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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魂-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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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爷爷努力地往井上爬,她还记得当时能看到井上那被月光照得微微泛白的天空,至于别的印象都很模糊,再有就是她背着爷爷时没有负重感,她跑了很长很远的路也不觉得累,跑起来时很轻松。这些如果是发生在梦里,那很正常,但发生在现实中就很不正常。

    路无归无法解释清楚这些现象。她甚至无法用自己当时是离魂状态来解释,如果是魂魄离体进入黄泉井,她和爷爷的身体都留在阳间,她爷爷的身上不可能满身的伤,她也不会背后的衣服都被爷爷的血染透。

    路无归坐在屋子里,怎么都想不明白。忽然,屋外,又响起庄晓笙的声音:“应爷爷,五十年前,保安观被拆时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大事?”

    阴阳先生问:“你怎么这么问?”

    庄晓笙说:“我听你刚才提起旧事时特别慎重,连时间都记得清清楚楚,想必是发生过让你印象特别深刻的大事。”

    阴阳先生叹了句:“难怪说你是村里年轻一辈的头一份。”

    庄晓笙问:“是真有事?”

    阴阳先生叹道:“柳树聚阴,那柳树又种在黄泉井旁,数百年下来,是得道成精了的。他们先是要砍树,一刀砍下去,冒出来的不是树浆,是血。”他顿了好长一会儿,才又说:“后来,他们才放火烧的树。带头烧树的郑贵平当天晚上发噩梦,在梦里被活活的被吓死了。郑贵平的儿子郑大虎,那个狠呐,他怪到许道公头上,生生地弄瞎了许道公的一只眼睛,把许道公斗得那叫一个惨。后来,许道公总念叨人比鬼可怕。”

    阴阳先生许久过后,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说:“自从柳平村的老柳树被砍后,村里的风水是一天不如一天,村里的人是越来越少,地越来越荒。这许道公死后再没人镇野山坳里的那些东西,它们又跑出来了,这村子以后会越来越不适合活人住!走吧,你们这些年轻人都走了好,外面天高海阔的,比留在村里强。”

    庄晓笙说:“村里好像现在没有姓郑的?他们一家搬走了?”

    阴阳先生说了句:“早死绝了。”

    庄晓笙又问:“像这种事,在那个年代发生过很多吧?”

    “多!下村的罗仙娘供的是黄娘娘,被斗死了,家里供的娘娘神位也被砸了,带头砸神位的那一家子……唉,不提了,不提了!忙你的去吧,我要给许道公做法事了!”

    路无归听到阴阳先生说这些,忽然想起大家都说这些成了精的东西报复心重,昨天那黄鼠狼老太婆来找过她,被打牌的那几个人大惊跑了,她今天又给了那蛇一刀,万一黄鼠狼和蛇又再找上门怎么办?她想了想赶紧把爷爷留下的符翻出来,找出用得上的把每间屋子都贴上符,想想不保险,又搬来梯子,在灵堂、她的卧室、爷爷的卧室的房梁顶上各埋了一道雷符,气得阴阳先生连法事都不做了,追在她的身后指着她大骂败家子。

    路无归不理阴阳先生。那黄皮子和白蛇来找的又不是阴阳先生,阴阳先生当然不急啦,爷爷不在了,她要保护好自己。反正贴上去的符就是已经启用的了,揭下来也没用了,阴阳先生骂也白骂,只能干瞪眼干着急。路无归把阴阳先生翻来覆去的那句“败家子”当耳旁风吹过,“败家子”可比“二傻子”、“梦游神”、“夜神游”“招鬼妹”好听多了。

    有车子开进了院子,那哭嚎声成功阻止了阴阳先生的大骂,把他们都引了出去。

    路无归听到“老财”老婆的哭嚎声从院子里传来:“我不管,我们家老财帮你们干活死在你们家,你们就得管,就得负责。这得凭良心啊,这就算是打官司,也得按照工伤死亡赔偿的!你们不管,老财就搁你们家不走了!呜……老财啊……”

    “庄富庆,你出来!这同一个村的,你不能这么坑人……”

    庄富庆老婆又在喊“富庆啊……”又一嗓子哭嚎了起来。

    路无归赶紧把剩下的符装进她那帆布背包里,又把背包塞进被子里藏起来,然后跑到院子里一看,只见院子里来了十几个人,男男女女都有。庄富庆的老婆头发比鸡窝还乱,哭得眼泪把头发都糊在了脸上,跟半夜出来晃荡的鬼似的。老财的老婆一直拽住庄富庆的老婆不松手。七八个男的正把死掉的老财从一辆小货车抬下来直往她家灵堂冲。路无归看到他们抓着死人的胳膊和腿就往里抬连门板都不给弄一块,她好心地往自家正堂大门剩下的另一块门板一指,说:“这块门板给你们用。”她说完,就听到庄富庆老婆的哭声突然停了下,然后“嗷”地一声哭得更大声了,她觉得可以用“惊天动地”来形容。

第七章() 
阴阳先生绷着脸,一脸威严地拦在灵堂门口对着抬着尸体的几人,说:“想好喽,这尸体抬进去容易,抬出去可就难了。我早告诉过他,每年抓这么多蛇,迟早有天会遭蛇口报应的,他不听劝,落到今天的下场怪得了谁?”

    一个抬着尸体的二十来岁小伙子梗着脖子叫道:“怎么就抬不出来了?你让开!”

    阴阳先生说:“话我已经说过了,要抬进去你们就抬进去吧。”说完,他便退到一旁,让开了大门。

    那小伙子叫道:“死老东西,你唬谁呢?走走走,抬进去!”

    一个年纪稍大的中年人喝斥那小伙子不要乱说话,又对阴阳先生赔笑道:“应大爷,您看,财老哥帮富庆干活,死在富庆家,富庆想不负责,这……这不只能把尸体抬过来讨要个说法吗?”

    路无归听明白了,说:“你们弄错了,这里不是庄富庆的家,这里是我家。庄富庆是来帮忙的。”

    那人说:“谁不知道你是庄富庆的女儿,你家和庄富庆家不是一家?你个傻子边上去,别碍事。”

    路无归听到那人说她傻,她就不想理他了,转身让开路。

    “走走走,往里抬。”

    “哎,等等,怎么贴这么多符?中午的时候还没有。”

    阴阳先生、庄富庆、庄晓笙、路无归都没答话。庄富庆的老婆一直哭,哭得比老财的老婆还难受。

    那一群人把尸体抬进灵堂,搬来两条长凳子,拆下门板,把老财放在门板上,与放在棺材里的许道公并排躺着。

    阴阳先生抬头看看被路无归贴到房梁上的符,又抬头看看天,“咳”了声,说:“富庆啊,你到山上把我那两个徒弟还有你那大舅子叫来搭把手把许道公的灵堂挪到院子里,这屋里不能再作灵堂了,必须在太阳下山前挪,快去。”

    庄富庆应了声“哎”,就要往院子外跑。

    阴阳先生又喊:“路上小心点。”

    庄富庆应了声,飞快地跑了。

    庄富庆的老婆连声问:“晓笙,晓笙,这可怎么办啊?老财家的开口就要二十万!我们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

    老财的老婆哭道:“你们家怎么就拿不出二十万了?你家晓笙一年挣的就不止二十万!我家老财一条命还不抵二十万啊!蔡芬,你说话要摸着良心说!我告诉你们,你们不把这钱赔了,我们全都住在你们家不走了。”

    阴阳先生低骂句:“一群要钱不要命的。”摇了摇头,进屋去继续做法事,眼不见为净。他见路无归傻站在那,喊了声:“二丫,愣着干嘛,还不进来当你的孝女。”

    路无归应了声“哦”,她进入灵堂,见到屋里坐了一堆人,一脸为难地看向阴阳先生,说:“他们都住在我家,万一今天晚上又闹起来,明天我们家堂屋就摆不下了,这么多人,把我们家门板全拆了也不够摆啊。”

    抬尸体进屋准备赖着不走的这群人听到路无归的话脸色变了又变,又有人吼:“怕什么?她这是想吓唬我们走!我们就偏不走!我们这么多人,火气旺,鬼都得怕我们。”

    还有人破口大骂路无归这傻子咒他们死。

    路无归听到他们骂她傻子,就不理他们,把他们全部当空气。

    阴阳先生对他们这些人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只对路无归说:“你爷爷是横死的,又是死在那井口,所以我才打算给他做满七天法事,只是这两天接连出事,估计你爷爷是放不了了,再放下去我怕他连这点尸骨都保不住。明天有个下葬的时辰,亏后人,不过我想着你既不跟你爷爷姓,又跟他没血缘关系,说是爷孙,估计连师徒都算不上,应该亏不到你身上。我想明天就把你爷爷葬了,你觉得呢?”

    路无归立即想起自己也算到明天可以埋的事,顿时喜上眉梢,说:“埋了爷爷我就可以吃肉了吧?闻着大鱼大肉香却不能吃,只能吃青菜和泡菜,太难受了。”她说完就看到阴阳先生那脸色变得就跟死了爷爷似的。

    阴阳先生气骂道:“吃吃吃!许道公养你一场,让你哭个孝你都不哭,成天就知道惦记吃!”

    路无归被阴阳先生骂得低着脑袋在心里回了句:“哭不出来嘛。”她看阴阳先生气得直瞪眼,真担心他一把岁数气得背过气去,只拿眼默默地看着阴阳先生抿紧嘴不作声。她跟阴阳先生大眼对小眼地互看了一会儿,阴阳先生率先败下阵来,告诉她要给爷爷钉上棺材钉。路无归忍不住奇怪,问:“为什么给爷爷大敛的时候不钉棺材钉啊,大敛的时候就要钉棺材钉的呀。”要是早点把棺材盖盖上钉上钉子,刚才那白蛇就不会从房梁上掉进爷爷的棺材里把村里的人都吓跑了。

    阴阳先生抬眼看着她,惊奇地问:“你还懂这个?”

    路无归说:“一点点。”

    阴阳先生说:“照理说是该大敛的时候钉棺材钉的,但你爷爷不是一般人,我要给他停灵七天,如果早早地把棺材钉钉上,他夜里回来找你会起不了身,你听到动静还得橇钉子起开棺盖。”

    路无归提到他爷爷这事就一脸郁闷,说:“我昨天等了爷爷一晚上,他都没回来。”又说:“别钉了,万一爷爷今天晚上回来了呢?”

    阴阳先生说:“他要是回来了你再起钉子。一会儿得把棺材挪到外面,得给盖上,不能让他餐风露宿。”他又“嘿”了声,说:“你不傻嘛!”

    路无归心说:“我本来就不傻。”

    阴阳先生让她过去看爷爷一眼,道个别,再问她有没有什么陪葬品给她爷爷,她想了想,家里穷,没什么好陪葬的,爷爷留下的那些法器她一件都舍不得放进去,担心放进去后爷爷被刨坟,于是摇了摇头。阴阳先生骂了她一句:“抠门!”让她去抓了些稻谷米粮什么的放进棺材里,她又顺便抓了几把香烛和钱纸放进去,又招来阴阳先生一个白眼。待她看到阴阳先生非常偷工减料地只念着入敛的法诀就“啪啪啪”地敲着棺材钉把棺盖给钉上了,他的两个徒弟还没到,连个敲锣打钹吹锁啦的人都没有,忍不住给了阴阳先生一个白眼。

    阴阳先生把棺材钉上,就让她去院子里搭灵棚。

    家里办事,备有防雨布,她把防雨布找出来,将防雨布的两个角分别拴在屋檐的两侧,又将另外两个角绑在竹杆上,再把竹杆绑在院子里的八仙桌上支起来,棚子就搭好了。

    她刚把防雨棚搭好,庄富庆和阴阳先生的两个徒弟还有帮着砌坟的庄富庆的大舅子和另一个泥瓦匠一起赶了回来。几个人一起动手,没多久就在阴阳先生的操持指挥下把灵堂都挪到了院子里,把老财和老财那一家子亲戚撂在了客堂。

    路无归看到老财那一家人的脸色都特别难看,还有人骂他们装神弄鬼想吓他们不给钱,还有人想冲上去打庄富庆,被庄晓笙给拦住了,庄晓笙挡在庄富庆的面前,神情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凌厉。庄晓笙说:“你们只要有人敢动手,我保证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二丫已经过继给许道公,她的户口是在许道公这里,不在我们家,不管是从法律还是从习俗上来说,二丫与我跟我父母没有任何关系,老财叔在许道公家出事,你们没有丝毫理由找到我们家出钱。你们这么闹,我可以反告你们敲诈勒索,到时候闹到派出所去,吃亏的是你们!我们家与二丫的关系,大家心知肚明,所以出于人道主义,我愿意付你们一些丧葬费,但是绝不可能太多。毕竟当时很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是老财叔要去抓蛇才会被咬的,他在许爷爷的丧事上闹出这事,再看看这院子里现在人都跑光了,我们可是一句难听话都没说。”

    老财的老婆问:“那你陪多少?”

    庄晓笙说:“五千!”

    老财的老婆气得直跳脚,叫道:“五千!我家老财的命才五千,晓笙,你不能这么毒啊……”难听的话一个劲地往外冒。

    路无归看见她晓笙姐姐什么话都没说,只冲老财的老婆冷冷一笑,就转身去让庄富庆的老婆做饭,还叮嘱句当心蛇。

    庄富庆的老婆一脸愁苦地说:“我哪里吃得下啊?”

    庄晓笙说:“妈,你吃不下,应爷爷、二丫还有大舅他们都还得吃饭呢。”

    老财的老婆气得指着庄晓笙骂:“庄晓笙,你目中无人。”

    阴阳先生说:“吵吵嚷嚷的哪还吃得下饭?随便给我们端几盆肉菜装上,我们带回去吃。”

    庄富庆一听阴阳先生要走,赶紧问:“应大爷,您今天晚上不留在这啊?”

    阴阳先生叫道:“留什么留?除了二丫,今天晚上这里不能留一个活人!包括你们这一家子,一个都不许留,晚上也不许过来。二丫能不能过得了今晚就看她的命,不过我看这丫头是个命大的,应该没事。”

    庄富庆的老婆一听只把二丫一个人留在这,当场急了,叫道:“那怎么行呢?二丫有梦游症不能一个人住的啊,昨晚才把晓笙的脖子给挠出好几道血印子,这怎么行呢?”

    阴阳先生说:“不行也得行。我说了,这里晚上不能住人。”

    庄富庆的老婆说:“那让二丫住我们家去。”

    阴阳先生堵了庄富庆的老婆一句:“你厉害!我都不敢让她住我家去!”

    阴阳先生的两个徒弟把几大碗肉菜装进袋子里提着,冲阴阳先生喊晚饭装好了,可以走了。

    阴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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