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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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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的事,自己却痛得不得了。“我是个胆小又自私的人。我不对任何人付出我真正的感情。我怕受伤,总在提醒自己:不要愤怒,不要悲伤,不要太高兴,不要动感情因为,我什么都做不到。而这原因,却也是结果。我在那里摇摇摆摆。”突然感情变得一片空白。

  司空青战强调自我约束,崇尚理性,甚至到了压抑自我感情的地步。为了抑制自己的情绪,她千方百计地逃避自我感受,所以,高兴、愤怒、焦虑当情绪强烈到某种程度她就会忽略它们,就会突然之间不再有任何情绪;当目标明确,实现这个目标的愿望强烈到某种程度就会放弃,甚至否定这个目标。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甚至不知道她自己真正的内心感受。她把思维分离出来,形成另一个自己来剖析她,她把她的想法,感情,统统分析到它们产生的原因上,让一切都清晰地展现在她自己面前。然而,她越是将自己看得清楚,反越是不清楚自己是谁了。

  轻轻叹息,腊梅开了,馥郁香气弥散开。青战突然觉得像这样,怀着悲伤的痕迹,和一些人一起走过花下,花香沾衣,似乎是曾经经历过的。

  不过已经恍若隔世了。隐约记得一些事,却也忘了是与谁一同经历。还能有谁?无非是弦,尚泽和夏步。可能会有其他一些人罢,会有谁呢?

  都忘记了。

  她总是在努力地遗忘,遗忘经历的事,遗忘遇见的人。毕竟往事难追。痛苦不堪回首,所以不愿回忆,至于欢乐,每每回忆,便总有这样一种意识:这些都已过去,再也不可能重新发生了。所有的经历都是一次来过,过去就是永远的丢失,回忆无非是在提醒这一切。虽然人生本就是一个不断遇见,不断丢失的过程,但对于司空青战这样一个不愿意放手的人来说,让她眼睁睁看着一切从自己的手心流走,对一切伤逝无能为力,是无法忍受的。她宁愿遗忘。她不愿意改变未来,不愿意左右他人,但是对于从她身边流逝的过去,她总是心痛。而努力地记住过去的每一个细节,在大脑中将过去完整复制,对于她,又是沉重不堪的——遗忘,遗忘,统统忘记。她才不要背负沉重的过去。不想放手所以干脆不抓住好了,不想失去就不经历,只是不经历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忘记。

  久了,遗忘也就成了习惯。

  她的人生是不断碰壁,不断寻求解答的过程吗?在不断地否定中提出无数种方案,然后继续否定。到最后会不会否定了一切而毫无解答呢?笔尖在纸上来回行走,走过所有的空白,最后得到——“无解”。这样的话该怎么办?

  也许到了那个地步就不需要她来考虑怎么办的问题了。因为,一切都结束了。

  弦果然没有来。不是因为高考临近,而是“有点事”。夏步打电话给弦时,弦问谁在,然后就说自己有点事,可能走不开了。

  ——司空青战家靠窗的那张小桌子,只配了四把椅子。

  踏进青战家,半夏就呆了,喃喃:“这是我的梦想啊,已经成了司空青战的现实了”青战听到了,说:“刚刚还完房贷。”半夏欣喜地看着青战家的一切,仿佛走进了梦中。一直说:“真好,真好”这反让青战感到有点难过。

  一学期了,常常和子禋接触到,也算是熟识了,夏步就不用说了。半夏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气氛倒不至于尴尬。曾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说,好友就是在一起即使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的人。如果那是充分条件的话,那看来,四人已经算是好友了。

  半夏也喜欢和这三人一起,话多了一些,不过青战和子禋话少,正好平衡过来。

  夏步以前捉弄青战、弦或是子禋,从来就没成功过几次,因为这几个家伙都一副看似清浅又疑似城府极深的样子,情绪都淡淡的,捉弄起来也没意思。现在半夏在就不大一样了。半夏思维简简单单的,想着事情的时候就会一边嘟囔出来,情绪也活泼,表情也丰富,夏步可算来了兴致。在青战家吃饭的规矩是席间不可多言。所谓“食不言,寝不语”。刚吃完饭,夏步就装作随口说说道:“昨天上网,看到有个人网名起得蛮长的,叫‘蛋笨是念着倒’。”半夏就轻轻嘟出声来:“倒着念是笨蛋。”

  夏步忍俊,青战撇起嘴角,略带嘲笑——并不尖锐的嘲笑,子禋微笑。半夏看看三人表情,颇为纳闷,歪歪头,又念一遍:“倒着念是”突然卡住,惊呼,“啊你们!”

  夏步大笑起来,青战站起身来去倒水,“诶呃,把‘们’去掉。”

  饭后闲聊,仍然是在靠窗的小桌旁。不知是怎么起的头,这日聊起先秦诸子来,青战讲话到了这里就会出现自相矛盾的状况,归结起来,在于两句话:“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和“夫埴木之性,岂欲中规矩钩绳哉”。这时的司空青战可以看作是两个人了,持着相反的意见。半夏见青战时而讲“居民不知所为,行不知所止,含哺而熙,鼓腹而游”,时而说“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仿佛精神分裂。青战言语一番,复而沉默,一副困惑苦恼的样子。旁人劝导,她亦只是摇头。

  夏步则很不满孟子,关于他的言论,意见颇多,批得最多的就是那句“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夏步就常常把那个“善”字换作“恶”,“色”这样的字。也不喜欢他关于情爱的观点,倒是颇喜孔子,与《诗经》有关。孔子评《诗经》,“诗三百,思无邪”,而夏步说他尤喜“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句。青战面无表情,眼神也是极平静,毫无情绪地盯着夏步看了两秒,然后恢复常态,夏步挑衅似的扬了扬下巴,道:“食色性也。”青战只给了他一个“我说什么了吗”的眼神。

  半夏起初一怔,没想到他们的闲聊就是聊这些,半夏不敢说什么,只怕自己说出的话浅薄,被笑话,但听到夏步讲他最喜欢的《诗经》里的诗句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笑了,也就放开谈,意见相左时唯夏步言语激烈,但夏步脾气是大雨之后立马放晴的那种,到了话题之外,什么事也没有,自是无谓。

  青战看看半夏,看看夏步,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夏步,真是细心呢。而且,你的目的达到了。

  半夏有时也发发牢骚,说常常会在提出什么方案时被人反驳,倒不是讨厌被反驳,只是似乎有些人来劲了就喜欢跟人对着干,即使是她同意的事,只要半夏提出了,她也会改变初衷,变成反对。“难不成要说反话?”

  青战握着玻璃杯,光在水中折射,突然间青战就觉得一震。原来半夏也会被人排斥。想不到的事情呢。不过正常的罢。谁能让所有人都满意呢?

  夏步正喋喋,青战缓缓开口,“其实可以事先向她提一提你的观点,不要以发表观点的语气,就像是随口说说,若无其事地让你的意见在她脑海中留下痕迹就好——半夏应该很拿手罢,对于语气的控制。一段时间之后,提一提问题,她自己就会说出你想说的话来。不过,她定然已经忘记了这是你向她提起过的,只当是她自己想到的了。你的目的就是要她认同你所提出的方案,手段不重要。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愚蠢到在这种时候跟她争这个方案是谁想到的罢。”

  青战话落地,夏步就叫:“青战你好奸诈!”青战白了他一眼。夏步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郑重问道:“司空青战,你一定也这么对付过我罢?”

  青战端起杯子,轻啜一口热水,若无其事:“啊。”然后迟钝地抬抬头,思考着的样子,“应该不只是你罢。”

  “也包括我吗?”半夏指着自己问,青战摇摇头,“至于你用不着。”半夏即被噎死。夏步笑得放肆,半夏怒盻夏步,后者毫无知觉。“啪”一本书砸到他脸上。——是子禋干的,在学校里夏步就常常对子禋做一些很过分的事情,习惯了丢书或本子在夏步脸上,此时一时顺手就把手里的《中国地理杂志》给扔了过去。

  “子禋你这是嫉妒吗?”——夏步大概是指他那张脸罢。令人无奈的自恋啊。

  子禋懒得理他,半夏看着这情况也乐了,青战悠悠地喝她的白开水,伢在半夏腿上睡得舒服,半夏笑得开怀,伢睁眼看了看情况,又眯起眼睡了。

  青战眯眼看看外面的天,晴空。悠远的天云的那一端,是否存在另一个世界?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第二十六节]


  半夏要早早赶回学校,子禋也是,而夏步家里没人,于是留下准备再蹭一顿下午饭。青战无奈地看着厚脸皮的夏步,夏步毫无感觉。半夏微笑着,心里却隐隐生出某种遗憾。不去理睬,摆摆手和子禋一起回学校。

  青战习惯了一个人,不说话。半夏和子禋走后就只有夏步一个人在喋喋了。司空青战站在窗前一个人默默,有点想不开。夏步见青战不理他,渐渐安静下来,从包里拿出高数课本复习起来。偶尔抬头问一声“青战,什么时候做饭?”而青战只是望着窗外出神,夏步也望向窗外,没什么特别的。

  木叶尽脱的树将枝桠伸向天空,像一只痛苦的,青筋暴突的手,在求救。

  天地寥廓,人在其间,蝇营狗苟,何其渺小。“蜗角小国之民。”青战嘴角勾起嘲笑的弧度。

  那弧度倏尔消失。“虽然那两个小国的人争夺的土地微不足道因而他们的行为也是如此可笑,但相对于他们自己的大小,那片土地说不定就是一片大洲呢。我们以我们自己的大小来评断他们的大小,自然觉得微不足道了。就像大象的一滴口水却可以淹死数十只蚂蚁,这是大小相对的问题。不同的准则在不同的世界里生效,怎么可以用一样的标准来评断不同世界里的价值观呢?我现在嘲笑那两个小国里严肃的问题难道不也是一种可笑的行为吗?”

  “可是,换个角度。以我们的视角看来,那两个小国里的大事如此微不足道,所以我们会嘲笑他们,更不会为那些‘大事’忧心忡忡,不思寝食,如果我们以一种更大的视野来看我们现在为之困惑痛苦憔悴的事情,不就也能够以淡定的心态来处理这些事了吗?”

  “这还是一样的错误啊。大象可以无视它的那一滴口水,因为那对它而言无足轻重,但一只蚂蚁倘也以一只大象的视野来看这滴口水,无视它,那么这只蚂蚁岂不是要被淹死?我们看那两个小国的大事觉得无所谓,对那两个小国里的生命不也是视若鸿毛?难道我们可以以一种所谓的‘更大的视野’来看自己的生命,将之视若鸿毛?那样的话,生与死都没有区别了,生还有什么意义?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又为了什么而存在?不如毁灭。毁灭?可以吗?”

  这时夏步在那边道:“题出错了罢?”青战没听见。“司空青战!”青战瞥了他一眼。“题出错了。”

  “哦。”懒懒的。

  “那个你过来看一下。”青战坐下,看了看题,不看夏步做的,径自解答起来,做完,把本子递给夏步。

  “哎呀,”夏步没看几眼就发出悔叹,“糟糕了,我发现我真是笨到家了。”

  “没有发现岂不是更糟?”青战语气平静,面无表情。夏步气结,说不出话,“你”

  青战突然觉得自己的苦恼很无聊,方才所想不过起于外面空旷的天地,烦恼一番,天地不变,只是自己徒添烦恼。觉得苦恼挺没意思的,于是就不苦恼了。与其在这里无聊地思考无聊的事不如踏踏实实做几件事。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光普照大地。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青战抬起头,对着夏步,其实自言自语:“我这才觉得自己的困惑是愚蠢的。”

  “Betterlatethannever。”夏步说。

  感觉有些累,送走夏步之后青战就跟父母道了“晚安”上楼去了,司空栎和郁芷要过会才睡,夏步到家的电话就由他们等了。

  似乎刚睡下就开始做梦了,意识尚在,梦境就开始了。青战想要醒来重睡,然而虽有微弱的意识,却已经无法控制行为,于是昏昏沉沉堕入梦中。

  白茫茫的迷雾之中,千默伸出手来,表情很急切,又充满了期待,像是渴望帮助。可这边的青战却冷漠,不作出任何反应,只是冷漠地看着。与此同时,仿佛还有另外一个意识,很焦急,想要上前拉住千默,而那个冷漠的司空青战却不肯,于是另一个意识也动弹不得,焦急而无奈。两个矛盾的司空青战,两种矛盾的感觉,似乎相互独立,却真真地集中在一个人的感觉上。仿佛两个灵魂寄居在同一句躯体里。

  青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贯地面无表情,千默终于越来越远了,千默的脸越来越模糊,最终,只剩下一片沉沉的黑暗。

  像是失语时看到弦那么焦急,那么担忧,看到父母也是那样的神态,还带着自责,她多么想对他们说“请不要担心”,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讲话,她拿起笔在纸上写字,弦却抽走了她的纸,撕碎丢掉。望着弦似乎是噙着浅浅的泪的痛苦的眼,她在心里呼喊着,道歉:“对不起。”可是——她却丧失了讲话的能力。那样地迫切,那样地焦虑,那样地——无能为力。

  一阵剧痛,青战猛然惊醒。

  天亮了吗?拉开窗帘,夜还在。躺回去,却再也回不到梦境,是错过了就没有办法补救了么?回想梦境,却想不起千默的模样,只记得梦中焦急,无奈,冷漠,痛苦。可是千默,到底什么模样?记不起了。真的是他么?还是自己?

  不知道。

  钟表放大了时间的脚步声,时间的高跟鞋踩在夜的静谧上,惊动了一双敏感的耳朵。

  有些不安。像是一只小小的虫,在心底蛀了个洞,窝在那个洞里,一点一点咬噬着她的心,她的宁静。

  青战决定天亮就去雪野。那个卧在山的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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