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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沧录-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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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云昶便是那对小皇子有问必答的性子,挥手散去了那皓月,“不过双手之数。”
“双手之数?”小皇子天资聪慧,还是忍不住讷讷扳了扳手指数了数,啊的一声,“这么多?”
安云昶爽朗一笑,“小殿下,天下万顷,无论是太平盛世,亦或是动乱年代,就算是缺黄金缺白银什么都缺,也唯独不缺高手。 ”
说罢悄悄把头凑过去,指了指空中阁楼那位跟在国师身后的林老瞎子,“小殿下瞧见没?那整日跟在国师大人后面寸步不离的老瞎子,可是立了戒不出手的,要是有朝一日破戒露一手,怕是比刚刚的异象来的还要恐怖,犹有过之。”
。。。。。。
。。。。。。
淇江江水咆哮,被老槐头顶紫日灼烧沸腾,化为万道蒸汽,聚拢在头顶凝成一道道紫霞。
古诗曰: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多半是见了这般仙人手段,心有所感。
西楚铸剑大师木鬼子借化龙气运,此刻攀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手中两根干枯快要断裂的龙角被他随意丢去,那百年化龙功败垂成的池鱼哀鸣一声,断了角流出金色滚烫之血,跌下滚烫的淇江。
“老树妖,头上顶着太阳,就不怕烧死自己?”安云昶感受到木鬼子身上汪洋肆意般暴虐的气息,面色凝重,却是忍不住讥讽。
木鬼子一脸淡然,“都是要入土的人了,就这一句遗言?”
“老子日你祖宗!”安云昶笑眯眯道,“待会拔光你的破叶子,闷进夜壶里喂狗喝。”
木鬼子深呼吸一口气,胸膛迅速隆起,怒啸一声,声音穿金裂石,竟是有三分龙威,压倒江面无数波涛!
赤金色燎原火焰被一口喷吐而出,顺着江面嘶嘶嘶疯狂烧去!
“好家伙,吸了化龙气运就学来了龙息?”安云昶不敢怠慢,双手虚揽,将百里龙火笼聚在手心,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握,便是将龙火熄灭。然而松开双手,晶莹剔透如同白玉的手心却是有一丝焦黑气息。
木鬼子活动了一下身子,伸展中佝偻的身子缓缓拔高,挺拔如剑,披散的枯发变黑变长,整个人如同回到了最年轻的时刻,尤其是头顶紫日,一身英姿,犹如天仙下凡,当下狂声而笑。
“这就是仙人境界?”萧易看着江半空不可一世的狂傲身影。
“很强。”安云昶给出了评价,头上皓月不比那一轮紫日,却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出手硬憾!
木鬼子尚在熟悉这气运加身的恐怖身躯,动作偶有生涩,却与安云昶拼杀在一起。
前一百个回合,两人互有优劣,安云昶占据一席上风。
再一百回合,木鬼子吞吐间气运如虹,招招大神通,直接压下安云昶,将其三次打入江心。
再一百回合,安云昶腰间花酒被木鬼子顺手夺去,头顶明月被紫日打散,整个人披头散发,败象已显,而木鬼子愈战愈勇,一双眸子盛金色如同灼灼烈日。
轰!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被打入江心,却不见安云昶上浮的身影。
木鬼子气定神闲,丢去那可笑酒壶儿,感受着四肢百骸传来的力量,开天门,登仙境,复活霸王,眼下无人能挡。
他望了望江底,一眼看穿在江下沉伏着不肯上来的安老头,漠然道,“跳梁小丑,不成威胁。”
再望一眼北方,在等一道声音。
遥遥风雪之处,隔着千万里传来一道略带戏谑的浑厚声音。
“自是遵守承诺,不会干预此事。”
既然天底下已无人能挡自己,此刻还等什么?
随即张开双臂,气势再度暴涨,无数气运从眉心凝结,在天心阴雨中开出一道巨门。
开天门!
木鬼子面带微笑,低声在心里默念。
“迎接吾王!”
天门宛若鬼斧神工而雕,被巨力搬开一道缝隙!
几乎是与此同时——
“放。”国师源天罡眯眼开口,声音凌厉无比。
那位老瞎子松开虚搭在不存在的弓上的那只手,无弓无箭,却听到嗖的一声,九天齐鸣!
一闪而逝!
轰隆隆隆——
远方天空被什么所破开,天际随老者松手而排开万里阴云!
一箭,万里无云——
后一秒,天门洞开!
极光照破天际,从天门中迸发出无尽光彩!
有什么如箭矢般眨眼即逝。
那似乎是一柄箭矢,射出天门,射入紫日,射穿紫日又射入木鬼子胸膛,紧接着传来穿金裂石般一声闷响,木鬼子来不及反应便已经瞬间被轰入江中。
他微微侧着脑袋,乱发飞扬,想看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他的嘴角笑容尚在,紫日却已经止不住的崩溃。
一切,都来的太快。
一身仙气,居然就这么被一箭炸散。
紧接着轰的一声,紫日崩塌,江水炸起百丈。
一道庞然大物的身影从江心跃起,正是那被断了化龙机缘的池鱼,面带怨恨,一口吞向仙气溃散的木鬼子。
木鬼子披头散发,被一箭贯穿了胸膛,狼狈之极地伸出手掌,却发现池鱼口中一道红色人影窜出,以巨细之物洞穿了自己的手掌,是一柄细小尺余之剑,微微转头间瞧见那噙着一抹冷笑的绝世美人儿。紧接着背后一道黑衣身影跃出,递出巨阙斩进自己腰肢,两人眉目皆冷,宛若一致。
池鱼入掌三分不得再进,巨阙拦腰一尺难以寸前。
红衣樽云觞面无表情,再递剑也难以更进,眼神却像是看着死人,讥讽道,“还想不通?”
穆雨大魔头剑意想要侵入这仙人儿身躯,亦是无功而返,舔了舔嘴唇,“老祖宗,你当真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
木鬼子眼神微微涣散,想说什么,又看到天边一轮皓月势不可挡,江底蓄势已待的安云昶一击酝酿,那皓月沉向不能动弹的木鬼子。
红衣儿黑衣儿一触即撤,竟是连名剑巨阙池鱼都不要了。
被扳去了一双角,化龙功亏一篑的池鱼两眼无神,仅仅有着一股怨念,木然的凭借着一丝意识,要去吞仙气鼓荡的木鬼子,继续完成从那不可能完成的化龙。
却见大月沉下,天门倒闭。
痴呆池鱼吞下木鬼子,紧接着被皓月光辉炸成无数段尸块,被淇江只是刹那便吞了去。
阴雨气息一扫即空,春来第一场雨来得快去得更快。
雨魔头看了一眼浩浩汤汤的淇江,不发一语,只是乘上大鸟北去。
红衣妙人儿落在萧易身边,神色有些惘然,摸了摸绝世俏脸,竟然有两行清泪。
安老头恼怒着被木鬼子随手丢进江里的酒壶儿不好找,也不管浑身湿漉漉披头散发,一个猛子复又扎进淇江。
老段被江水飞沫炸了一脸,只是瞪大了双眼,却再看不到那道沉默的身影儿了,整个人行尸走肉一般,呸的一口吐向了涛涛淇江,扔了挂在腰间的酒壶,只是喃喃骂道,“狗日的龙王,怎么就这么死了,还老缪命来啊,我老段还要修炼个一百年,来取你狗命,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猛地蹲下身子,抱头痛哭,不知是对谁说话,咬牙又悲切,“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萧易惘然看着万千气运被炸向天地四方,吞了一百年气运的池鱼被炸成碎沫,木鬼子与天门一同烟消云散,仙气却是随着气运一同去往世间各地。
也不管脑海中青莲轻轻摇摆中吸取了多少气运,只是拧着湿透了的衣袖,也喃喃道。
“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第十一章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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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前。
西楚霸王曾经一袭血甲,沙场万人敌,让天下英雄闻风丧胆,楚字巨旗占据了几乎整片天下。
可惜非要做那逆天而行的长生痴儿,登上天阙杀仙人,夺了一株青莲要镇压识海来证长生不老,反因此遭劫。
霸王一日殇,那红衣人儿引颈自戮,淇江两岸齐哭,那气吞山河的西楚王朝一朝崩塌。
十八路臣服诸侯尽皆反起,草莽英雄亦是揭竿而起。
世人道西楚,只笑成也霸王,败也霸王。
却不知霸王因何而殇,西楚为何而亡?
已经是淇江事变后的第十六天。四月之末尾。
兰陵城悬空阁楼上,两位关系极好的君臣下着一盘妙棋,之所以说妙,是因为棋盘不以墨线隔开,而以楚河为线,不分黑白十九道,而有棋子兵马相车炮士将,以细篆体画有金线九宫格。
此棋乃是南海花圣所送,一表当日借生死墨盘于木鬼子之歉意,以此棋盘换回生死墨盘。花圣亦当世棋圣,居然是开创出一种全新的棋道,初学来不比黑白围棋有趣,三盘上手,便是胸中肆意嶙峋,脑海里有无穷变化。
林瞎子安静默立,听那享有半壁江山的帝王赞了三声好棋,也不知是赞国师棋艺还是此棋新奇,半响后才温言问道,“此棋何名,能得陛下一赞,日后必一争黑白围棋大势,改天换地。”
国师源天罡摇扇子,笑道,“那花圣说此棋无名,只请陛下取名。”
贵为九五之尊的齐梁皇帝嗅着四月空中楼阁无数花开,清香醉人,喃喃道,“不如叫香棋?”
“好一个象棋!”安老头不知何时找回来那破酒壶儿,醉意盎然从天外飞回,啧啧大舌头吐字也不甚清楚。
齐梁皇帝哈哈一笑,也不在意,“好一个象棋,安世叔可是在淇江找了整整十天?”
安云昶咧嘴笑了笑,两只手各一个酒壶儿,兀自咕哝道,“找了整整十天,怎的找到两个酒壶儿?”
“说回西楚灭国,”齐梁陛下捻起一枚棋子,仿佛思踌着如何落子,“国师不如道出天机,好让寡人明白一二。”
源天罡闻言,爽朗一笑,以清秀童颜摇了摇头,“陛下,可知西楚灭亡其实只是个笑话。”
“霸王幼年时在剑冢练剑习书,夜夜勤恳。有一童子为其挑灯碾墨,为其以血养剑。后来霸王出剑冢,带上了这剑童,”源天罡眯眼望着天边,“只可惜剑童随霸王一路,从未有过私心,只到霸王开天阙,这青衣小厮忍不住跟入仙境,乘着霸王入天阙与仙人厮杀之际,偷了一尾白鲤回到人间。”
“这青衣小厮便是西楚铸剑师木鬼子,西楚名剑多半出于他手。”源天罡笑了笑,“他才是西楚灭亡的原因,他窃走天上池鱼,引戾气入体化槐妖,取其血铸造池鱼巨阙两剑,却无法开锋,要先饮万人血再饮仙人血。再加上霸王一心逆天,又硬生生从天阙抢回青莲,气运颠覆之下,西楚这才亡国。”
“木鬼子偷池鱼铸剑,霸王莫非不知?”齐梁陛下来了兴趣。
“霸王自然知晓,”源天罡笑了笑,“只是他这人性子倔,最不信气运这一套,估摸着是觉得自己足够强,能扛过**天劫。扛过天劫,什么气运之说确实都是狗屁,莫说窃了一条池鱼,就是砸了天阙也没仙人敢找你麻烦。”
国师居然来了这么一句脏话,怕是自己都觉得有损国师身份,这才摸了摸自己鼻子,文绉绉道,“如今西楚气运重见天日,借春雨开大世。便是天下高手,尽数风流,得以今朝施展。”
“那红衣小子?”安老头纳闷道。
“木老鬼看西楚气运殆尽,霸王已死,戾气压制不住,尽数渡给了自己族人以求续命。穆家上下三代,出了穆雨这么一个戾气纵横的魔头,也正在其算计中,要借小魔头之手来养嗜血巨阙池鱼。”源天罡再次轻轻摇晃羽扇,“只可惜,那兄妹儿情深,穆雨入魔亦没有杀那小红衣儿。”
这会轮到安老头来兴趣了,“红衣小子居然是个女的,老朽居然没看出来?”
“春秋六年,我奉天机来为她续命,”源天罡回忆,“改命换姓,躲木老鬼占卜;奇门手段,伪装阴阳,藏天眼下一人。”
接着摇了摇头,也说不清是今日第几次摇头,“只等池鱼巨阙重聚,借春雨开大世,顺便还她一个亲手了断十年前仇恨的机会。不过她阴阳已尽,活不了几年了。”
说到这敏感话题,齐梁陛下眉头皱起,默默放下棋子,心想不知易儿此刻在何方,过得如何?
国师心有所感,安慰道,“陛下无须操心小殿下,易潇之名乃上上签,天机不能查,气运加身,紫青之相,续命三年不成问题,求到药王一颗长生丹,便是解开了天人相结,此生无虞。”
齐梁陛下不言语,国师也不多话。
安老头俯下身子,轻声对源天罡开口,“淇江没发现那老鬼儿残躯。”
源天罡摆了摆手,笑眯眯不以为然。
。。。。。。
。。。。。。
北魏境内,有一辆马车摇晃过境。
车夫带着笠帽,不多言语,叼着根草根,却不见腰间酒壶。
车内车外俱是无言,只是多了一红衣美人。
红衣妙人儿掀开车帘,摸不到习惯性佩在腰间的细剑,讷讷出神。
她想起不知多少年前,只穿白衣的小哥哥初次拿剑,便是被认定为穆家百年一出的剑道奇才,直追那位在传说中为西楚霸王剑臣的老祖宗。那一年她笑的很开心。只到白衣变灰衣,那位小哥哥越是练剑,便越是不爱笑;他笑不出来,她便也笑不起来。
那一夜,黑衣漆黑如墨,血液流尽穆家大地,那哥哥笑的开心,露齿猩红,拔起了家族从未有人拔起的巨阙,抽出了巨阙剑柄中暗藏的池鱼。他收敛了笑意,拿池鱼剑粘裹着唇齿上的鲜血,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上。
她忘不了池鱼叮当颤抖落在地上的声音,黑衣戾鸣中乘坐一只巨鸟远去,再不去看自己一眼。从此江湖中少了个八大世家中的铸剑穆家,多了个杀人不眨眼的雨魔头。
可是否有人,还记得穆家有一袭红衣儿呢?
国师为她改了名,为她藏了阴阳,不过十年岁月。
可国师不曾为她改去这天人八相,不曾废去她一身根骨。便是给了她亲手了断的机会。
这是第一个十年,她再见他,却是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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