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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照疏影风临雪-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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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雪笑得善解人意:“我知道的。”

    日子平静如常地过着,转眼就是两三天,平静到过雪都以为那件事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她并没有遭人劫质,并没有人要害她,就像偶尔清晨醒来,她以为自己已经死掉了,但实际上没有,一切不过是场梦。

    事情被隐瞒的很好,婴婴那边并不知情,过雪松口气,其实她最怕婴婴替自己担心,也不敢去看对方,她害怕一想到自己险些见不着婴婴时,就会忍不住哭出来。每天她在府里所做的事不过是散散步,或是在窗下绣花逗鸟,那时天色入幕,一灯如豆,窗纸上映出她孤寂的影子,过雪穿针引线,想着今天、明天、一年、两年、甚至十年或许她这一辈子,便如同现在一样,住在深苑闺阁,永远过着这般孤独又平淡无波的日子。

    因此过雪万万没有料到,江轲会到花笺居来找自己。

    她打开门后有点错愕,因为打从江轲上次送她回府之后,一直没再见着他的人影。

    “二小姐请立即收拾一下,随我去趟别府。”他说话言简意赅,语气却透出不容人拒绝的坚定。

    过雪满头雾水:“出什么事了?”

    “少主病了。”江轲说完,看到她脸色有一刹因错愕而透出的苍白。

    其实江轲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过雪早该想到是不是岑倚风出事了,但此刻亲耳听他所说,仍旧懵了一下:“哥哥病了?”

    江轲颔首。

    过雪下意识便问:“怎么病了?”

    江轲声音蕴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焦急:“请二小姐随我走一趟吧。”

    过雪却臻首微俯,乌黑的额发遮住眉目,看不清神色。过去一会儿,她开口拒绝:“不了,哥哥生病自然会有其他人照顾,你们还是尽快请大夫来吧。”

    江轲一怔:“二小姐”

    “时辰不早,我要歇息了。”过雪逃避似的,急欲关上房门,但被江轲单掌撑住,她不禁抬头,江轲直视着她的眼睛,“大夫已经请过了,但是少主不肯喝药。”他嗓音顿了顿,“二小姐失踪的这些天,少主几乎连眼皮都没阖过,那天晚上,少主得知二小姐不见了,整个人疯了一样满街寻找,怎么劝都不听,属下胸前的那块淤青,还是少主当时打的,就这样一直到了天明,少主才肯回来,刚一进屋,就吐了一口血”

    昏暗间,他的目光亮得像一柄锋芒毕露的宝剑,刺得过雪双眼隐隐作疼:“二小姐可听过一句话,叫‘近乡情怯’少主连日来焦虑过甚,急火攻心,又因外染风寒,以致身子最终没能撑住,还是病倒了。”

    过雪简直难以置信,唇瓣启阖两下,显得不知所措:“可是我去了”

    江轲道:“少主一直在发高烧,又不肯喝药,现在人浑浑噩噩的,二小姐去了,说不定能劝动少主用药。”

    过雪心乱如麻,不知道他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原地踌躇不定。江轲见状,口吻变得强硬:“如果不是因为二小姐,少主现在也不会卧病不起。”

    过雪心里一阵纠结,就像油盐酱醋混在一起,说不清道不明是一种什么滋味,两手紧了紧,最后点头答应:“好,我跟你去。”

    之前江轲已经跟潘姨娘打过招呼,是以过雪穿戴整齐后便随江轲出府登上马车。马车行得很快,没多久就赶到别府门前,两名家仆身披厚衣提着灯笼,早早在门前候着,待过雪他们下了车,一路提灯引领,此际夜色深沉,但岑倚风所住的房间仍旧灯火通明,抵达门前时,过雪有些迟疑,仿佛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一样,直至江轲在后面催促声:“二小姐。”过雪才举步而入。

    走进内室,绕过屏风,过雪看到床边坐着一名身穿石榴红罗裙的女子,背姿婀娜熟悉,循声转过头,正是绯鲽。她瞅见过雪,脸上没有半点尴尬之色,反而跟见着救星似的,急急迎上前,握住她的手:“二小姐总算来了,公子爷这次病得一塌糊涂,偏偏又不肯服药,奴婢怎么劝都不管用,听江公子说,公子爷一向最听二小姐的,可是把二小姐给盼来了。”

    过雪被她说得窘迫,何时起岑倚风变成听她的话了,暗付江轲乱说话。她犹犹豫豫不知该说什么,倒是绯鲽迅速睨了下江轲的眼神,笑着对过雪讲:“瞧瞧,原本药煎好了,但公子爷一直半昏半醒的,这会子都放凉了,我拿去温一下,二小姐先在这里陪陪公子爷吧。”

    她话音甫落,室内不该留的人,顿时走得一干二净。过雪只好坐在床畔的绣墩上,视线凝落过去,其实打从她进来开始,都没来得及瞧一眼岑倚风,他病了,是真的病了,闭眼躺在床上,额头上覆着块凉毛巾,整个人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处在昏迷中,因为他的脸庞通红通红的,燃烧在莹白的肌肤上,就像喝醉了酒一样,近乎是种惊艳,伸手触在上面,烫得吓人,他的胸口起伏很快,一喘一喘,显得呼吸困难,如同小孩子缺氧,有点喘不上气似的感觉。

    过雪仍不太敢相信,在她眼中,岑倚风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恍若镌固在冬雪里的冰雕,完美坚固,无懈可击,好像他整个人永远都不会生病,永远不存在脆弱的一面。可是现在,可以感觉到他全身在微微发抖,明明身体烫的厉害,但他还是觉得冷,即使裹着再多的被子也不觉得够。

    过雪仔细地替他掖了掖被角,看到桌上放着一盆凉水,便取下他额头上的毛巾,放入盆里浸湿后,又重新敷在他的头上。他生得一对远山眉,浓长黛黑,因在病中,秀挺的眉峰轻微颦着,看起来就仿佛在生气,当冰凉的毛巾触碰到额头上时,他一排细密极黑的睫毛颤了颤,好似繁蝶乱舞,然后睁开了眼睛。

    过雪没料到他突然睁眼,小心翼翼地轻唤两声:“哥哥,哥哥。”

    岑倚风偏过脸,然后看着她,没有半点反应。

    他发着高烧,过雪也不确定他有没有认出自己,因为他的眼神迷蒙一片,但他就是一直凝睇着她,过雪凑近点问:“是不是觉得冷?还是口渴了?”

    岑倚风眼珠微微转动两下,艰难地蠕动着嘴唇。

    过雪附耳过来,终于听到他在断断续续地问:你是谁。

    看来真是烧糊涂了,过雪莫可奈何,而他盯着她的目光越来越紧,近乎于某种执着,就像一个才懂事不久的孩子,害怕自己会认错人一样,无助又恐慌,甚至带着一点点绝望。

    过雪告诉他:“哥哥,我是过雪。”

    岑倚风似乎有点激动,整个人颤栗得厉害,过雪以为他在生气,生气她会出现,但很快,她就知道自己这种想法错了,他的眼神渐渐转变成一种哀哀欲绝,他从来没有这样子看过她,竟让人觉得,他会随时哭出来似的,衬着那张削瘦的脸,看得过雪心里都一阵难受。

    他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修长白皙,但很瘦,骨节突出,过雪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下意识伸出自己的手,刚放进他的掌心里,就被死死地、死死地握住,明明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可他居然能如此握着她的手,挣都挣不开。

41相思难回避2
恰好绯鲽进来;见此情景,面露欣喜道:“公子爷醒了。”

    但岑倚风置若罔闻;甚至连眼珠子都不往她那里转一下,始终握着过雪的手,过雪觉得尴尬;尝试着往回抽动下胳膊;但岑倚风就是握着不撒手。

    绯鲽瞧她脸都红了;心中暗笑不提,只道:“药已经温好了。”因过雪现在不方便,她又讲,“我来喂公子爷好了。”

    她坐下来;丫鬟一旁端着药碗,绯鲽转动调羹;吹了吹银匙里的药汁,动作轻而慢地递到岑倚风唇边:“公子爷,该吃药了。”

    岑倚风抿着唇,不张口。

    绯鲽一瞅他又是这个样子,不由得心急,连哄带劝:“公子爷,大夫说了,您得按时吃药,否则身子一直这样熬着,可是受不住的啊。”

    她求助一般望向过雪,过雪明意,轻声细语道:“哥哥,你正病着呢,现在吃药好不好?”

    岑倚风只是看着她,痴痴地,眼中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再也看不到其它。

    绯鲽见状,将匙子往他嘴里塞了塞,没料到竟把他的唇齿撬开了,这下欣喜不已,赶紧一小口一小口地喂他,浓浓的药汁顺着嘴角滑落,她便以帕子替他拭去,岑倚风变得很听话,绯鲽喂几口他就喝几口,以前哪怕一小匙他都不肯咽,如今整整的一碗汤药却都被他喝了下去,绯鲽如释重负似的,长出一口气,而岑倚风一边喝一边用眼睛望着过雪,自始至终不曾移开,死不瞑目一般。

    绯鲽笑吟吟地起身,将这份重责交托到过雪身上:“二小姐夜里受累,就有劳二小姐照看公子爷了。”

    过雪瞠目结舌,不等她开口,绯鲽已经领着丫鬟离去了。

    屋内只余下两个人,过雪一转头,便接触上岑倚风的目光,其实他烧得这么重,连呼吸都成为一件费力的事,或许此刻他的视线已经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楚她的样子,但就是不肯阖眼,好像一阖上眼,她就会消失不见了。

    过雪用腾出的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仍旧很烫,如同小小的火苗沿着手掌蔓延,直直烫到心坎里去,她声音不由自主放得轻柔,像夜莺啼啼哝哝哄着巢穴中的雏鸟:“哥哥,睡吧”见岑倚风还盯着她,只好又补充句,“我不走的,今夜我一直留在这里。”

    岑倚风睫毛微微颤动,终于闭上眼睛。

    过雪发现他即使睡着了,也不曾松开她的手,因为握得紧,他的指骨咯得她的手很疼,可他睡觉的时候也不肯让她离开,仿佛自己成为他的唯一,一旦离开,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一晚岑倚风睡得深沉,原本过雪有机会挣脱,但一想到岑倚风当时看她的眼神,心里不知怎么就软了,令她没有办法挪开他的手,只能保持着坐在床边的姿势,没多久便感到左臂又僵又麻,她不时用另一只手捶打揉搓,才知道,原来长久保持一个姿势是这么的不容易,那会儿他们乘马车前往綵州,她总是枕着他的手臂入睡,动辄几个时辰,他从没惊醒到她也没换过姿势,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不知不觉到了后半夜,困意袭卷,过雪终于支撑不住,半边身子伏在床沿上睡着了

    这一觉自然不舒服,来回醒转好几次,总是闭上眼,不久又突然醒来,似乎还做了一些零碎的梦,断断续续的,头一回,睡个觉也能如此累人。

    明媚的阳光洒上轩窗,听到小鸟在枝头唧唧喳喳的乱叫,过雪将脸埋在臂弯里,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头发,动作很轻,仿佛是在摸婴儿的肌肤,一直从发根滑到发梢,痒痒的,但又十分舒服,小时候母亲也常常这样由上至下抚顺她的长发,让人觉得依赖,过雪脱口唤了声“娘”那人发现她醒了,迅速收回手,过雪的意识也一点一点恢复过来,怔了下,想到自己不是应该在别府吗,蓦一抬头,看到岑倚风正睁着眼睛瞧她。

    过雪不禁道:“醒了。”举手探下他额头的温度,虽然没有昨晚那么烫,但还是发热。

    过雪赶紧讲:“我叫人进来。”她一起身,左臂就跟失去知觉似的往下坠,也顾不得岑倚风看没看到,扶着胳膊就往外走去。

    很快,侍婢便捧来热水,由于绯鲽没出现,过雪只好亲自动手,拿热毛巾替他仔仔细细地擦着脸,额头、面颊、鼻子、下巴他的睫毛实在长,黑黑弯弯的,微一颤动,好似能刮出风来,让人错觉着不敢靠近,仿佛再近一点,就能触碰上而他的双眸,目不转睛,像一泓静止不动的潭水,清晰倒映出她的样子,他凝视她的时候,瞳孔的颜色极深,显得格外深情而认真,过雪忽然发现自己的动作已经停下来,他看着她,她也在看着他,面对着面,好似下一刻,彼此就会情不自禁地亲吻上,他微弱的鼻息拂上脸庞,过雪一下子惊醒,简直心神不宁,不由得垂眸,拿着毛巾近乎胡乱地往他脸上擦来擦去,许是发烧,又许是被热毛巾的湿气蒸的,他的脸也越来越红

    过会儿过雪喂他吃了点东西,岑倚风终于开口:“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略微暗哑,带着种磨人的疼,过雪如实回答:“是江轲让我来的。”

    岑倚风闭上眼,比起昨晚,他的精神要好些,起码有力气说话,神智也显得清醒了,良久,他吐出三个字:“你走吧。”

    过雪一愣,他却始终闭着眼,模样瞧起来十分疲惫,周围很静,耳畔只能听到他平缓而低弱的呼吸声,而他露在外面的一只手,恍若在控制不住地发抖,过雪想到他为了自己,彻夜不眠地寻找,最后又害病咳血,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她沉默片刻,才说:“等哥哥好了,我就离开。”

    岑倚风没再说话。

    侍婢端来熬好的汤药,过雪刚接在手里,孰料岑倚风瞥了一眼,眉尖便高高地颦起来:“拿走。”

    过雪动作微滞,抬头道:“不吃药怎么行?”

    她又举着银匙过来,岑倚风见着那一片黑酽酽的药汁,还没喝,就已经苦得呛鼻,下意识往后挪了挪身:“我说了拿走。”

    过雪搞不懂好好的,他怎么又不肯吃药,耐心劝道:“不喝药,病怎么能好?要是这么拖下去,哥哥的病只会更厉害了。”

    结果好说歹说都不成,岑倚风就是把脸偏到一旁,死死抿着嘴巴,那模样,生怕被人把嘴巴撬开似的。

    过雪想他昨晚是迷迷糊糊的将药喝了,如今却闹这般,脑中霎时闪过一个念头,竟有点忍俊不禁:“俗话说‘良药苦于口,而利于病’,这个道理哥哥不会不明白的,小时候娘就常常跟我说,忍一忍,一仰脖子就喝下去了。”

    她小心翼翼睨着岑倚风的表情,又吹了吹银匙里的药汁,几乎是连哄带骗了:“这药还热着,这会子喝正好,其实一点都不苦,真的呢,听话,把它喝了好不好?”

    她一副哄三岁童蒙的口吻,岑倚风果然转过头,狠狠瞪着她。

    过雪丝毫不惧,反而笑呵呵的:“来,喝一口。”

    岑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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