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罗祭-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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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林看不到周边事物，但也知道卡妙此时身处险境，焦急道，“卡妙先生，怎么了？”
　　卡妙漠然地站直身躯，擦去唇角的血，将剑反手回鞘，“在这里轰击亡灵，等于便让他们魂飞魄散。如此一来，天火惩罚，必不可免。我本不欲如此决绝，但此时看来，也无其他办法了。”
　　微林一怔，“什么？卡妙先生，你要做什么？”
　　卡妙淡道，“无碍。只是很抱歉，微林小姐，你这笔生意，怕是我要三个月后才能再接了。”
　　卡妙一向是淡然冷静到极致的一个人，此时他能这样说，必然有什么极端可怕的事要发生。微林急道，“卡妙先生，你不要这样做，我们先用梦之种回去如何？若是太过紧急的话……”
　　卡妙淡道，“不必了，不能将米罗丢在这。”
　　微林刹那明白，地狱亡灵□□，首当其冲受害的便是他们这些外来者。
　　一瞬间，她只觉天地蓦然冷下来，刺骨的寒冷猝不及防地降临，骤地铺天盖地。
　　纵然面部已被纱布覆盖，她看不到任何事物，却能感觉到大雪纷飞、晶莹落下。
　　滢洁而纯净，那场雪不仅下在世界里，还下在了她的灵魂里。
　　四处零星火焰，枯骨残尸，破碎的盔甲，断裂的兵戈，还有地狱的一切妖火红莲，都湮灭止息在这场宁静淡然的雪里，直到残杀声消去，世界最终归于永恒的静止。
　　她从没有想过，在地狱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一场雪，竟会让人觉得宁静凄凉，想起远方月光，如水如乐般泠然悠扬。
　　卡妙的声音冷冷响彻在世界中，“塔罗系寒月雪霁——”
　　那一瞬间，所有的杀气喷涌而出，微林在一片黑暗中，感觉到了肃杀与那一瞬间所有亡灵的哭号——
　　所有的雪在一瞬间化开，但没有晴光，没有温暖，带来的却是言语无法描述的寒冷，就像是从来没有过阳光的那种寒冷——
　　静默的大地中，那尖锐的哭号声仅一瞬，但那一瞬，却如同世界末日一般的——
　　凄惨！
　　微林看不到任何东西，卡妙将她放下来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他似乎已受了重伤，方才的那个法术透支了他全部精力。
　　她一把扯下眼前的纱布，却愕然发现，面前除了她与卡妙之外，空空荡荡。
　　所有的亡灵似乎被瞬间蒸发了一般，世界安宁的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硕大的冰原上，左右不见头，唯有面前的峭壁依然耸立，默然不语。
　　这……是要何等强大的力量——
　　微林诧异地几乎不能言语，再看卡妙，他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依旧淡淡的，除了苍白的脸色印证着方才所有的真实。
　　微林动了动唇，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轻声道，“走吧。”
　　先前是卡妙抱着微林走，现在却是微林搀扶着卡妙。卡妙脸色苍白，虽然不说，但微林也可隐约感觉到，面前的塔罗师恐怕是受了重创。
　　她扶着卡妙一路向峭壁那边行路。但越靠近峭壁，她与卡妙的脸色便越凝重起来。
　　原因无他，在峭壁上方，早已密密麻麻地站满面无表情的亡灵。
　　极目向上，可见通体透着淡蓝色的亡灵似是镶嵌在峭壁顶端边缘的厚重描线，彼此间没有缝隙，足可见亡灵之多。
　　“第七狱第三圈的亡灵。”卡妙皱眉，“怎么会都向这个方向来？”
　　微林怔了很久，最后道，“卡妙先生，他们怕是要……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2．8　女祭司　THE　HIGH　PRIESTESS

　　像是为了验证她的话一般，那厚重描线中突然打开一个缺口，一个淡蓝灵力在空中划过一道萤兰之光，便坠落下来，卡妙抽出剑，反手挥出一道剑光，便将那先驱者在空中削成两半。
　　在峭壁上面的亡灵却似没有看到这一幕一般，面无表情地开始蠕动，前赴后继地坠落下来。
　　远远看去，黑红色的峭壁上，划过一丝又一丝流星样的萤兰火光，如同烟火已褪去了夜空中最美的华装，仅余苍凉的坠落。
　　卡妙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沉声道，“跟在我后面，必要时候自己用梦之种先走。”
　　微林有些焦急，“那先生您呢？”
　　“我要找到米罗。”卡妙不愿多说，眼见峭壁上的亡灵已经开始一个接一个地跳了下来，带起狂风呼啸的声音，他干脆利落地将佩剑径直插入面前冰层，略一施力，本已因方才禁忌术法变得脆弱的冰层受一击之力，冰色裂纹便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一时间，整片整片光洁的冰面上已经布满了淡色裂纹，如同撒在冰面上的网。
　　亡灵没有重量，但下坠时带起的风却有冲击力，一个接着一个坠落时，更让那带有裂纹的冰层加速崩裂。
　　但不一会儿，峭壁面前的冰层上已经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亡灵。他们慢慢地向卡妙微林移动过来，面上神情竟是贪婪至极。
　　卡妙侧身挡住微林，“退后！”
　　微林不由往后退了两步。卡妙冷下眼来，倒转手上剑，再次以千钧之力锤入冰层——
　　就在那一刹那，摇摇欲散的冰层经此一击，尽数碎裂，露出下面幽蓝色的冰湖，将冰面上所有的亡灵吞没——
　　卡妙带着微林一闪身跃至一处较为牢固的冰层。微林看着那些挣扎在冰湖中却无力再进一步的亡灵，不由哑然道，“他们——”
　　卡妙明白她的疑惑，低声解释道，“地狱第七层中的冰湖为不冻湖，其中湖水温度已有零下几十甚至上百度，却不会冻结。表面的冰层是为了方便行走而加之与其上，与湖水并不属于同一水系。”
　　眼看着一个又一个亡灵从悬崖上掉下来，陷入冰湖之中，不能移动，微林低声道，“卡妙先生……我们安全了么？”
　　卡妙略略摇头道，“不。你看我们脚下冰层。”
　　微林略一低头，立即惊叫出声——他们脚下的冰层裂纹已愈加深刻，有几块已经相互漂浮开，露出下方透着寒气的冰湖。
　　他们不是亡灵，若掉落冰湖里，全身血液将会被冻僵。
　　卡妙抿唇，此时情况已惊险至极，他们脚下的冰层不多时便要坍塌，而要爬上对面峭壁对于他确实没问题，但是却无法解决峭壁上层层叠叠的亡灵。
　　看来，必须再用一次禁术了。
　　卡妙面无表情地看着手腕上隐约可见的青筋。他的皮肤白皙地近乎透明，只有自己才知道，这副羸弱的人类身体，已经整整使用了四百年。
　　不知两次天火惩罚，可不可以再撑得住。
　　塔罗师带着记忆转世，但若转世于人类身上，便与人类的寿命相同，除了最初十几年从婴儿长大成人的过程不可避免，强大的塔罗师可以阻止容颜老去，维持在青年时状态。但虽如此，在到达老年时，身体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衰落。
　　一般的塔罗师在百年寿命到时便会死去，之后带着记忆在转世于另一具身体上。但不知为何，偏他例外。
　　他沉声吩咐微林，“紧紧抓着我，不要放手。”
　　微林面上担忧之色无法掩去，“卡妙先生……不要再勉强了！”
　　卡妙道，“来不及了。”
　　突然间，她像是看到了什么一般，惊喜道，“卡妙先生，您看峭壁之上！”
　　浮冰已经坍塌至他的脚下，卡妙来不及抬头看，便携着微林掠过层层浮冰，足尖以冰湖上挣扎的亡灵为借力点，飞身向峭壁那里飞去。
　　他一面关注脚底可以借力的亡灵，左手夹着微林，右手剑光还在不断地砍削着不断坠落下来的亡灵，实为□□无术。普通人能做好一项已是勉强，但他却能将三项都做的趋近完美，且时机的把握性十分恰当。
　　此时的处境应是十分艰险，稍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但微林却惊喜道，“卡妙先生，悬崖上的包围圈裂出了一个口子。”知道卡妙无暇向上看，她道，“便在你前方向右约三十米的地方，悬崖上的亡灵裂出了一个较大的圈——”
　　下方是一望无际的冰原，峭壁垂直近百米，俯视而下，一切皆化作平面上平凡无奇的图块。
　　淡蓝、淡蓝。而此处悬崖作为第三圈与冰湖的交界处明显至极，似是砍削火与水，分出两片世界。
　　一瞬间，卡妙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猛然抬头，却见崖上一人恰好向他看来。
　　隔着百米距离，隔着无数萤兰烟火，他却能清清楚楚看清那人的眸子，那抹纯净的紫蓝。
　　甚至没有言语交流，那人双手结印，一条巨大藤蔓迅速向下延伸来，如同一条绿色巨龙，而卡妙却没有向那边过去。
　　下一秒，那巨大藤蔓炸开无数小的枝条，见风即长，那枝条活动如蛇信，将那周围的所有亡灵攒住，尔后慢慢吞噬殆尽——转眼间，那地方坠落的亡灵消失殆尽。
　　信任抑或不信任？
　　卡妙已经没有时间去想这个问题。
　　他只想赌一把。
　　在那地方的亡灵消失殆尽后，卡妙挟微林向那藤蔓掠去。而方才还凶神恶煞吞噬亡灵的藤蔓一瞬间变得温柔，它有灵性般地，慢慢地向他们伸来，缠绕住他们的躯体，之后缓缓向上伸去。
　　在崖壁上，米罗向卡妙伸出手。他微微俯身，宝蓝色的卷发被风吹地飞扬。
　　他的紫兰色的眼睛中盈着很多不明的情愫，却如潮水般，涨上又落去，快的卡妙几乎捕捉不住。
　　米罗将卡妙拉上来，急切道，“卡妙先生，您受伤了。”
　　卡妙淡淡恩了一声，但看到米罗关切的模样，语气不由缓和些许，“不过受了一些轻伤。”
　　只可惜卡妙的略微感动只维持了不到一秒，米罗便开始长吁短叹，虽然言辞华美谦逊，但若听得懂的人翻译过来，其大意不乏你果然需要我，没有优秀的我存在你就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云云，让卡妙刚刚想说出口的“你受伤了么？”活活噎了回去，径直偏开眼，表情漠然。
　　但不管如何，微林都能清楚地看见他眼中淡然飘过的如释重负，这种感觉无关自身安危，却是那种，看到一直挂念着的人平安无事的那种释然，纵然他不擅于表达，这样的情感却是无法掩饰的。
　　她由衷地为他们感到喜悦，以一种局外人的、空明澄澈至广博无限的目光。
　　如同长辈对晚辈的爱护与欣慰；如同将死者对生命的祝福与歌颂。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消极或是蕴含着无法言明智慧的直觉。或许，生命本便是局外人与当局者的交错冗杂，若有一天，一个人完全成为了局外人，才是他真正死亡的开始。
　　又或许……那样漫长的等待已让她苍老，她早已是那个人的局外人。
　　所以真正的死亡已近在咫尺。每走一步，这样的感觉便愈加强烈。
　　冰层裂了，亡灵却源源不断地落水，想来这样庞大的亡灵数量，会导致冰湖的涨幅，以至于蔓延至他所在之处吧……
　　不知他会不会困扰呢？
　　微林轻柔一笑，那是一个以时光为线，编织出来的怠倦与温柔。
　　相像不到他的样子呢……也许时间过了太久，连容貌也忘却了吧……但还是记得，在沙漠里，他倒下的那半壶水。
　　和之后守护与被守护的，百年柔情。
　　那么，便让我，守护你一次吧……
作者有话要说：　　

　　☆、§2．9　女祭司　THE　HIGH　PRIESTESS

　　大地精灵有着莫测的智慧与直觉。她明白，这样的直觉并非空穴来风。也许，当她选择寻求塔罗师来求助时，她的命运便已献祭给了神明，而所被汲取的代价，便是她的生命。
　　而她的所有等待与追寻，都是为了走向那样一个结局。
　　如果仅仅只是生命的话……她微微叹息，怕是不够昂贵呢，只希望卡妙能够原谅了。
　　而且若是……一定要选择死亡的话，她希望能有一个更好的方式，永远守护在他的身边，没有背叛离弃，没有美丑老少，只有无私的奉献。
　　直至永远。
　　“微林小姐？”
　　“微林小姐？”
　　察觉到米罗卡妙在叫她，她才回过神来，歉意一笑，疑惑地看了看四周道“这些亡灵……不攻击我们了么？”
　　此时以卡妙、米罗为圆心，在悬崖上空出了一个半圆形，而在那半圆形之外，那些亡灵面上仍露贪婪之色，却是举步踯躅，犹豫不定，如同贪图财宝却畏惧宪兵的劫匪。
　　米罗眼中倏地闪过一道光，随即湮灭于原先的笑意，“莫不是先前的亡灵贪图卡妙先生的美色，才如此奋不顾身？”
　　卡妙凉凉道，“言下之意，便是你的容貌太过丑恶，吓住了他们？”
　　米罗恭敬地微笑道，“不，是因为我的容貌太过英武，让他们觉得无法亵渎。”
　　卡妙：“……”
　　微林噗地一声笑出来，始觉先前压抑气氛淡了些，但心中那种直觉，此时竟是越愈涌愈烈。
　　她从怀中取出梦之种，弯下身来，在地上种植开来。她向米罗卡妙略一欠身，歉然道，“为两位造成了许多麻烦，真是过意不去。现在两位只要许愿，便能回到月墟了。”
　　她素白的衣衫犹如绽放到极致的莲花之华，恬静美好的面容上有温柔留下最深刻的悲鸣。
　　在他们身旁，一批一批的亡灵落下冰湖，幽幽蓝色一点一点地浮高。在那幽静之下，蕴含着无尽寒冷与杀意。
　　预料的没错啊……
　　冰湖，开始涨高了么……
　　米罗与卡妙注意到了她的神情与动作，两人心中刹那明白了她的想法。米罗叹了一口气，而卡妙抿唇，冰蓝眸子定定看着微林，一字一顿：“何苦如此。”
　　微林的眸子依旧纯净无暇，犹若荡在天空里温柔的蓝色涟漪。她轻柔一笑，笑容却如同温柔的叹息。
　　“卡妙先生，如果是一场注定悲剧收场的事情，你会在一开始便放弃么？”
　　卡妙一怔，随即低声道：“我不会。”
　　他低下头，冰蓝色的眼睛凝视着微林：“我知道命运的强大，但我也想相信世上有其他一些看似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力量。”他微微放柔目光：“坚持下去，也许会有转机。但若一开始就放弃，那便什么都没有了。”
　　微林垂下眸子，微笑道：“是呢……”她望向普斯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