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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子-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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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鼎是这队狼卫的队长,三十出头,刚才就看到了那个年轻人,有些惊讶于年轻人衣物的干净,猜想着可能是因为某种原因离开城市的人,习惯性的保持着城里人的干净,极为幸运的来到这片废墟,没死在变异生物嘴里,却把命送在了逐民与流民手上。
他没有营救年轻人的想法,这样的事在路上经常发生,新人太少,一旦出现,居民哪有放过的道理,离开了城市,死在哪儿不是死呢?死法不同、尸体的命运不同而已。
他也没兴趣围观杀人,刚要转身,齐云晓已经来到了身后,探出头来看着窗面,问道:“周大哥,你在看什么?”
她是梁城行政议会副会长的女儿,面容清秀,明眸皓齿,扎着长长的马尾,穿着薄薄的迷彩斗篷,这次有事到翼城,去的时候很顺利,回来的时候不幸遇上了行军蚁,刺猬车被毁,二十六名狼卫现在只剩十二个,确认死亡五人,其余的引走了行军蚁,不知今后还能不能见到。
十多个人是不可能步行两千里回到梁城的,能走到一半已经是运气了,他们必须招募同行的人。
敢陪他们同行的只有亡命之徒,而“路”正是亡命之徒聚集的地方,所以他们来了。
…………
见一群拿着武器的人围着什么,齐云晓一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在城市里,“路”被形容成穷凶极恶的地方,做坏事就会被逐出城,不想成为大虫子的晚餐就得像老鼠一样躲在废墟里,这里是“坏人”的集中地,逐民的天堂,就算流民没有犯罪记录,可近墨者黑,长期和逐民厮混在一起,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再不听话就送你上路……”
这句话在“大人恫吓孩子语录”里的出现次数排在第三,“上路”自然不带任何血腥成份,孩子们也无法理解“送”是件多么可怕的事,只是会对“路”产生无限恐惧。
她是第一次到“路”这样的地方,从这两天听到、看到的一切看来,“路”还真是名不虚传,而周鼎此时的反应也证明了巷子里正在发生的事不算特别。
“啊哟,他们这是要……”梅姨也跟过来,往下面看了一眼,又缩回去,还没忘拉了一下齐云晓的手臂:“小姐也别看。”
齐云晓是梅姨带大的,名义上是保姆,其实算是半个母亲,今年已经四十多岁,小姐这个称呼在齐云晓不到半岁的时候就开始叫,已经叫了十八年,说了多少次都改不掉,也就只好随她。
“他为什么不站起来?蹲着可没办法打呀。”齐云晓没被拉动,好奇的向周鼎问道,她看不到被围着的人,想来应该不是个小孩子,否则那群人根本不需要拿武器,那就应该是个蹲着或坐在地上的人。
“他在吃东西,大概……是最后一餐吧,那块肉确实不错。”周鼎来的时候年轻人已经蹲在那里了,他没有看到年轻人的断刀,也没有看到他走路的姿态,否则一定会有别的看法。
都是心智正常的人,都没兴趣欣赏虐杀这种事,齐云晓和周鼎离开了窗口,坐到了旁边的地上。
这栋建筑物一共三层楼,一楼的地陷了,三楼的顶塌了,只有二楼这个房间还能躺人,十二名狼卫和两名妇女姓都歇在这里,挤是挤了点,还能对付。
二人离开了窗口,但很快就回来了。
…………
…………
断刀很普通,除了刀身上的花纹好看外,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刀锷没了,刃柄连接处的死角里看不到干涸的血渍,总之很干净,和这个年轻人身上的衣物一样干净。
狗牙吸了一下从烂牙缝里流出来的口水,这才意识到年轻人干净得有些异常,在城市之外还能这么干净,很不寻常。
曾康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狗牙盯着那断刀发呆,但二人都没吭声,其他人不明就里,可没有耐心站这傻等。
猎物就在眼前,已经被围住,谁不想早点收工?
“磨蹭啥,赶紧办了,看他从冯路头那里换到了什么好东西,那么大一包,如果都是肉,咱们今天可就有口福了。”患有严重罗圈腿的豺腿上前一步,倒也干脆,抡起手中锈迹斑斑的水管,朝着年轻人的脑袋就狠狠挥过去。
他们拿的都是钝器,因为那件斗篷着实不错,旧是旧了点,胜在完整,血溅上去可以洗掉,破了可就没人帮补了。
年轻人仍然没有抬头,也没有躲避,只是抬起左手竖在脸旁,把薰肉叼在嘴里,右手伸向了靠着墙的断刀。
“当!”
悦耳的碰撞声响彻尚义路,正在倒水冲茶的冯隆升手轻轻一颤,滚水除些浇在了哈肉干上;周鼎猛的抬头看向窗口,齐云晓的反应比他还大,跳起来一步窜到窗后,睁大眼睛往下看。
不管是钢筋还是水管,无论是打在墙上还是砸在地上,都不可能发出那么嘹亮的声音,除非和别的硬物相撞,而且力道还不能小。
对于冯隆升来说,这个声音不怎么美妙,他见过年轻人的断刀,声音不可能是断刀撞出来的,意味着年轻人可能夺下了曾康他们的武器,这让他有些失望,他以为年轻人的反击会更犀利一些,单用那把断刀就能悄声无息的把曾康杀死;而对于齐云晓和狼卫来说,撞击声就有些意思了,意味着被围的那个人不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他会反击,而且听起来成功了,也可能是那伙人起了内讧,无论是哪种,都值得一看。
水管脱手飞出,啷啷响着滚到路面上,被一颗小石头阻停,豺腿的手在颤抖,他觉得自己敲的不是人而是一块巨石,右手则是被另一块巨石砸中,疼得几乎失去知觉。
而那年轻人的手竖在脸旁,纹丝不动,和脸颊之间的距离没有缩小,也没有扩大,烟薰麂子肉仍叼在嘴上,断刀则已经刺进了豺腿的心口。
断口有个斜面,平整,一点也不锋利,不过形成了一个新的刀尖,刺进了心脏,拔刀时带出了一股热血,泼向那块油亮的薰肉。
他调整左臂角度,挡在薰肉前,腥红的热血全部洒在了绷带上。
绷带看起来有些年代了,颜色不是很白,但鲜血洒上去仍红得有刺眼,可血迹几乎立即就消失了,无影无踪,绷带又恢复成了原本的颜色。
“骨……”看到这个景象,豺腿集中剩余的力气吐出这个字,倒在地上。
“骨子。”曾康咬牙着替豺腿说完了这个词,知道今天大概不会有善终,可也不愿停手等死,后退半步,用手中的带肋钢筋刺向年轻人,这根钢筋刻意磨尖了,用布条裹了柄,不容易脱手,末端还有个圆圈,看起来就像一根巨大的针。
“针”刺穿过很多人的身体,大部分都没死,但当那些人被钉在地上或墙上时,每个人的反应都很有意思,其中几人此时就站在曾康身后,每次看到这根钢筋时还会发抖。
但这一次,“针”尖停留在少年胸前十厘米的位置,夹在他的左手拇指与食指之间,再也不能前进一寸,也抽不回去,就像是从一栋拆迁楼房里露出来的钢筋,人力无法撼动。
…
第三章 道理
凛冽的北风掠过废墟,看到缝隙就钻进去,发出欢快的呜鸣声,呼朋引伴,但在人耳朵里,那叫声便如新鬼烦冤旧鬼哭,为这冷峭的孟冬添加了更多的凉意。
破屋与坏垣之间的巷子里,年轻人仍蹲在地上,叼着薰肉,捏着钢筋,出刀。
断刀没有递向曾康,刺进了另一个人的心口,这人刚想动手,手里的断砖还没抬起来就感觉到了胸前的凉意。
同样是点一下就拔刀,同样带出了一股热血,洒在了正要站起来的狗牙脖子里,烫得狗牙一跤摔在地上,伸手一抹,粘乎乎湿漉漉一把,意识到那把断刀是贴着他头皮刺过去的,猛的一缩脖子,头发被血粘在后颈上,难受得直发恶心。
“那人的腿有毛病?怎么还不站起来。”齐云晓站在窗口后面,徒劳的垫着脚尖,想看看被围着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可是曾康那伙人围得紧,这栋建筑物又是在巷子斜对面,看到的都是背影,唯一能确定的是被围的人还没站起来,反而围人的这边不知是倒下去还是蹲下去几个。
“不像,他衣服干净。”周鼎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刚才的响声说明已经开打了,怎么之后又没了动静?
正这么想着,动静又出现了。
又是“当”的一声响,声音比先前那声尖锐、刺耳,是真正的金属碰撞,曾康手里的钢筋被带偏,挡下了另一个人的攻击,那人随后被断刀刺死。
年轻人似乎厌倦了这场无聊的战斗,见这些人没有退意,微微一皱眉,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在残墙上一蹬,从众人头上跃过去,再在对面塌了一半的建筑物墙壁上一蹬,斜着跳出巷子,落在路中间。
在空中,他的断刀交到了左手,如张旭狂草般向下洒落,动作快得肉眼几乎看不清,没人能够躲得开,他落地后,巷子里的人“轰”的一声开始逃窜,但跑得跌跌撞撞,每个人的捂着颈侧,有的捂左边,有的捂右边,相同的是鲜血从他们指缝、掌缘间涌出来,捂得不够紧实的,血甚至会飙到两米开外。
这些人跑不了多远就会倒在地上,艰难的呼吸着,很用力,像是要把天地间的所有空气都吸进自己身体里一样。
只有坐在地上的狗牙和离得较远的几个人还平安无事,也没受到追击,呆呆的看着倒在地上的曾康。
曾康也还没死,被他那根钢筋的末端圆圈撞碎了胸骨和肋骨,肺叶被骨头刺穿,大口的呕着血,喷得自己满胸满脸都是,脸色也红得像要渗血,不知是憋的还是挣的。
变化来得太突然,这几下兔起鹘落,直到那些被破开颈侧血管的人倒下了,齐云晓才反应过来,惊得捂住了嘴,她不是没见过死人,还新手埋葬了几名狼卫,为他们整理遗容,可这么多人同一时间死在同一个人手上,还是让她有些震惊。
“路”果然名不虚传。
等回过神,她朝站在路中间的那人看去,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又被吓了一跳,同时也惊异于对方的年轻和那对过于平静的眸子,明明杀死了十多个人,眼中却没有一丝杀意、躁意。
他居然还叼着块肉!
没有察觉到窗后那两人的敌意,年轻人收回目光,把刀刃上的血抹在了左臂的绷带上,走向了离着最近的那具尸体,伸出左手,将手掌按在尸体的伤口上。
看到他的动作,周鼎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
那具尸体的肤色迅速变得苍白,直到变得和雪一样白他才放开手,又走向了另一具尸体。
尚义路恢复了宁静,就半条残街,所有居民都能看到路上发生的事,都默默的关上门,锁好,摸出藏在屋里的武器,抱着躺到床上,盖好被子,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冯隆升也退了回去,坐回柜台后,端起散发着浓浓香味的油茶喝了一口,咂巴着嘴回味,喃喃自语道:“没想到啊,居然是……啧,可千万别发狂,我老头子经不住折腾。”
窗口后,齐云晓不由自主的吸了一口气,喉咙顿时一阵冰凉,呛得咳了几声,转头看向周鼎,眼睛睁得比刚才还要大:“他……他是……是……”
“骨子。”周鼎说着转身走向楼梯。
其余狼卫一听到,都抬起头来,争先恐后的冲向窗口,齐云晓连忙躲开,看了一眼周鼎的背影,眼珠子一转,跟了过去,这支队伍的副队长秦山知道周鼎要去邀请骨子同行,见她也要跟着去,只好起身跟在后面。
毕竟是骨子,传说中恶魔一般的存在。
…………
尸体一具具的变得苍白,还没死透的人在那只缠满绷带的手按在伤口上后,也很快断了气,变得和其他人一样白。
处理完这些人,年轻人回到那面又被他蹬塌半边的残墙前,似乎对这里的环境不太满意了,也没有去看缩在角落里的狗牙等人,提起那个大包挎在肩上,回到路上,左右看了看,朝着另一条窄得多的巷子走去,同样是两栋破房子之间的空隙。
放下背包和断刀,他又从斗篷里掏出一卷绷带往左手上缠,先前这些沾过了别人的血,虽然看不出来,但要用手拿吃的还是需要盖一下。
巷口的光很快就被遮住,身材高大的周鼎走进来,后面跟着探头探脑的齐云晓和一脸好奇的秦山,三人排成一排,在年轻人对面蹲下。
等着年轻人仔细裹好手,把烟薰麂子肉从嘴上取下,周鼎才开口问道:“梁城狼卫周鼎,小兄弟怎么称呼?”
“陈。”年轻人淡淡的说道:“陈阵。”
…………
陈阵是个略显怪异的名字,大概是“前世”负责取名的孤儿院工作人员犯懒,看到这个姓,懒得想名,把“陈”字右下角的两个小点连起来,就成了“阵”。
也可能是那位工作人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他会成为一名杀手才取的这个名字,因为“阵”字的右下角是个小小的“十”,最常出现在瞄准镜里,尽管他从不用枪。
…………
“陈阵。”周鼎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问道:“愿不愿意和我们一同回梁城?路途艰险,我们的人不够,大概没办法活着回去,要是你愿意加入,希望就能大一些,到了梁城,送空房一套、工作一份,想加入狼卫也行,当然,你想要别的报酬也可以,请尽管提出来。”
“报酬……”陈阵听到这个十分熟悉,但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的词,呆了几秒,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然后才淡淡的说道:“我什么都不需要。”
“什么都……不需要?”齐云晓愣了一下,不知这是算答应了还是拒绝了,好奇的问道:“人活在世上,怎么可能什么都不需要?”
“我能找到吃的。”陈阵一边吃肉一边说道。
齐云晓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讲到活,人确实是有吃有喝就能活着了,但哪有人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她决定换种说法:“那将来呢?人总得为以后作些打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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