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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6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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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新郑之事,我会和冯双林去交涉,到此为止。山西官员在朝中无论人数还是地位,全都相当不少,其中张四维更是其中翘楚,当年俺答封贡以及开马市,他从中出力很大,所以哪怕明知道他和高新郑私交甚笃,我还是引了他入阁。你和他虽有私怨,那次文华殿朝议上却并未因私废公,这才免去一场闹剧,那封送给我的信也是叙述最公允的,没有辜负我对你的看重。”
汪孚林知道张居正夸赞人全都是当真的,因此这会儿也没有忙不迭地说上一堆自谦的话,而是欠了欠身道:“元辅之前不在,就犹如定海神针被人抽走,于是群魔乱舞,现在一回归,也就能风平浪静了。”
“冯双林那边,会把徐爵送去代替自己到昭陵看守。”
汪孚林早就知道了张鲸和张诚分别如何,但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徐爵的下场,心情不免非常古怪。谁不知道司香这活计全都是宦官去干的,什么时候轮到徐爵这么个锦衣卫?而且,把人送到那地方去,冯保就不担心徐爵大嘴巴说出点什么来?可再转念一想,他意识到徐爵会和张鲸在那边直接碰上,不由得就有些怀疑冯保的恶意了。可不论怎么说,这事情他没有质疑的余地,也就没出声。
“昨日你的顶头上司陈炌来见我,说是要留你在都察院,而王绍芳也改了初衷,说是吏部文选司看似是肥缺,掌握铨选,权力颇大,但却不大适合你。他二人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同时这么说,想来是你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吧?当初你几次三番不肯呆在都察院,现在怎么改了主意?”
哪怕陈炌和王篆在先后见张居正时,未必会透露这是出自汪孚林的陈情,但张居正是什么人,又哪里会意识不到这其中的奥妙?
而汪孚林也没有瞒着张居正的意思,坦然说道:“元辅确实慧眼如炬,我确实改变了主意。但如果是从我自己的意见来说,去文选司,在王少宰下头做个只要依从上意的员外郎,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好,只不过我得罪的人太多,铨选万一有什么差池,必定就会有人冲着我群起而攻。”
嘴里这么说,汪孚林却是一手端着茶盏来到了张居正书桌前,放下茶盏,直接打开盖子,却是蘸着茶水在书桌上写起了字来。当他写明,是宫里来人,授意他留在都察院时,他的眼角余光就瞥见,张居正的脸色一下子凝固了,当下就放慢了度,将田义和自己的对话择选要紧的一一写了个清楚。
直到最终挑明田义代表的应该是皇帝,而非冯保,他才盖上了杯盖,诚恳地说道:“我也知道自己未免出尔反尔,可我虽是万历二年的进士,出仕却已经是万历四年,至今就当了两年的官,如果骤迁五品,让别人情何以堪?既然有前后两位陈总宪这样体贴的上司,元辅又素来信任我,我在都察院多历练几年,也能够消弭一些议论。”
张居正怎么都没料到,小皇帝刚刚亲政,却已经挖墙脚挖到他这儿来了,惊怒的同时,却又油然而生一股寒意。
想当初嘉靖皇帝由小宗入继大统,少年登基,杨廷和手掌内阁,宫中又有张太后,可谓是一内一外压制着皇帝。嘉靖皇帝却无师自通帝王心术,用大礼仪来试探朝中官员,果然便跳出了张璁和桂萼两个支持他追尊生父的,虽说迫于杨廷和为的群臣压力不得不暂时把人外放,但随即又看准时机重提此事,继而用廷杖这一高压政策硬生生突围成功,最终驱逐杨廷和,把恪守礼法的清流君子打出了一个缺口,大权独揽。
尽管后世人评述,无不在私底下说嘉靖皇帝那一顿廷杖大伤士林元气,可从天子的角度来说,士林算什么?掣肘自己的人都得扫地出门!
相形之下,他这个辅这些年不也是这样排除异己的?
如今小皇帝已经亲政,虽说他本来做的就是内阁辅做的事,谈不上什么归政,可仔细想一想,他如今的境遇和杨廷和岂不是大有相似之处?
自始至终,张居正自己也没有现,他就从未考虑过,汪孚林有虚词诓骗自己的可能。
抱万历皇帝的大腿,对于有些人来说,也许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但汪孚林实在是觉得万历皇帝这条大腿不那么牢靠。而且他是文官,积攒实力和皇帝对抗不现实。因此,他在张居正还没回来之前就开始反反复复斟酌,最终决定冒险一记,对张居正挑明这么一件事。
这从战略来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左右逢源才是不败之道,但从战术上来说,给张居正提个醒,在今后做事的时候意识到头上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也就能多点余地。
而且,如此一来,张居正对他就会更多几分信赖。而他的心里从早些年开始,就转着某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在大明,文官篡位固然绝不可能,但其他事情未必不可能,只不过难度绝对是高而已。但相比要把万历皇帝以及某些清流君子的三观强行扭转过来,那种难度只怕还要低点儿。
“我知道了。”
张居正轻轻吸了一口气,嘴里说着这四个字,却是随手粗暴地拿起一张纸将桌上水渍全都擦去,自己也同样以手指蘸茶,在桌面上奋笔疾书了起来。
汪孚林从旁观看,见张居正是授意自己——不论田义怎么吩咐,都尽管答应下来,事后再和他商量;而张居正只会当成不知道这么一回事,既不会对冯保透露田义的异动,也不会在小皇帝面前露出任何异样——他就从容点了点头,随即语带双关地说道:“我能有今天,都是元辅提挈,既在掌道御史之位,自当举荐贤能,弹劾宵小。”
“我没看错你。”张居正说这话的同时,心中颇多感慨。
今日白天,他去宫中见天子。朱翊钧在文华殿西室接见的他,君臣二人一个问一个答,话题多半围绕在他此行湖广的见闻,包括稼穑,百姓,边事,辞出来时,就和从前的习惯一样,朱翊钧又赏赉了银币羊肉御酒等物,这才让司礼监秉笔太监张宏亲自送他去慈庆宫和慈宁宫朝见两宫太后谢恩。仁圣陈太后素来话很少,慰问过后就放了他离去,慈圣李太后却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其中多有对朱翊钧毫不留情面的指摘。
他那时候没觉得什么,可如今想想,李太后这个严母固然有些严得过分了,而他这个严师是不是也很讨人嫌?
要是换成别的年轻才俊,只要寻思一下他这个辅和小皇帝之间的年纪,就会义无反顾地站在皇帝那一边,哪里还会捅破这层窗户纸来提醒他。
嘉赏汪孚林的时候,他才突然想到汪孚林危言耸听的可能性,可再转念一想,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目的,汪孚林编造此事能有什么好处?
鼓动他篡位?笑话,当初成祖皇帝以太祖四子的身份篡位都遭千夫所指,更何况他一个文官。杨坚赵匡胤之所以能够成功篡位少主,那是因为彼时天下未曾一统,有外敌在侧,内部矛盾就容易压下去。否则,君不见王莽的下场?
至于要借此邀宠……汪孚林得他信赖的程度并不弱于那些尚书侍郎之类的高官,可不论如何,他张居正也不可能把人一下子拔擢到高位上。
既然其他可能都很微弱,那么,他只能相信,汪孚林所言为事实的可能性很大!
正事说完,汪孚林在张居正书房中又盘桓良久,听张居正谈了谈丈量田亩之类的政令之后,这才最终告辞出来。走出书房时,他只见天色已经全都黑了。面前的院子已经不是上回他和王继光翻墙之后的地方了。张居正听从他的建议,调换了一下书房的位置。
张嗣修并没有一直在外等待,偌大的院子里没有人伺候,他仰望天上,月色星光皆无,反而还有沉重的乌云。
张居正固然回来了,但如今仍然远远算不上黎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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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六四章 监生的奥妙()
张居正回京之后的这最后十天休假,朝堂内外一片风平浪静,几乎连一丝一毫的杂声也没有。
对于已经铁定要留在都察院广东道掌道御史位子上的汪孚林来说,他当然很满意这种清闲的氛围。因为如今广东道能干活的御史只剩下了王学曾和顾云程,他一点都不希望出什么幺蛾子。而对于他直接请了太医院中即将荣升御医的朱宗吉去给王继光这个下属看病,都察院中众说纷纭。
有认为他假公济私,有认为他故意示好,但更多的御史却都很羡慕王继光的运气。
要知道,这是个咳嗽热就可能送命的年代,都察院中的穷御史多了,看不起病就只能硬挺的也多了!
而素来敏感的王继光从前那是绝对不会承认穷御史这三个字的,可他这两天终于接到家中来信,道是父亲急病花钱如流水,这才没能给他捎钱来,他的心里甭提多不是滋味了。更让他惭愧无地的,是朱宗吉给他把脉之后那一通教训。
“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要折腾别人也没办法,可广东道现在就只剩下了汪世卿外加两个御史,如果不遇到刷卷理刑之类的事情还能忙得过来,万一再遇到什么清军、巡城之类的差事,你让他怎么安排?你好容易才从试御史变成了实授的监察御史,要是把命送了,你到哪叫冤枉去?十天之内,你要是不好好养,这病没有起色,今后也就别想好了!”
汪孚林是张居正回阁办事的第一天,去造访朱宗吉道谢时,这才知道某位深得皇帝勋戚以及张居正信赖的太医竟然故意恐吓王继光,顿时哭笑不得。可他能请动人就不错了,对其人这番恶趣味也就懒得说了。可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临别之际,朱宗吉带着几分醉意,说出了一番让他辨不清真假的话。
“之前李小侯派人送了他那白雪山房的集子过来,我看了之后大醉了一场。京师虽好,可我有时候恨不得丢下这什么锦绣前程,去南京谈谈诗词,写写书画,闲来给人看看病,却比如今这日子舒心多了。你让我去看的这个王继光,一大半是心病,而元辅的身体渐渐不如从前,也同样一大半是心病,武清伯那一家子则是富贵闲出来的病。总之,这朝堂内外全都是蝇营狗苟求名利之辈,让人放眼看去好没乐趣。就连你,也不是从前的汪孚林了。”
他确实不是从前的汪孚林,顾忌太多,能够真正倚靠的人太少,抽身而退更是做梦啊!
相比在广东还能做点事情,如今回到都察院,他除了相对公正地复核刑名,好像就只剩下唯一一件能做的事情了,那便是喷人。
当然,说得好听点,那就是整顿吏治。
就比如这几天,汪孚林在事先征得左都御史陈炌的默许之后,连上三个奏本,奏本一上,贪官庸臣立仆。可那又怎么样呢?但凡和张居正有一丁点关系的,全都不能去碰,着重打击的不过是那些没拜上辅山头,却又胆大妄为往怀里搂钱的小角色!
但这小小的郁闷,当汪孚林在回到程家胡同自己家门口时,却化作了乌有。帐房兼职门房的王思明从汪吉和汪祥两个门房后头伸出了脑袋,笑吟吟地说道:“公子,歙县来人了。西溪南吴公子被府学推了贡监,到国子监读书,二姑奶奶跟着一块来了。”
两个不大听到的称呼让汪孚林有些讶异,可是,当他进了门之后走了两步,就立时意识到,是汪二娘跟着夫婿到了京师来!
当年他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是汪二娘和汪小妹这两个妹妹陪着他走了过来,也是她们精打细算地维持着家里的生活。等到日子宽裕之后,他就开始富养妹妹,可真正挑婆家的时候,他却是很少闲在家里,根本就谈不上选人把关,直到最后送亲的时候,他才抓着妹夫吴应节询问了一下这桩婚事结成的经过。就连上次回乡时,他也不过略停留几日,几乎没有太多的时间来陪两个妹妹说话。
“哥!”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汪孚林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却现自己已经到了二门口。昔日那个泼辣厉害的小丫头,如今已经是梳着圆髻,面颊丰满,整个人都透出了成熟的气息,可这会儿眼泪夺眶而出,提着裙子飞也似跑上前来的样子,却又让他想起了当初的妹妹。他笑着迎上前去,等人到面前停下来时,这才掏出帕子擦了擦她脸上那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水渍。
“跑什么跑?都到家了,就这两步也等不及,多少年了还是这急脾气。”
“多少年了,我也是你妹妹!”汪二娘只觉得这么多年时光的距离一下子就被拉近了,塞还了帕子之后便嗔道,“小妹听到我来京城,别提多羡慕了,她特意让我带了好些东西给你,都是岩镇特产……”
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汪二娘这才想到忘记了丈夫,连忙转身去拉了吴应节过来见大舅哥。两人上次见面是在去年汪孚林从广东回京,路经徽州停留的那几天,可总共也没说上几句话,再上一次就是汪二娘婚礼和婚后那段日子,相比汪孚林的小妹夫,岩镇方氏的那位方秀才,却还要更熟稔些。可那只是汪孚林单方面认为的熟稔,至少吴应节此时此刻行礼拜见的时候,脸上就相当严肃郑重,让伸手去扶的汪孚林不禁莞尔。
“又不是没见过我,用得着这么战战兢兢的?”
虽说汪孚林态度和煦,可吴应节从徽州启程到京城为止,正好碰到了另外几个进京晚了的贡生,听说过很多他不知道的汪孚林传闻——比如心狠手辣诸如此类的,再加上成亲的时候汪孚林对他放过话,要是对不起汪二娘,就算在天南地北也要找他算账,因此如今再见,他自然陪足了小心。
此时,直起腰的他挤出了一丝笑容,这才干巴巴地说道:“大哥做官已经有这么久了,我实在是有点怕您的官威。”
“什么官威?那都是吓唬别人的。外头那些传闻可不能信,能把人传得三头六臂,你们瞧瞧他不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
小北上来插科打诨了两句,便把众人迎了进去。要是按照汪孚林的意思,都是一家人,总共也就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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