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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朝阳[梁凤仪]-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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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依旧面带笑容地站到汉至诚的跟前去。
定睛细看这幼弟,至谊更多感慨。
别离不到一月,至诚对她,好像个陌生人似的。
是做姐姐的也没有把弟弟认出来。
在至谊的心目中,至诚是个小弟弟,他并不像现在那么高。
毕竟,少年十五二十时的男孩可以在竟夕之间在体形上长高起来,不足为怪。
只是他既已长得比至谊还高一点点,就使她有种不能再小瞧他,拿他当唯命是从的小弟看待了。
汉至诚的表情,在至谊的观念上是平板而流于羞涩的,最大的优点在于随和,最大的缺点在于没主见。这其实都归纳到至诚依然没有成长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之故。
一直以来,他是汉家之宝,备受爱宠保护,没有免疫能力,在温室中过活。
然而,汉至诚现今的表现似乎跟这一向的形象并不一样。
当他看到至谊跑来书房看他时,回望的眼神是敏锐而倔强的。
至谊说:
“这些天来,你好吗?”
至诚迟疑了一会,才答:
“没有什么好与不好。”
“我的意思是,你的心情和生活是不是跟往常一样?”至谊再具体一点解释道,“你开心吗?”
“有什么值得我开心的事发生没有?”
这句话已经很直接地告诉了至谊,在汉家,跟她敌对的亲人,可能是百分之一百。
汉至诚明显地不把姐姐的婚姻当一件喜事来看待。
“母亲回来后有跟你说什么吗?”至谊问。
“没有,她什么也没有说。”
稍歇,汉至诚再说:
“她只作了一个补充:‘你要知道有关你姐姐的消息,请阅报刊吧,他们报道详尽,比我知道的还要多。’”
至谊沉着气说:
“那么,你已从传媒报道中认识了你的姐夫。”
“他有钱得难以想像。”
“这是你对他的惟一印象吗?”
“还有,他并不年轻。”
“嗯!”至谊点头,事实上,令局外人能感受到的也不过如此。
要求世人了解童柏廉的作风,从而欣赏,这对汉至谊要达到的目的未必扯得上边。
“至诚,童柏廉对我们汉家的助力会很大。”
汉至诚望住他姐姐,并没有造声。
“我们很快就会重振雄风。”至谊打算说得兴致勃勃一点,以提高汉至诚的情绪。
然而,回应是绝对冷淡的。
汉至诚很清楚地答:
“光荣与胜利都是你个人的。”
“至诚……”至谊是有一点点的吃惊。
“是不是我太直率、太没有礼貌了?”至诚问。
“不是这些表面的问题,而是,至诚,我们不是一个整体吗?”
“我从来不知道你已经代表了我。”
至此,汉至谊是吓傻了。
先是母亲,现在则轮到弟弟。他们都先后宣布了,跟这宗婚姻无关,不要通过它,去让他们接受恩惠。
忽然之间,汉至谊有种冲动,想问:
“至诚,你还打算继续住在这汉家大宅是不是?你还打算到欧洲去留学对不对?你还打算背着行囊,内有金澄澄的信用卡,好能走遍天下,度你那些愉快的暑假是不是?”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汉至谊无辞以对。
但若是肯定的呢,至谊只觉现实残酷得使她忍不住发笑。
人世间,少有人喜欢责任,却很多人不欲放弃权益。
如果这么直笔笔、大剌剌地跟汉至诚说,很可能会惹起恼羞成怒的后果。
逼得汉至诚说上一句:
“那就从今以后,我不用汉家一毛钱好了!”
情势就不可以转圜了。
汉至谊并不否认有家贫出孝子,乱世见英雄这回事。然而,那要看家山风水、个人彩数以及当事人的潜质。
说得直率一点,汉至诚是不是可以吃得苦中苦,以能成功为人上人,做姐姐的完全没有把握。
至诚从小不是个慧根特重的孩子。
既然如是,就不要让彼此的相处都走投无路好了。
汉至谊并不愿意让汉至谊为一时意气,而拒绝接受汉家的继续栽培照顾。
有太多社会个案显示没有条件去控制命运的人,偏要赌命,结果是潦倒不堪。
汉至谊把眼光看地长远一点,她咕噜一声,把这口气吞掉了。
她回一回气,说:
“至诚,我只是想尽我的一份能力去办事。”
“父亲在天之灵或会感激你,因为他无法面对可畏的人言。”汉至诚这样子直说了。
汉至谊问:
“如果人言真的如此可怖可畏,谁还在这世界上活得下去了。”
这句话是深奥的,不知至诚那个年纪是否能听得懂。
二十世纪末的今天,谁还不习惯舆论与人言?谁还会为此而退缩不前?阮玲玉抛下“人言可畏”四个字去自杀的年代已经过去了。
可以有一千一万个令人痛不欲生的理由,可是,为了存心损害自己、欺侮自己、轻蔑自己的人而结束生命,是现代都会人认为的天大笑话。
世界是谁都有权批评别人、谁都要接受别人批评的世界。
享受自由,是双程路。
汉至诚对于他姐姐的回应,稍稍上了心,他不发一言。
至谊说:
“好好的念你的书!”
至诚点点头,不说什么。
汉至谊也就离开汉家,回到童寓去了。
她把自己泡在一大池冒烟的热水之内,用以洗涤身心上的疲累。
婚后所遭逢的种种人际关系上的不快,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以后的路还长呢!
汉至谊把毛巾敷在自己的脸上,再拿下来,觉得清新舒服得多。
她需要保持清爽的身子与清醒的头脑,去应付日后的一切。
总会有一日,事实证明她的对与错。
至谊不是个没有勇气正视自己决策成败的人。
当汉至谊休息够了之后,她第一个要见的人当然是宋思诚。
对方依旧集明媚老练于一身,很爽脆地笑说: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至谊也轻松地答:
“这是一句我似已久未听闻的好听话语。思诚,多谢你。”
“不是我,而是你回到现实世界来,面对跟你利益毫无冲突的人,所得到的中肯批评。”
“你看好,是不是?”
“是,全面性。”宋思诚答,然后补充,“当然,成功在望,但道途依然甚多荆棘。”
汉至谊笑:
“在学校时,我是田径选手,最出色的表现是障碍赛。”
说这话时不亢不卑,却仍有倔强傲岸,整个人的气质都是超俗出尘的。
宋思诚轻轻叹一句:
“童先生的品味之高,非常人能及。”
“这也算是对我的恭维,应怎样谢你?”
“这个周末,你作客,同到我石澳的小屋子去吃晚饭,好好畅谈。”
“这算是谢你之举吗?”至谊开心地问。
“怎么不是?独身女人要排遣周末有时难度颇高,你怕是没有这样的经验,未曾经历此苦。”
至谊是感动的。
她知道自己结交了一位坦诚得太可爱的朋友。
这之后,她们在办公室之内谈了近两小时,宋思诚非常耐心地为汉至谊解释了她为汉氏重组的部署。然而,峰回路转,童汉婚姻使重组工作有突破性的发展。
“童先生在纽约的总办公室曾接触我,说在注资入汉氏企业方面完全不成问题,细节由冼图先生会同在港他们指定的律师楼与会计行跟我合作。结果,我们打了一仗小小的胜仗。”宋思诚报告说。
“那是什么?”
“银行在财务偿还方面忽尔给予我们相当多的方便。”
“这是见风使(巾里)。”
“很自然的事。工商业社会,谁一旦发觉斗不过你,就开始跟你做朋友。”
“难怪说住在深山有远亲。”
两个女人似乎越来越谈得投契。
汉氏企业应该毫无问题的得以保存下来。
“接下来的工作,应该是申请复牌,如常在股市内测验自己的实力。”
“思诚,一切拜托,你全权代理。”
“一直照顾到恢复常态之后,我才功成身退,你放心。”
汉至谊并没有说什么,她开始有她的想法和部署。
然而,未到时机,她没有作进一步的透露。
无疑,回港后的生活节奏,急促得令她透不过气来。
汉至谊依旧以汉氏企业的办公大楼为大本营,这座建筑物原以为不再是自己拥有,为了可以有能力向银行赎回来,而显得额外的珍贵。
汉至谊开始在父亲的办公室内处理公事。
冼图每天早上都齐集几位刚在本城雇用以及由纽约调派来的高级职员跟汉至谊开会,讨论业务。
汉氏的复兴不是惟一的话题,重点尤其在于如何发挥显扬童柏廉进军本城地产,再深入内地创业的计划。
城内的地产仍如一潭死水。
自从九七年回归中国的宣布面世之后,最令本城受伤害的是有一撮具规模的外资机构撤退,这使预算继续在本城发展的人,都变得踌躇,气氛就不怎么样了。
除了三数家实力雄厚,游资充分的地产公司,手上持有的地皮产业,不成为负累,仍然伺机有所作为之外,其余割价求售者众。
如何去趁低吸纳?如何将一项项成交加在一起,变成一个异军突起的地产王国?就是汉至谊他们的最主要研究商讨目标。
此外,还有日后的一个主持人选。
冼图曾在会议之后,私下给汉至谊提过:
“夫人,我们目下还有两个问题,需要正视和解决。”
“哪两个问题呢?”
“汉氏企业是否独立经营,抑或归到香江的童氏旗下成为附属公司,这个安排,你想好了没有?”
至谊沉思一会,说:
“我会问问柏廉的意见。”
冼图想,这真是相敬如宾的举动。
童柏廉承担资金,没有规定汉氏企业一定得变成他名下所有。
同样,汉至谊有了自主之权,仍晓得尊重童柏廉的意见,必是很得童柏廉心的一番行止。
人际关系最难能可贵的是互相尊重。
冼图暗暗欢喜,他觉得香港真是大有可为,因为他看好童柏廉的眼光,他投资在这年轻夫人身上的必然会超值。以此类推,汉至谊会好好的把持这中国大南方的大本营成为新的、有劲力的汉童二氏的商业据点。
能够回到中国人的社会内做事,又是冼图的另一番喜悦。
他兴致勃勃地继续提意见:
“夫人,我们这班行政要员及对地产、财经均是专长的人才,已然投身童氏机构服务,不过,还有行政总裁一职,仍是悬空,相信要由你拿主意。”
汉至谊道:
“你看呢,谁可以胜任?”
这句话就很给冼图面子了。
那班财经精英无疑是冼图在童柏廉的指示下,透过各种渠道去罗致招聘的。他当然知道各人的斤两。汉至谊这么一问,是有理由和根据的,也算作是一重对冼图落力部署创业的精神报答,让他知道老板是领情的。
冼图可不是那些三分颜色上大红,专门弄权的小人,否则不会被童柏廉用为左右手。
他非常识大体,有分寸地回话:
“照说他们是各有专长,绝对是可以独当一面地在他们的专攻的业务范畴内发挥才干,但行政总裁要全面性的关顾集团业务,必须有过人的魄力,有较丰富的本城商场经验,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名望能震慑四方,且对你忠心。”
冼图并没有说在现成的班底内有谁可以担任,他只是很具体地列出了行政总裁的条件,那就是既回应了汉至谊的说话,同时把主权仍交回对方手中,并不出实质主意。
无他,永远恩出自上,各位的赏赐是权利的最具体象征,非旁人闲人所应染指。
这种非分的光彩沾不得。
汉至谊点头称善,然后自语道:
“我心目中倒有一个理想人选,但且搁一搁,让我想清楚了再作道理。”
冼图听后吁一口气,幸好自己在天子脚下干活多年,有经验,否则一下子冒失推荐了别人,到头来汉至谊另选贤能,彼此就会有种无可避免的尴尬了。将来万一让那新官爷知道冼图原来心中另有所属,更坏了同事之间的情谊。
汉至谊的理想行政总裁人选,其实呼之欲出。
她为此而约会了另外一个人。
“我回来后,一直忙着公事,没有跟你好好畅谈,真不应当。”
汉至谊跟郭义生坐在半山童寓的后花园花棚下喝着英国式奶茶,款款而谈。
“别客气,至谊,我也一直打算找你,只是听说你忙得头晕眼花,废寝忘餐的,便把相叙的主意搁置了。”
“你是听谁说我顶忙碌的?”
郭义生被汉至谊这么问,竟红了脸。
“是母亲给你说的,还是思诚?”至谊再追问一句。
郭义生答:
“是思诚,她很欣赏你的魄力。”
汉至谊并没有把精神放到这句赞美的说话上头,她想到母亲对自己的态度上去,自语道:
“母亲并不知道我的近况,因而不会跟你提起,是吧?”
郭义生强笑,拍拍汉至谊的手,说:
“我总是跟你母亲说,至谊是个孝顺的女孩子。”
“可是,她并不明白,也不欣赏,甚至不同情。”
汉至谊忽尔的对着郭义生苦笑,眼有泪光。
“原谅你母亲。”
“是我需要她的原谅。”
郭义生望住汉至谊说:
“童柏廉是个非常非常幸运的人,因为他遇上了一个并不逃情避责的勇敢战士。”
“郭叔叔,你真的认为如此?”
郭义生点头,说:
“不容易。太多人在世上牺牲自己的幸福与理想,只为怕人言,且不肯正视自己精神与肉体双方面的需要,更休谈肯接受时代的开明与挑战。”
“这些人是愚蠢的。”
汉至谊这样直说了,才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茫然地问:
“会不会包括母亲在内,她也是只鸵鸟。”
“你看出来了?”
“不,柏廉曾这么告诉我。”
“成功人士的眼光无疑是独到的,真希望尽快认识他。”
“我答应,当柏廉来香港时,你会是我们家的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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