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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妾闺门札记-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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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绣绣见她跟自己奔走大半座庙宇,全不发喘,光洁螓首上渗出莹丝子,两个脸颊红扑灿灿,心里生了羡慕,又有些嫉妒,半晌才压平心绪,掏出袖袋内一个鸳鸯图纹的绣花荷囊,低头埋脑塞到欢娘怀里,声细如呐:“欢娘,好欢娘,帮帮我,把这个给了刚才见到的那人。”

    郑绣绣难为情仔细说是哪一个,欢娘哪儿能不知道,差点儿蹦起来,推挡出去。

    郑绣绣急得快哭了,掌大的小脸儿皱成丝瓜,声音由低一成:“欢娘,我是拿你当成自家贴心的,才求你帮忙,我一生命苦我连腊梅都不说,就告诉你一个人。”

    哪儿是不跟腊梅说,分明晓得那婢子是个破蒸笼,嘴巴喜欢敞气,怕出问题才不敢托付,可一生命苦这种话都说出来了,生生把欢娘堵到了巷尾。

    郑绣绣晓得有戏,左右一看,没人望过来,忽的就涌了泪花子,将欢娘吓得一跳:“我出来无非也是为了碰一碰他,原想若碰不到了,就收了这条心算了,既然碰到了,说明是天意,老天爷让我跟他还是有缘的欢娘,你就足一足我这心愿,将这个给了他,我只要个答复就好。”

    欢娘心肠毕竟不是铁作的,被她连捶带着挠,终归是球儿般瘪下一口气。

    郑绣绣趁势附耳道:“我听他们说会去后头侧殿放生池,就是咱们刚刚去过的。”如此交代一番,又特意支了几个铜钱,只叫欢娘顺便去庙会门口买糖食,免得叫郑家人看着怀疑。

    欢娘拿着铜板去庙会大门口买了两串泥糖人,心里紧张,剥开纸舔了几口。到了侧殿,仍是清净,放生池边却没要找的人,她又转到殿堂里头,见气氛静谧,惟三两名香客,心里大松一口气,找不到最好,回去就说碰不到人,想着心里也高兴了,举着糖人都忍不住多舔了几口,调头正要出槛,进来两名威武男子,状若家将,一人横在前面堵住去路,另名将外地香客匆匆赶走,欢娘瞠目结舌,还没来及喊,侧殿几扇门恍若疾风劲刮,啪声连连关上,困兽一般,活活锁死在了佛祖身边,再一看,一名熟悉人影早就进来,大步过来。

    霍怀勋先在阶上见着郑家女眷就有些心痒,心思悬浮着,早就打发了伴行几人,独自背着手庙内闲逛,察觉有人跟过来,先还没会意,慢慢这小人儿似在找自己,故意避开偷望,见她吮着个零嘴儿,活像个四岁奶娃似的没头没脑撞进了侧殿里头,心里那块儿痒处更蓬勃了,赶紧挥手叫来部将,来个瓮中捉鳖再讲。

    欢娘见四下无人,差点儿将手上糖人给扔了,霍怀勋将她手一扶,救住了那糖人,怕她喊,将一柄长棍黏着快要化掉的糖,硬塞到她小嘴里,长臂将她卷到怀里:“偷儿似的跟了爷半天想爷了?”

    欢娘将糖吐出来,掏出荷囊丢到霍怀勋手里:“我家姑娘给你的。”说着就奔到门口去,霍怀勋哪儿去管什么姑娘荷囊,将她横托竖拉硬生扯回来,抱得不放:“娇娇,爷想死你了!白日黑夜的想!你这是急什么急!每次都像撞了鬼似的!香一个再走又不掉块肉!”说着就强行把她头扭了,把脸凑过去,欢娘脖子都被他弄断了,一个激灵,将余下那糖人塞他嘴里,堵住去路。

    他顺势吸住那糖人,呸一声,吐到地上,受了刺激,猛力欺上香唇,把舌头往里头伸。

    甜津蜜唾,勾缠互兑,偶泛水泽声,听得欢娘羞恼,又想着是在巍峨庄严的菩萨眼皮子底下,张口要叱喊,非但发不出一个音,反倒将他放进来更多,绞得一寸丁香死死,阳热和着刚才的糖味儿,一波波来回环绕。

    待他终于挺起身子,却不是因为满足了,挠挠颈椎,反倒埋怨:“爷辛苦死了。”还不等欢娘回神,腰身一空,他长手一卷,将她生生被抱了几寸起来,直接水平相对,又附过去轻咬慢舐,扫来摩去,玩得好不尽兴,等觉得怀里人快绝了气,才放过。

    霍怀勋身心俱爽了,也就顺了她意思,一手将她箍得紧,另只手勉强打开那荷囊,百般不耐:“好好好,爷看看是个什么。”囊内是张纸,甩开,一看是首情诗,却笑了,眼眸半阖,又看一眼欢娘:“你家这姑娘思春了。”

    欢娘只顾推搡,又顾着掏帕子抹嘴,什么都管不得了,霍怀勋见她置若罔闻,眉峰一躬,小心试探:“娇娇,你就不吃醋?”

    欢娘对他真是要强强不过,要哄也是难得哄,只道:“绣绣小姐若不是个民间女子,姿貌堪称得上国色天香,又是有父母荫罩的女公子,民妇陋鄙失亲,奴籍位份,哪儿有一点及得上她,有什么好捻酸呷醋?配得起大人的,只有此类女子。”

    霍怀勋脸色凝下来,松了两臂:“你说这话,爷听得心里怎么就不舒服呢。”

    欢娘见他果真阴下一张俊朗脸,眉毛还微微搐着,想趁这机会描白心思也好,咬唇含贝,语带萧瑟:“大人总说要民妇,可要了民妇,大人是想将民妇置于何处呢?可能当妻?”

    霍怀勋并不发言。

    欢娘略一叹:“别说当妻,若以郑家妾的身份跟了大人,民妇怕是连个堂堂正正的侧位都是难得到,京中繁华,大人是当朝的后秀新贵,府邸后院的艳质芳卿定当不少,民妇这样的去了大人家中,一日得宠便是好,两日恩情尚在也能维系,数月累年下来呢?民妇资质平凡,不会争不会抢,就连偏远小城的一个郑家闺秀,也能好过民妇百倍,更不提跟京中的妇人们夺宠爱。”

    说着,眼角不觉真的渗出些涓涓湿润,欢娘垂头抬眸,打量霍怀勋反应,见他捂住胸口,沉痛着脸:“你怎么一下子说得这么凄凉!爷心里更不舒服了。”

    若是真是被自己打动才好,可欢娘与他接触这一次两回,也晓得了他德性,无心无肺,铁石心肠足以概括,哪儿会真的这么容易心软?果然,转个脸,他又将自己一搂:“别看爷长得和蔼亲善,爷家规立得严得很,家里风调雨顺,没人敢无法无天,怕个什么怕,娇娇要有信心。”说是如此,手却慢慢放开。

    欢娘只怕他哪根筋又搭错了重新来个饿狼扑食,一见他松手,连郑绣绣要的回复都再不多问了,奔到门口,扒开门闩就赶紧溜了号。

    回去一路,柳倩娥领着婆子跟着,郑绣绣也不好问,一回家中,马上偷拉了欢娘到角落问起来。欢娘只支吾,说是交了他部将就走,并没见他有什么反应。

    郑绣绣魂不守舍,只得苦等回音,几日一晃,霍怀勋那边的音讯没等着,却等到了县丞家里来人,对方与郑家商议,想要将婚事提上日程,尽快给一双儿女完了亲事。

    柳倩娥自然疑虑,多问了几句,亲家那边才放了话,差人委婉言明,说郑家家主如今病势汹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郑家要是出了丧事,女儿守孝,耽误了一对儿女,干脆叫郑绣绣早些进门,还能给娘家父亲冲个喜事。

    郑绣绣年龄着实小了些,年底虚岁才满十四,但若是真热孝在身,前前后后,一来一去得耗上三年光阴,上了十七才嫁虽不算老姑娘,但却得把人家儿子拖到二十多。

    如此,县丞家人有个疙瘩,也是自然。

    柳倩娥与老爷一商议,难得给郑绣绣寻个好门户,那家少爷虽是妾生,却是记在正室夫人名下,且是个极会读书,有了功名的主儿,自家闺女是个什么情况最清楚不过,只怕丢了好货色,便有了松动,同意下来,开始安排嫁奁。

    郑绣绣这边听说,大惊,平日最是温顺的人却犟住了嘴,只说爹爹重病,病榻行孝都来不及,怎么能出嫁,这不是灭绝天理违逆人性么,硬是不依。

    别人不晓得,郑济安病中却有几分清,猜出女儿的心意,原来以为这么久了,早就烟消云散,谁想真的被那祸害牵绊住了,成了个结。

    这夜托着病体,劝说不听,大老爷儿们也不好直接戳破闺中少女心意,郑济安只得心硬口硬地打消女儿企盼:“依你的资质,若不是腿脚不灵活,进宫当娘娘的福分都是有的,偏偏造化弄人,能嫁给县丞家那名老幺当妻,已算是高攀了,再等那幺儿谋了官职,你可就是名正言顺的官太太,好日子指不准就来了,那些求不得的心思,你还想什么呢?”

    郑绣绣被父亲正讲中疮疤,神色一滞,默默看自己腿脚一眼,想自己生得这样貌美,却只不过越发凸显残腿的可怜罢了,若自己康健,加上千里挑一的出众美色,也不求当什么娘娘,惟独求那人能够当自己裙下臣就好,想着心情大跌,一脸泪泡,却仍不松话。

    郑济安料不到她痴念这么深,想儿子生死不明,京里家奴还没有回音,这边女儿又不争气,悔恨不该将个外男领回家里埋了隐患,也没耐心了,大骂:“怪不得人家生了女儿都要扔进水里淹死,都是些胳膊肘往外拐气死爹娘的东西!大逆不道!父母之命的事,别说不想嫁,这心思都不能再有!”

    郑绣绣被骂得再不敢多说,搀了爹爹躺下,哭出来便找着东院这边诉苦。

    欢娘原先觉得郑绣绣只是个闺阁弱女,通过她对亲母怀抱怨怼,心存报复那件事,察觉到她自有一番心思,再见她敢递情书给心上人,越发感觉她是个有主见的,也不敢多说什么安慰话了,怕把她的心思劝活络了,反倒闹些丑事出来,故此郑绣绣偶尔找来哭诉,欢娘不是去书楼扫除,就是顾着誊抄香铺单据,叫袅烟将她支回去。

    郑绣绣不是傻的,见欢娘有意避开,去了两次也就不去了,再过些日子,订下黄道吉日,两家聘了傧相,下了喜帖,备好一干迎娶事宜,郑济安生怕郑绣绣这关卡给自己来什么幺蛾子,撑着病体提点柳倩娥,叫她多弄些婆子丫头看着,不得叫她离开绣楼,一心一意待嫁。

    欢娘这边也帮着家中准备喜事,柳倩娥忙不过来,便对照礼单奁据点着婚礼物事,抄写喜帖诸务。

    离佳期不到五日,这天昏时,焦婆子过来喊。

    欢娘听是奶奶叫,只当还有婚礼琐碎事有交代的,跟着一路过去,却不知大事临头。



☆、第 36 章

    欢娘到了前厅;柳倩娥叫人端出个喜庆的红梨木盘;里头是用金丝线扎成一叠的团书;吩咐欢娘代自己分发出去。

    欢娘奇怪,喜帖早就由家中成管事和成纪氏前几日派过一道了,就算还没分派完;郑家人手再不够用;外务事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头上;随意一翻,每封团书都由牛皮信封包着;外面题有宴客者的名讳与居所;是几名陌生门户;却不敢多问;只望住座上的奶奶。

    柳倩娥见她迟疑;也有些不定神,又被她盯得心里头发毛,平白生了一股戾气和烦躁,蜷紧了拳,又松开。

    欢娘本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只觉这奶奶今儿是十足十的不对劲,一双眸冷生生,像是吐芯子的竹叶青,活想剖开什么才能泄恨得好,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自己是有什么得罪的处。

    这些日子她在柳倩娥身边服侍着,也算是摸熟了这奶奶的大半脾性,人都差不多,只要是顺着毛抚,哪怕只是面上,也总能得个好脸,所以大半也没受什么委曲。前些天开始,因要准备郑绣绣的婚事,加上香铺琐事,欢娘手头活计多了,免了主院那头的晨昏定省,专心在自己院子操办。

    今日陡然一见柳倩娥,见她脸色极差,欢娘心里担着水似的。

    半晌,柳倩娥脸皮才松展下去,看一眼那扎团书,语气倒还缓和:“这些都是老爷早年官场上的僚友,近些日子见郑家娶亲,才给面子前后来了县里,有的还在宦场,不好怠慢,派柬本该是老爷亲去做的事儿,现如今这样子哪做得来。我今天还得亲去了结一下花圃官司的事儿,你就由焦婆子陪着,代我与老爷出门去送一送罢。”

    欢娘这才松了口气,只当刚刚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多心了,俯腰应下来:“那妾身回院子先去把袅烟唤过来。”又转向焦婆子:“妈妈等一等。”

    焦婆子听她要带袅烟,一怔,与奶奶交换了个眼色,柳倩娥也是顿了一顿,却摆摆手:“去吧。”

    等欢娘离了厅内,焦婆子才将门帘拉了,老脸儿一皱,犹豫了下,才道:“小姐,这可不会出什么事吧,又带着袅烟那疯气丫头”

    柳倩娥直直盯住前头的青灰砖地,养足了元气才开口:“带就带吧,不带才叫人猜疑呢。你一道去,我好歹放心些,我现在还能信谁,你老辣,万一等会儿有什么事,总能想法子应着。”

    焦婆子咬牙应下,见柳倩娥脸色难看,晓得她肯定是又酸又气又是难做,有什么后患,届时还得收拾烂摊子,只怕她堵住了气门想不开,走过去,将她手一牵,握着轻轻抚,心疼:“那霍大人也是,怎么能把小姐逼成这样?往日的情分都不顾了么。”

    “情分?”柳倩娥冷笑:“他就是用跟我那点儿可怜情分,才逼得我做这种送女人的丑事。”力气又损耗一截儿,“得了,就当是还他帮我家官司那一茬,这样想,我心里总能舒服些。你帮我换身衣罢,下午还得跟那外地人到衙门结银算账。”再懒耗力多说,又叮嘱焦婆子随机应变,眼盯得牢实些,才起身回了里屋。

    欢娘带着袅烟与焦婆子出门,乘了家中一辆骡车,沿路派贴,每到一户,叩过门环,门子便叫来家中管事的迎客,对方接过帖子,见是个家中妇人,都还算温和,有的大户人家拘礼的,更是递来赏银,欢娘不忤对方面子,次次接了银子,道谢回车,袅烟却看得不大痛快,嘟囔:“这是拿您当家奴呢。奶奶也是,送个团书,找个下人来不是一样的。”

    何尝又不是家奴,不过多个名号而已,

    欢娘拍拍她脑袋瓜子,笑嘻嘻:“就当出来散心走动,下回再过节出来不晓得又是几时了。”再上车去,翻了下一张要送的,包裹请柬的牛皮纸上赤泥字迹映得她心头一怔,上书“石牌楼街金虎巷观察使驿馆”,旁边一列小字,正是她见一次想躲一次的那个名字。

    郑家嫁娶,怎么能缺得了霍怀勋这一杯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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