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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妖冶-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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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抬头,凝视着她的身影,因为背光,显得格外虚幻,看不清脸上的神情,愣了一会儿,皇帝才接受现实:“果然如太医所说,撑不过这个冬天。”
  “要不要写信告诉呈悭?”
  “不了。”皇帝极其疲累,摇头:“好不容易将他骗去晋国考察民风,现在发现上了我们的当,又回不来,够气苦的了,何必再添一分。”
  “大厦将倾,的确不必顾及这些。”皇后怅然环顾,无声离去。
  皎月正收拾行装,皇后进来,看了看,奇怪地问:“这是干嘛?”
  “听你的劝导,离开皇宫啊。”皎月埋头继续。
  皇后愕然。
  “不是说把收藏的首饰送我么?”皎月仍不抬头,淡淡地道。
  皇后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见她不伸手接过,便塞给她,顺便仔细分辨她面色:“美人儿,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改了主意?”
  “你说的对,不是非死不可,何必自断生路。”皎月笑了几声,却掩不住苦涩:“昨天晚上,我去照顾呈悭的母亲,看着她慢慢死去,一个活人,就那么一点一点的凉下去,突然觉得活着是件幸事。”
  皇后默然,皎月抬起头,脸上泪痕点点:“很凄凉吧,身边的人离开你,这个时候离开你……”
  “是。”皇后微笑:“不过很为你高兴,活着真好。”
  皎月看她良久,动了动唇,又无言,叹道:“这么多年,该说的都说完了,连废话都没的说了。”
  “小富婆,出去后,要看准男人,别给人诓了财又骗了身。”皇后捏了捏她的脸蛋。
  “放心,我是谁啊,研究了这么多年理论,哪个男人能糊弄得了我。”
  “不过该糊涂时也要糊涂。”
  “做不到,做不到啊。”皎月感慨:“这也是我佩服你的地方,你怎么做到的呢?”
  “我自己也说不清。”皇后沮丧地扁了扁嘴:“这么多年,全是瞎混,皇后没做好,女人也没做好。”

  第 44 章

  白翳山一直不信天上能掉馅饼,可是那天,馅饼不但砸在他头上,而且吃进了肚子。
  那是抵达大理的第三天,文慧水土不服,卧床不起,白翳山精通医理,便为她诊脉,写下方子,他便告辞,文慧从床上坐起,叫住了他。
  他问:“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文慧迟疑一下:“没有。”
  他不知她何意,便立住,静静等待。
  “自从到了这,我们几乎没说过话。”文慧微微一笑。
  白翳山先是暗道,你不是最讨厌和我说话吗?随即心中一喜,明白过来,人家这是请你留下来聊天呢,刚坐在桌旁,文慧后面的话却泼了他盆冷水。
  “这里的人汉话说得我这个汉人都听不懂,一天到晚除了清湛,实在找不到个人交流,我一想,不是还有你吗?呵呵。”
  “呵呵。”白翳山木然地笑了笑:“是……啊。”
  文慧看着他,忽然沉默下来,良久,幽幽地道:“以后,就是我们两个了。”
  “是。”白翳山背井离乡,岂能不伤怀:“相依为命。”
  文慧似乎被这个词撩拨了心事:“我觉得,我像颗莲子,外边的白仁去尽,只剩颗莲芯,孤独苦涩。”
  “不是还有我吗?”白翳山傻笑:“虽然你无聊时,才想起我。”
  “不是的。”文慧低声:“不是。”
  “什么?”白翳山没听清。
  文慧强笑,刚要说话,外边响起一阵孩子哭声,她奇怪地:“附近有孩子?”
  “那是猫叫春。”
  “猫?”文慧瞪大眼睛,难以置信:“明明是人的声音。”
  “宫里没有猫?”白翳山现在才知道原来她如此缺乏常识:“春天,猫求配,就发出这种声音,吸引同类,虽然听起来很像孩子哭声,我小时侯不知道,也以为是,问我爹,我爹把我骂了一通,说我胡思乱想,问我娘,我娘支支吾吾,说我以后就知道了。”
  “现在是冬天啊。”
  “也许是提前发情了吧。”
  文慧微微脸红:“哦。”
  白翳山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太直接,咳了一声:“听说城南的风景不错,明天,哦,不,你身体恢复了以后,不如我带你散散心,怎么样?”
  “嗯。”
  “呃……”白翳山笑道:“这一路,我没照顾好你,委屈你了,恐怕长这么大,你都没吃过那种苦。”
  “自己没用,哪能怪别人照顾不周?”文慧苦笑:“以前我没发现,自己原来是这么窝囊的人。”
  “我也好不到哪去。”白翳山叹息:“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多我一个累赘,少我一个轻松。”
  “可是你制伏了他,救了我的命。”
  “当时,换了谁也会这么做。”
  “可事实不会改变。”
  白翳山仿佛听出点意思来了,摇头:“背井离乡,说什么谁依靠谁,谁感谢谁,都是互相倚仗,更别说报答,那太见外,也太没必要。”
  “我说的不是感谢。”
  白翳山笑道:“那是什么?”
  文慧沉默一会儿:“没什么。”
  一阵沉默中,猫又叫了几声,哀怨而充满渴望。
  白翳山突然觉得有些燥热,又有些口渴,他为自己倒了杯茶,送到嘴边,却发现并不是那么需要水,不过还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发现文慧盯着自己,问道:“你……喝水吗?”
  文慧迅速收回目光,摇头,然后又点头。
  白翳山倒了杯水,来到文慧的床边,递过去,文慧迟疑一下,接过,握在手中,却不急着喝。
  离的很近,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白翳山不动,文慧也看着杯子发愣,时间像袅袅的白烟一样升腾、消弭。
  白翳山低声:“文慧。”
  文慧一动不动,除了睫毛微颤。
  白翳山和她相处多日,深知她的脾气,老虎屁股摸不得,现在,老虎屁股就在眼前,却鼓不起勇气伸手,万一再像上次那样,如何是好?那并不是一次愉快的经历,有发泄,却无温情,充满了无奈与疯狂,亲手把心爱之物毁掉,比被心爱之物毁掉更痛。
  文慧把杯子放在床沿,手顺势搭在床边,唇边泛起一丝笑意。
  白翳山再蠢也知道了她的意思,立刻将那只手握住,笑得见牙不见眼,可他需要的不止拉拉小手啊,不能近,就只有退了,做人应该满足:“太晚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文慧侧首,诧异地看他一眼,失望之色露出一点点,便被面无表情掩盖了,她抽回手,躺下,整个身子几乎都缩在被子里,闷声道:“我现在就休息了,你走吧。”
  白翳山僵在那儿,好半天不明白哪得罪她了,讪讪地起身出去,掩上了门。
  被子里很闷,也很热,文慧躲在里面,一点也不想出来透口气,她快被耻辱杀死了,从未遭到拒绝的伟大的文慧公主,居然被当成落叶,被一个叫白翳山的书生扫掉了,咬牙,再咬牙,也解不了恨。
  骤然,一个重物压在身上,文慧惊叫出声,露出头一看,却是白翳山,正和自己脸对脸,眼神相对,呼吸相闻,文慧再次惊叫,拼命推开他:“你干嘛?”
  “娘子,我刚才弱智了。”白翳山大口喘息:“我一出门,就懂了,我太蠢了,你生气吗?”
  文慧推他不开,快被他压死了:“起来,你先起来……”
  “再起来就真成白痴了。”白翳山制住她乱动的手脚,一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猫仍然执迷不悔地,在远处干涩地嚎叫着,用它那独特的嗓音,宣布它发自心灵的呼唤,和对夫妻生活的渴望。
  “从某种程度上说,鸡生蛋和猫叫春,有异曲同工之妙,前者是对生育的炫耀,后者是对生育的憧憬,可见万物结合,乃大势所趋,不可逆转矣。”
  第二天,文慧一醒就听见枕边的白翳山所发高论。
  “兴奋过度了吧。”她淡淡地。
  “值得兴奋,为何不兴,滋味之美妙,过度亦是应当。”
  “唧唧喳喳,雀儿似的。”文慧捋了捋枕畔青丝。
  “我来,我来。”白翳山的嘴角快笑得抽筋了,捧过那束乌发,吻了一下,妥帖地放回原处:“以后这种事情,您吩咐一声就是了。”
  文慧还不习惯和一个男人同塌而卧,翻一个身,背对他:“不敢,夫为尊,妻为卑啊。”
  “哪个混蛋说的,咒他娶不到老婆。”
  “我父皇说的。”
  白翳山语塞:“这个,这个……”
  “她对我母后说的,知道我母后怎么回答吗?”文慧道:“一个字:呸!”
  白翳山抚掌:“皇后真乃宫中巾帼。”
  文慧默然片刻:“我想家。”
  白翳山起身,吻住她脖子:“想吧,想个过瘾,想到累为止,想到没力气再想,就没以前那么想了,这叫思念过去转成伤。”
  “成了伤,烙在心里,冷下来,就没血淋淋的伤口痛了。”文慧苦笑:“谢谢你支了个高招。”
  “文慧。”
  “嗯?”
  “是真的吗?”白翳山问她,也问自己:“不是我的幻觉?”
  “摸得到,就不是幻觉。”
  “为什么?”
  “摸到了,还问原因?”
  “求个明白。”白翳山自嘲:“我知道明白不好。”
  “一些事发生了,一些东西经历过了,和以前终归不一样。”文慧想了想,这个问题,她也问过自己,而且已经得到答案:“思想,观念,思考方式,对生命的看法……”
  “书里都是这些,我不想听这些,你想说的也不是这些吧?”
  “你不差,很优秀。”文慧沉默半晌:“我一直逼自己觉得你差,这样才能不活在现在,人总要有个想头吧,幻想自己仍然活在从前,从中得到安慰,虽然是虚幻的。可笑?悲哀?可恶?都有。可怜虫,一无所长,一事无成,一摊烂泥。”
  白翳山不忍:“别这样,数自己的缺点也要有个限度。”
  “若不是你,我已经死了,死人什么都没有,名利爱恨,起伏得失,一个死字,再风光,打回原形,依然像刚出生,一无所有。”文慧怅然:“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可是如果,依然绷紧了弦,硬生生的存活,是不是太可悲了?悲哀比快乐多,那么来人世一遭,干什么呢?”
  白翳山无声地凝视她。
  “如果我明天死了,临死前,一定很后悔,以前大把的时光,有在可有可无的东西上。”文慧对他对视:“余生,我想过让死前回忆起,都满足无憾的生活。”
  “只是觉得,转变太过突然。”白翳山恍惚地。
  “因为……”文慧沉吟,那场冷雨,那把匕首,那种和死亡相触的感觉,还是那句,相依为命?
  “不管了。”白翳山笑:“摸到了,还问什么,接续摸呗。”
  文慧骤然受袭,叽咕一声,像只小鸽子,展翅欲飞,却被另一只公鸽子跳上了背。

  第 45 章

  早春三月,本是欣欣向荣的时节,却不得不体会国破家亡的万念俱灰。
  皇后坐在寝宫看文慧的信,泪水滴下,沾湿了信纸。
  皇帝进来时,正见她涕泪横流的侧脸。
  “什么东西,看成这样?”
  皇后抬起头:“文慧有孕了。”
  “什么?”皇帝惊喜:“真的?”
  “新的生命。”皇后微笑:“一代接一代,生命真奇妙。”
  皇帝喜不自胜:“这孩子,总算让我们等到了这一天。”
  “盼到了,也就无憾。”皇后叹息一声,面对现实:“韩广还没动静?”
  “半壁江山落入囊中,却原地不动,睡着了般。”皇帝皱眉,脸上皱纹多且深,看上去老了十年。
  “按兵不动,没有理由,这个时候,是吃掉全部的最好时机,他应该明白一鼓作气的道理。”
  “放着时机不抓紧,还有什么比坐拥江山更重要?”
  皇后按了按太阳穴:“我快死了,就算这次不死,以后也会精力衰竭而亡,有千年做贼,无千年防贼啊。”
  皇帝拥抱她:“老婆,静心,静心。”
  “不该向你抱怨,你比我更忧心。”皇后若有所思:“原来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
  不久,韩广退兵。
  消息震动整个京城,皇宫也被震得颠了几颠,那些料定必死的人,像疯子一样满皇宫乱跑,嘴里发出类似野狼庆贺胜利的嚎叫,皇帝登基都没这热闹。
  皇后匆匆去找皇帝,进门第一句话就是:“退了?真的退了?”
  皇帝正和杜安商议,见了皇后,一样的喜形于色:“千真万确,退了,居然退了?!”
  杜安一笑,这时才从袖中取出个细小的卷轴,呈于圣上,皇帝接过,看后抽了口冷气,纳罕地看着杜安:“不可能,韩广遇刺身亡,为何叛军一点迹象也无?”
  “原先只有三个人知道,刺客一成功,就被灭口,于是变成两个人,怎会有迹象?”杜安笑起来十足外憨内奸。
  “除了韩阔,另一个人是谁?”
  “这个人,皇上知道了,恐怕不大高兴。”
  “此人有功于社稷,又是朕的救命恩人,朕再不喜欢,也会万分感激。”皇帝迷惑地:“可是,到底是谁?”
  “周文释。”杜安微微一笑。
  皇后脸上笑容骤然消失,怔怔地看一眼杜安,又看向皇帝,只见皇帝一副吃了臭肉的表情,外加脸色铁青。
  “多年前,我看他才华横溢,颇不得志,便收了他做门客,后来,韩王去世,北方动荡,便派他去做了内应,心知总有一天用得上,果然,他看准时机,离间韩广兄弟,韩阔杀了哥哥,退兵回北方自立为王,朝廷迫在眉睫的危难,总算解除。”
  “韩阔暗杀韩广?”皇后道:“他们是同胞兄弟!”
  “亲生父子都有自相残杀的,何况手足。”
  “韩阔杀了兄弟,不是正好一人为王,直逼京师?”
  “这是他的聪明处。”杜安叹道:“说周文释离间,倘若韩阔没这种想法,怎会成功?韩阔一人为王,可他年幼,又无韬略,军队素来由韩广支配,韩广一死,军心大挫,并无十足把握直取京城,加上伍平觊觎王位,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与其拼死一搏,不如稳坐北国,牢牢握住那小半边江山,安心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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