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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5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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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否则,吕调阳又怎会如今日这般,眼看就要失去张居正信赖,甚至还受到宫中太后皇帝以及冯保的疑忌?

    而当张居正和皇帝一个坚持要丁忧,一个死活要夺情,这一来一去转眼便是三个回合之后,之前喧嚣一片的京城却是诡异地宁静了下来。给吕调阳去道贺过的捶胸顿足,暗悔押错了宝;眼看张居正丁忧,就没再去大纱帽胡同刷存在感的外地进京候选官员懊恼不该算错了局势;至于那些因为张居正的政令而吃过闷亏,摩拳擦掌准备等张居正一走便反戈一击的某些官僚们,则是更如同蔫了的白菜。

    然而,和敢怒不敢言的他们不同,真正的清流君子当中,却蔓延着一股义愤!

    这种情绪,沈懋学和冯梦祯自然清清楚楚地察觉到了,因为他们也是其中一份子。几乎和选了山阴令的汪道贯就只是前后脚,屠隆选了颍上县令,之前在沈家连续开了几天的聚会,送其前去山阴就任,只是因为张居正丧父,都只是小规模的七八个人聚聚,有的是同年,有的只是他们进京之后交的好友,彼此意气相投,对于辅即将丁忧的状况,自然还在私底下嗟叹了一阵。

    因为张嗣修家中祖父新故,而汪孚林之前又在给事中和御史们角力的风口浪尖,他们便没有请两人,谁知道刚送走屠隆,情势转眼间便急转直下。

    而在万历皇帝第一次下旨夺情时,翰林侍读学士许国一次遇到沈懋学时,便委婉地说了一番不要意气用事之类的话,这更让沈懋学心中又惊怒又惶惑。可这么大的事情,他只能憋在心里,谁也没说,可每到夜深人静处就常常放在心中思量。

    这一日,眼看万历皇帝第三次下旨夺情,他终于忍不住找到了庶吉士冯梦祯。他开口一说出此事,冯梦祯沉默片刻,便低声说道:“我听说,汪仲淹今日要启程前往山阴上任,汪世卿会亲自去送他这叔父,我让随从去打探了,不如我们也去城外凑个热闹?”

    沈懋学登时脸色大变:“你是说,许学士找我说那些话,是汪世卿……”

    “老许在翰林院是出了名遇事不吭声的人,怎会无缘无故提醒你?别猜了,去找汪世卿问个清楚再说。许学士的儿子和他是连襟,事情肯定和他有关。”

    尽管冯梦祯让人守在汪家门口看着汪道贯那一行出门,可毕竟随从来回通知需要时间,当他和沈懋学出城来到官道边那送行人常常借用的亭子时,却见只有汪孚林伫立在那儿,却不见汪道贯,仿佛是人已经走了。等到他有些不自然地随着沈懋学上前,汪孚林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却是笑道:“你们来啦?叔父才刚走一小会。他软磨硬泡想要等到尘埃落定再去赴任,却被我硬赶了走,心里不知道有多不甘心。”

    冯梦祯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说的尘埃落定,是说辅丁忧夺情?”

    “没错。”汪孚林丝毫没有卖关子,直接点了点头,“我家那位和我闹翻了的伯父,对夺情心怀异议。”

    沈懋学没想到汪孚林说得这么直接,呆了一呆后方才惊咦了一声:“你不劝你伯父,为何还让许学士来劝我?”

    “因为伯父官居三品,哪怕因此得罪了辅,也就是被人寻罪名罢官回乡,就是最严重的处分,也不过罢职回乡,别人却还要赞他一声忠孝。但是,君典你和开之,一个是今科状元,一个是今科会元,尽管并不是辅的门生,但你们平日里可都是称一声师相的吧?而且在别人看来,你们能有今日地位,却是辅赏识英才。如若你们倒戈一击,你们觉得,辅大人会从重,还是从轻落?”

    冯梦祯平日相交皆是自负的名士,可谓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哪曾听过有人用这样冷静的语气做出这样功利的分析,一下子便激愤了起来:“那你呢,你身为都察院广东道掌道御史,莫非准备缄默不一言?”

    “我当然不会缄默。”见冯梦祯一下子露出了歉意的表情,显然觉得刚刚那话太冲了,汪孚林却词锋一转道,“必要的时候,我还会帮着挽留辅大人。”

    “你……”这一次,冯梦祯气得够呛,可沈懋学却一把拉住了要火的同年兼好友,看着汪孚林说,“世卿,你我患难之交,又是姻亲,你有什么话还请直说,不用这样拐弯抹角。我知道你是心怀大志,更不屑高谈阔论,要做实事的人。我们可以道不同,但我不希望就这样起口舌之争。”

    沈懋学还真是君子啊,如果不是相识于蓟镇风雪之中,如果不是相知于辽东危难之际,只怕这会儿这两个人要和自己割袍断义了吧?

    汪孚林心里这么想着,随即笑了笑说:“当初辅上书请丁忧之初,多少人去吕阁老家中道贺,多少人在内阁中想要挪动屋子和位子,可现在听说夺情,这批人中可有破釜沉舟,想要上书谏阻的?没有,这些人早就在家惶惶难安了,我没说错吧?”

    见冯梦祯冷哼一声只不做声,沈懋学则是一脸的若有所思,他便继续说道:“如今心怀不平的,不是这些曾经站错队的人,而是清流之中自负意气,恪守礼法的君子,姑且算你们两个。你们如果真的要上书谏阻辅夺情,那么就趁早,现在上书,即便有人会骂你们忘恩负义,但更多的人会在心里暗自叫好。因为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哪怕是万一皇上太后雷霆震怒,动起廷杖,也是敲山震虎,威慑居多。”

    沈懋学轻轻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如果落在后头,那又如何?”

    “落在后头,那就是与先行者同谋,结党造声势,最后很可能拿命换一个正义公道,换一个青史留名了。甚至有人会说,那是眼看前面的挨了廷杖,想要邀名就跟着上!你们想过没有,就和当初嘉靖初年大礼仪之争一样,此事能劝得住?如今在辅大人眼中,有人正打算趁着他丁忧守制,夺其权,毁其政,令他多年心血毁于一旦,你认为他听得进去那些忠孝节义的真心劝谏?相反,他只会觉得是此前钳制言路还完全不够,日后只会变本加厉。”

    “须知他一向觉得,只要目标是好的对的,用什么手段都没关系。你们总应该听他平日说过,为人臣子者,当要为国家计,可不拘小节。”

    冯梦祯只觉得自己第一次认识汪孚林——即便他确实打算劝阻张居正夺情,当然没那么直接,而是打算去先劝张嗣修,可他也断然不会在背后这样评点张居正,这话实在是犀利得露骨三分。他侧头看了一眼同样震惊的沈懋学,口吻已是没有一开始那样激烈。

    “可终究得有人告诉辅大人,孝道乃是天伦,他这样是不对的。”

    “你们不站出来,也会有别人站出来,有别人告诉他。但你们劝阻,辅大人会不会想,我如此真心赏识,真心简拔的人尚且如此待我,如此不解我心,今后还有几人可以信赖,可以托付?今后他用人,岂不更是无人敢劝,更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可我们不说,天下还是会有公论!”

    “说得没错,天下悠悠众口,断然难以禁绝。但是,从前辅大人上过整饬学政疏,今后他会不会因为公论,禁毁天下私学,更重申洪武旧政,禁止秀才评论朝政,甚至于像我在广东碰到的一样,有提学道揣摩他的意思,于每县只取秀才一两人,以此钳制天下士人?”

    见沈懋学和冯梦祯已经被自己描述的景象给惊得目瞪口呆,汪孚林心里却想到,张居正在夺情之前固然已经算得上是独断专行,刚愎自用,但比起夺情之后的大棒政策,那却是小巫见大巫了。是不是因为现自己的学生,同乡,曾经提拔信赖的人竟然在关键时刻倒戈一击,这位万历辅方才干脆走了另外一个极端,在推行新政上采取完全的高压政策,用人上只凭自己喜好,甚至在对待万历皇帝的时候,也不自觉地将那种毫不通融的态度给摆了出来?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我不去劝伯父,也不想再劝二位。二位为的是心头公义天理,我则是想为士林多留点元气,更重要的是……我希望能够留下来,稍稍劝住一点辅大人的雷霆手段,也算是为将来的张家积点德。有道是,去留肝胆两昆仑,两位日后和我割袍断义也好,在背后骂我汪孚林只知道趋炎附势也好,都没关系。”说到这里,汪孚林顿了一顿,又看着沈懋学说,“无论沈兄作何选择,如何触怒辅大人,金宝的婚事,我都不会反悔的。”

    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更深一层的意思——自负敢言的清流,太容易被某些别有用心的大佬利用了!

    而当这些清流也捏成一团结党,为了反对而反对,那更是遗祸无穷!

    见汪孚林拱了拱手,径直和两个随从会合,随即上马回城,冯梦祯忍不住求救似的看向了沈懋学。

    “汪世卿说的这些……真可能生?”

    “也许……不,应该是肯定会生。”沈懋学脸上不知是哭是笑,想到了当年汪孚林在辽东时,也有过某些断言。

    事到如今,到底是退是进?

    ps:明天出门,就一更(。)

第八零三章 疏不惊人死不休() 
傍晚时分,从轿子上下来的叶钧耀跨过轿杆,见门前一个一个门房迎上前来,他突然长长舒了一口气。

    在这京城他呆够了,终于可以跳出去好好舒展一番筋骨!

    “老爷,二姑爷已经来了。”

    听说是汪孚林来了,叶钧耀看似只是点了点头,脸上也没什么大变化,但脚下却走得飞快。张居正夺情这么天大的事,别说他在户部自有各式各样的议论,就是甬上乡党之间,对此也有各种各样的看法,其中不以为然的人相当多,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但这些都是题外话,他很清楚,这会儿汪孚林匆匆赶过来,想要确定的肯定只有一件事。

    当来到妻子苏夫人起居的正房时,他就只见汪孚林陪坐下,却正在和叶小胖一来一回说着话,却是正在考问叶小胖的学问。见长子满头大汗,甚至连自己进屋也没察觉,汪孚林亦是专心致志,他就没出声,甚至还对苏夫人打了个手势,直到这郎舅俩告一段落,他才咳嗽了一声。见女婿和长子连忙站起身来行礼,他就颔笑道:“孚林,你看明兆眼下这学问功底怎样?”

    “乡试之难,更胜过会试,尤其是南直隶和浙江这种地方。”说到这里,汪孚林顿了一顿,这才笑眯眯地说,“我本来还想着给方先生和柯先生写封信,看看他们能否帮个忙,但现在,秋枫有信过来,说是如今这位南京国子监祭酒督学严格,而且,自从隆庆元年,两京乡试监生革去‘皿’字号,结果只有数人中举之后,南京监生一度大闹,现在又恢复了额度,我觉得可以问问明兆自己的意思,是否愿意去南监攻读,和秋枫做个伴,争取考个举人。”

    想到那次躲在书房里,在黑暗中听到母亲的那番话,叶小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大声说道:“我去,我一定会考个举人出来!”

    见叶小胖竟然如此爽快,叶钧耀登时有些意外。他当然知道这个大儿子就那么点天赋,比自己当年更勉强,可就算这时候让人去改学武艺考武举武进士,那也迟了,更何况叶家又不是余姚孙氏,他和三房兄长的关系就那样了,要是下一代没一个把得住的,那怎么行?明知道儿子并不是那么喜欢读书,此时却愿意去南监,他忍不住赞赏地冲着叶小胖点了点头,打人下去后,揉了揉太阳穴,这才打起精神先丢出了一个好消息。

    “今天吏部那边给我递了明话,我选了江西按察副使,提学道。”

    按察副使只是一个级别,担任的很可能是兵备道,分巡道,提学道,这其中,叶钧耀在进户部担任员外郎之前,已经当过正五品的按察佥事徽宁道,在京城又已经当了这么多年京官,放出去的时候仍是按察司,级别提一级就顺理成章了。然而,竟然是提学副使,这就意义不同了,因为这意味着未来一任三年之内,整个江西各府县的新秀才,全都要出自叶大宗师之手!

    因此,即使是苏夫人,此时也不禁又惊又喜,可看到一旁的汪孚林显然没那么高兴,她立刻问道:“孚林,你可是有什么顾虑?”

    “江西乃是科举大省,但解额却不算多,隆庆四年,江西遗才试就踩死过六十多人,而后乡试又闹出过弥封风波。所以,江西提学副使并不好当,还请岳父多多留意。但是,更重要的是另外一条,如今辅大人夺情,一旦士林有所议论,他一定会管控言路,这其中,管束生员就是最重要的一条,而且道试把控在提学副使手中,还请岳父在这上头不偏不倚,千万不要矫枉过正。毕竟,一府一县取多少秀才,当地多少世家寒门全都死死盯着。”

    叶钧耀本来还有些即将被人称作是提学大宗师的飘飘然,被汪孚林这么一说,满腔得意登时化作冷汗出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的他才苦笑道:“怪不得近来甬上乡党但凡有聚会,余侍郎(余有丁)也好,沈龙江(沈一贯)也好,全都暗指你深得辅大人信赖,也只有你敢这么猜。我知道了,此行江西南昌,必定不会像当初第一次当官上任歙县那样,一张嘴就给自己惹一堆麻烦。”

    “岳父也别这么说。一回生,两回熟,您后来在福建司不是得心应手,这才能为一司之主?”

    汪孚林深知叶大炮不是小心眼的人,但还是小小捧了一句。但今天他来,主要不是为了这个,当即压低了声音问道:“敢问岳父,我伯父他……”

    “他让我派去的人捎了封信回来,信我已经烧了,免得留下证据。他说,本来他就算装聋作哑也无所谓,他虽被人称作名士,可也不是靠名声当饭吃,可是,王崇古这个兵部尚书因为你的算计,已经当不了几天了,如此一来,所谓蒲州帮便只剩下了张四维这么一个随着辅大人亦步亦趋的应声虫,可歙党三人又如何?

    他是兵部侍郎,殷石汀是户部尚书,还有个不哼不哈却颇得上意的许学士,不党也是党。当此之际,还不如他迂腐一把,惹人厌弃,也好给你铺路。否则,你背后有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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