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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同皈-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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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⒉辉跊V城居住,恐怕至少需要两日,才能通传消息。

    晏栖香从贾无欺那里已知道了昨天发生的事,看到纸条后,便道:“也许王老师傅真是患有不治之症,恰好昨日发作,才突然辞世。”

    贾无欺将纸条掖进口袋:“若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两人脚步匆匆,穿街而过,路过望潮楼,门前空空落落,不论是小贩还是食客都尚未从睡梦中醒来,惟有那衣着破烂的老头,倚着柱子唱着不变的歌。

    “好个奇怪的老爷子。”晏栖香颇感兴趣地看向老头道。

    “你稍等一下。”

    贾无欺说着,走入酒楼中,唤起睡眼惺忪的小二,请他帮忙温壶酒送给门外的老头。晏栖香听到他的交待,意外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善心人。”

    “只因平日囊中羞涩,从未施舍过一钱半文。”贾无欺道,“不好容易从郝有财那里刮了点油水,这才有了资本。”

    两人说话间,脚下生风,很快便走出了城。小二将温好的酒放在望潮楼外的老头面前,老头依旧头也不抬,自顾自唱着歌。

    朝阳曦曦,晨风依依。天青云白,空山寂寂。

    官窑说是在城郊,贾无欺二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却依旧没见到窑洞的影子。幸而时逢春夏之交,浓荫匝地,夹道成春,山野之间的风景,分外宜人。二人一边欣赏着沿途风景,一边向前行进,不知不觉,便深入山谷之中。这时只听水声激激,在空山回响,举目一望,前方深有三十余丈的山涧上,挂有一条银龙般的山泉。泉水自山顶流下,撞在嶙峋怪石之上,一时间水珠四溅,波涛荡荡,与风吹木叶之声相与鸣和,格外清壮。

    山泉落处,玉带般的清河缓缓流淌,一条木桥横亘其上,在迷蒙的水雾中显得愈发古朴。就在贾无欺二人驻足观瀑的时候,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穿过水雾缓缓走来,他在这四处弥漫的水汽中赤脚而行,衣衫上却未沾上一点水渍。

    “有人来了。”贾无欺注意到远方的人影,“我看这山中岔路甚多,不妨向他问问官窑该如何去。”

    “我也正有此意。”晏栖香含笑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那人已走至近处,二人这才注意到他的特别之处——

    一身缁衣,光头赤足,好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

    “善哉小师父——”贾无欺脱口道。

    善哉在二人面前停下,清澈的目光定定看向贾无欺:“阿弥陀佛,施主认识贫僧?”

    贾无欺忙指了指自己鼻子:“是我,贾无欺,千面门弟子。”见善哉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又补充道,“我和你小师叔一起,帮你还了章台柳的钱,可还记得?”

    善哉一听道这,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贾施主,多日未见,贾施主的易容术愈发精进了。”

    贾无欺一听,哭笑不得地摸了摸自己的真脸,问道:“善哉小师父为何会来此处?”

    “贫僧奉掌门之名,要前往北宗面见天净大师。路过此处,听闻垂云寺近来香火颇盛,远近闻名,无数信徒纷纷从潇州府各处赶来。贫僧有些好奇,便在那里挂了单。”

    “这么说来,垂云寺便在此山之中?”贾无欺问道。

    “正是。”

    “听闻官窑也在附近,小师父可知该如何去?”晏栖香笑吟吟地看向善哉,问到。

    对上他脉脉含情的眼睛,善哉一怔,忙垂下眼睑磕磕巴巴道:“那官窑就建在垂云寺后,因为工匠众多,又经年累月在那里生活,如今已聚集成庄。”

    贾无欺一听,双手一拍,“那正好,我们去官窑也可顺便见识见识那大名鼎鼎的垂云寺。”说着,他向善哉问道,“敢问善哉小师父,那垂云寺究竟有什么不凡之处,能引得那么多人争相拜谒呢?”

    “这——”善哉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捻了捻手中的佛珠,吞吞吐吐道,“一言难尽,贫僧还是先带二位前去一看吧。”

    “如此甚好。”晏栖香“哗”地打开折扇,背着一只手十分自得地向前走去,仿佛他来此处,真是为了游山玩水一般。

    一路上,善哉向贾无欺二人简单介绍了下垂云寺。原来今上登基之后,大兴禅风,德山、临济、云门、赵州等宗门大老,领袖一方。垂云寺因与赵州宗师出同源,便受其影响,奉行的是赵州宗风。正所谓“德山棒,临济喝,云门饼,赵州茶”,说的便是禅宗各派讲授法运的方式俱不相同。德山宗一根白棒打风打雨,打遍天下人,呵佛骂祖,引人开悟。临济宗大喝怒斥,犹如将军叱咤,有破有立,能杀能活。与这两宗相比,云门宗和赵州宗相比就要温和得多。云门以胡饼作比,开示众人,而赵州面对妄想执着的参问者,也只是请他喝茶去。

    因为这不温不火的禅风,垂云寺的名声也一直不温不火,直到最近,垂云寺突然一改往日宗风,变得任运自如,经纶夷险,尽显生杀予夺之机。如此高傲超然之势,引得无数名士前来,只为与寺中禅师一辩玄理,一睹其旷迈风姿。

    不怪善哉小师傅一言难尽,贾无欺来到垂云寺门口,见到停放得满满当当的彩轿,也是一怔——

    他料到寺中香客定会不少,却没想到这其中女眷竟占了大半。

    寺门前,衣香鬓影,莺声燕语,有年轻的女子叽叽喳喳地闹成一团,也有发髻高挽的少妇温言软语,捂嘴轻笑,更有盛装出行的白发老妇,在侍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向寺中走去。

    “这……”贾无欺张了张嘴,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晏栖香一看此景,勾唇一笑:“不知寺中哪位禅师,竟能惹得群芳共朝,我还真是有些嫉妒呢。”

    善哉听到他这话,面色尴尬地轻咳一声,没有出声。

    就在这时,寺中突然走出了一哭哭啼啼的妙龄女子,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两名知事僧手足无措地跟在她身侧,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是金家妹子出来了。”不知谁娇滴滴地说了一声,门口等候的女子们呼啦一声都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向那哭个不停的女子不迭发问。

    “金家妹子,这次见到禅师没有?”

    “见是见到了……”金家小姐抽抽噎噎道。

    “金家妹子就是好运,我来了这么多次,也就在法会上远远看过禅师一眼。”有女子酸溜溜道。

    “是啊,我也不曾单独和禅师清谈过呢。金家妹子,禅师跟你说了什么?”

    这话不问还好,一说出来仿佛触到了金家小姐小姐的痛处,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汹涌的泪水将她脸上傅的粉冲走,留下两道十分明显的痕迹。

    “难道禅师没有理你?”有人猜到。

    金家小姐摇摇头。

    “既然和你说了话,那还有什么好哭的。”有人没好气道,“我们还从未和禅师说过话呢。”

    金家小姐在一片拈酸吃醋声中终于憋不住了,她又气又恼道:“他,他要打我!”

    “什么?”有人吃惊地吸了一口气,“禅师怎会如此无理?”

    金家小姐不再说话,哭哭啼啼地掩面而去,只留下一群面面相觑充满疑惑的女子。

    “禅师真会打人?”

    “不会吧,禅师丰神俊朗,又怎么会做那有辱斯文的事情……”

    在场之人都不愿相信金家小姐的话,竭力替那禅师辩解着。

    贾无欺好笑道:“不知那禅师有何种功力,能上至老下至下将这些女子哄得五迷三道。”说着,他还撞了撞晏栖香的胳膊,调侃道,“晏兄,我看这回你算是遇到对手了。”

    “贾施主,其实不是……”

    善哉正想出口解释,目光扫到寺门时陡然一顿,哄闹的人群也倏地收声,不再发出一点声音。贾无欺发觉不对劲,朝寺门口一瞟,整个人为之一僵——

    一个人身着月白衲衣,手拎木棍从寺中走出,他眉骨高耸,鼻正如削,如玉面庞不沾一丝人间烟火。冰冷的双眼睥睨一扫,毫不客气地朝众人道:“佛门清净地,岂容尔等喧闹!”

    ——岳沉檀。

第八十九回() 
众女子先是慑于他的气势不敢开口,后又实在不甘放弃这个千载难逢接近他的机会,纷纷掩口笑道:“禅师真是爱说笑,我等——”

    她们话未说完,却见岳沉檀真的举棍挥来,不由花容失色,作鸟兽散。贾无欺本以为岳沉檀只是动动口上功夫,没想到对方手上功夫也不曾落下,看着惊呼四散的女子们,他赶紧挡到岳沉檀面前,直直看向他的眼睛,压低声音道:“你发得什么疯——”

    话音未落,岳沉檀寒冰般地视线落在他脸上,蓦地一收木棍,冷冷道:“是你。”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对方的反应虽有些奇怪,但贾无欺并未放在心上,他急于知道岳沉檀那日究竟经历了何事,颜枯将他带走后又发生了什么。这么想着,他又有些不解地朝善哉道,“岳兄在这里的事,善哉小师父为何不早些告知?”

    善哉一脸为难道:“并非贫僧有意欺瞒,实则是小师叔不愿将自己行踪告知他人。”善哉在垂云寺见到岳沉檀时,也是一惊,提到前往此处的缘由时,岳沉檀却讳莫如深。再加上善哉此次见到岳沉檀后,对方一派狂狷恣肆气象,一双冷眼锋芒毕露,迫得人抬不起头来。他本就对岳沉檀颇为敬重,如此一来,更是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哪里还敢四处宣扬起来。

    贾无欺并不知这其中关节,见到岳沉檀那张棺材板似的的脸,居然上手拍了拍他的面颊,打趣道:“多日不见,岳兄的面部肌肉又都坏死了?”

    他出手极快,善哉想要拦下时已来不及,看到对方实打实地拍在岳沉檀面容上,善哉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惴惴地观察着岳沉檀的反应。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岳沉檀既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直接出手招呼到贾无欺脸上,而是下颌微扬,仿佛不屑搭理似的睨了贾无欺一眼,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贾无欺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对方的背影,喃喃道:“莫不是在冰洞中被冻坏了脑子?”

    一个带笑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小滑头的这个朋友,果然有趣。”

    贾无欺看着晏栖香眼中带光,十分破坏气氛地提醒道:“你可千万别去招惹他。”

    “为何?”晏栖香一脸兴味的抿了抿唇,“若能采得一朵高岭之花,披荆斩棘胼手胝足又算得了什么!”

    贾无欺看他一眼,直白道:“我怕你挨揍。”见晏栖香依旧一副听不进去的模样,他又补充道,“你看方才他连对娇滴滴的女子都毫不留情,何况你这个五大三粗,”一看晏栖香变了脸色,他立即重新改口道,“何况你这个英俊潇洒的男子呢?”

    晏栖香摸了摸下巴,“小滑头,你可别唬我。你究竟是怕我挨揍还是怕别的什么,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贾无欺忽然抬头看天:“天色正好,咱们何必在此枯站,不如进这垂云寺游历一番?”说完,也不等晏栖香的反应,兀自走入了寺庙之中。

    茶室内,岳沉檀望着面前两位不请自来之人,眉头一皱,语气十分不好道:“你们来做什么。”话虽如此,他依旧端坐在蒲团上,没有丝毫起身赶人的意思。

    贾无欺混不吝地走到他身旁坐下,十分诚恳道:“岳兄,其实我这次来,确实有要事相商。看在你我过去交情的份上,你总不能看着兄弟我被人偷了脸吧。”

    岳沉檀看了他一眼,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贾无欺一见他如此回应,心中就有了七八分谱,于是倒豆子似的一股脑把他如何和晏栖香被通缉,又如何寻找线索,线索又怎样断掉的告诉了岳沉檀。口干舌燥的说了一通话,他十分期待地看向岳沉檀,等待着对方拿个主意。

    没想到岳沉檀目光倏地变锐:“你,采花贼?”

    贾无欺觉得对方抓错了重点,正要开口,就听岳沉檀冷笑一声,半是讥讽半是轻蔑道:“原来你还有如此本事。”

    贾无欺到了这一刻,终于察觉出岳沉檀的异样了。往日里岳沉檀虽不苟言笑,但究竟心存善意,有一颗济世渡众之心。可是如今,那丝难得的人情味却不复存在,只剩一个内外皆冷,偏狂无情的壳子。他哪里知道,岳沉檀自在龙渊山庄一番经历后,修为剧增,功力大涨,十八泥犁掌只差一步便可臻至圆满,可随之带来的也是凡心大起,自性恶用,他自小修佛学经所克制的本性,因这似正似邪的十八泥犁掌完全爆发了出来。

    尚气刚傲,矫时慢物,又名“十八邪掌”的十八泥犁掌,果然不负虚名,将他善用的自性完全湮灭,极力催生出恶用的那一面,致使岳沉檀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高傲超然,冷漠残酷。此时的岳沉檀,别说喜爱或者怜悯这样的情绪,就连愉悦和痛苦这样的感受也根本不会产生。他见到贾无欺,只觉不由自主会将目光落在他身上,这样的失控让他十分反感,故而面对贾无欺时,态度也格外刻薄。

    一旁静候的善哉听到岳沉檀如此不客气地说话,忙替贾无欺解释道:“小师叔,并非贾施主犯下那采花恶行,是有人别有用心地用他的面目作案——”

    “他没有口,需要你来替他解释?”岳沉檀冷冷打断他道,“还是你觉得,我的理解能力出了问题?”

    “这……”善哉委委屈屈地刚想解释,就被贾无欺暗暗捏了一下,示意他收声。

    “岳兄可认识龙胆草吗?”贾无欺突然开口,问了一个十分不相干的问题。

    岳沉檀扫他一眼,像是不屑于开口作答。

    贾无欺对他视若无睹的态度毫不在意,依旧笑嘻嘻道:“若是认识,岳兄不妨采上几株,那龙胆泻肝汤最是清肝泻火,我瞧岳兄似乎肝火颇旺,还是早泻早了的好。”说完,他不急不忙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面冲善哉道,“多谢你带路,我二人本就打算前往官窑,路过此处见有旧识,便前来叨扰。如今看来,”他话音一顿,“确实有些贸然了。要事在身,我等不便久留,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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