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秦可卿的三个形象－周思源-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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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秦可卿的三个形象－周思源　　
　
　　　主讲人简介：　　　
　　
　
　　周思源，1938年4月生，浙江杭州市人。1957年毕业于无锡市第一中学，1962年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文学专业。现任北京语言大学汉语学院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中国鲁迅研究会会员，中国红楼梦学会常务理事，《红楼梦学刊》编委，中国中外传记文学研究会理事。　
　
　　主要从事小说创作、《红楼梦》及古代小说研究，现、当代文艺批评、中国文化研究。著有历史题材长篇小说《文明太后》，《红楼梦魅力探秘》、《红楼梦创作方法论》，论文主要有：《质疑康雍乾“盛世”》、《评亨廷顿“文明的冲突”》、《二十一世纪中国文化的世界地位》、《大观园为什么没有原型》、《论鲁迅对的评价》。　
　
　　　内容简介：　　
　
　　2005年4月，《百家讲坛》栏目推出大型系列节目《刘心武揭秘〈红楼梦〉》，著名作家刘心武先生从秦可卿原型入手，全新解读隐藏在《红楼梦》背后的故事。节目播出之后，在社会上产生了广泛影响，为更深入地解读《红楼梦》，向广大观众提供一个百家交流、百家争鸣的平台，以便使红学爱好者能够公开、平等、科学地进行沟通与交流，更好地普及中国传统文化，《百家讲坛》栏目特别邀请北京语言大学教授周思源先生，深入《红楼梦》文本，再次解读秦可卿。　
　
　　秦可卿确实是《红楼梦》里一位特殊而神秘的女性，她是宁国府三代单传的贾蓉的妻子，位列金陵十二钗正册的第十二位。她从第五回正式出场，第十三回死去，在这短短的八回之中，秦可卿无论是关于她的出身、她的言谈举止、她的卧室陈设、她的得病与看病、她的死亡，还是她与贾珍的关系，都显得与众不同，疑团重重。　
　
　　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曹雪芹在《红楼梦》的成稿过程中不断创作与修改秦可卿这个形象的原因，这也为红学研究者与爱好者探佚秦可卿这个人物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刘心武先生认为，秦可卿是解读《红楼梦》的一把总钥匙，破解秦可卿的原型，才能了解曹雪芹真正的创作意图。他认为，秦可卿的真实出身是清代康熙朝废太子胤礽藏匿在贾府的女儿，也就是一位尊贵的公主级人物。有关她的所有疑团都与她的这个真实身份以及皇权之间的斗争有着密切的关系。比如，秦可卿在宁国府里有很独特的生活方式，她与贾蓉只是名分上的夫妻，她有自己的单独房间，贾宝玉在第五回就是到的这个房间，这在封建大家庭中是违背常理的，因而说明秦可卿的身份只有非同寻常才敢这么做。　
　
　　对于这一观点，周思源先生是如何认为的呢？应该如何解读秦可卿这个独特的艺术形象呢？　　
　　　全文：　　
　　（二零零五年四月，《百家讲坛》栏目推出大型系列节目《刘心武揭秘〈红楼梦〉》，著名作家刘心武先生从秦可卿原型入手，全新解读隐藏在《红楼梦》背后的故事。节目播出之后，在社会上产生了广泛影响。为更深入地解读《红楼梦》、更好地普及中国传统文化，《百家讲坛》栏目特别邀请语言大学教授周思源先生深入《红楼梦》文本，再次解读秦可卿。）　
　
　　有说不尽的《红楼梦》，就有层出不穷的红学热点。那么当前最大的红学热点是什么呢？比如说秦可卿的出身到底应该怎么算？她出身寒微吗？还有，据说秦可卿是废太子老亲王的女儿。她出生以后被秘密地从老亲王的圈禁地偷运出来，寄养在贾府。我们先不要说历史上有没有这样的事情，我们可以思考一下，有没有可能把一个婴儿从老亲王的圈禁地偷运出来的可能性。再有，所谓秦可卿出身极为高贵的一个重要理由是有好几位“御医”给秦可卿看过病。那么我们要想一想，这些被称为“太医”的“御医”、被称为“太医”的大夫真的是御医吗？里边有御医吗？再有，贾府居然胆敢收养废太子老亲王的女儿，在府中秘密养了二十年之久，皇上知道不知道？再有，尤氏对这个秦可卿究竟是什么态度？她知道不知道秦可卿跟贾珍的这个关系？她什么时候知道的？再有那位张友士，他是奉命去传达父母让女儿自杀的黑话的吗？还有，秦可卿死后所用的那个棺木果真是因为她出身高贵才用的吗？类似这样的问题我们可以提出几十个。　
　
　　《红楼梦》虽然是曹雪芹用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创作方法创作出来的，但是毕竟经过了口味很高的中国文人二百五十年来的细心研究和数以千万计、上亿记的读者的细心研读。难道果真有那么多秘密始终没有得到破解吗？这个问题很值得我们思考，也就是说，本来在《红楼梦》里面并不复杂的问题，甚至非常简单、非常明显的问题现在被弄复杂了。曹雪芹在《红楼梦》当中，由于他使用的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似是而非、似非而是创作方法，因此，《红楼梦》当中，就留下了许多阅读陷阱，比较难彻底弄明白。我本人就多次领教过曹老夫子的厉害，自己没读明白、落入陷阱了，捡了根烂绳子，是从前的人、前辈爬上去的时候、爬出陷阱的时候留下的烂绳子。自己还以为是有什么新发现呢？最后终于我也爬出陷阱了，感觉到曹雪芹确实了不起，能够有一种新的、审美的体会。所以就是由于种种原因，造成了我们的某些误读，这种误读在秦可卿身上特别容易出现，为什么呢？因为秦可卿这个艺术形象是经过曹雪芹做了重大修改的，她本来就好像蒙着一层薄薄的迷雾，因此我们在阅读秦可卿的故事的时候，就更需要注意不要在这个迷雾当中迷失了方向。　
　
　　（秦可卿确实是《红楼梦》里一位特殊而神秘的女性，她是宁国府三代单传的贾蓉的妻子，位列金陵十二钗正册的第十二位。她从第五回正式出场，第十三回死去，在这短短的八回之中，秦可卿无论是关于她的出身、她的言谈举止、她的卧室陈设、她的得病与看病、她的死亡、还是她与贾珍的关系都显得与众不同、疑团重重。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曹雪芹在《红楼梦》的成稿过程中不断创作与修改秦可卿这个形象的原因。这也为红学研究者与爱好者探讨秦可卿这个人物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刘心武先生认为，秦可卿是解读《红楼梦》的一把总钥匙。破解秦可卿的原型才能了解曹雪芹真正的创作意图。他认为秦可卿的真实出身是清代康熙朝废太子胤礽藏匿于贾府的女儿，也就是一位尊贵公主级的人物。有关她的所有疑团都与她这个真实身份以及皇权之间的斗争有着密切的关系。对于这一观点，周思源先生是如何认为的呢？）　
　
　　由于秦可卿这个形象很特别，她是经过曹发芹做了重大修改的。所以弄清秦可卿的形象会大大有助于我们掌握一些阅读《红楼梦》的带有规律性的门道。正确解读《红楼梦》，首先就要区别三个秦可卿的形象。怎么会有三个，顶多不就两个吗？哪儿来的三个？简单的说，三个秦可卿，第一个就是我们现在在通行本里面的这个秦可卿，这是经过修改以后的；第二个是第五回贾宝王梦游太虚幻境当中见到的那个，并且和她梦交的这个女孩子，这个“可卿”就是“乳名兼美字可卿”的这个女孩子。第三个就是曹雪芹原稿当中那个秦可卿，而这个秦可卿，从时间上讲，她本来应该出现最早。但是原稿中的秦可卿已经包含了后面两个秦可卿当中的文化基因，当然了，我这首先要强调，就是第二个梦中“可卿”，曹雪芹没说她姓秦，可是很显然，她和我们现在在小说里面看到后面悬梁自尽那个秦可卿具有艺术上的同一性。而且她如果要姓、有姓的话，她只能姓秦，为什么？我们底下再说。那么梦中这个秦可卿、就是第二个秦可卿，实际上她是三个女性的叠合形象，我们先来说她。　
　
　　起因是宁国府花园里边梅花盛开，尤氏准备了酒席，和秦可卿一起来请贾母等等去赏花。家宴之后，宝玉有点发困了，想睡午觉，秦可卿就说“我们这里有给宝叔收拾下的屋子，老祖宗放心，只管交与我就是了。〃贾母素来对秦可卿印象很好，“贾母素知秦氏是个极妥当的人，生的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乃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见他去安置宝玉，自是安稳的。”于是，宝玉就带着丫鬟婆子跟着秦可卿去了。到了第一个屋子，那个屋子里面陈设非常华美，但是那幅对联太俗气，所以宝玉不喜欢。这个地方出现了一个问题，就是有人说，在这种情况下，秦可卿硬把宝玉拉到自己屋子里去了。我们来看看，小说里面写的秦可卿是硬把他拉去的吗？不是，小说这么写的。因为宝玉不喜欢啊，秦氏听了笑道“这里还不好，可往那里去呢？不然往我屋里去吧”没有硬拉的意思，“宝玉点头微笑”，答应了、同意了、去了。而且呢，就是有人说，从这些地方可以证明秦可卿是单独有自己屋子的，这个屋子不是贾蓉的屋子，她和贾蓉是分开住的。因为秦可卿是贾珍的秘密妻子，因为她讲的是“上我屋里去吧”。我们想一下，我们假设，比如说一个老年人，他和儿子、儿媳妇他们住在一套房子里边，来了一个朋友，这个房子新装修的，先看一下屋子，比如说男主人领着他介绍，这是我的卧室，这是我儿子的卧室。如果男主人介绍，会这么介绍吗？这是我跟我老婆的卧室，这是我儿子和我儿媳妇的卧室，会那么说吗？不会那么说。　
　
　　如果女主人说的、介绍的话，这是我的卧室；她不会说，这是我和我丈夫的卧室，这是我儿媳妇跟我儿子的卧室，或者这是我女儿和女婿的卧室。不会那么说，这个道理是一样的。好，我们下面接着讲这个梦中可卿的问题，秦可卿带他到了这个屋子以后，他睡着了，睡着进入梦境之初，他好像还看见秦氏在前、“犹似秦氏在前，遂悠悠荡荡，随了秦氏，至一所在。”到这个地方为止，这个秦可卿还是小说里面的、最后上吊自杀的那个秦可卿，就是说秦可卿领他到了卧室，甚至宝玉做梦的时候，在前面起一个导游作用的这个秦氏还是最后自杀那个现实生活中的秦可卿。然后，梦境中的宝玉，他在看了薄命司的正册、副册等等这些以后，看了判词、听了《红楼梦》曲之后，他就又有一点朦朦胧胧、觉得醉了、要睡觉了。大家就会有个感觉，他不已经睡着了，他怎么又想睡觉了？它实际上就反映了梦境的一种特点。在梦境当中，他重现了现实生活当中，他游园、赏花、喝酒、累了、醉了、想睡觉的这个特点。下面在梦境当中，他重现了现实生活当中有的情景。你比如说，警幻仙姑把贾宝玉领到了一个房间、香闺之中，看见里面这个铺设，陈设非常华丽。实际上是什么呢？实际上就是把刚才宝玉在那个房间里面、秦可卿的房间里面看到的这些奇珍异宝、那种华丽的感觉写出来了，梦境当中重现了现实中的某些印象，这个写得非常生动。然后这个警幻仙姑把这个女孩子介绍给他了，介绍给他里面有一段话，咱们都看到了。“早有一位女子在内，其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接着，警幻跟他说了一通话，教育了他一通。“再将吾妹一人，乳名兼美字可卿者，许配于汝。”这个女孩子显然即不是生活中的林黛玉、也不是生活中的薛宝钗，而有她们两个人的某些特点。还不止如此，这个女孩子身上，还带有某些秦可卿的特点。因此这个形象、这个兼美的形象是三个女性的叠合形象。贾宝玉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印象呢？这个女性怎么会有三个特点呢？这正反映了青春期少男少女一个重要的心理特点，就是进入青春期之初，少男少女，他在感情问题上，他有这种情感要求、对异性有好感，但是那种感性成分很强、理性成分比较淡薄，因此还很不稳定，这种感情还很不稳定。但是这个少女、就是梦中这个少女她就是跟黛玉和宝钗比较起来，这三个人她的分量是不均等的。我认为她应当是更多地属于秦可卿，所以我刚才说她要么不姓什么，她要姓肯定姓秦，为什么？　
　
　　第一、宝玉睡在秦可卿的房间；第二、生活中的秦可卿在宝玉做梦开始的时候还起了一个导游作用；第三、和他梦交的这个女孩子的名字叫可卿；第四、秦可卿的死讯传来，贾宝玉痛心地吐血，而且不顾贾母的极力阻拦，一定要马上到宁国府去吊唁。脂砚斋在这个地方有一条批语，“宝玉早已看定可继家务事者可卿也”，早就看准了，将来能够继承、管理这个家务事的是秦可卿。“今闻死了，大失所望。急火攻心，焉得不有此血？”一听说死了，急火攻心，怎么能不急得不吐血呢？“为玉一叹！”－－我为贾宝玉感叹。脂砚斋这个批语批得很对，但是他只看到了贾宝玉，实际上反映了某些曹雪芹的心理，贾宝玉对秦可卿在远见卓识等等方面的这种显意识层面的、那种敬佩和希望，他没有注意到贾宝玉在潜意识里面还有对秦可卿的爱意。　
　
　　（曹雪芹在《红楼梦》中，运用了大量艺术化的处理手法。比如，他创造了一个虚幻的仙界、也就是太虚幻境以及警幻仙姑等仙界人物，并将《红楼梦》中主要人物的最终结局在太虚幻境中做了暗示。刘心武先生也在第五回太虚幻境的描写中找到了证明秦可卿的高贵的证据。他认为，在第五回中，既然秦可卿是警幻仙姑的妹妹、又是贾宝玉的性启蒙者，而宁荣二公这样的人物都要苦苦哀求警幻仙姑，这些不就能够说明秦可卿的出身高于贾府吗？如果是一个养生堂报来的弃婴，是一个宦囊羞涩的小官吏报养大的女人。她怎么能够担当这样的角色呢？对此，周思源先生又是如何看待的呢？）　
　
　　不能，因为这里面有两个问题需要澄清，就是苦苦哀求的内容和妹妹。宁荣二公苦苦哀求警幻仙姑了吗？没有啊？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