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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上声音-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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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赵大国母亲说得高兴了，就忘记回家吃饭。赵大国来叫她。赵大国说，娘你少说几句，吃饭去了。她老人家听了就很不开心，骂，我说那女人你不开心了吧，我就是要说给他们听，让他们给我评评理，你一边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赵大国只好嘿嘿一笑，在一边蹲下来，等待他母亲把话说完。我们关于赵大国乡下家属的情况知道的就是这么多。
从赵大国的母亲身上我们大致归纳出如下信息：一、赵大国不但老实还是个孝子；二、赵大国的女人可能是个泼妇；三、而赵大国的母亲看来也不是盏省油的灯。1977年春节，赵大国从乡下回来后，大病了一场。我们是上班那天才知道赵大国病得不轻。我们就去他的平房看他。他躺在床上，双眼浮肿。我们问他有没有去过医院，他说去过了。那几天，李忆苦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因此赵大国独自躺在平房里无人照顾。我们去看他时他已经有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我们都埋怨他病得那么重也不同我们说。他笑笑说没事没事。我们都觉得赵大国家里可能出了什么大事情。我们问赵大国有没有什么困难，有困难的话，厂里可以照顾他。赵大国说没困难，谢谢大家的关心。几天以后赵大国的病好了，我们也就不去想赵大国究竟出了什么事。反正赵大国总是这个样子，我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我们是在半个月后才知道赵大国春节出的事。
老实人“人肉什么味道”
那天厂里没什活，大家关起门来打扑克。一会儿，厂长来到我们发酵车间。他一般是不到车间来的，所以他的到来让我们很意外，我们很不好意思，像上班时间打扑克这种事被厂长撞了个正着总不是件好事情。我们红着脸站在一边，等待厂长说话。厂长并没和我们说话，而是把赵大国叫走了。厂长说，大国，到我办公室来，你家乡派出所来人了。赵大国脸色一下子煞白，他一声不吭跟厂长走了。
家乡的派出所来了两个人。他们把赵大国在老家的所作所为向厂长说了。公安说，赵大国是个疯子，他吃人肉。我们厂长听了他们的话笑出声来，他说，你们真会说笑话，我们厂赵大国是最老实本分的人，你要说别人我还相信，要说赵大国吃人肉我杀头也不相信。但公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我们厂长就不笑了。我们厂长想，这事看来是真的。
事情是这样的：赵大国的女人老是打赵大国的母亲，不但打赵大国的母亲，赵大国回去后还打赵大国。赵大国一般没什么脾气，但这次春节回家脾气却很大。他先把他的老婆绑到柱子上。又塞了她的嘴巴，免得她叫喊。这天，他自个儿烧了一桌的菜，还用电炉熬了一锅油。就这样赵大国在他老婆面前喝老酒。等酒喝得差不多了，赵大国开始对付他的女人。赵大国短着舌头说，我今天说的话你必须点头答应，否则的话我就把你大腿上的肉割下来，我在油里熬着吃。
他女人不相信平时老实巴交的赵大国敢这样，一直睁着愤怒的眼睛在拼命挣扎。她的头发完全披散了。赵大国说，从今以后你要老老实实做人，你不能欺侮我娘，你答不答应。女人只拿眼睛看他，眼神中还带着嘲笑。赵大国说，你不答应，那好，我就动手了，你不要怪我狠。赵大国就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放在桌上的一把刀子，把女人的裤子割破，然后就割了一大块肉。女人痛得脸都扭曲了。赵大国拿了割下的血淋的肉，放到油里煎。煎熟了后放到嘴里。接着他问女人第二个问题。他问，你不能把脏衣服交给我母亲洗，相反，你要给我母亲洗衣服，你答不答应？赵大国的女人痛得快晕过去了，她根本没有听清赵大国的话，她只顾自己挣扎，眼中布满了痛苦。
赵大国见他女人不点头，又拿起刀子割他的女人。这一刀使女人整个身子痉挛起来。赵大国吃完女人的肉，接着问第三个问题。他问，你以后不但不能欺侮我娘，你也不能爬到我头上来，你答不答应？这回还没等赵大国说完，女人已经在惊恐地不住地点头了。
赵大国见她点头就傻笑起来。赵大国擦了擦沾满了血迹的刀子，说，你早就应该答应了，你如果早点答应，我不会割你的肉。说着，赵大国就替女人松了绑。女人一松绑就大呼小叫地往外跑。她喊道，救命啊，杀人了呀，赵大国杀人了呀。公安说，赵大国所犯的事性质是严重的。公安又说，可赵大国的女人确太不像话，这个女人如果不这样对付她你实在想不出别的法。
我们厂长不想让公安把赵大国抓走，赵大国一走，我们厂酒的质量就要下降，我们厂长就喝不到好酒了；再说，赵大国多忠厚的一个人，活儿拿得出手，又不会惹是生非，当厂长的谁不喜欢这样的人。我们厂长见公安说话的口气似乎有商量的余地，就开始替赵大国说情。我们厂长说起赵大国动了真感情。凡是他能想到的优秀品质他都安放到了赵大国的头上。他这样一说，赵大国就不像一个吃人肉的人，而成了一个英雄人物。我们厂长说，赵大国六点起床，就开始想着做好事。他路过公园路时，碰到一个刚死了一条热带鱼的男人，那男人正伤心着，他怀着悲痛的心情把那曾养过鱼的瓶子里的水往外倒，刚好倒到赵大国身上。那人冷笑着等待赵大国发火，但赵大国就是不发火，他对那男人笑笑，就走了。
多老实的一个人啊。他来到法院巷菜场，碰到一个买菜的妇女，她当时口袋里没带足钱，买一斤肉还差五角钱，赵大国见了，马上从身上掏出五角交给妇女。但他自己却从来不买肉。总之赵大国走到哪里好事做到哪里，活雷锋啊。我们厂长说的事基本上属实，只不过他这样一总结，一概括让人感到有点夸张。两个公安见我们厂长这样动情，就笑了笑，说，既然他的组织都这么说了，我们的任务也就完了。这样吧，你是不是可以写个保证书，保证你们厂一定帮助赵大国深刻反省他的行为，保证他以后不犯同样的错误。
我们厂长觉得这很简单，就大笔一挥写了一份。事情办完后，我们厂长吩咐食堂烧了几个菜，请两位公安同志在厂食堂喝了点酒。赵大国终于没被公安抓走，但他吃人肉的事情极为轰动，大家对老实本分的赵大国吃人肉感到非常突然。那几天，我们一见到赵大国就会问他人肉是什么味道。每当这种时候，赵大国就会红着脸不知所措，但他不回答我们的问题，他只是不好意思地同我们笑笑。后来，赵大国被我们问急了，说，鬼知道什么味，我喝醉了酒，根本尝不出什么味道。我们就说，赵大国，看不出来你比地主资本家还狠。
李忆苦听了赵大国吃人肉一事后，他是更不敢对赵大国乱来了，他怕自己把赵大国逼急了赵大国也把他绑起来吃了他。总之，李忆苦不但怕赵大国，而且在行动上尊重起赵大国来。从此，李忆苦对赵大国的称呼也变了，叫赵大国为“大国哥”；他还喜欢和赵大国一起喝酒，一边喝一边说女人的坏话。他猜想赵大国喜欢他讲女人的坏话。不知怎么搞的，自从赵大国吃了人肉他的话比以前多了许多。李忆苦说，大国哥，女人都他娘的不是东西。就是我娘也不是个东西。
我顶替我爹进厂以前，吃够了我娘的苦头。我娘的脾气大啊，我爹他娘的在城里，我娘就要被人欺侮，我娘一被人欺侮她就要骂我爹，骂着骂着就把气撒到我身上。我没办法，只好跑。我娘不放过我，她拿着一根棍子在后面追，追不上我她就站在桥头要往下跳。我他娘的吃尽了苦头。我就对娘说，娘你不要跳，你如果往下跳，爹就要给我找一个后娘，他如果给我找了后娘他就不会让我进城顶替，那样我就要一辈子做农民。赵大国却不同意李忆苦的观点。赵大国说，李忆苦，你没良心，任何人可以骂，就是不能骂你娘！你是哪里来的？你娘生的。你是怎么长大的？你娘的奶喂大的。我娘对我说，我生出来时，只有拳头那么大一块，分不清哪是嘴哪是鼻子。我爹说这样的东西养不活，就要把我掷到猪栏里喂猪。我娘不肯。我娘说，你看看他的眼睛虽然不动，但是睁着的；他的手虽然没力，但是热的；他的头上虽没头发，但他的天命在跳。他爹，喂猪是不是浪费了。我爹拗不过我娘，但他一见到我心就烦，我爹就走啦。我娘说，他是朝村北方向走的，他一走就再也没回来。我爹是个货郎，他本来就不是我们村的人，所以走了村里的人也不奇怪。所以，李忆苦，你可以骂你爹，但你不能骂你娘。李忆苦讨好地对赵大国说，大国哥，我没你觉悟高。我还是对我爹亲，他让我进城当工人，我娘只会骂我。每次他们坐在平房前喝酒时，李忆苦总是想问问赵大国他的女人是怎么娶来的。一天，李忆苦终于绕圈子绕到这个问题上。李忆苦说，大国哥，你晚上一个人睡着难不难熬？我是难过死了。我他娘的就想搂个女人睡。我谈了那么多的女人，没一个肯跟我的，就是让我摸一下都不肯。他娘的，摸一下她们又没损失什么，女人们就是太小气。大国哥，你是怎么娶到老婆的？
赵大国嘿嘿一笑，说，是我娘给我娶来的。我娘对我说，大国，你年纪不小了，娘给你找了个对象，她不是别人，是娘远房的亲戚，排起来，你还应叫她姐。大国，她知书达礼，你娶了她就是你的福气。我说，娘你看着办吧。我从来没见过这亲戚，娘给我娶来后我才认识她。娘把我们关到一房间里。她一上床就脱衣服，但脱了一半，她对我说，大国你娘在外面偷听。我说，让娘听听也没关系。她突然生气了，她说，我不能让你娘这么干，否则以后你娘会睡到我们的床上来。于是她冲了出去，猛地推开门，可怜我娘被撞得人仰马翻。事实说明，我娘完全错了，娘娶回来的女人一点也不知书达理。她叉着腰就开始教训我娘。我娘第一回领教我老婆的厉害，一时转不过弯，睁着眼睛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我娘才反应过来。我娘哇地开始哭诉。我娘说，我的命苦啊，你出生才拳头大啊，鼻子眼睛也分不清啊，你爹要把你喂猪啊。哭着哭着我娘就想上吊。我很着急，要我女人向我娘认错。我女人哼了声，把门一关，把我关到门外。李忆苦听了直傻乐。李忆苦问，大国哥，你新婚之夜没睡过你女人吗？赵大国骂道，李忆苦，你就是太下流，一天到晚想这些事。每天傍晚，赵大国和李忆苦坐在平房前喝酒。他们边聊边喝，等到天暗得看不见任何东西，他俩就进屋睡觉。赵大国的床很低，只有50厘米高，赵大国说，床低，上床睡觉就比较方便。就是喝醉了酒也没关系，往后一倒就是我的床。李忆苦说，我喜欢睡得高一点，像鸟一样睡在树上最好。赵大国嘿嘿一笑，说，你本来就是个鸟人。
老实人两个女人
仲夏的一个傍晚，赵大国和李忆苦喝完酒已经是深夜。我们的街区早已沉入梦乡之中，除了街头的树叶在微风中发出轻微的瑟瑟声外，你听不到任何声音。赵大国和李忆苦不想坏了这安静的气氛，两人无声地上了床，睡死过去。第二天，李忆苦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因为昨晚多喝了一点，李忆苦感到头像是要胀裂似的痛。他不由得骂了一句娘。这时，他习惯性地把目光投向赵大国的床。他不禁笑出声来。赵大国他娘的掉到地上了，他掉到地上也没醒，看他睡得死的。李忆苦就从自己的床上跳了下来，说，大国哥，你看你，睡得像头死猪。但赵大国一点反应也没有。于是，李忆苦就用脚踢了踢赵大国，踢了六下，赵大国还是没有反应。李忆苦感到有点不对头，就用手去摸赵大国的头。这一摸差点把李忆苦的魂吓跑。赵大国的头已经冰凉冰凉，这意味着赵大国死了。
李忆苦几乎是屁滚尿流地跑到厂里，见人就说，赵大国死了。但没人相信他。他看到人们的脸上都露出自作聪明的不以为然的笑容。李忆苦说，是真的呀，赵大国真的死了呀，你们怎么不相信。是呀，你们怎么会相信，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赵大国会死，昨晚他还好好的，可今天他死啦。大家说，李忆苦，你是不是在讲神话。这时，李忆苦已急得满头是汗，他见大家不信就跑到厂长那儿。他一见到厂长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说，厂长啊，你一定不会相信，可赵大国真的死了呀！后来就有人相信了。
他们都围到平房，看到了作为尸体的赵大国神色安详。他们拿怀疑的目光看李忆苦。李忆苦这时真的是没有主意了。他大声说，不关我什么事，是他自己从床上掉下来的。但没人表态，大家沉着脸看李忆苦表演。李忆苦很痛苦，他说，你们为什么这样看我，你们是什么意思，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这时厂长说话了，他严厉地说，李忆苦，你不要说了，同你有没有关系公安会调查清楚的。你一定能猜到公安调查的结果，赵大国的死确实同李忆苦没有关系，要说有关系也只不过是一起喝了点酒，这当然构不成犯罪，赵大国的死是因为他从50厘米高的床上掉下来摔死的。我们很难相信这样的结论，但法医的解剖报告科学依据十分明确，我们只好接受。
我们对赵大国这样的老实人的死都很悲痛，特别是我们厂长更是伤心。厂长当然知道赵大国的死对我们酒厂来说意味着什么。但赵大国死了已是事实，没法改变了。所以我们也只好把这不幸的消息告诉赵大国的亲人。我们是第一次见到赵大国的女人，她是和赵大国的母亲一道来的。她们人未到，哭声已提前十分钟到了。一会儿，我们看到两个黑点朝我们厂走来。我们厂长听到哭声，表情庄严地立在厂门口迎接。我们终于看清了赵大国的女人，她穿着一件大红的衬衣，一件绿色的裤子，头发乱得打结。赵大国的母亲则一身素色，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头上还吊着一朵白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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