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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情佚史-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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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泽因此屋中有地炕和暖,酒席即摆设在内。主人送了酒,大家坐下。 
  南湘道:“可惜今日没有叫几个人来。”文泽道:“我也打算叫的,因打听他们今日都在怡园送九作消寒会,连堂会里都没有一个去的,所以没有去叫,怕倒叫他们为难。南湘又道: 
  “今日我们可为软红尘中,一时雅集。”仲清坐在高品肩下,高品即凑着仲清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仲清哑然失笑。众人问仲清道:“他说什么?”仲清向高品道:“我说罢。”高品摇了摇头。仲清道:“那第七字对得尤妙。”说着两人相视而笑。南湘最是性急,便道:“你们说了,我情愿吃一杯。”高品道:“喝十杯再说。”文泽晓得南湘酒德平常,道:“我来讲和,三杯罢。”高品笑:“竹君三杯,诸公各饮一杯,赏识这句话。”仲清道:“我是请教过的了,免饮。”高品笑道:“几时?”仲清道:“真正你这张嘴,狗口里生不出象牙来。”南湘道:“快拿酒来喝了,等他说。”真个喝了三杯,其余也都喝了。高品笑向仲清道:“你是请教过的,你说罢。”仲清笑着罚了高品一杯酒,道:“他说‘虚白室里,三对鸡巴。”众人都不解。 
  文泽道:“这有何可笑?”南湘忽然想着,抚掌大笑道:“这促狭鬼,实在可恶,难为他实在对得敏捷。”子玉等悟着也都笑了,道:“雅字竟当他实字,真对得工稳。”文泽道:“卓兄,我出一对你对,却不许思索。如对得好,我吃三杯。对不出,罚十杯。不好,罚五杯。”高品道:“从来说出对容易,对对难。对不出三杯,对不好一杯,如何?”南湘道:“也要看上对出得难不难,你且说来。”文泽向子玉道:“要借重大名,就是‘子玉人如玉’。”仲清道:“这倒不容易呢。”一语未了,高品道:“我已对着了,你喝三杯。”文泽道:“你说。”南湘道:“如果对得好,我们还要公贺一杯。”高品笑道:“‘卯金面是金’。何如?”王恂道:“卯金对于玉却是绝对。”南湘道:“就是‘面是金’欠典切些。”高品道:“典虽不典,切却甚切。你没有见过中秋节,摊子摆的兔儿爷脸上,都是金的么?”说得哄堂大笑起来,文泽道:“你这刻薄鬼,连盟弟都骂起来了。”高品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主人只得照数领了,合席也各饮了一杯。南湘道:“如此饮酒,罚来罚去,也觉无味。前日我们打了一天诗牌,却极有趣。瑶卿打成两首绝好的,可惜他们今日又在怡园。咱们何不再想一个新鲜酒令。”刘文泽道:“今日我们将那对诗的令,行一行罢。”子玉问道:“怎样对诗?”仲清道:“这是极容易的,出令的把一句诗拆开了,一个个的说给人对,凑起来文义通的免饮,一字不连,罚一杯。往往闹出笑话来,最有趣的。”高品道:“就是对诗。主人先饮令杯。”文泽饮毕,命人取了一块楠板,顺着衣衿开了姓,便道:“我先出对了。”写了个“中”字。众人想了一想:颜对了外,高对了后,梅对了上,史也对上,王对里。文泽又出了一个“凤”宇,颜对鸿,高对鸡,梅对鸾,史对鸦,王对乌。文泽又出一个“下”字,南湘道:“有卷先交,我对‘归’字。”高品接着对“前”字,仲清、子玉同声对“来”字,王恂对“回”字,文泽一一写了。又道“扶”字,高抢对了“靠”字,史对了“送”字,颜对“寄”字,王对“驭”字,梅对“听”字。 
  文泽道“双”字,仲清对“孤”字,高品对“八”,子玉对“九”字,王恂道:“不好了,顺着数儿就是十罢。”南湘道:“是了,我这个字倒有些难下,也罢,对‘三’字罢。”文泽道“辇”宇。南湘道:“我晓得一定是这句诗。”子玉抢对了一个“琴”字,王恂对了“车”字,南湘对了“船”宇,只有高品未对。文泽催道:“再迟要罚酒了。”高品笑了一笑,道“舟”宇,令官重新写起来,出的是“双凤云中扶辇下”。仲清对的是“孤鸿天外寄书来”。大家赞好。高品对的是“八鸡露后靠舟前”。大家一看忍不住都笑起来。文泽道:“这个实在不通得离奇了,没有一个字连的,也有难倒他的时候。大家公议该喝几杯?”南湘道:“就只舟前二字算连,其余实在不贯,五杯是断不能少的。”高品只管笑,也不辩,也不饮。主人道:“你到底怎样?”高品随凑着仲清耳边说了一句话,把仲清笑得出了席,走到外间屋内放声大笑,南湘不解,连忙出席来问仲清,仲清向他说了,那史南湘更拍着桌子狂笑。子玉等向高品问时,高品只是笑,说道:“你们且看完了大家的,再说不迟。”文泽道:“这罚酒是要喝的。”高品道:“自然。”仲清拉着南湘进来,文泽道:“不晓得他又在那里捣些什么鬼。”南湘、仲清听了这句话,复又大笑,笑得眼泪直流。经小厮拧了手巾擦了,方才笑声稍住。 
  再看子玉对的是“九驾天上听琴来”。大家赞道:“这句真对得字字稳惬,又在剑潭之上。”于是公贺了一杯。南湘对的是“三鸦水上送船归”。文泽道:“竹君此对,未免杂凑。”南湘道:“你这试官,少所见而多所怪,要挖眼睛了。这才对得工呢。”子玉道:“真对得好。”文泽道:“这个我倒要请教请教。”子玉道:“三鸦水上一归人,是韩□的诗。”文泽恍然道:“可是《送襄垣王君归别墅》的诗?我记性真坏极了,该打,该打!”南湘道:“幸亏你还记得娘家,不然总要罚十杯酒的。”再看王恂对的是“十乌日里驭车回”。王恂道:“我的对坏了。”文绎道:“就是十乌二字不连。”高品道:“前舟又错了,日中有乌,尧时十日并出,难道不是十乌么?”文泽道:“这却强词夺理,到底勉强些。”于是公论推子玉第一、南湘第二、仲清第三、王恂第四、高品居末,就依名次轮作考官。 
  文泽道:“还有卓然的罚酒未饮,刚才到底说什么,笑得这样。如果实在说得好,免罚何妨。”南湘道:“若说了,非但不能免罚,还要倍罚。”文泽道:“莫非又是糟蹋我么?”仲清道:“然也。”文泽道:“只要糟蹋得有理,罚酒也可以少减。”高品道:“想来五杯是不能免的。若要再加,万万来不得了,只好不说罢。”文泽道:“不加就是了。”高品道:“把我的对句,倒转来念,你说好不好?”子玉同玉恂、文泽暗暗的念了一遍,都不觉鼓掌大笑起来,子玉笑得伏在桌上,王恂笑得靠着南湘,引得南湘、仲清又笑了一阵。 
  文泽道:“卓然将来死了,定坐拔舌地狱。”小厮斟了酒。高品道:“五杯一口气喝,定要醉倒。还是与各人豁一拳,或者可以希冀。”随顺手一个个豁完,却也有输有赢。各饮毕,子玉作令官,一个个出了四字,是“费影收肠”。南湘对的是“惊声放胆”,王恂是“融香浣乳”,文泽是“翻么小舌”,仲清是“多仙散发”,独高品对得别致,是“除伊放粪”,大家看了已经发笑。子玉又出了一个“台”字,南湘道:“这句好生。”沉吟了一会,对了“馆”字,王恂对“屋”,文泽对“榭”,仲清对“岛”,高品道:“我住在宏济寺里,就对‘寺’。”子玉又出了一个“鸾”字,南湘道:“这字更奇。”王恂先抢了一个“燕”字,仲清对了“鹤”字,南湘道:“不好。抢不过你们,我偏不用飞禽一门,对‘鼠’字罢。”文泽道:“难道是影鸾不成。我这‘么’字下,连个什么字好,也罢,‘么’‘鸟’二字是连的。”高品道:“你对‘鸟’,我也对‘鸟’。”子玉道:“‘舞’字”。南湘道:“一定是‘舞鸾’,只好对‘射’字。”文泽抢对了“歌”字,王恂对了“华”字,仲清对了“瑶”字。高品道:“‘巴’字好对么?”众人一齐笑道:“你只要肯吃酒,有什么对不得?”子玉写出来,出的是“舞台收影费鸾肠”。南湘道:“哦,极眼前的诗句,都想不着了。”仲清道:“试官犹有所思乎?“子玉正写着南湘的对子,笑了一笑,没有答应。大家看南湘对的是“射馆放声惊鼠胆。”众人道:“对得很好。”高品道:“他是想天鹅肉吃,不要吓坏了。”南湘道:“搁着你这贫嘴,回来和你算帐。”再看王恂的是“华屋浣香融燕乳”。子玉已经连圈了。众人道:“这句融洽得很。”共贺了一杯。文泽道:“我是落第了。”众人看他对的是“歌馆小么含鸟舌”。南湘道:“也讲得下去。”高品道:“歌馆内有小么是极连贯的,就是那小么儿太苦些。”南湘道:“为什么?”高品道:“又是鸟,又是舌头,分不清楚,那里含得了这些。想来对对的人,是含惯的。”文泽道:“狗屁胡说,你的‘粪’对谅来也不见得高。”仲清对的是“瑶岛散仙多鹤发”。子玉已经夹圈了,众人同声称赞。南湘对王恂道:“只怕他抢了第一去了。”子玉道:“文如其人,这两副对子,却很配他们两人。”高品道:“我的抹了罢,不必献丑了。”南湘道:“我记得他的是‘巴寺放伊除鸟粪’。该死,该死,不晓得放些什么屁。”文泽道:“阿弥陀佛,你会挖苦人,也有今日,你且讲讲,有一个字连的么?”子玉从新一看道:“两兄且不要糟蹋他,卓兄此对,也有道理在内。”南湘看一看,点点头道:“不差,这人实在坏极了。”文泽道:“难道还有点通气么?”南湘道:“可恶在不很不通。”高品只是笑着,一言不发。王恂走过仲清这边来,问道:“那‘巴寺’二字,出在那里?”仲清道:“我记得戴叔伦诗有‘望刹经巴寺’一句。”王恂道:“只要现成就可以。”文泽道:“下五字呢?”仲清道:“这里有《传灯录》么?”文泽令那识字的书童,从外间书架上取了书来。仲清翻出,只见上写着:“崔相公入寺,见鸟雀于佛头上放粪,乃问师曰:‘鸟雀还有佛性也无?’师曰:‘有。’崔云:‘为什么向佛头上放粪?’师曰:‘是伊为什么不向鹞子头上放?”仲清道:“据此看来,这句还说得过去。”文泽道:“究竟‘放伊’两字难解,‘鸟’字若换了‘雀’字就好了。” 
  高品道:“我的‘鸟’与‘雀’总是一样,你的‘鸟’字若换了‘雀’字不好么?”文泽想了一想,却也有理。子玉就只取了仲清、王恂两副对句,其余文泽、高品罚了酒。 
  以下轮着南湘出令,出了一个“春”字,文泽对“夏”字,高品对“正”字。王恂道:“平对平使得么?”众人道:“使得,已经对过了。”王恂道“晨”字,仲清是“秋”字,子玉是“冬”字。南湘又出“月”字。高品道:“竹君的心思与众不同,这两字必定不连的,我对‘阳’字。”王恂对“霜”,子玉对“雪”,仲清对“空”。文泽道:“管他连不连,我们只管对我们的。”对了“云”字。南湘出了一个“三”字,高品道:“何如,不是三月。就是三春,我们都对‘一’字,总连得上的。”俱各依允。就是文泽道:“我偏不和你一样。对‘半’字。”南湘又道“改”字,子玉道:“这字很奇,我对‘敲’字。”文泽道:“我对‘堆”字。”王恂是“丰”字,仲清是“盘”字,高品信口对了一个‘伏’字,湘道: 
  “‘兔’字。你们对罢。”王恂道:“‘貉’字。”仲清道:“鹰能制兔,我对‘鹰’字。”子玉道:“骑着驴子放鹰,想来是没有的,且借他来对对,就是‘驴’字。”文泽道: 
  “我‘乌’字。”高品道:“我就是‘龟’字。”文泽道: 
  “原来如此,失敬,失敬。”众人哗然大笑。南湘道:“这是你自画供招,以后尊名竟改作高龟何如?”高品自知失口,缩不转来,便道:“这两字杜撰,不如转赠吾兄。史龟二字,本是古人名,最典雅的。”文泽道:“你听卓然这张嘴,自己落了便宜,又移到别人身上去了。”大家笑了一回,静听南湘出对。 
  南湘只管吃菜,总不出声。文泽道:“你怎么不出对了?”南湘笑道:“卷子已经交完了,还要题目么?我是一顺出的‘春月三改兔’五字,内中前舟的‘夏云半堆乌’,‘乌’字原也借对得好。然凭文取之,究不若剑潭的‘秋空一盘鹰’浑脱,还该让他第一。庾香的‘冬雪一敲驴’,庸庵的‘晨霜一丰貂’,都对得很工。最不好的是卓然的‘正阳一伏龟’,这‘正阳’二字如何加得上?”高品笑问文泽道:“贵处是那里?” 
  文泽道:“你这狗头,实在恨不死人,你还想翻供么?”大家想想高品的话,又笑得了不得。原来文泽正是河南正阳县人,刚刚合着这句对,你道巧不巧。文泽又灌了他一大杯酒,方出了气。 
  以下仲清做令官,一个个字出的对是“丝发白日如新”六字,高品属的是“签毛朱天入长”。子玉对的是“镜颜华年对好。”南湘是“竹唇朱声吹慢。”王恂是“剪衣乌时试拂”。文泽是“草麻黄朝起视”。仲清写出上联是“白发如丝日日新”。 
  把文泽的“黄麻起草朝朝视”取了第一,子玉的“华颜对镜年年好”取了第二,南湘的“朱唇吹竹声声慢”夹圈了,取了第三。大家都道:“这两副对都好,似乎竹君的较胜。令官甲乙,似不甚公。”仲清道:“这两本卷子都好,是不用说的。 
  面子上看去竹君的‘竹’对‘丝’,‘朱唇’对‘白发’,工巧极矣,‘声声慢’又暗藏曲牌名,似乎在庾香之上,我所以把他夹圈了。但上对即是一字字拆开,必得一字字恰对方好。 
  庾香以‘年’对‘日’最妥,竹君以‘声’对‘日’,就不很对,假使‘日’字不是叠用。或者竟是‘白日’,那‘朱声’就讲不去了,到底不及庾香的稳当,而且句子大方,不落纤巧,诸公以为然否?”几句话说得众人很服。南湘向来不肯让人,此时亦甚首肯。高品道:“然则我以‘天’对‘日’,比庾香的更好,为什么又不取我的呢?”仲清道:“等我写出来,你讲给我听。”先写王恂的是“乌衣试剪时时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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