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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图凤业-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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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人群退去,热闹场景烟消云散,好好一场婚事只余冷清。
“王爷,这还要继续吗?”顾伯看看狼藉桌椅,双眼满是苦涩。
定远王没有回答,而是把视线转向温墨情,将决定权交付给这日真正的主人。温墨情沉默少顷,将言离忧手掌攥得更紧,淡声道:“顾伯,让人尽快收拾一下,别耽误了吉时。”
顾伯长出口气用力点头:“我去告诉大少奶奶。那个二少奶奶也进去吧,让喜婆给您补补妆,喜帕也该盖上了。”
“一切照常,什么都别想。”完全无视有多少人目瞪口呆看着,温墨情我行我素在言离忧眉心烙下浅吻,指肚轻擦白皙透着绯红的脸颊,温柔眼神如故。
这种时候多想什么都没意义。言离忧朝众人点点头致歉后匆匆返回卧房,步伐有力的背影留在一干人等视线中,莫名让人心安。
君无念深吸口气:“也就你们夫妻两个能经得起这番折腾,换做其他女子,大概早哭得梨花带雨、寻死觅活了。”
“少说风凉话,帮忙收拾。”毫不客气把自家兄弟当下人使唤,温墨情吩咐得心安理得,“为免夜长梦多,明天你们就起程离开,这边安排妥当后我和离忧去找你们。”
前朝政事方面,温墨情不愿参与太多,但战事兴起时就不同了。君无念知道温墨情曾向童如初许下的承诺,并不意外他会卷入这场战争,不过当效力的对象是温墨疏时,情况多少有些微妙。
探寻目光瞥了一眼楚辞,笑意盈盈的脸上不见丝毫异样,君无念大致明白,劝说温墨情帮助温墨疏一事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办妥。
回头看看温墨疏有些恍惚失神,君无念无奈轻叹:“殿下也是,别想太多。不管怎么说今天是墨情和言姑娘大喜之日,莫让不相干的人破坏心情。”抬头笑笑,君无念朝卧房扬了扬下颌:“墨情,快去准备,眼看吉时就要到了,我们还等着喝喜酒呢!”
定远郡婚嫁习俗是在傍晚成亲,等桌椅重新摆好,饭菜丰盛上桌,天色也渐渐逼近赤红。为数不多的贺喜者们杯盏交错,试图让美酒佳酿冲淡冷清气氛,可是人少,终归不似白日里那般喜庆。
日暮西沉,吉时到,盛装艳丽的言离忧和碧箫头盖喜帕,在两位喜婆的搀扶下慢慢从绕城归来的花轿内走出;夹路两侧,贺喜者们都屏住呼吸仔细看着,等待喜帕掀去那一刻。
言离忧和碧箫,哪一个不是绰约风姿、倾国之貌?再加上两位各有特殊情况的夫君,双喜临门的定远王府外慢慢又聚拢不少围观者,总算多了些热闹气息。
下轿,过门槛,迈火盆,拜天地父母,除了因温墨鸿行动不便稍显缓慢外,一切程序有条不紊进行。言离忧很想知道这时候碧箫是否如她一样紧张,手心里、额头上满是潮湿汗水,连提足迈步都万分小心,生怕一个疏忽大意给婚事留下瑕疵遗憾。
“喜帕掀开,娇子送来——新郎官儿,快,快揭喜帕!”喜婆紧盯着时辰,不停催促温墨情和温墨鸿二人行动。
温墨情并没有急于掀去言离忧的喜帕,而是以余光打量着对面的兄长温墨鸿,看他一点点费力举起手臂,用不太灵便的僵硬手掌夹住喜秤,这才紧随起动作拿过喜秤半举,兄弟二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将喜帕挑起。
言离忧微微仰头,四目相对,太多话付于眸光似水,脉脉情深。
磨难,坎坷,猜疑,靠近他们经历了太多太多,终于等到这一日站在红烛前,双手紧扣,誓言生死。
喧闹起哄声中,温墨情对周遭吵杂仿若不闻,唇角浅笑清淡;另一侧温墨鸿也难得有了一丝表情,尽管无法开口表达什么,眸子那抹明亮温和,却是身残以来这许多年第一次流露。
如此幸福时刻本不该打扰,但婚事终归不是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就算圆满顺利的。君无念打了个响指,一早就在庭院角落侍立的随从立刻上前,两尺见方的檀木盒双手奉到温墨情面前。
“这是我从南海购得的鲛油,还有两罐琅台凤血膏,都是对骨伤极有效果的药材,算作送大公子和碧箫的贺礼。”说着,君无念又从袖中搜出一只长形木盒对言离忧笑道,“这是给言姑娘的,东西不算贵重,权当一片心意。”
君无念等人能来已经让言离忧十分高兴,贺礼更让她倍感惊喜,满怀期待打开木盒,登时眼前一亮。
木盒内以明黄丝帛铺垫,上面整齐插着一排大小长短各不相同的银针,盒子末端另有一支扁长银条,当是试毒验毒之用。言离忧欣喜异常,抱着木盒连声道谢,君无念摆摆手,眉眼清润:“言姑娘曾说过,医者仁心,我亦觉得,治病救人时的言姑娘最美丽不过。”
各人都收到贺礼,唯独温墨情空着手,少不得挑起眉梢语气不满:“我的呢?”
“你的?谁说要送你贺礼了?前日不是说好了么,那四万多两银债一笔勾销,便算是我送出的最大贺礼。”君无念耸耸肩,故意拖长语气又道,“对了,楼师兄来信,说是没什么贺礼可送,日后有机会再补;沐师兄倒是有礼物让我帮忙转送——阿四,把那只梨花木盒拿来。”
几声急促脚步后,侍从双手托着一只红漆描边的梨花木盒再度献上,这次不等君无念开口,温墨情便自作主张把木盒抢到手中。
稍作掂量,温墨情皱起眉头,孩子气地嘟囔一声:“没什么分量。”
“轻小的东西未必不好,哪有你这样看分量辩好坏的?”言离忧翻了个白眼,倚着温墨情肩头轻声催促,“打开看看是什么。”
沐酒歌云游四海,没什么钱却见识过不少珍奇宝贝,送样小巧却价值连城的东西并非不可能。温墨情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慢慢打开盒盖,透过缓缓拉开的缝隙往里面瞧去,不到一瞬,嘭地用力盖上盒盖,面色黑臭。
从没见过谁收到礼物还拉下脸的。言离忧愈发好奇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无奈她刚伸出手就被温墨情躲开,根本不许她碰触那份来自沐酒歌的“大礼”。
“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温墨情合上盖子时,折叠的书信一角从盒子缝隙漏出,君无念眼疾手快抽出来展开,循着潦草自己念道,“手头吃紧,礼轻情重,只得以物美价廉实用之物相赠,乃亲手制作鱼肠羊肠——”
读到一半,君无念果断闭嘴,脸色没比温墨情好到哪里;一旁温墨疏微愣后露出哭笑不得表情,楚辞则舍弃矜持笑得几乎弯了腰。
言离忧听得糊涂,看看夜凌郗也是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四个大男人究竟被触碰了那根儿古怪神经。待君无念捱不过夜凌郗连连追问,微微低头轻声告知后,夜凌郗瞠目结舌呆愣半晌,而后指着言离忧咯咯一阵笑声。
“你们谁说个痛快话,到底怎么回事?什么鱼场羊场的,究竟在笑什么?!”言离忧急得恼火,忍不住捅了温墨情一拳。
“真想知道?”温墨情脸色稍霁,低头凑近言离忧耳侧,言辞语气暧昧满溢,“等晚上洞房花烛时,我再仔仔细细教你它有何作用。”
第272章 与子成说
五月末的凤落城本不该雨水连绵,却不知怎么,这一年像是上天在为谁哭泣似的,一连数日不见晴天。
连嵩带着绢妃跑去定远郡,总算给了温墨峥一个喘息的机会,连着两日远离御书房不碰任何奏折,一向勤奋的监国储君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轻松,什么叫如释重负。
“天天看着那些奏折头都要疼死了,偏偏有用的也越来越少,竟是连篇累牍的废话,南边都打起来了还有不少人在折子里歌功颂德,简直没长心!”温墨峥躺在榻上用力揉捏额角,絮絮叨叨不停抱怨着,脸色比起唐锦意苍白许多。
唐锦意关好房门,从食盒里端出四菜一汤一碗米饭,却没有给温墨峥递去,而是通通倒进了角落的木桶里。
“先前芸贵妃给殿下送到饭菜我取了一些交给太医府,暂时还没查出是否有毒,但可以肯定里面的确加了不该有的东西。”唐锦意身影不停,倒掉饭菜后又从书案的暗格里取出几块点心,就着热茶泡软,略显愧疚地看向温墨峥,“眼下芸贵妃的耳目遍地,想要不被她知道殿下没有吃她做的饭菜,也就只能委屈殿下用些粗茶淡饭充饥。最近殿下瘦去不少,但面色总算没有继续变差,显然不吃那些有问题的饭菜是对的,还请殿下忍耐坚持。”
温墨峥撩起眼皮看看粗糙干粮,哼唧两声,软软朝唐锦意伸出手:“我不想吃,就算饿死也不想吃这种东西,吃得口舌牙齿都跟着疼。锦意,让我抱抱你,只要抱着你,我就哪里都不觉得难受了。”
唐锦意无可奈何,明知温墨峥是在撒娇,还是忍不住羞红脸颊:“殿下又胡闹,都是当太子的人了,一言一行应有做派才行。起来吃些东西,填饱肚子才有精力应付难事,倘若殿下心力交瘁累倒,还有谁能来保护我们母子呢?”
十月怀胎,眼看第三个季度就要过去,距离唐锦意生产的日子只还有不到两个月时间。温墨峥凝视高高隆起的腹部,表情变得温柔宁和:“等我们的孩子生下来,我立刻去联系无念把孩子带走。锦意,你会怪我吗?以前我总是自以为是、刚愎自用,生生气走无念又让你日夜担心;现在我懂了,明白自己错得多么荒唐,可是我不得不继续假装糊涂,就连挺身站出来保护你和我们的孩子都做不到”
“殿下又胡乱自责。我不是说过么,把孩子送走的决定我没有半点反对意思,毕竟这深宫之内步步危机,倘若连嵩发觉殿下的打算狗急跳墙,以我们的能力是没办法保护好孩子的,莫不如让他暂时远离危险,等一切都过去之后再接回我们身边。”
唐锦意的善解人意总能让温墨峥平下心境,闭上眼小憩片刻,五脏六腑渐渐传来痛苦感觉。
“锦意,又开始了好难受”
温柔嗓音变为阵阵低吟,温墨峥扯着胸口衣衫蜷缩成一团,大滴大滴汗珠滚滚落下,即便拼命咬住嘴唇强迫自己不要出声,那种痛苦引发的颤抖呼吸仍暴露了他所受折磨有多难捱。
似是已经习惯温墨峥这般状况,唐锦意有条不紊倒水递药,而后紧紧拥住温墨峥战栗身躯,脸颊贴在他脊背上许久无声。
纵是发现得早,温墨疏仍然没能逃过连嵩和芸贵妃魔掌,芸贵妃加在饭菜里的某种毒药已经侵入温墨峥身体。那种毒非常可怕,它不会痛痛快快取人性命,而是以绵绵不断的痛苦折磨中毒者,那种感觉是浑身无力,是对毒药的疯狂渴求,以及得不到解脱时的万念俱灰。
实实在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受不了了,锦意锦意我真的挺不住你杀了我,杀了我吧”钻入骨髓的酥麻奇痒让温墨峥几欲崩溃,不管他怎么扭曲身体、怎么拼命咬牙坚持,那种痛苦从不会因为怜悯而减轻,反倒一次比一次加重、漫长。忍到极限时,年轻的温墨峥终于失去耐性,抓住妻子手腕苦苦哀求。
唐锦意咬着嘴唇,不去看反复多次被温墨峥攥得青紫的手腕。
“殿下,殿下你看着我,看看我们的孩子。”唐锦意强颜欢笑,牵引着温墨峥的手覆在自己隆起腹部,那里面不时传来细微震动,宣告一个新生命正在诞生。轻轻拂去温墨峥头顶汗水,唐锦意捧住痛苦到扭曲的年轻面庞:“殿下,谁都可以轻言放弃,唯独你不可以。你是太子,是要挑起大渊沉重担子的储君,你若放弃自己就等于放弃了大渊百姓,放弃了属于子民们的这片家园。我知道你很痛苦,难受得想死,当初我被贬为庶民逐出宫外、被亲人们抛弃时又何尝不是?可是再痛苦我们也得活着,为了自己肩上的责任,更为深爱着你的人。殿下,那时是你从绝望中救了我,这次换我来做你的支撑,我要你活下去,别丢下我和孩子”
柔声细语到最后只剩哽咽啜泣,大滴大滴滚烫泪水掉落在温墨峥手背上,烫得温墨峥心底生疼。
神思蓦地恍惚起来。
那一年,他到铅华宫为初入皇宫的言离忧安排住所,回眸间看到她在花坛边精心侍弄,认真表情里揉着暖暖笑意。莫名地,他一阵心动,之后便总是有意无意关注着她,远远望着她,发现她的安静沉稳,也发现了她的睿智聪慧。后来皇贵妃欲肃清后宫以清君侧,他无意中一句夸奖让唐锦意成为了皇贵妃最信任的人之一,可他并不开心,他总觉得自己害了她,让她卷入一场肮脏黑暗的争斗之中,为此,他忍着煎熬避而不见,终日被愧疚纠缠。
许久许久之后他才明白,那份心动也好,那份愧疚也好,是喜欢一个人的标记。
他曾与几位兄弟饮酒,酒醉后放胆大声说,他要娶一个女人,一个喜欢很久的女人,哪怕会惹皇上生气也不怕;只要能娶到她,这辈子定然好好保护她、疼她,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人。
上天待他不薄,本来毫无希望的事,竟然美梦成真。每一夜他看着身侧安睡的她总会不自觉露出幸福笑容,闭上眼,觉也能睡得更香甜。
“锦意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像你一样聪明对不对?不要像我这么傻”轻声呢喃越来越弱,回忆里鲜明画面渐渐远去,在温热手掌及滚烫热泪中融化。
药正在发挥效力,之后温墨峥会沉沉睡去,直至痛苦在昏睡中慢慢褪散,这是目前唯一可以为他减轻痛苦的方法。
“等无念回来,等天下安定了我带你到风景最美的地方去我们,还有孩子锦意,我会保护你,一定”呢喃弱去不闻,均匀呼吸取而代之,让唐锦意揪心的痛苦表情也不再紧绷,熟睡中的温墨峥,依旧安宁得像个孩子。
点点泪水终于忍不住化作一行行涟涟落下,唐锦意心痛得厉害,抱住温墨峥的手掩面痛哭。
原来坚强不是说说那么容易,不熬过痛苦坎坷,不经历大彻大悟,人是无法真正坚强起来的。当整个江山都在风雨飘摇中接近崩毁,谁会来注意他们的喜怒哀乐?要活下去,他们必须靠自己才行。
擦干眼泪,唐锦意深深吸口气,对着铜镜为自己换上平静笑容。
江山为棋人为子,纵前路凶险,为了所爱之人她仍会义无反顾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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