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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粮胡同十九号-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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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警官面无笑容地问道:“在哪儿看见的呀?这位小姐。”
“在后门。她还哭哭啼啼的,嘟嘟囔囔地说了什么”
“小姐,您可看清楚了?”
“当然了,她就是陈招娣!”小町斩钉截铁地回答。
秋姗制止她道:“你怎么能够肯定那个女人,就是陈招娣呢?信口胡说!”
葛警官却鼓励她道:“小姐您接着说,后来呢?”
小町的口气有点儿软了:“后来我就吓得自个儿先跑回房子里了”
戎冀看得出,秋姗竭力想把事情化解掉:“她也承认自己先跑回屋子里了,并没有看见那个什么‘裹着翠绿被子的小个子女人’跑进这个院子呀!长官们何必还要如此兴师动众呢?都这么晚了,戎大夫明天还要出诊呦”
老奸巨猾的严大浦顺势把话锋一转,冲着戎冀就咧开大嘴笑笑:
“原来是祥和医院的戎大夫啊,久违了。记得记得,去年,已故高副市长和前夫人因为食物中毒,被送到贵院抢救的时候,我还得到过您的指教啊!”
戎冀这下也想起来了:“不敢不敢。今晚有劳您大驾了秋姗大夫本来是带这位记者小姐来请我提些改善健康状况的建议。从听到后门有人敲门,一直到我关好门回到房间里,秋姗大夫始终和我在一起。我们怎么敢随便放进一个不明身份的人进来呢?”
严大浦和和气气地表示谅解:“我说也是的嘛。不过,这位孙侦探,也是有心为了一方平安,才建议我们查清这件事情。我想,就算是出于小心,咱们一起在院子里各处查看一下,意下如何?”
戎冀忽然微微抖动了一下。这个微小的“神经反射”,并没有逃过秋姗的眼睛。
她用尽量温柔的语气说:“戎大夫,我看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万一万一您当时没有拴好门栓呢?”
戎冀突然显得很焦躁:“怎么可能呢?我又不是没有出入过那个小后门嘛”
戎冀忽然打住了自己的话头。他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说多了些。
孙隆龙和严大浦不易察觉地相视而笑。
严大浦开始打官腔了:“如果戎大夫确有不便,我们只有报告了上头以后,再来决定如何处置喽——”
秋姗又是一副息事宁人的口气:“两位警官大人,我看这点儿事儿,就不要再上报了,弄得大家都麻烦。戎大夫,这么小个院子,难道真还能藏起个把大活人找不着?您让人家进去转一圈儿,我们大家也就都可以放心回去了。”
戎冀的脸越来越青,勉强让出了进门的路
严大浦还是习惯地腆着大肚子背着手,悠闲地在院子中央转悠儿。看那样子,他是胸有成竹,就像对事后的搜查结果“三年早知道”了一般;又像是他对任何搜查结果都不在乎,只等着部下走个过场,然后划划复命了事
葛巡警的手电棒,又粗又亮的光柱开始扫射院子的各个角落。他恭恭敬敬地请求说:
“劳驾你们哪位带个路,去看看朝北冲着灯芯胡同的那个小后门?”
秋姗轻轻捅捅身体僵直的戎冀,示意他和自己一起,陪着葛警官等人去后门。戎冀只好和秋姗一道走在前面,后面紧跟着葛警官和那个无事生非的“私家侦探”。
葛巡警的手电光柱,晃来晃去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情景,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一床翠绿色的软缎被子,居然就掉在北后门里面的地上!
戎冀和秋姗,两人不约而同大惊失色。
孙隆龙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葛巡警兴冲冲地上前,就像抢头功一样,从地上一把抱起了那床被子!
前面院子里,小町趁着没人,对着严大浦做鬼脸:“这家伙,居然用凉水,把我的手背烫俩水泡儿!”
严大浦根本就不相信:“吹!让哥看看——”
小町伸出自己的左手——手背光溜溜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自己又傻了眼。逗得严大浦笑了起来
这时,葛巡警的兴冲冲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他把那床棉被举到长官面前:
“报告!找到了——物证!”
垂头丧气跟在孙隆龙后面几步之遥的戎冀和秋姗,互相偷偷地交换着迷惑不解的目光。
秋姗小声说:“戎大夫,会不会我们我们真的没有拴好门栓?”
戎冀努力回忆着当时惊惶失措的慌乱情形,似乎也开始有点儿动摇了。但是,他有着必须坚持院子里没有藏人的理由:
“不,这不可能。我明明是拴好了门的。”
严大浦压根儿没有伸手去触摸一下那床翠绿色的软缎被子,眯缝着小眼睛扫视了一下,就说:
“这床铺盖,倒真跟那天盖在陈招娣尸体上的,几乎是一模一样嘛!戎大夫,是不是再劳驾您带个路,让葛巡警把这院子里所有的房间,都查看一下啊?”
戎冀压抑着内心的惶惑,引着几个男人向自己占用的几间正北房走去
葛巡警今晚就像中了彩票一样,他在没有人住用的空厢房,用手电的光芒扫射到了一只柳条箱。里面,居然塞着一件玫瑰红色的丝绒长斗篷。
戎冀抖动着嘴唇辩解说:“我从来没有进过那间东厢房那不是属于我的东西”
严大浦不紧不慢地:“戎大夫,咱们屋里商量?你们几个,就在院子里等一会儿。”
戎冀的眼珠儿在镜片后面紧张地转动着
小町心想,这个戎大夫也许还以为,自己撞上的,也是个为钱就会帮他推几圈磨盘的“小鬼”吧?
果然,走进正房后,戎冀马上就从卧室里,找出几包骆驼牌香烟,窘迫地放在严大浦的面前。
严大浦摆摆胖乎乎的手:“别客气,戎大夫。我不会——”
戎冀话中有话地说:“这是朋友特地从美国给我带来的。味道不太呛人,您不妨先带回去尝一根”
严大浦倒也不拂主人的面子:“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带回去,让署里的同僚们也跟着开开洋荤。戎大夫,我也不想把事情往大了张扬,这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您说是不是?”
戎冀不知这个胖官儿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只有连连点头表示赞成。
大浦接着说:“我听说,戎大夫是一位医术罕见的天才人物。我想请您协助我,查清楚二十五号高府两个人突然死亡的真正原因。上面,虽说对你们祥和医院的尸体检查报告,也提不出反驳的依据,可总觉得接二连三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人,未免蹊跷。这其中还有个内情,这会儿也不妨让您心里有个底儿——您也知道,原副市长夫人冯雪雁的家族,是咱们民国何等显赫的门第。冯家的亲族裙带们,对高副市长和他的新夫人一家子,就这么不费举手之劳地占据了皇粮胡同二十五号院儿的冯家祖产,可是一直猜测纷纷的。冯家的人脉关系中,有权有势的还大有人在嘛——”
戎冀点头表示理解:“严警官说得是个常理。我能够协助您具体做什么呢?”
“帮助我设法让有关的嫌疑人,开口说出自己知道的真相。”
“这我并不是你们公家的人,我出面审问嫌疑人,不太合适吧?”
“戎大夫的顾虑,完全可以谅解。容我也想一想,看是不是我们就在这两天再商量商量?当然,今天晚上这个事情,咱们可以另当别论。为了不要引起其他什么意外,在您帮助我审完了二十五号院的案子之前,就暂时委屈您一下,不要离开这个院子。生活上的事情嘛,我可以请您的朋友秋姗大夫代劳照顾照顾。也就不要再让其他闲杂人等进进出出,以免节外生枝。至于那个神神道道的小记者,还有那个冒冒失失的什么‘孙侦探’,我都会让他们乖乖地闭上嘴巴。
“还有嘛,我考虑把隔壁二十五号副市长家的电话暂时借用两天,马上找人拉一条线过墙,移到您屋里来。您毕竟还是个治病救人的医生嘛,万一医院那边儿,老病人们有啥急事,至少可以请您的同事,代着支应一下我想,只要查清了大事儿的真相,这一床被子、一件斗篷的小事儿,自然也就没有太多追查的必要了嘛!”
戎冀到现在终于明白,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了。
作为医生,戎冀对自己说,无论如何也要保持自己旺盛的精力和清醒的头脑。当天晚上,等这帮不速之客都离开了院子,他破天荒服下了适量的安眠药。
果然,这一觉睡到大天亮,直到秋姗亲自为他送来了油条、豆浆,戎冀才起身。夜里,隔壁发生的事情,没有人传话,戎冀便是一概无从知晓了
当晚,秋姗和小町回到十九号院儿时,“紫町牌友俱乐部”的其他人还没有散去。中心话题很快进入了那个古怪的圈子——
小町自然是忍不住要把自己刚刚经历过的“水泡儿事件”,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听得隆龙直吸溜儿。原来一点儿也不相信的大浦,听了秋姗的“目击证言”,将信将疑地一个劲儿抓耳挠腮:
“还真神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哩!”
曾佐冷冷地揶揄道:“那乡下巫婆、神汉的把戏,严大探长从来就没有见过?”
严大浦认真地反问:“这是一回事么?”
隆龙像是明白曾佐的比喻:“就是嘛,你们乡下人闹个小病小灾的,去请那巫婆、神汉来跳大神,烟熏火燎、昏天黑地大闹一场,有时,不也莫名其妙地,就把些个事情解决了吗?!”
小町不同意了:“要照你们的比喻,愚昧迷信和现代科学,不成了一回事吗?”
隆龙骑在墙头上,又马上应和小町说:“对啊,民间巫术和医学科学,毕竟不能相提并论嘛!”
曾佐冷言冷语道:“什么‘医学’、‘药学’、‘生理学’别以为那就是个多么神圣的领域。如果巫术根本就没有一点道理,它就不会在民间存在了几千年!医生如果都是想象得那么万能,高子昂和陈招娣,也就不会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秋姗一听,就感觉到曾佐的话里又带刺儿了。
紫姨不紧不慢地插了一句话:“我倒是同意曾佐的比喻。”
严大浦不解了:“那为啥?照您这么说,我去乡下请个算命先生、马路上揪个麻衣相士,让他们来帮我办案得了。”
曾佐又犯损了:“这主意不错。也许还真比如今的中国警察,更派用场呢!”
没想到紫姨又插了一句话:“我认为曾佐的看法,也有一定道理。”
大家都觉得,今天紫姨是不分青红皂白,一味地偏着曾佐说话呢。
几张嘴一起发出了含着抗议的反问:“为什么?”
紫姨笑眯眯的:“我闺女手背上的水泡儿,不就是论据么?心理学虽说还是一门年轻的科学,人类对心理活动的认知本身,那可就太久远了。巫婆巫师、神婆神汉们,大多搞的就是暗示和催眠术你们小时候,不就听过‘望梅止渴’和‘杯弓蛇影’的典故么?”
秋姗说:“不错,那就是古人揭示和运用‘心理暗示’,最著名的实例啊!”
紫姨连连点头:“对。其实,就连动物也会因为接受了暗示,改变行为和习惯不是?比如说我这小点儿,我教它帮我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开始就是故意把手绢扔到地上;然后我捡起来塞到它嘴里,我再取出来;紧接着就给它一小块冰糖如此反反复复,使它形成了条件反射,以为只要把东西从地上叼起来再吐给我,就能够得到一块糖。小町子五岁时,每天晚上一过凌晨四点,肯定就要尿炕”
小町不高兴了:“妈妈,说着小点儿呢,扯我干嘛!”
孙隆龙乐了:“没关系,我不嫌弃你。我都上高小了,还在褥子上画地图呢!”
紫姨接着说:“我呢,发现其实町子自己也特别紧张,老是睁着眼睛熬夜。一个小孩子家家,上半夜越是睡不好,后半夜可不就睡得更死?我就想了个办法,有一天晚上,我把闹钟拨快一个小时,然后叫醒她说,你真了不起,现在已经过了四点,你也没有尿炕啊!你长大了,尿炕的毛病已经好了!就这样,反复折腾了几个晚上,她真的就再也没给我上演‘水漫金山’了”
曾佐颇有感触地说:“那个戎冀大夫玩的,也跟巫婆神汉们的把戏,至少有殊途同归之处。他无非都是在高妙地利用了心理暗示对理性认知的影响。他那一套跟巫术,区别不过就是一个是朴素直观的经验发挥,另一个是进入理论层面的科学实践而已”
秋姗终于感到不公平了:“可就是你这轻描淡写的一个‘而已’,标志着人类认识自身的关键性转折。”
严大浦打哈欠了:“你们能不能说得白点儿。”
曾佐偏要说:“紫姨,请您说些心理暗示的学院研究,不要迁就这个房间里的‘愚昧落后’。”
紫姨继续讲故事:“‘自我暗示’疗法的发现者是三十年前法国一名叫古尔的药剂师。一天,有个没有处方的‘绝症病人’缠着他买药——当然,我无从考察那个病人到底得的是什么病。至少当时他自己认为,得的是某种‘绝症’吧。古尔药剂师被他纠缠得没有办法,就给了他几片毫无药用的糖衣片,吹嘘是特效药。数日后,那位病人竟前来致谢——糖衣片真的治好了他的病!”
大浦又打了个大哈欠:“那人本来得的就是——‘心病’。要是真有病,那个姓‘古’的药剂师,就是请他直接喝蜜,一准儿也治不好他的病。”
曾佐心想,这么有意思的例子,说给大浦这种人听,真是对牛弹琴:“这是紫姨的催眠术,为了哄探长睡觉的。”
秋姗指指旁边的孙隆龙:“侦探已经睡着了。”
紫姨还真有耐性,接着讲故事:“俄国的大心理学家巴甫洛夫博士,做过一个有趣的实验。他在一段日子里,经常反复地对一个学生说,当心啊,最近,我要在你洗澡的时候,把一块烧红的烙铁按在你的后背有一天,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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