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一个地主的死-第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听后全身一颤,他眼前晴朗的天空出现了花朵调谢似的灰暗。他呆若木鸡地站立片刻,心想:这孽子要找死了。孙喜离去后,地主依旧站立在石阶上,眺望远处起伏的山岗,也许是过于遥远,山岗看上去犹如浮云般虚无缥缈。连绵阴雨结束之后,冬天的晴朗依然散发着潮湿。
然后,地主走入屋中。他的太太和儿媳坐在那里以哭声迎候他,他在太师椅里坐下,看着两个抽泣的女人,她们都低着头,捏着手帕的一角擦眼泪,手帕的大部分都垂落到了胸前,她们泪流满腮,却拿着个小角去擦。这情形使地主微微摇头。她们呜呜的哭声长短不一,仿佛已在替他儿子守灵了。太太说:“老爷,你可要想个办法呀。”
他的儿媳立刻以响亮的哭声表达对婆婆的声援。地主皱了皱眉,没有作声。太太继续说:
“他干吗要带他们去孤山呢?还要让人拆桥。让日本人知道了他怎么活呀。”这位年老的女人显然缺乏对儿子真实处境的了解,她巨大的不安带有明显的盲目。她的儿媳对公公的镇静难以再视而不见了,她重复了婆婆的话:
“爹,你可要想个办法呀。”
地主听后叹息了一声,说道:
“不是我们救不救他,也不是日本人杀不杀他,是他自己不想活啦。”
地主停顿一下后又骂了一句:
“这孽子。”两个女人立刻嚎啕大哭起来,凄厉的哭声使地主感到五脏六腑都受到了震动,他闭上眼睛,心想就让她们哭吧。这种时候和女人呆在一起真是一件要命的事。地主努力使自己忘掉她们的哭声。过了一会,地主感到有一只手慢慢摸到了他脸上,一只沾满烂泥的手。他睁开眼睛看到孙女正满身泥巴地望着他。显然两个女人的哭泣使她不知所措,只有爷爷安然的神态吸引了她。地主睁开眼睛后,孙女咯咯笑起来,她说:
“我当你是死了呢。”孙女愉快的神色令地主微微一笑,孙女看看两个哭泣的女人,问地主:“她们在干什么呀?”地主说:“她们在哭。”
一辆四人抬的轿子进了王家大院,地主的老友,城里开丝绸作坊的马老爷从轿中走出来,对站在门口的王子清作揖,说道:“听说你家少爷的事,我就赶来了。”
地主笑脸相迎,连声说:
“请进,请进。”听到有客人来到,两个女人立刻停止了呜咽,抬起通红的眼睛向进来的马家老爷露出一笑。客人入座后,关切地问地主:“少爷怎么样了?”“嗨——”地主摇摇头,说道,“日本人要他带着去松篁,他却把他们往孤山引,还吩咐别人拆桥。”
马老爷大吃一惊,脱口道:
“糊涂、糊涂,难道他不想活了?”
他的话使两个女人立刻又痛哭不已,王家太太哭着问:
“这可怎么办呀?”马家老爷一脸窘相,他措手不及地看看地主。地主摆摆手,对他说:“没什么,没什么。”随后地主叹息一声,说道:
“你若想一日不得安宁,你就请客;若想一年不得安宁,那就盖屋;若要是一辈子不想安宁”地主指指两个悲痛欲绝的女人,继续说,“那就娶妻生子。”
竹林这地方有一大半被水围住,陆路中断后,靠东南两侧木板铺成的两座长桥向松篁和孤山延伸。天空晴朗后,王香火带着日本兵来到了竹林。
王香火一路上与一股腥臭结伴而行,阳光的照耀使袖口显得越加油腻,身上被雨水浸湿的棉衫出现了发霉的气息。他感到双腿仿佛灌满棉花似的松软,跨出去的每一步都迟疑不决。现在,他终于看到那一片宽广之水了。深蓝荡漾的水波在阳光普照下,变成了一片闪光的黑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冬天的水面犹如寺庙一尘不染的地面,干净而且透亮,露出水面的竹篱笆恍若一排排的水鸟,在那里凝望着波动的湖水。地主的儿子将手臂稍稍抬起,用牙齿咬住油腻的袖口往两侧拉了拉。他看到了自己凄楚的手掌。缠绕的铁丝似乎粗了很多,上面爬满了白色的脓水。肿胀的手掌犹如猪蹄在酱油里浸泡过久时的模样,这哪还像是手。王香火轻轻呻吟一声,抬起头尽量远离这股浓烈的腥臭。他看到自己已经走进竹林了。翻译官在后面喊:“你他娘的给我站住。”
王香火回过身去,才发现那队日本兵已经散开了,除了几个端着枪警戒的,别的都脱下了大衣,开始拧水。指挥官在翻译官的陪同下,向站在一幢土墙旁的几个男子走去。
或许是来不及逃走,竹林这地方让王香火感到依然人口稠密。他看到几个孩子的脑袋在一堵墙后挨个地探出了一下,有一个老人在不远处犹犹豫豫的出现了。他继续去看指挥官走向那几个人,那几个男子全都向日本兵低头哈腰,日本兵的指挥官就用鞭柄去敲打他们的肩膀,表示友好,然后通过翻译官说起话来。刚才那个犹豫不决的老人慢慢走近了王香火,胆怯地喊了一声:“少爷。”王香火仔细看了看,认出了是他家从前的雇工张七,前年才将他辞退。王香火便笑了笑,问他:
“你身子骨还好吧。”“好,好。”老人说:“就是牙齿全没了。”
王香火又问:“你现在替谁家干活?”
老人羞怯地一笑,有些难为情地说:
“没有啊,谁还会雇我?”
王香火听后又笑了笑。
老人看到王香火被铁丝绑住的手,眼睛便混浊起来,颤声问道:“少爷,你是遭了哪辈子的灾啊?”
王香火看看不远处的日本兵,对张七说:
“他们要我带路去松篁。”
老人伸手擦了擦眼睛,王香火又说:
“张七,我好些日子没拉屎了,你替我解去裤带吧。”
老人立刻走上两步,将王香火的棉衫撩起来,又解了裤带,把他的裤子脱到大腿下面,然后说声:
“好了。”王香火便擦着土墙蹲了下去,老人欣喜地对他说:
“少爷,从前我一直这么侍候你,没想到我还能再侍候你一次。”说着,老人呜呜地哭了起来。王香火双眼紧闭,哼哼哈哈喊了一阵,才睁开眼睛对老人说:
“好啦。”接着他翘起了屁股,老人立刻从地上捡了块碎瓦片,将滞留在屁眼上的屎仔细刮去。又替他穿好了裤子。
王香火直起腰,看到有两个女人被拖到了日本兵指挥官面前,有好几个日本兵围了上去。王香火对老人说:“我不带他们去松篁,我把他们引到孤山去。张七,你去告诉沿途的人,等我过去后,就把桥拆掉。”
老人点点头,说:“知道了,少爷。”翻译官在那里大声叫骂他,王香火看了看张七,就走了过去。张七在后面说:“少爷,回家后可要替张七向老爷请安。”
王香火听后苦笑一下,心想我是见不着爹了。他回头向张七点点头,又说:“别忘了拆桥的事。”张七向他弯弯腰,回答道:
“记住了,少爷。”
日本兵过去后一天,孙喜来到了竹林。这一天阳光明媚,风力也明显减小了,一些人聚在一家杂货小店前,或站或坐地晒着太阳聊天。小店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站在柜台内。街道对面躺着一个死去的男人,衣衫褴褛,看上去上了年纪了。小店老板说:“日本人来之前他就死了。”
另一个人同意他的说法,应声道:
“是啊,我亲眼看到一个日本兵走过去踢踢他,他动都没动。”孙喜走到了他们中间,挨个地看了看,也在墙旁蹲了下去。小店老板向那广阔的湖水指了指说道:
“干这一行的,年轻时都很阔气。”
他又指了指对面死去的老人,继续说:
“他年轻时每天都到这里来买酒,那时我爹还活着,他从口袋里随便一摸,就抓出一大把铜钱,‘啪’地拍在柜台上,那气派——”孙喜看到湖面上有一叶小船,船上有三个人,船后一人摇船,船前一人用一根长长的竹竿探测湖底。冬天一到,鱼都躲到湖底深潭里去了。那握竹竿的显然探测到了一个深潭,便指示船后一人停稳了。中间那赤膊的男子就站起来,仰脸喝了几口白酒后,纵身跃入水中。有一人说道:
“眼下这季节,鱼价都快赶上人参了。”
“兄弟,”老板看看他说,“这可是损命的钱,不好挣。”
又有人附和:“年轻有力气还行,年纪一大就不行啦。”
在一旁给小店老板娘剪头发的剃头师傅这时也开口了,他说:“年轻也不一定行,常有潜水到了深潭里就出不来的事。潭越深,里面的蚌也越大。常常是还没摸着鱼,手先伸进了张开的蚌壳,蚌壳一合拢夹住手,人就出不来了。”
小店老板频频点头。众人都往湖面上看,看看那个冬天里的捕鱼人是否也会被蚌夹住。那条小船在水上微微摇晃,船头那人握着竹竿似乎在朝这里张望,竹竿的大部分都浸在水中。另一人不停地摆动双桨,将船固定在原处。那捕鱼人终于跃出了水面,他将手中的鱼摔进了船舱,白色的鱼肚在阳光里闪耀了几下,然后他撑着船舷爬了上去。
众人逐个地回过头来,继续看着对面死去的捕鱼人。老人躺在一堵墙下面,脸朝上,身体歪曲着,一条右腿撑得很开,看上去裤档那地方很开阔。死者身上只有一套单衣,千疮百孔的样子。“肯定是冻死的。”有人说。
剃头的男人给小店老板娘洗过头以后,将一盆水泼了出去。他说:“干什么都要有手艺,种庄稼要手艺,剃头要手艺,手艺就是饭碗。有手艺,人老了也有饭碗。”
他从胸前口袋里取出一把梳子,麻利地给那位女顾客梳头,另一只手在头发末稍不停地挤捏着,将水珠摔到一旁。两只手配合得恰到好处。其间还用梳子迅速地指指死者。
“他吃的亏就是没有手艺。”
小店老板微微不悦,他抬了抬下巴,慢条斯理地说:
“这也不一定,没手艺的人更能挣钱,开工厂,当老板,做大官,都能挣钱。”剃头的男人将木梳放回胸前的口袋,换出了一把掏耳朵的银制小长勺。他说:“当老板,也要有手艺,比如先生你,什么时候进什么货,进多少,就是手艺,行情也是手艺。”
小店老板露出了笑容,他点点头说:
“这倒也是。”孙喜定睛看着坐在椅子里的老板娘,她懒洋洋极其舒服地坐着,闭着双眼,阳光在她身上闪亮,她的胸脯高高突起。剃头男子正给她掏耳屎,他的另一只手不失时机地在她脸上完成了一些小动作。她仿佛睡着似的没有反应。一个人说:
“她也是没手艺的吧。”
孙喜看着斜对面屋里出来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扭着略胖的身体倚靠在一棵没有树叶的树上,看着这里。众人嘻嘻笑起来,有人说:“谁说没有,她的手艺藏在裤子里。”
剃头男子回头看了一眼,嘿嘿笑了起来,说道:
“那是侍候男人的手艺,也不容易呵。那手艺全在躺下这上面,不能躺得太平,要躺得曲,躺得歪。”
湖面上那小船靠到了岸边,那位冬天里的捕鱼人纵身跳到岸上,敞着胸怀蹬蹬地走了过来,下身只穿一条湿漉漉的短裤衩,两条黑黝黝的腿上的肌肉一抖一抖的。他的脸和胸膛是古铜色的,径直走到小店里,手伸进衣袋抓出一把铜钱拍在柜台上,对老板说:“要一瓶白酒。”老板给他拿了一瓶白酒,然后在一堆铜钱里拿了四个,他又一把将铜钱抓回到口袋里,噔噔地走向湖边的小船。他一步就跨进了船里,小船出现了剧烈的摇晃,他两条腿踩了踩,船逐渐平稳下来。那根竹竿将船撑离了岸边,慢慢离去,那人依旧站着仰脖喝了几口酒。
小船远去后,众人都回过头来,继续议论那个死去了的捕鱼人。小店老板说:“他年轻时在这一行里,是数一数二的。年纪一大就全完了,死了连个替他收尸的人都没有。”
有人说:“就是那身衣服也没人要。”
剃头的男子仍在给小店老板娘掏耳屎,孙喜看到他的手不时地在女人突起的胸前捏一把,佯睡的女人露出了微微笑意。这情景让孙喜看得血往上涌,对面那个妖艳的女人靠着树杆的模样叫孙喜难以再坐着不动了。他的手在口袋里把老爷的赏钱摸来摸去。然后就站起来走到那女人面前。那个女人歪着身体打量着孙喜,对他说:
“你干什么呀?”孙喜嘻嘻一笑,说道:
“这西北风呼呼的,吹得我直哆嗦。大姐行行好,替我暖暖身子吧。”女人斜了他一眼,问:
“你有钱吗?”孙喜提着口袋边摇了摇,铜钱碰撞的声音使他颇为得意,他说:“听到了吗?”女人不屑地说:“尽是些铜货。”她拍拍自己的大腿,“要想叫我侍候你,拿一块银元来。”“一块银元?”孙喜叫道,“我都可以娶个女人睡一辈子了。”女人伸手往墙上指一指,说道:
“你看看这是什么?”孙喜看后说:“是洞嘛。”
“那是子弹打的。”女人神气十足地吊了吊眉毛,“我他娘的冒死侍候你们这些男人,你们还尽想象些铜货来搪塞我。”
孙喜将口袋翻出来,把所有铜钱捧在掌心,对她说:
“我只有这些钱。”女人伸出食指隔得很远点了点,说:
“才只有一半的钱。”孙喜开导她说:“大姐,你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把这钱挣了。”
“放屁。”女人说:“我宁愿它烂掉,也不能少一个子儿。”
孙喜顿顿足说道:“行啦,我也不想捡你的便宜,我就进来半截吧。一半的钱进来半截,也算公道吧。”
女人想一想,也行。就转身走入屋内,脱掉裤子在床上躺下,叉开两条腿后看到孙喜在东张西望,就喊道:
“你他娘的快点。”孙喜赶紧脱了裤子爬上去,生怕她又改变主意了。孙喜一进去,女人就拍着他的肩膀喊起来:
“喂、喂,你不是说进来半截吗?”
孙喜嘿嘿一笑,说道:
“我说的是后半截。”
持续晴朗的天气让王子清感到应该出去走走了,自从儿子被日本兵带走之后,家中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