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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时衣-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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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学的小孩儿总是会心虚的,一般也不敢回家,就在街上闲逛。这个二皇子不知道在这间侧殿里猫了多会儿了,手可真凉。
  二皇子一坐下,小冬也不好意思再烘脚了,宝珠过来替她穿鞋。小冬的鞋尖上各绣着一只金红的胖鱼,鱼嘴中还衔着明珠,精致非凡。
  二皇子知道不该多看,虽然是堂兄妹至亲,可是男女有别。但是那鞋儿看来还没他半个巴掌大,衬着白绒绒的布袜,实在可爱。
  小冬倒没在意,这鞋子她自己也喜欢的很,就是用明珠镶鞋,也太奢侈了。炭炉的热力烤得她小脸儿通红,二皇子只觉得这个小郡主又乖又美,比画上的金童玉女娃娃还可爱得多。比那几个并不亲近又高傲的皇妹,也要亲近得多。
  二皇子的母亲本是宫人,出身微贱,生了皇子后封为昭容,人既不怎么美,也早就青春不再,二皇子的地位也并不多被看重,不过他脾气也好,宫里的人也不怎么怕他。
  宝珠就小声问他:“二皇子怎么就不喜欢读书呢?这半年闹了好几回头疼了吧?”
  二皇子被她这么一问,迟疑了一下才说:“就是读不进去——”
  “那去偷看演武射箭,就乐此不疲啊?”
  二皇子有些忸怩:“射箭有趣儿。”
  小冬很理解他,与枯读相比,骑马射箭当然更对男孩子的脾气,可是这时候的风气,似乎是重文轻武的。堂堂皇子爱上武刀弄棒的事情,当然不是一件体面的事。
  二皇子坐了一会儿先走了,安王与皇帝谈了多半个时辰,快到正午时分才来接了小冬。
  “回家吗?”
  安王摇了摇头:“我们去见太后,然后再回府。”
  小冬点点头,何公公从后面赶上来,陪笑说:“王爷,皇上吩咐了。天寒地冻的,王爷与郡主若要去长春宫,请乘辇过去。”
  他一招手,果然有一乘辇抬了过来。
  安王说:“与礼不合。”
  小冬眼巴巴看着步辇不能坐,还得自己迈着两条小短腿走路。
  安王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扬起,拉着她一只手,缓步向前走。
  长春宫里住的是圣慈太后,皇帝与安王的生母。
  即使是对着亲生儿子,圣慈太后也是淡淡的。她脸上敷着一层薄粉,没上胭脂,显得略微苍白。头上也只戴着素饰玉簪,与寻常人家守寡的妇人妆扮无异。长春宫名叫长春,可是这里清冷孤寂,连宫女宦官也显得比别处要少言寡语。相比圣德太后那里的花团锦簇笑语喧哗,这里简直象间庵堂一样。
  “留下来——用了午膳再走吧。”
  圣慈太后这句话说得没有半点热乎劲儿,干巴巴的,听起来十分勉强。
  安王说:“多谢母后,只是前朝事忙,山南数城大雪成灾”
  言下之意是这饭就不吃了。
  圣慈太后也没勉强,从头到尾她连点笑模样都没给,除了开始时问了小冬一句冷不冷累不累,也就找不出话来说了。
  “那便早些回去吧,路上当心。”
  安王应了一声,说:“母后也要多多保重身体。”
  母子,祖孙,就这么无言告别。
  小冬越想越不对劲,这亲生母子,怎么彼此间这么生疏冷漠?要是她不知道,肯定觉得圣德太后才是皇帝和安王的亲娘呢。
  出了东宁门上了轿子,小冬觉得两只脚累的都不是自己的了。安王将她揽在怀里,轿子抬了起来,走得又快又稳。
  “饿了吧?”
  小冬摇了摇头:“不饿。”
  在侧殿的时候吃了不少东西。
  安王抱着她,掀起轿帘看了一眼,低声说:“我象你这么大的时候,整天都吃不饱——那时候我和皇兄都是养在皇后跟前的与母亲数日见不上一面,即使见着了,也说不上话。时间一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说的象是自言自语,小冬还小,虽然是说给她听,却不指望她懂,更象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安王摸了下她的头发,却从她发间摘了枚碎的松子壳下来:“这是什么?”
  小冬看了一眼:“松子。”
  安王拈着那片碎壳儿笑了:“怪不得不饿,原来偷吃过了。嗯,下次再偷吃了,记得要把嘴擦干净喽。”
  小冬不知道他又想起了什么事,那笑意如此温柔——
  温柔里头,却透着几分惆怅。


第十四章 烤肉


 赵吕回来得比平日晚得多,却兴致勃勃,衣裳都没来及换就跑了来。
  “妹妹,妹妹!”
  小冬正看着沈蔷沈芳做针线,沈芳还好,沈蔷却不够耐心,一排针脚粗疏得好象虫子爬的印子——那虫子还是多脚的。小冬自信要是给自己一根针,都比她缝得整齐。
  “哥哥?”
  小冬爬起来朝赵吕跑,被赵吕张开手抱了个满怀。
  小冬乐颠颠的被转了个圈,才看到沈静在他身后,叫了一声:“静哥哥。”
  这么一喊,旁人没感觉,小冬自己先哆嗦一个。
  静哥哥?靖哥哥?
  这又不是武侠世界,哪来的郭靖黄蓉啊。
  “你和父亲今天进宫了?”
  小冬点头。
  “见着皇上了吗?”
  沈蔷趁乱把手里的绣布绣线团一团往桌下一塞,听小冬说:“见着了。”
  沈芳放下手里的活计,与沈蔷一起站起来,朝赵吕和沈静盈盈一福。
  “都是自己人,天天这么礼来礼去的多累。”赵吕放下小冬还礼,又说:“表姐不用太客气了。”沈蔷问:“你们今天怎么回来的比平日晚?”
  赵吕眉飞色舞:“今天和他们赛诗来着,表哥夺了诗魁!”
  沈芳来了兴致,笑着问:“哦?和什么人赛的?怎么夺的魁?”
  赵吕连说带比还笑着,把事情讲了个大概。
  原来沈静素有河东第一才子之称,进了宫学读了这么些天的书,隐隐然又有要拔京城第一才子风头之势,能进宫学的少年子弟,哪有这么容易就心服的,自然三五不时的要寻点由头想将他踩压下去,结果事与愿违,反而更令沈静名声鹊起,今天这个赛诗会又让他夺了魁首。
  赵吕讲得高兴,沈芳说:“不知道夺魁诗是什么?也念出来给我们听听吧,沾沾文曲星的才气。”
  沈静俊脸微微发红,低声说:“自家人还拿我来取笑。”
  赵吕推他一把:“怎么是取笑?这是与有荣焉。”一面吆喝人:“拿纸笔来。”
  沈蔷忙把案上的针线篮子绣样什么的一古脑儿推开,腾出空来。笔墨齐备,纸也铺展开,赵吕笑着说:“我记得清楚,我来写。”
  他虽然整天笑呵呵的爱玩闹,但是一笔字却写的颇有骨架章法,显然是下苦功习练过。小冬看了第一句——可开头三个字她都不认得。
  沈蔷托着腮看着,转头问:“夺了魁,有彩头没有?”
  赵吕凝神写字,沈静不答,倒是赵吕的书僮小唐答了句:“有彩头的,赛诗是在东园赛的,刚开场,几位公主带着她们的侍读都来了,在一旁看了好半天的热闹,五公主还拿出了一条亲手绣的锦带当彩头的。”
  沈芳一怔:“公主亲绣的?”
  “正是。”赵吕答了一句:“这可把那几个挑衅的家伙嘴都气歪了。”
  沈蔷兴奋地问:“喂,公主是不是看上哥哥了?”
  沈静摇头:“蔷妹不要胡说。”
  “怎么胡说了。”沈蔷脸儿红红的,眼睛发亮:“才子配佳人嘛。听说五公主生得十分美貌,冠绝京师。哥哥又是首屈一指的才子,这不是”
  沈芳也转过头来:“不许胡说。事关公主的清誉,你以为是闹着玩儿的。”
  沈芳开了口,沈蔷才老实了,可还是不甘心,嘀咕:“肯定不止我这么想,旁人一准儿也会这么说的。”
  小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呃,这个,事情要说起来,倒算得一段佳话。
  就是,佳话的男女主角,是不是年纪都小了点儿?
  五公主和沈静的岁数,要放到现代,都只是初中生呢!
  早恋!
  小冬有点悻悻的,自己今天明明也在宫里,却没能看得见这场热闹。
  赵吕已经把字写好,吹了吹干,悬着提了起来。
  沈芳赞道:“字可是越写越好了。”
  赵吕这点自知之明是有的:“不成不成,看诗,别看字。”
  府里人人高兴,赵吕喊着:“加菜加菜,晚上咱们喝酒。”
  胡氏在一旁说:“加菜自然是要的,酒可不成。”
  赵吕说:“不妨事,就喝一点。唔,我去和父亲说,他必是许的。”
  安王不是个拘泥古板的人,赵吕去说,他果然便应了,还送了一块砚,一盒六块的金鳞墨给沈静,贺他得了诗魁。赵吕捧着盒子啧啧称赞:“这个砚还算了,墨可是有一百多年的来历,制法早已经失传,据说宫中也没得多少了,用一块少一块,平时父亲自己都舍不得用。”
  沈静有些不安:“王爷的礼太厚了。”
  “啧,宝剑赠英雄。这个送你正好。这个墨是个好彩头,祝你将来金榜题名鲤跃龙门。”赵吕不是个小气的,替沈静高兴了一回,才交人好生替他收起来。
  晚上在赵吕后院的阁子里摆了宴,安王没来,说是怕他们拘束,只有沈静赵吕沈家姐妹两个和小冬,五张席桌摆了个圈儿,圈中是个炭炉,炉上架着铁蓖,切薄的肉片儿刷着各种调料香料油脂,在火上滋滋作响,香气浓郁扑鼻。
  小冬被裹的象个棉球儿一样,因为烤肉的关系,阁子四面窗子都敞着散烟,胡氏怕她着凉,恨不得把她从头到脚用棉被捆上才放心。
  酒斟进杯里,清冽如泉。小冬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酒香里还透着一股清冷的花香。
  “是菊花酒?”
  “嗯,三年前酿的,枫露白。今天这是头一次开坛。”赵吕俨然一个小酒鬼模样,端起来深深闻了一记酒香:“明天学里休息,今晚多喝点也不怕。”
  沈芳有酒,连沈蔷也有,唯独小冬面前是烫热的果子露。
  烤肉火候到了,从火上移开,小冬示意要吃,红绫怕她烫着,在肉片拿小银刀划下小小一点,吹了又吹,才送进她嘴里。
  一股热辣辣的香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小冬没提防,一下子就憋出了眼泪。
  “哎呀,那上头放了辛辣粉料了。”赵吕忙说:“快快,喝水。”
  小冬喝了好几口果子露,也没把嘴里的辣味儿盖下去,只觉得象火烧一样,舌尖生疼,眼睛鼻头都红红的,活象只小兔子般。赵吕又心疼,又好笑,板起脸来对红绫说:“你也忒粗心了。”
  小冬知道不怪红绫,平时饭食中都没有这个味儿,烤肉片儿红艳艳的,上头洒没洒那辛辣的调料也看不出来。
  沈蔷刮脸羞她:“小馋猫,辣到了吧?你还是吃果子吧,烤肉就都归我了。”
  沈静笑着说:“烤些不辣的,抹些蜂蜜,她应该能吃。不过这东西不易克化,小冬妹妹还小,尝尝也就行了。”
  小冬捂着嘴,泪汪汪地看着这几个坏人。
  年纪大了不起啊!
  欺负人!


第十五章 月钱


 他们玩得高兴,吃着现烤的肉,喝着浅浅的带着花香味儿的酒。沈蔷还缠着沈静让他再做一首诗。
  赵吕说:“哎呀,这会儿别说诗不诗的,高兴才好。一股酒肉气,掺进诗气里头,岂不都坏了。”
  小冬瞅着他们不注意,实在太好奇,拿筷子尖蘸了一点赵吕杯子里的酒吮了吮。
  有点辣,有点甜,还有点酸酸的回甘。
  菊花香气好浓,仿佛从呼吸间,从每个毛孔里呼出来,又再透进去。
  大家的脸都粉扑扑的,也许是因为酒意,也许是因为围炉烤肉,被热气熏蒸出来的。
  沈静不象平时看起来一副稳重模样,袖子卷了起来,头发有些散乱,眼睛显得格外亮——象是比阁子外面,天幕上悬的星子还亮。
  大概是因为实在太高兴。赛诗夺了魁,得了公主的手织的锦带,现在又和至亲好友在一起高高兴兴的宴饮。
  说是要高兴,也没折腾多晚,小冬的生物钟准准的,到点儿就困得开始瞌头打盹儿,胡氏也不唤她,直接和赵吕说了一声,便把人给抱走了。剩下四个人也没有再玩,盛了热汤喝了,也就各自散了。
  沈芳和沈蔷住的院子离玉芳阁不远,也很宽敞。沈芳坐在妆台前,拆了头发,又卸簪环。铜镜磨得光洁明亮,里头映出来她的绮年玉貌,豆蔻芳华。沈芳怔了一下,才取了乳膏卸唇上的胭脂。
  胭脂不是她们在家常用的,而是到了京城,进了王府才有的。不象家里用的那种,虽然已经算是好的,可是总觉得上头带着股泥腥味儿。这个却不一样,
  沈蔷从她那屋跑了过来,屋里暖和,她只穿着小衣小裤,赤脚穿着一双绣花踏。
  “姐姐,你看。”她捧着个匣子,献宝般放在沈芳面前:“你猜这里是什么?”
  沈芳又好气又好笑:“你说是什么?你得了我也得了,还让我猜什么?”
  沈蔷一拍脑门:“对哦,你肯定也得了。”
  她把匣子一开,里面是一封银饼,还有两串散钱。
  “今天王府的管家着人送来的,说是给我的月钱。”
  那银饼是五钱一个铸成,撕开封纸可以看见雪亮亮的,成色上佳。一封是二十个。两串散钱,一串是五百,匣子不大,可是捧着真是沉甸甸的压手。
  沈蔷抠出一个来反正都看了看:“到底是王府,比咱们在家时多了十倍啊。”她把匣子推开,挤在沈芳身边坐下来:“那个妈妈还说,明后天挪出半天空来量尺寸好裁冬天的衣裳,里外四套。”她把那个银饼在手里抛了接,接了抛,头靠在沈芳肩膀上:“姐,王府真好。”
  “嗯。”
  沈芳把卸下来的簪环收进盒子里,再将盒子放进抽屉。
  沈蔷小声说:“你看见郡主今天的脚上的鞋了吗?”
  沈芳嗯了一声。
  “上头镶的那个珠子真好看,我记得二姐有一副那个耳坠子,是吴太守夫人给的,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那珠子还不如这个鞋上的圆,也没有这个亮呢。”
  沈芳说:“吴太守夫人原是全州商户人家的女儿,纵然有钱,又哪能跟京城,跟王府比呢。”
  “嘿,要让二姐瞧见,肯定气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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