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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烟锁重楼-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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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靖南立即奔向奶奶,指着自己的嘴角说:“您瞧,他们一进门就打人,如果我们不还手,我大概被他们打死了!奶奶,您快想个办法,我被他们这一家子缠住了,雨杭根本没有能力解决问题,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被他们给暗算了!” 
  “曾靖南!到底是谁先动手?”秋阳气得哇哇大叫:“你不要欺人太甚!我真恨不得给你一刀,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什么颜色……”“奶奶,你听你听……”靖南喊着。 
  奶奶的龙头拐在地上重重的跺了跺,发出沈重的“笃笃”声响。她严厉的看向卓家四口,“哼”了一声,愤愤的说: 
  “好!在牌坊下面闹,又到咱们曾家大院里来闹!这还有王法吗?光天化日之下,聚众行凶!”她转头对牧白和雨杭说:“事已至此,再也没有和解的可能,你们立刻把这帮狂徒,给我押到警察厅去!”“不!”忽然间,人群中有个清脆而有力的声音,传了出来,大家惊愕的看过去,只见梦寒已排众而出,一直走到奶奶面前。大家都惊呆了,因为,在曾家,还没有人敢直接对奶奶用“不”字。“你说什么?”奶奶错愕的看着梦寒,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奶奶,我斗胆请您听我说几句话!”梦寒勇敢而坚定的说:“关于卓家同咱们曾家的纠纷,这几天下来,整个来龙去脉,我大致都了解了,尤其靖南对我说过,这场纠纷之无法解决,主要就是因为我的缘故,因为太重视我们这个婚姻,才不能圆满安排秋桐。所以,我心里深感抱歉和遗憾。假如说,今天秋桐还活着,在我进门之后,知道有这样一位姑娘,细心体贴的照顾着靖南,两人间又有情有义,那么,我想,我会接纳秋桐,而且,尊敬着这份感情的!但是,很无奈,今天咱们所面对的,是个无法挽回的悲剧了!怎么还忍心把这个悲剧扩大呢?秋桐人已经死了,卓家要求的也不过是给死者一个名份,想想秋桐,生前确实是靖南的人,这是抹杀不掉的事实,所以,她进不进祠堂,都是曾家的人,那么,我们何不就让秋桐的牌位,进入曾家的祠堂,让生者得到安慰,死者得到安息呢!”这一篇话,说得人人惊愕。卓家四口,是太意外又太感动了,怎样都没料到,说进他们内心深处的,竟是靖南的新娘子!曾家人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梦寒怎有这么大的胆量,敢对奶奶说这些话。牧白不禁暗暗颔首,靖南暗暗生气,靖萱暗暗佩服,而雨杭,不能不对梦寒刮目相看了。 
  奶奶的手,紧紧的握着拐杖的柄,神情僵硬着,紧绷着,一语不发。“再说,”梦寒并没有被奶奶的神色所吓倒,继续说了下去:“咱们曾家,有七道牌坊,是忠孝节义之家,这样的家庭,应该是仁慈而宽厚的。我们有的,并不仅仅是祖先留下的石头牌坊,对不对?我们后人,对前人的高风亮节,一定心向往之吧!那么,对于曾经侍候过靖南的秋桐,应该也有一份怀念,一份追悼,和一份惋惜吧!咱们何不把这份怀念和惋惜,更具体的表现出来呢?”她哀恳般的抬头看着奶奶:“奶奶,我知道,以我刚进门的身分地位,实在没有说话的资格,可是,这件事和靖南息息相关,我实在无法沈默。请奶奶三思!我在这儿,给您跪下了!”说完,她就跪在奶奶面前了。 
  这时,牧白再也忍不住,激动的上前说: 
  “娘!难得梦寒如此深明大义,我觉得咱们全家都应该支持她!假如咱们早就能有她这样的胸襟气度,像她一样的勇于表达,那么秋桐的悲剧,或者可以避免,现在,这个名份,真是咱们欠秋桐的!” 
  奶奶脸孔抽动了一下,震动已极。 
  牧白一开口,雨杭也无法沈默了,走上前去,诚恳的接口:“奶奶,这件事我从头到尾办得乱七八糟,就因为卓家的伤心,根本不是金钱可以弥补的。只有出于感情,出于人性,才能化干戈为玉帛,奶奶,请您不要再坚持了吧!” 
  “娘!”沉静的文秀也熬不住了:“这三天两头的闹,大家都受不了,弄得我一天到晚担惊害怕的,晚上都睡不着觉……真要闹到警察厅去,恐怕咱们家的面子也不好看……” 
  “奶奶,奶奶,”靖萱热烈的响应:“秋桐在我们家那么多年,不止侍候了哥哥,也侍候了您啊,我更是从小就跟着她长大的,她在咱们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这样的异口同声,全家有志一同,使奶奶的惊异淹没了愤怒。她看看梦寒,再看看那一张张迫切的脸孔,终于深深的抽了一口气,勉强压制住自己的懊恼和愤恨,她冷冰冰的说:“好吧!我再不点头,倒好像是我不明是非,不够宽厚仁慈了!”她的目光,冷幽幽的盯着梦寒,从齿缝中迸出两句话来:“起来吧!我就成全你了!” 
  “谢谢奶奶!谢谢奶奶!”梦寒连连的磕下头去。 
  奶奶拄着拐杖,掉头就走,经过靖南身边时,对他投去森冷的一瞥,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别把新媳妇宠得无法无天!” 
  靖南一惊,有口难言,不禁恨恨的瞪了梦寒一眼。 
  奶奶一走,靖萱就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崇拜和高兴了,她奔上前去,扶起了梦寒,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激动的说: 
  “只有你,敢对奶奶说这些话,你太伟大了!” 
  卓家四口,到此时已喜出望外,卓老爹仰头看天,泪落如雨的说:“秋桐,孩子啊,咱们总算为你争得你该有的名份了!” 
  卓老妈颤颤抖抖的,不停的,喃喃的自言自语: 
  “秋桐啊……你安息吧,安息吧……爹和娘对不起你,把你送来当丫头,让你年纪轻轻的,就这么不情不愿的走了……可咱们为你办到了,你的人进不了曾家的大门,你的魂可以进曾家了……安息吧,安息吧……” 
  鼻青脸肿的秋贵,和满脸血污的秋阳,走上前去,扶着歪歪倒倒的父母,一时间,悲从中来,四个人忍不住抱头痛哭。梦寒和靖萱,眼睛都不由自主的潮湿了。 
  此时,牧白提着那一箱钱,走到卓家四口身边,诚挚的说:“来!这些钱拿着,快带两个儿子看大夫去吧!” 
  卓老爹往后猛然一退,忙不迭的摇手拒绝: 
  “咱们不要……咱们不收这个……” 
  “算是我们给秋桐的聘金吧!”牧白说:“在昨天,这些钱是要收买你们的尊严,但是今天,曾家和卓家已经变成亲家了,你们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一个亲家公的诚意呢?” 
  “我……我……”憨厚的卓老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卓老爹,”雨杭走了过来,把小木箱塞进了他的手里。“你们就不要再推辞了,这是我干爹的一番诚意,接受了吧!想当初,你们送秋桐来当丫头,不就是为了赚点钱给秋阳念书吗?把这个钱拿去,给秋贵娶个媳妇,再好好的栽培秋阳吧!秋桐的在天之灵,或者可以瞑目了!” 
  卓老爹听到雨杭这样说,就不好再推辞了。把小木箱放在一边,他恭恭敬敬的摔了摔衣袖,拉着卓老妈,回头对秋贵秋阳说:“让咱们一家四口,来叩谢咱们的恩人吧!” 
  于是,一家四口,全部对梦寒跪了下去,咚咚咚的磕起头来。“快起来!快起来!”梦寒慌忙说:“这怎么敢当?你们要折煞我了!”她说她的,那四个人含着眼泪,却只管磕头,连连磕了好多个头,才在雨杭和牧白的搀扶阻止下,站起身来。 
  “谢谢少奶奶,”卓老妈老泪纵横,后悔得不得了:“对不起,那天烧了你的花轿,闹了你的婚礼,我再给你磕个头……”“不要不要,千万别再给我磕头了,”梦寒扶住了卓老妈,眼圈红红的,很温柔的说:“什么都别说了,都过去了。你们快去治伤要紧!”“是!是!”卓老爹顺从的,一迭连声的应着,四个人千恩万谢的谢出门去。牧白、雨杭、靖萱和梦寒都送到了大门口,像真的亲家一样,挥手道别。只有靖南站在那儿不动,气得脸色发青。奶奶隔着一道玻璃窗,在大厅内向外望,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她挺直了背脊,高高的昂着头,身子笔直,像一尊雕像一般。她的脸色阴沉,一双手紧紧的握着龙头拐的木柄,握得那么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暴露了出来。 





  十天后,秋桐的牌位正式进了曾家祠堂。 
  为了这个牌位进祠堂,曾家还有个小小的仪式。曾家和卓家两家人,都分立两旁,由靖南手捧牌位,向祖宗祝告: 
  “嗣孙曾靖南,有妾卓氏,闺名秋桐,兰摧蕙折,以此吉日,牌位入祠,敢申虔告,祖宗佑之……” 
  祝祷完毕以后,靖南对祖宗磕了三个头,就把牌位送别那黑压压的许多牌位中,最后面,最旁边,最不起眼的一个地方,给安置了上去。曾卓两家人,都微微弯腰行礼,以示对死者的尊敬。卓老爹看到牌位终于进了曾家的祖祠,不禁落下泪来,低低的说了一句: 
  “秋桐,你的终身大事,爹给你办完了,你正了名,也正了身了!”卓家的人,个个低头拭泪。梦寒看着,心里真有几百种感触。前两天,她曾经就这个问题,和雨杭谈了两句: 
  “其实,我有一点迷惑,卓家为什么这样在乎牌位进不进得了祠堂?人都不在了,牌位进祠堂又能弥补什么呢?” 
  “这就是卓家的悲哀,”雨杭叹了口气说:“他们实在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慰死者,或者,是他们实在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慰他们自己。曾家这个姓,对他们来说,太高贵了,这是几百年传下来的荣耀。他们已无法挽回秋桐的生命,就只能设法给她这点儿虚无飘渺的荣耀,说穿了,是十分可怜的!” 
  现在,站在这儿,看到卓家人似乎已得到很大的安慰,梦寒就更体会出这份悲哀了!好可怜的卓家,好可怜的秋桐!看着秋桐那小小的牌位,可怜兮兮的站立在曾家那许许多多的牌位后面,她不禁深深的同情起秋桐来,她不知道人死后是不是真有灵魂,如果真有,秋桐又是不是真想进曾家的祠堂?为了靖南这样一个负心汉送掉了性命,她的鬼魂,还要被曾家的列祖列宗看守着!真的,好可怜的秋桐! 
  仪式已毕,梦寒就急忙走到卓家人的面前,把自己准备的一个小包包打开,拿出里面一件件的礼物,分送给卓家的人。一面说:“我自己做的一点儿东西,不成敬意,这个烟荷包是给老爹的,这头巾是给老妈的,这钱袋是给秋贵的,这个袋子是给秋阳的,装砚台毛笔用!” 
  卓家人面面相觑,感动得不知要怎样才好。 
  曾家人也是面面相觑,惊愕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有靖萱,受到梦寒的传染,一个激动之下,也奔上前来,拔下插在襟上的一支钢笔,递给秋阳说: 
  “我这儿有支自来水笔,是上次雨杭从上海带来给我的,可我不上学堂,用处不大,你不在乎是用过的,就拿去记笔记用吧!算是我的一点点心意!” 
  秋阳看着靖萱那澄净的大眼睛,感动到了极点,双手接过钢笔,态度几乎是虔诚的。卓老爹更是不住的鞠躬,嗫嗫嚅嚅的说:“你们不嫌弃咱们,还送咱们东西,这真是……” 
  “说什么嫌弃的话,既是亲家就是一家人,我们表示一点儿心意也是应该的!”梦寒连忙安慰着卓老爹。 
  此时,奶奶把拐杖在地上重重一跺,声色俱厉的说了一句:“好了,仪式已经结束,大家统统离开祠堂吧!要应酬,到别的地方去!”没完,她拄着拐杖,掉头就走了。 
  梦寒一惊,抬起头来,正好接触到靖南的眼光,他那么恶狠狠的瞪着她,使她心中陡然掠过一阵凉意,她忽然觉得,自己连秋桐都不如,秋桐还有过被爱的时光,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卓家的人一离去,奶奶就把梦寒和靖萱全叫进了她的房里。“你们两个都给我跪下!”奶奶厉声说。 
  梦寒和靖萱什么话都不敢说,就双双跪了下去。 
  “梦寒!你知不知错?” 
  “我……”梦寒嗫嚅了一下,很无奈的说:“是不是不该给卓家人礼物?”“可见你心里也知道这件事做得多么唐突!”奶奶很生气的说:“第一,咱们曾家从没有这样的规矩,就算要订出这个新规矩,做主的也该是我这个老奶奶,还轮不到你!第二,不管是对内也好,对外也好,谁够资格代表全家来发言,那都得按辈份来安排,可是今天在祠堂里,你却逾越辈份,冒昧开口!在这方面,你一向孟浪,上回初犯,我念你是新妇,不知者不罪,如今你进门都快一个月了,家里的规矩,你不能说还不知道,那么就是明知故犯,我必须以家规来惩罚你!以免你目无尊长,一犯再犯!” 
  梦寒低垂着头,默然不语。 
  “靖萱!”奶奶瞪向靖萱:“你更不像样!自己身上带着的东西也敢随便送人!你嫂嫂是新媳妇,难道你也是新女儿吗?家里的规矩,梦寒糊涂,你也跟着糊涂吗?现在,罚你们姑嫂两个,进祠堂去跪上半日!” 
  梦寒见牵连了靖萱,一急,就脱口而出的说: 
  “请奶奶不要罚靖萱,她年纪小,看我这么做,跟着模仿而已……”“现在加罚半日,变成一日!”奶奶头也不抬的说。回头做了个手势,身边的张嫂已忙不迭的递上了水烟袋。 
  梦寒呆了呆,连忙问: 
  “您的意思,是说我加罚半日,靖萱就不用罚了,是不是?” 
  “不要不要!”靖萱忍不住叫了出来:“别给嫂嫂加罚,我自己跪我自己的份儿,奶奶,我知错了,我去跪祠堂!” 
  “现在加罚一夜,变成一日一夜,两个一起罚!”奶奶抽着水烟袋,冷冷的问:“谁还要说话吗?” 
  梦寒确实想说话,但是,靖萱拚命用手拉扯着梦寒的衣摆,示意她不要再说,于是,她知道,越说越坏,只有噤口不语。就这样,梦寒和靖萱,被关进了祠堂,足足跪了一天一夜。新婚还不到一个月,梦寒就尝到了“跪祠堂”的滋味。自从嫁到曾家来,从“拜牌坊”开始,她已经知道自己的婚姻是个悲剧。但,这一天一夜中,才让她真正体会到悲剧之外的悲剧。夫妻不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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