只下垂的大象耳朵。    
    这八个兵永远是在门里面的,当父亲经过的时候,他们就四人一排,相对立着,直等到父亲走过。父亲经过卫兵之间的时候,乐队就奏起音乐,礼炮也放三响,弄得闹声震耳,烟雾弥漫,还夹着火药味。    
    于是外面画着门神的两扇大门就在父亲背后关起来,他的衙门生活,或者说办公时间就开始了。父亲刚到,就早已有许多人先等着了,有的是来控诉,有的是来请愿……一切一切,使他变成武昌城里最忙的一个人。    
    衙门里共有四十个仆役,据我所知,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团团站着,却要装得又忙又重要的样子。除了卫队之外,还有门房,他们的责任就是监督卫队,并在有客人来的时候进去通报。衙门本身被一圈高墙围着,所以对于里面的人,这好像是一座堡垒。衙门一半是办公处,一半是住屋,因为在这里任职的官应当带着他的家眷同住在衙门里,母亲不喜欢住在武昌,或者说不喜欢衙门生活,这就给人家批评父亲一个口实。因为他让他的家眷住在汉口的外人居留地,并且是住在洋房里。    
    衙门确是一个引诱人的地方,而且很容易改成一个舒适的家。那里也有一个不可少的花园,里面有曲径、假山、金鱼池和各种雕像,这是第一个庭院,是在第一进房子里的,这一进房子专给那些想见我父亲的人作为迎候室。    
    园丁常在花园里工作。他们是属于一种特殊阶层的仆役。对于园丁,我们只要他们懂得园艺,别的就不计较了。他们的好坏,完全是从他们的工作上考核出来的,所以他们大都能称职。    
    花园后面就是第一进房屋,这里是迎候室,里面的声音嘈杂得可怕。各种阶层的人,只要他能说服守门人,说真的有重要事情必须见我父亲,那么他就可以等在这里。他们在这里用各自的方言大声地讲话,每个人都想把别人的声音淹没,所以很可能谁都听不清对方讲的什么话;不过这种热闹的谈话恰是一个六七岁爱热闹的女孩子所喜欢的。像所有的中国衙门一样,武昌的这个衙门也是这样设计的:当三进的门完全开着的时候,站在大门口的人就可以一直望到第三进屋的底儿。    
    第一进屋以后,就是比较重要的第二进屋了。在这进屋里我父亲接见那些客人,他们的使命已从他们在迎候室的时候所上的呈文中让父亲知道了。照我个人眼光看来,这两进屋里的人实在没有多少分别,一样地高声叫喊着,要使自己的声音在别人之上,只有父亲来到的时候才安静下来。    
    在第二进屋里,有一件事常常使我感到兴趣。在屋子的一端,有一棵很古老的树,衙门就是围着它筑起来的。据说是这样的:衙门本身至少有百年的寿命了,可是这树比衙门年纪还要老,为了一种迷信的传说,这棵树没有被砍倒作为造屋的木材,而被留在那里让房子在它的周围筑起来,所以这树看起来好像是从地板上长起来,穿过屋顶,到了屋顶的上面,才伸展它的枝叶,像一把伞似地把会客厅的屋顶盖住。在屋子里面,围着树干筑着一圈长凳,这样人家就可以坐在那里喝茶。    
    关于这棵树,有一个很奇怪的故事。传说是这样的:在很久以前,这棵树是一只狐狸,后来修炼成精,就变成一棵树了。无知的人都深深地相信,如果把这棵树砍掉,衙门和衙门里的人都会遭到不幸,不过这不幸比砍掉了这棵树而造私人住宅的不幸要好得多了。这棵树的存在,对最初衙门屋基的选择很有关系。    
    从客厅再向后,就是官邸了。假如母亲愿意住在衙门里而不住在汉口,那么这就是我们的住宅了。这地方比较阴暗寒冷,因为地上铺的是砖,所以无法使这屋子温暖起来。这让人很容易明白我母亲为什么不愿意住到这里来。父亲常常利用这地方来躲避那些“顽强”的客人和那些并没有公事而是以私人关系来谈闲天的人,并且这里是一个很好的休息所在,可以让他一个人静静地思考。    
    大体说来,这衙门对于我是一个伟大的地方。四十个仆人和华丽的摆设,有中国式的八仙桌、茶桌和公事桌。大的窗帘门帏碰在面孔上有一种光滑柔软的感觉,可作为一座国王的皇宫,但是对我父亲,一个用全心全意为国家服务的人,这似乎是一个不够好的地方。各个庭院里的园丁忙着他们的奇妙的工作;守卫、门房、父亲的随从、轿夫等随时伺候着父亲,准备他要走出衙门。    
    以湖北省布政使的地位,父亲经管着一笔很大的款子,大部分放在另外一所房子的钱库里,由父亲的一个属员保管着。他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至少他的外表是这样。只要看他那串挂在身上走起路来丁丁当当响的钥匙就够威风了。一个“国家银行”并不像我们平时所知道的银行一样,它固然是一个存着无数钱的所在,不过从没有盗窃的事情发生。这无疑地就给人家一个普遍的观念:诚实是中华民族天赋的美德。    
    有许多次,我看到大笔的款子被搬到衙门里来,都是银洋,重重地把搬运苦力的背都压弯了,这些都是搬进钱库的,由我父亲负责命令那个挂钥匙的下属保管着。


害人的洋娃娃衙门的围墙(2)

    讲到钱,附带还可以提起一件事,外国常用的装甲车,若搬到武昌(或是中国的任何一个城市)来,那简直是一种革命了。在中国苦力推着装有几千块银洋的小车,走遍全省,不用押送,不用遮蔽——不管是金元宝、银元宝,或是银洋。千万人中不会有一个人想到会发生意外。那些苦力,费尽力气,拼着命,不过是为了一天几个铜子的酬劳,他们把这酬劳拿回去养活一家老小,可是你却可以放心地把这许多钱交给他搬运,或用小车推,或用袋装起来,不经意地放在背上背着。我不知在外国,我所熟悉的城市中,这种搬运可以平安地维持多长距离。    
    衙门确是一个伟大的地方,像北京城里的朝廷一样,不过范围缩小些而已。在衙门里发生的每一件事,经过了装饰、扭曲,或是让传话的人依着他的野心任意扩大之后,随着风的翅膀,好事者的舌头传遍了全城,传遍了全省。    
    衙门是全城的中心,一切事物的聚焦点。衙门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或是听人家说从前曾经在衙门里发生过的事,就可由好事者传给他家里,家里人传给各人的朋友,朋友再传到朋友的家里,很快地传出去了。想起来这是一件很惊奇的事。    
    我从不肯放弃一次跟父亲到武昌去的机会。我了解衙门的重要性,凭着孩子们所特有的敏感——尤其是像我这样一个好奇的孩子所特有的敏感。    
    衙门就是城,城就是衙门,而衙门就是我的父亲——裕庚。


破落的使馆洋鬼子的教育(1)

    我的父亲曾受过很好的教育,而且游历过许多地方,所以他对于他的孩子有特殊的野心,决不愿意把他们教育成一个中国式的标准人物。他虽然不顾一切地忠于国家,可是对于中国的买卖式婚姻始终不赞成,因为在这种婚姻中,最主要的两个人反而没有权利过问自己的事。他不赞成三妻四妾的制度,至少对他自己和他的孩子们。他相信女子也必须受教育,至少他的女儿是这样。    
    这也是一个主要的原因,为什么我们住在汉口,因为在武昌我们就很少有机会受外国教育;一个外国女子住在武昌是非常危险的。    
    所以我们就住在汉口的一所洋房里,每天早晨我们小孩子都读中国的经史。下午我和妹妹两人坐着轿子到一位美国的女传教士那里,她的丈夫是在船上做事的,她教我们姊妹俩,每月拿五块钱的薪水。    
    一个女人,除了读中国书外,还要读外国书,这件事自然就引起了许多古板的人的尖刻批评。    
    在中国是没有秘密的。不久人家都知道父亲的家眷不和父亲一同住在衙门里,而他每天渡两次江和他在汉口的家眷住在一起。这就让其他官吏怀疑我父亲是屈服在外国势力下了。湖北的官吏就开始打听这件事,当然他们就发现裕庚的孩子不但住在汉口外国人居留地的洋房里,而且还读外国文。女孩子们除了读外国文外还读经史,这件事传到了湖北总督张之洞的耳朵里,他就向我父亲提出抗议。因为他的抗议这件事完全代表中国人的旧思想,所以我把我记忆中所有的事尽力地把它都写出来。    
    “我听到,”张之洞对我父亲说,“你的女儿在读经史?”    
    我父亲点点头。而这位总督却严肃地摇着头表示不赞成。    
    “我不以为中国女人应该读书,”他严肃地说,“因为女人一懂得怎样读怎样写,她第一件事就想到写情诗,或是写情书给男人,读男人送来的情书!女人必须早婚,婚姻由父母做主,这是我们的老规矩,老规矩就是最好的规矩。”    
    “我的孩子,”我父亲说,“必须受教育,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她们有她们远大的前程,我对她们抱极大的希望!”    
    这话理所当然被认为是有悖常理的,我父亲也知道。此外,张之洞的官职比我父亲高两级,长官对于下属有一种像父亲对儿子一样的权力,他可以干涉他属员的事,虽然这事以西洋人的眼光看来是与他毫不相关的。    
    “还有一件事,”张之洞继续严肃地说,“人家告诉我,你的女儿还读外国文!我警告你,这对你是没有好处的!中国恨外国人和那些喜欢模仿外国人的中国人!好吧,假如你坚持要教育你的女儿,要让你的孩子学外国文,那么你自己国家里的百姓会起来反对你,甚至会杀掉你!此外,你也知道太后是恨透了外国人和外国一切东西的!假如她知道你的孩子在学洋鬼子的语言,她或许会把你杀头!”    
    虽然这位年老的总督张之洞对于我父亲家里的私事提出抗议,但是我父亲仍旧信任他,否则也不会说出下面的话来了:    
    “太后没有权利这样做,因为她事实上并不知道我有两个女儿呀!”    
    “什么?”张之洞问,“一个一品官有两个女儿,她会不知道?胡说!那么为什么她不知道?”    
    “因为,”我父亲慢慢地说,“我女儿生下的时候我并没有替她们登记!”    
    “没有登记?那又为什么呢?”    
    “我不是一个一品官吗?”我父亲问。    
    张之洞点点头。    
    “因为我是个一品官,所以我的女儿到了十四五岁的年纪,就可以被皇帝选作嫔妃,对不对?”    
    “对呀,对呀!”张之洞抢着说,“假使你有一个女儿被选中了,你就可以觉得骄傲,而且你应该觉得骄傲!这是一种极大的光荣,没有一个在一品官以下的官有福气享受的。这使那女孩子光荣,也使她家里光荣。”    
    父亲毫不迟疑地答复了:    
    “我不赞成娶妾的制度,至少为了我的女儿,我是这样的主张。如果我有一个女儿,甚至于两个女儿都被选中了,作为某一个男子的玩物,不管是皇帝的还是平民的,这种光荣我不需要!我对我的女儿,另外有着计划,而且我觉得,她们有权利为她们自己的前途说话!”    
    如果父亲以前的话被认为悖理,那么现在这话可以说是大逆不道。张之洞尽可以到国君面前去检举他而不会遭到人家的批评。而且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他一定被公认为第一等的忠臣。    
    这是真的,父亲并没有把我和我妹妹的出生登记在册(不过关于这事我还是到后来才知道的),皇帝选嫔妃的时候就是到这登记册中去选的。如果我父亲就照普通的规矩把我们的名字登记了,那么我们姊妹两人中任何一个或两个很可能被选作光绪帝的妃子。对于光绪帝,我后来和他很熟悉,他曾告诉我说要是我早几年进宫,我很可能不幸地做了他的妃子,因为他是世界上最不幸的皇帝,生命对于他来说已变成了可怕的东西。    
    然而,在武昌和汉口的时候,我完全不知道这种种事情,不懂得“结婚”,不懂得“妾”,不懂得“王妃”……只有在沙市的时候,那个梳辫子的男孩子曾经被人家说起过可能做我的丈夫,同时我曾被宣布不配做他的妻子,因为我是满洲人,还有着一双大脚!    
    父亲到沙市任职之前,我们曾在法国住过一个时期,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法国话。小孩子学语言最容易,尤其是当他和讲那种语言的孩子在一起玩的时候,所以当我还不会读不会写的时候,法语是我最先学会的外国语,现在我对法语还是像满洲话一样的容易出口,而且我讲法语,觉得比英语还要纯熟。这两种语言后来曾给了我极大的帮助。    
    我父亲坚持争取儿女的受教育机会,也是他伟大的一点,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在中国,女孩子只要容貌端正、性情温和,会烹饪,会裁缝,能够做一个贤妻良母,做婆婆的忠实的奴隶就是标准的女性了。做父亲的如果要反对这种旧观念,那是非要有极大的勇气不可的。    
    父亲没有一点意思要掩饰自己对子女的希望,因为他觉得这完全不是一件难为情的事。从他的第一个孩子降生一直到他死,他的朋友和仇敌没有一刻不批评他的,可是没有人能使他离开他认为应走的道路。可是奇怪得很,他不把女儿名字登记在宫中的事竟被太后知道了,幸运的是,光荣从此便不断地降临到他头上,直到他死,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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