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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以上,水面以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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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至下车,没想到夏羽却又单独邀请我送她回家。江洪愤愤地说:“还真有戏?你们这对狗男女。” 之后就借口有事,匆匆离去。那个夜晚不是很黑,风像抹桌布一样抹擦着我们的脸。望着江洪远去,夏羽说:“你这个喜欢诗歌的朋友,吃饭时说的那个黄段子,肯定是他编撰出来的。 写诗的人真他妈虚伪透顶。”说到这里,她又歪头歪脑地问我:“对了,你猜,饭桌上,我最喜欢你说的一句话是哪句?”我抓头想了好半天,最后一脸失败地朝她耸了耸肩。“你肯定猜不出来的,我最喜欢你说的, 就是那句‘吵个鸡巴’!很诚实,不做作。”
  
  第一次在夏羽家里过夜,曾经使得我感到极度的惊慌失措和坐立难安。那天晚上,我像是风里一片无助的树叶一样,飘进了太子巷二十五号,夏羽的家。树叶落地时,好象还充满了一种很不甘心的小小的愤怒。尽管在此之前,通过那场可笑的诗歌颁奖大会和诗人聚会,我们俩已经熟悉并惺惺相惜,相见恨晚。
  
  那晚夏羽安排我坐在沙发上,她自己则假装啤酒过量,一头倒在我的怀里并昏昏欲睡。这让我有足够的时间与机会,来考虑自己是否充当第三者的问题。或者是我已经慌不择路,又或者是青春力多比无法保持晚节,再加上酒桌上,那个伪艺术家的煽情故事,因此我们双方都显得有些饥不择食。我认为这就是人的本性,与思想的纯不纯洁无关。
  
  一开始我怕夏羽真的已经睡了,就用手去号了号她的脉。可我还没来得及测试出她的脉搏,她却像个擅长小擒拿的武林女高手一样,轻轻一带,反倒扣住了我的手腕。眼睛都没睁,地方也没换,依旧那么个姿势,我们就仓促进入了那个古老的仪式。整个过程里,夏羽一直闭着眼睛。我觉得她有可能是因为害羞。但更有可能是不好意思,因为只要她一睁眼,就可以看见沙发后面,墙上悬挂的那幅她自己的彩色结婚照片。
  
  没有找到工作之前,许多个无比烦躁又欲望丛生的夜晚,夏羽家的那张大床,简直就是我的最佳避难所。尽管她的女儿已经整整三岁,但在月色或者灯光的掩护下,夏羽却显得异常的年轻和妖娆。她的丈夫是个厨师,两年前,跟随着一家国际劳务公司混出了国门。据说后来在国外谋得了一份刷碗的固定工作,虽然没有在国内掌厨时那么舒坦,但每月寄给夏羽的美金却足以令国内大厨们咋舌。
  
  连续两年的独守空房,内心的骚动,使得这位少妇的脸上又重新长出了几粒粉刺。但自从我介入她的夜生活之后,那些粉刺很快就依次褪去。有天晚上,当我们俩躺在床上瞎谈,无意中我们谈到了钱又谈到了未来时,夏羽觉得我还是没有成熟。她说我还没有充分认识到,其实钱就是未来。钱和未来应该划上一道等号。
  
  “小傻瓜,钱可以吃人不吐骨头。最起码我不会因为钱而发愁,但你就不行。你以后恋爱需要钱, 结婚需要钱,即使真正地投身文学创作,你还是需要钱。譬如:你谈恋爱时,没有钱给女朋友买这买那的话,她就不会再爱你。譬如你结婚没钱替新娘子买戒指的话,那至少显得很寒酸。文学史里,真正有名望、有成就的作家,他们基本上都出身于豪门望族。我始终觉得,只有终身都生活在一种衣食无忧氛围的人,才可以写得出真正的经典与传世之作。像巴尔扎克那样泥沙俱下的文学家,不就是因为一个字,穷吗?”
  
  现在,我已经不怎么留恋第一次留宿在夏羽家的那个夜晚。我只记得,那晚的月光就那样从深夜里伸出她的手指,拉扯了我一下。然后我就匆匆赶路。然后的白天里,我的影子常常就无故摇曳。我开始觉得:艺术与生活难以沾边。或者一只蜜蜂迷失了回巢的方向时,和我的心情肯定很是相似。
  
  那时候,我已经谋得了一份聊以生存的工作,但真正使我全力以赴的,却是一些我自己觉得很有意思的小说创作。而江洪那时正值霉运当头,离开了倒卖外币的行当之后,他就在商场给一位服装个体户看摊。我们生活的整个城市,也已经变得像是某个老农民的黑棉袄一样厚实与严肃。每次我一拿到工资,都要被迫拆些零头出来,接济接济江洪。
  
  一直熬到那个冬天,恍然中,我被窗外一些尖锐的寒风叫得惊慌失措时,对夏羽的看法,才有少许的赞同。或许真的如同江洪所说:“现在,已经到了一个自己必须改变自己的时代。”江洪认为如今的老外,再也不会端着刺刀与洋枪洋炮开进中国了。那些久远时代的公车上书和戊戌变法等历史也不会再演。他说,其实现在有许多人,都在缅怀着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内心深处,人们感谢这娘俩,美中不足的是,这娘俩却没能替大家制造出更多的香港与澳门。如今这两个地方真是富得流油。让一些稍有见识的内地人,一看到那样的生活,就会谗得直流口水。
  
  参加工作之后,我发现当代青年的健康形象应该是:上身要穿件鲜艳的T 恤,下身必须套一条无裤线的牛仔,脚上得有双旅游鞋。其实,我也一直是按照着这样的标准,来打扮自己的,却又总是觉得别扭。
  
  研究了很长时间,我才找出一些具体的原因:别人穿的全是外国制造的名牌。 他们的T 恤是美邦。斯特邦威,他们的牛仔是LEE JEANS,鞋子则应该是正宗的蕾宝。和我身上的这套,价格至少要相差好几十倍。所以,由国产货塑造出来的形象,肯定要差许多。剩下来的日子,我开始无心工作,我觉得自己所有的理想,仅仅就是能够拥有一套真正的外国名牌。私底下,我甚至开始埋怨起我的前两代先人,我觉得他们真是窝囊,凭什么白白丢弃掉祖先遗留给他们的那么一大笔遗产?
  
  那段日子里,我比别的年轻人起的要早。常常在空荡荡的大街上跑来跑去。我知道跑步永远跑不出来名牌,但在晨跑的间隙里,我却可以这样想象着:我想象着大风能把其他人晒在阳台上的那些名牌吹掉下来,那样的话,跑步就会变得很有意义。我还记得,那段时间里的晨跑,街道上人烟稀少,空气里飘荡着一些薄薄的雾露水,挺冷。

第十节 两杯没有付帐的咖啡
 
   离开了校园和老师,我以为贫穷和屈辱的学生时代,终于可以顺利划圆了。可惜事实并非我想象。原来告别了老师,后面跟着来的却是一些人模人样的上司和领导。朋友江洪的年纪比我小,但知道的东西却比我多得多。
  我正式去单位报到时,他这样祝福我: “你,终于可以潇洒地花钱啦。抽烟喝酒打麻将,跳舞嫖娼玩女人等等。总之你已经标志着自己能够养活自己,反正你已经得到了一种自由。对了,你懂得自由这俩字的深刻含义吗?中国是个注重自由的礼仪之邦,不过根据我的初步观察,恰恰就是咱们中国,自由永远像个笑话。”
  
  接纳我的单位,负责研究本市的改革开放以及有关改革开放中存在的理论问题。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政府机构。办公室里,除掉两个顶头上司,还有个直属领导。顶头上司一个姓朱名大同,据说是个公子哥。另外一个姓费,名小兰,是个女的。我们的直属领导姓马。是个高大且肥胖的中年男人。我们都得叫他马处长。他的眼袋又黑又大,让人扫眼一看,就觉得此人具备着非同寻常的某种欲望。
  
  马处长一见到我,就十分亲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家伙,姓周是吧?这姓好哇。不过你得给我好好干。你们还年轻,我们老啦。不行啦。再过个十几二十年的,这里就是你们的天下啦。马处长拍我肩膀时的表情亲切,可是力道,却非常的沉重。我感觉得到,那家伙恨不得一巴掌就拍趴我。像是过去绿林里的那些老山贼,对后来落草为寇的新山贼们,都要来个下马威似的。
  
  上班其实就是喝茶读报聊天。无聊或者当我想起少妇夏羽时,我就对着自己的女上司费小兰长时间地发愣。后来我估计就是这么个姿势,让上司对自己的长相产生了错觉。因为她开始作害羞状:常常低下头去,对着我不断地拨弄起自己的发梢儿。据外国某某心理学家分析:女人的这种行为是 “你看我多漂亮啊”。
  
  费小兰和我一样,也是中文系毕业,但比我早毕业几年。不过她的胸部比我的还平,幸亏有双眼睛长得水灵灵的倒蛮好看。她喜欢看世面流行的网络爱情小说,然后一边嗖嗖地吸着面条,一边替那些悲惨的女主人公们流着眼泪。
  
  一段时间以来,马处长老是派我和朱大同俩出去,给他买烟或者茶叶什么的。我发现原来马处长挺喜欢费小兰。他需要机会,和费小兰单独聊天。凡是异性,总会相吸,更何况费姑娘除掉胸肌不甚发达之外,毕竟也还算是青春年少。因此,就这么个平胸姑娘,被马处长看上,倒也算是她的福气。每次只要我们一回来,马处长就会很快离开我们办公室,他总是和颜悦色地说:“你们聊你们聊,你们都是年轻人,有共同语言。”
  
  第一次拿到工资,我决定邀请好友江洪与我共度一个美妙的夜晚。当天晚上,我们坐在本市一家较为豪华的四星饭店里。可是一顿家常饭菜就用去了我工资的三分之二,原因是江洪忍不住叫了瓶价格不算很高的洋酒。酒足饭饱后,江洪又自做主张地要来了两杯南美现磨咖啡。然后,我们开始谈论起那些在大堂里来回穿梭的旗袍少女。江洪认为:可能是因为她们的大腿最美,所以酒店经营者才让她们以此显耀。我说:“假如我未来的老婆,也有这么美的大腿,那我就坚决不出去鬼混!”
  
  而江洪却差点为鲜美的咖啡和某条更美的大腿流下双重的口水。他又认为:那些旗袍少女们尚未裸露的下身,更具杀伤力。“看不见的地方,才具备着超常的诱惑力,”江洪一边和我说话,一边又在东张西望,“听说这里干那事的女人特别多!老兄,你今天到底带了多少银两出来?多的话,应该替我弄只优质灭火器来去去火。”见我面有难色,他才只好故做豪爽地一笑了之。
  
  那晚我们旁边,正好坐了一对外国情侣,他们俩正用英语在小声交谈。那个外国男人,还把自己的手放在女友裸露出来的膝盖上,来回轻轻地抚摩。对此现象,江洪又在旁边大发感慨。他表情悲愤地对我说:“日后,我若有了钱,我就请来无数的美女,要她们脱光衣服,在我面前摇来晃去!我决不碰她们半根汗毛。我会在房间里,飘满系着英镑美金人民币的气球,让她们裸体跳跃着去互相争抢。而我自己呢,我自己就和现在一样:只喝咖啡!”
  
  “另外,另外我还有个最大的理想。就是要睡睡那些资产阶级国家的女人,替咱们国家的社会主义制度报仇雪恨!”江洪说完后禁不住哈哈大笑。我喝完杯底的最后一滴咖啡,问他嫌不嫌弃外国女人身上的汗毛,他咽着口水摇着头,说:“怎么会嫌?相反我会高喊‘世界和平万岁!’就像我们小时侯,光荣加入少先队时,高唱‘我们是社会主义接班人!’一样。”
  
  买单时,我们俩假装去上厕所,彻底逃离了那里。因为,现磨的那两杯咖啡不仅价格昂贵,而且还要加收服务费。而我身上剩下来的钱,再加上江洪自己的,凑在一起可能也不够。在厕所里,我们俩经过一番商议,最后决定翻墙逃走,一跑了之。逃跑使得我们异常慌乱。江洪的夹克,又被围墙的铁爪抓得支离破碎。街灯下,江洪脱下那件夹克,长叹一声:“什么时候,这里才可以真正属于我们?”扔掉那件破夹克之后,年青的洪哥一再发誓,要在有生之年,真正地征服贫穷。
  
  仓皇逃离现场后,江洪站在一座居高临下的立交桥上,把视线里一些行迹可疑的女人指给我看。她们涂脂抹粉,艳羽霓裳。或许,她们与现在的我和孟桑一样,都在城市的深处里,显得郁郁寡欢,并四处找寻着自己的价值或者快乐?为了克服刚才的那种慌乱与尴尬,我想大声嚎叫一下。据江洪说,每到这样的深夜,城市的各个拐角里,都会游荡着一些开价五十、一百价格不等的低级妓女。
  
  于是我们冲下天桥,就开始大喊:“两百!两百!”马路上许多行人听得莫名其妙。但我们认为,总会有人听懂我们是两个愿意一次出价两百的客人。江洪还高兴地说:“怕个鸡巴!咱们就这样咋呼,即使被警察听见,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处置我们!”
  
  我们就那样张牙舞爪地叫嚣着,一直叫完了一条长街。也终于迎面碰到三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很可能就是江洪所谓的流莺。说句实话,借助街灯与夜色,那三个女人显得异常漂亮。以致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漂亮的妓女的确要比一本正经的女友更加吸引男人。可她们三个就那么笑嘻嘻地朝我们迎面走来,我和江洪却忽然丧失了挑衅的勇气。我们和她们擦肩而过,那三个女人甚至表情放荡地瞟了我们几眼,然后异常妖艳地走进一条黑忽忽的胡同里。像是三个美丽的天使一样,从我和江洪的眼里彻底消失。
  
  楞了很长时间,我们俩才缓过气来。江洪还拣起一块石头,扔进了那条胡同。石头伴着尖利的响声飞进胡同。我拍了拍生着闷气的江洪的肩膀,说,她们一定是这个城市里最最纯洁最最害羞的妓女,否则的话,怎么没有勾引咱们?江洪认为一定是我们俩喊得价格太低了,要是我们一直在喊五百或者一千的话,她们有可能会主动跟咱们打招呼。
  
  可是事实上,那晚,我们俩的钱加在一起,也凑不够两百。不过,后来我这样认为:也许我们碰到的那三个漂亮女人,并不是妓女。她们很可能和青年江洪,青年周一平一样,是兴趣所至,喜欢在这个城市的深夜时分里,出来溜达溜达罢了。

第二章 一些生活的碎片 第一节 要和美女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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