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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秦不暮楚-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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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炎了,咋还是不肯醒过来?
比大夫更着急的是秦节,连瑜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因为他开始说胡话了。
秦节见到连瑜的时候,连瑜是不能说话的,后来大夫给检查,说他大概是受了风寒,长时间没有治疗,而且看样子很可能曾经长时间吼叫过,咽喉出了点问题。随着一碗碗的药灌下去,跟着愈合的伤口一起好转的,还有他哑了的喉咙。人都是有自我保护意识的,连瑜的嗓子一开始大概是疼得厉害,所以即使在昏迷中,他也不肯发出声音,可是等到嗓子逐渐痊愈,连瑜的身体大概也感觉到了,于是逐渐开始发出声音,然后,开始说胡话了。
连瑜这一开口,秦节便觉得不对了。
连曾母亲去世的时候,连瑜已经十岁了 ,那会儿连曾在秦节管辖的一个县里做县令,偶尔到州里述职当然是不能带孩子的,但秦节也是要在所辖各地巡查的,所以也去过连曾任职的那个小县城几次,亲眼见过这个孩子,那会儿他见到的连瑜,虽称不上聪明伶俐,却十分稳重知礼,在读书上很有天分,说得一口好官话可现在,他梦话里这乱七八糟的口音是什么啊?
若不是有那本书做信物,且外形跟胎记都对得上号,秦节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只听说过发烧烧的说胡话胡说八道,没听说还要变口音的啊?总不至于是连家的家乡话吧?笑话,安徽话他又不是没听过!
不过,秦节的疑惑并没有维持太久。连瑜昏迷的第十天,一大早,被秦节派去接连瑜的洪管事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女人连曾的妾,连瑜的生母,芳姐儿。
芳姐儿三十岁出头,长得相当不错,只是十分的憔悴,瘦的好像一阵风便能吹走一般,她一见秦节便跪在地上大哭起来:“秦老爷,秦老爷,求求您,帮我找找瑜儿,我没用,不知道您已经来了江宁,竟让他去云中府找您,等他走了,我才知道云中府被西蛮占了,老天爷啊,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秦节听得一头雾水,正想说连瑜已经找到了,那芳姐已经哭的抽搐了起来,不等侍女们去扶,便晕了过去。
秦节头大如斗,最近是流行晕倒还是怎么着啊?一面叫人把芳姐儿扶到连瑜的隔壁找大夫救治,一面儿叫来洪管事让他说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洪管事瘦了一大圈,满脸都是胡茬子,一见秦节就忍不住了:“老爷,我没用,没找到连小郎”他说到此处,咬牙切齿道:“那群黑心的王八羔子,竟为了几十亩地,做出这种事儿来!”说着也哭了:“老爷,我没用啊,我在那附近打听了一大圈儿,也没找到连小郎的消息”
秦节现在对躺在那里的那个连瑜有一千个疑问,便也没有告诉洪管事他已经找到了个疑似连瑜的少年,而是细细地问了他前因后果。
连曾家里本来有点田产,想也知道,没有点家产,怎么供得出一个进士?一些比较穷的进士声称是耕读之家,其实再穷,那也不可能是完全靠自己的手种地的老百姓,纸笔对于平民那是真正的奢侈品,想靠自己种地赚的那点钱去读书绝对是扯淡!能供出个进士,家里起码也得是个地主。连瑜的家,就是这么个小地主,有那么百十亩地,若是一般的过日子,那可以舒舒服服的,但是偏偏连家是要读书的。连曾十年寒窗,地里的产出一文也没攒下来,全都砸在他身上了。而他当官的时候又是个清官,所以等到他回乡,依然就是那么百十亩地,而他又要养个同样要读书的儿子,日子也就是勉强过得去。
连曾再穷,脾气再不讨人喜欢,在家乡也没人敢小瞧他,谁会招惹一个随时可能起复的官儿啊?但是,他死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连曾夫妻都死了,只有一个儿子,这孩子又才十四岁,谁会怕一个爹娘都死了的孩子呢?当然,也没人专门去算计一个孩子在一般情况下。
偏偏就出了不是一般的情况,连曾的这个儿子实心眼,父亲病重的时候,连瑜为了给父亲治病,竟把一大半的田产都卖了,后来连曾知道了,大发脾气,甚至逼着儿子把家里的剩下的田地的田契拿到跟前,收到枕头底下,他知道自己够呛能好了,实在不想儿子把安身立命的家底儿都给祸祸了。连曾死之前写了信,让人捎给秦节,同时也跟儿子说了,忙完他的丧事,就卖了田产去投奔老友。故土虽然难离,但是他真的不想儿子从此就断了读书上进的路子。当然,这话说了也白说,连曾十分了解自己的儿子,他这个死心眼,十有八九是一定会守够三年的孝期才肯出门的。所以他其实压根没指望儿子自己去找秦节,但至少这么交代之后,儿子不至于憋在这里不肯走吧:我可是让你去找你秦叔叔了,啊你不去找也就罢了,人家来人接你好意思不去么?
连曾死后,连瑜果然不肯出发去找秦节,硬是要给父亲守孝三年,这孩子不是一般的迂,竟真的效仿古人,跑到他爹的坟前搭了个草庐过日子,每天在那里苦读,而他的生母芳姐儿则每日做了饭给他送去。结果有一天晚上天上下大雨,连瑜住的草庐漏了,淋了雨,第二天早上芳姐过去的时候便发现他发烧了。
这个医学不发达的世界,一场风寒要一条命太正常了,不过三天,连瑜便病得只剩一口气,村里的老人都叹气说该给这孩子准备后事了。那几天,芳姐儿的眼泪都哭干了,谁知道村里人都准备好了冲喜的棺木,这边已经昏迷的连瑜,醒过来了!
这本是喜事,可偏偏连瑜醒过来,就犯了失心疯,说的话乱七八糟让人听不懂也就罢了,他竟然连自己的亲妈都有些不认识了。当时因为都以为连瑜快死了,他家里去了不少人,虽然连瑜清醒过来之后很快便闭了嘴,但是还是有不少人把眼见断气的人忽然醒过来,紧接着便开始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这件事儿传了出去。
这事儿说起来确实透着邪性,村里人便有些犯嘀咕。正好镇上有个专门降妖捉怪的道士这日到他们村儿溜达,便有心里打鼓的人去问那道士,这连瑜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结果这道士上蹿下跳地蹦了一通,得出结论,这世上哪有死而复生的人啊!现在这个疯疯癫癫的东西是借尸还魂!
借尸还魂?这可太吓人了,村里人顿时惊了,这会儿谁也不仔细去想:所谓死而复生那是人已经死了,连瑜当时分明还有气,况且大夫也说有可能是脑子烧坏了这种事儿,如果是发生在自己家人身上,恐怕家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啊脑子烧坏了,我得给孩子治病,该死的臭道士,说我儿子是鬼魂,我打死你个老骗子!可如果是邻居的孩子被怀疑借尸还魂呢?那态度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万一这是个恶鬼,来害人可怎么办?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一时间村里沸沸扬扬全是闲话,
这当口便有两个小子爬到连瑜家院墙外的树上,趁他在院子里坐着的时候往他身上撒狗血,连瑜虽然疯癫了,但并没有变傻,被人这么欺负,那是肯定生气的,他一场大病过后脾气也变得爆了,顺着墙头就把那俩小子拽了下来,然后拿了大棍子,趁这俩货没反应过来一敌二这两个小子揍了个哭爹喊娘。
什么?被揍的小子是不是会被连瑜打的心服口服口称老大拜服到连瑜脚下?不好意思,那是做梦。这么一闹,村里人更相信连瑜是借尸还魂的说法了!因为连瑜从小脾气好,从来就没跟村里人红过脸,他怎么会揍人呢?要不然就凭他那病弱的身体,那俩小子怎么会打不过?纯粹是根本没提防!更别说这家伙居然真的会打架,别开玩笑了,连瑜是个割稻子都能割到自己脚上的笨蛋啊!
未知的事物是最可怕的,天知道这个借尸还魂的魂儿是不是什么厉鬼!村里人越想越害怕,于是便凑到一起开会,他们这个村几乎都是姓连的,其实就是聚族而居的一大家子,这么一群人凑一起,对族里的规矩是必然比国法还记得清楚的!族里出现借尸还魂的厉鬼,那一定要解决啊。于是大家商量商量,就决定照着那道士说的,对他进行驱鬼仪式。好歹连瑜也是自家的孩子,不能让他被鬼缠着啊!
一群人冲到连瑜家里,不顾芳姐苦苦哀求,把挣扎不休的连瑜捆走。他们想着若是鬼,必然是怕太阳的,便把连瑜绑到日头底下暴晒。可晒了两天,连瑜说的还是那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村里人越发害怕,便又问那道士,道士说那一定是厉鬼道行太深,连阳光都不怕了!那就让他更疼一些,于是村里人便拿了沾了辣椒水的鞭子抽他,又用艾草熏他,这么又折腾了一天,连瑜几乎只剩一口气了那道士也有些黔驴技穷,看村里人对他一脸的不信任,再看连瑜看他的眼神十分吓人,便咬牙道:“这孽畜实在不是一般的鬼怪,一般的鬼怪,哪里会连这些东西都不怕?他是你们村的人,我是不敢随便乱动的,你们自己处理吧!”
话说到这份上,村里人也害怕了,一开始的时候,绝大部分人都是相信连瑜就是被鬼附身的;可到了此时,固然有那么几个人依然相信连瑜是鬼,可大部分人心里却犯了嘀咕:搞不好,人家本来就不是鬼怪,只是像医生说的那样,烧坏了脑子吧?前面那种人越发觉得必须把这可怕的鬼怪处理掉,而后面这些人却是因为心虚:白白的受了这些罪,若是把连瑜放回去,他病好了缓过神来,能饶了他们呢?他爹爹当过官,据说认识不少官面上的人物,他自己又是个秀才,而且据说是全县最年轻的秀才,当日考了全县第一的!十四岁的秀才,日后说不得又是个进士老爷,这样的人一旦记了仇
人心便是这样子,明知道自己做错了,许多人想的不是如何改错,而是,怎么让这个错误彻底不存在!一群人商量来商量去,决定好事做到底,彻底地替连瑜去掉身上的这只鬼:那就是,把他烧死。
没错,就是烧死,反正他爹死了,家里只有个连族谱都上不去的妈,想必他爹九泉之下,也必然不会乐意自己的儿子被厉鬼附身,他们这是做好事!
就这样,全村人一起谋划了一场谋杀。
第八章
许多懦弱的女人,在自己孩子遇到危险的时候,会突然从包子一下子进化成刺猬球,芳姐儿就是其中之一。她一开始的时候去哭去求,可等到她发现不但没有用,反而自己也被锁到屋子里之后,她便冷静了下来。
家里的的院子被那些所谓的族人占领了,她的儿子也还活着,可这些人已经开始计划着如何分配他的家产,其中也包括芳姐儿本人。
芳姐儿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长得蛮漂亮,不过这些人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害了人家的儿子还想让人家当老婆,所以虽然有几个单身汉表示了这方面的意向,却被族老们坚决地否决了。于他们而言,芳姐儿是一个定时炸弹,留在村里一定会有后患,但她一个女人,又一向胆小,能干什么呢?当然放在村里也是不行的,早晚要出事儿,干脆远远地卖到山里去,还可以换一笔钱。
芳姐儿把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却没做声,她知道儿子还在外面的场院里被捆着呢!她耐心地等着,等到了夜深人静才开始行动。
这里毕竟是她生活了好多年的家,连家怎么说也有点钱,一般的地主,为防备盗匪流民能做什么准备呢?又能藏人又能逃跑的地道是很好的选择。这是连曾的的祖父祖母在世,家里非常富裕的时候挖的地道,不长,只有几十丈,里头十分狭窄,只能一个人弯着腰走过,从家里通向村口外面的打谷场,那里也就是捆着连瑜的地方。
芳姐一开始并没有想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如果知道这些人最后居然想要杀掉她的儿子,那她一定早早地就想办法。她小时候虽然颠沛流离受了不少的苦,却遇到了连夫人这样子的老好人,到后来连夫人无子,想要让她做妾,那也是小心翼翼地问她乐意不乐意,若是不乐意就把她嫁出去。说她决定留下没有私心那不可能,毕竟连家再穷,那也是官宦人家,过的日子有保障,而且连夫人对她一点都不苛刻;连大人也是个很和气的人,所以她是心甘情愿给连曾做妾的。别看芳姐儿从小颠沛流离,可是逃荒的时候她的父母一直护着她,父母饿死了她便又被宽和的连家收留,虽然一直都处在社会底层,却还真的没有见识过人心的险恶,直到这一天,她才意识到,什么借尸还魂之类的惊悚说法都放到一边,他们孤儿寡母便是死在这里也没人能给伸冤才是真的。
如果可能,芳姐很想多给儿子带点儿东西,可是屋子里的东西早被村里人抢光了,只剩下柜子的书没人稀罕,她把秦节送给连曾的书用油布包上做信物,又胡乱摘下自己头上仅剩的几根铜簪子,连同她唯一的一个银镯子一起,胡乱地打了个包裹,又抓了桌子上的几个蒸饼,然后她钻到了床底下的地道里。
后半夜,谷场上没人看着连瑜,人们都回去睡觉了。芳姐儿给儿子松开绳子,给他灌了水喝,幸好这时候是初秋,天气不冷不热,村里人一开始也没想要连瑜的命,所以一直都是给他饭吃的,最大的问题是前一天被打的不轻,芳姐连背带拽地把他脱离了打谷场。走了半截子,便看到村子的方向亮起了火把,看来是有人追来了。他们两个人分明是跑不过那些族人的,芳姐无法,便把儿子找了树木多的地方放下,然后把包裹东西都给他留下,然后又叮嘱了他若是能逃掉,就去太原找秦叔叔。自己则跑上了路,继续沿着小路跑
后来,芳姐在一个断崖边被村里人抓住,她一口咬定说儿子已经掉下去了,村里人半信半疑,但想到连瑜一身的伤,想跑到别的地方也很难。他们看看断崖,觉得实在下不去,此后的几天便在周围搜寻,找了几天都没搜到,族人也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心虚,便捆了芳姐,把她卖到深山里的一个没老婆的老猎户家里。
这些事情,发生在前一年的九月。而洪管事是今年正月才赶到的地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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