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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玉叶(上)-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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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香霖,你就少说两句吧。”看着在床上依然不停的挣扎的惠儿,香萝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办好啊?”
“还能怎么办,先锁倒柴房里算了,什么时候老实了,什么时候在放出来呗。”香霖悠悠然道。“一个小丫头也想一步登天,哼!”
如果不是听了小禄子那天偷听来的话,苏谧都要忍不住佩服她了。
“这里到底是主子的屋子,就这么乱着也不合规矩。”苏谧道:“如今总这么把人按着也不是办法啊,依我看不如先送到惠儿她自己的屋子里,等她冷静下来再说。”
“也只有这么着了。”香萝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来。
几个小丫头照着吩咐把惠儿架起来。苏谧见惠儿还是赤身裸体,随手扯了一件床单把她围起来。
“妹妹倒是好心,”香霖不冷不热地说道。
“谧妹妹这也是为了我们采薇宫的体面,若惠儿这个样子出去了,以后她还怎么做人?便是我们主子脸上也不好看。”香萝也忍不住道。
“她早就丢人丢到家了,做人?以后她还有做人的份儿?”香霖尖声叫着,她对于惠儿抢了自己飞黄腾达的“机会”耿耿于怀。她毫无缘由地相信,如果今天承宠的人换作是她的话,一定会有不同的结果。
以后她还有做人的机会?这句话入了耳,苏谧忍不住心里一动,她有意无意地扫了香霖一眼,以确定这只是她愤恨之下的无心之语。
。
香萝被抢白了一句,白了香霖一眼,也就不再说话,自顾指挥着那几个小丫头拉着惠儿向门外走去。
惠儿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再反抗了,她只是费力地挣扎着回过头去望着那满床的绫罗锦缎,和那滩在满目流光溢彩中依然掩不住红的刺眼的小小血迹,这里是她一生最短暂的美梦实现又破碎的地方。
纵是苏谧觉得自己已经是铁石心肠,看到那个眼神也禁不住被触动。
也许是因为她比屋里的任何人明白,这恐怕是她最后一次看到这个女孩子鲜活的眼神了。
她闭上眼睛,苏谧啊苏谧,你看过多少比这个更加悲惨,更加凄凉,更加绝望的眼神啊,为什么此时还要再同情呢?
难道你还不明白?
好好看着眼前的一切,你不能失败,你不能落到像她一样,决不能,你还有必须要做的事,你决不能失败。
等她再睁开双眼,已经淡若清风,无喜无忧。
“香霖姐姐是要和妹妹一起收拾这里,还是回郑娘娘那里伺候?”她笑着问道。
“啊,娘娘那里还让我今个儿过去把衣服晾晒出来呢,瞧我这记性,就先劳累妹妹了。”不知道为什么,香霖被苏谧这会儿的眼神一看就觉得莫名地有点心惊,连去看惠儿热闹的心情都没了,连忙找了个理由推托了出去。
苏谧的目光顺着长廊,望向惠儿的角房,的确,惠儿恐怕很难有以后了。她没有方法救她,也没有必要救她,惠儿她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应该明白失败的后果,她所要做的,只是让自己不要落到这一步。
第二天,宫里的杂役传来消息,惠儿被发现在未央池里投河自尽了。
对于惠儿是如何打开了用重重的铜锁从外面反锁的房门,又是如何在只披着一件床单的情况下踏着雪跑到了遥远的未央池,没有任何人有兴趣探究。
况且,卫清儿一直病着,而苏谧在那天的晚上也睡得很沉很沉
苏谧所最后看到的,不过是尚仪局的杂役内监们抬着放置惠儿尸身的草席,来到她们东侧院门口。因为按照宫里头的惯例,死掉的宫人入土的时候至少要穿一件自己的衣服,不然做了鬼也是个被人欺负使唤的奴才鬼。
而惠儿的身上,只有一件湿透了的床单而已。
抬尸身的杂役太监们在宫门口一边跺着脚一边抱怨着这个费事的宫女,连死了都不让人清闲,还要害得他们多跑这一趟。但是,当他们看到苏谧捧出来的东西时,这种抱怨立刻停止了。
苏谧把惠儿的衣服全部收拾地干干净净,整理地丝毫不乱,抱了出来。
她轻轻把惠儿最喜欢的那件水葱绿的宫裙盖在已经冻得发紫的尸身上,又把装满衣物的包袱和首饰盒子放在她的头边。
这是她唯一能够为她作的而已。虽然她也明白,这些东西恐怕陪伴不了她很久。
几个小太监的眼神已经死死地盯着包袱和盒子,原本以为没什么油水的苦差事竟然有这么一笔天将横财。只可惜了那件上好的裙子,盖了死人,是没法子动了。
几个小太监看看苏谧,搓着手,笑道,“姐姐竟然不忌晦这个,刚才遇着的几个丫头,都吓得连头也都不敢抬呢,姐姐竟然不怕?”
苏谧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正要吩咐几个小太监把人抬出去,却看见远处却匆匆跑来一个身影。
待离得近了,才认出是高升诺身边昨天问她话的那个尖下巴的小太监。
他手里捧着两匹布料,来到苏谧面前,厌恶地看了几个杂役一眼,微微挪了挪,离那张草席远了一点,才问道:“你是这个院里的人吧?”
苏谧点头称是又问道,“这是?”不会是昨天的赏赐吧。
“算是赏赐吧,这是高公公命我送过来的,”他把绸缎往苏谧怀里一塞,“昨天这儿不是有个一直病着的主子吗?让挂上这几块红缎子去去晦气,免得污了贵人,明白吗?”他扫了周围一眼,“这可是要紧地差事儿,若是疏忽了有你受的。”
说完立刻就转身走了,仿佛多呆一会儿都会沾了这里的晦气一般。
苏谧看着手里的绸缎,那血一般的颜色几乎要顺着缎子流下来了。不远处惠儿那青紫的遗容,仿佛也被这灿烂的红光耀地鲜活了一般。
苏谧终于再也忍不住,轻笑起来
生有何欢?死有何哀?在这个宫里头,我与她,有什么分别?物伤其类,惧有何惧?
第五章 碧波池
苏谧一大早就起来了,今天是郑贵嫔吩咐的去聚荷宫拜望云妃的日子,她服侍完卫清儿,就捧着礼物来到采薇宫正殿。
吴美人和郝常在已经到了,郑贵嫔还在按品大妆。
香萝和吴、郝两人身边的贴身丫头正捧着礼物,规规矩矩地等在门前。苏谧走过去站在她们身边,静静等待着采薇宫之主的身影。
郑贵嫔是在两年前的上一届选秀中被选入的,在这个“红颜未老恩先断”的宫廷里,刚刚满十八岁的她虽然没有枯萎,却已经是昨日黄花了,况且明年又有新的官家选秀,待到新人进来,她更是人老珠黄。
有时她也会忍不住会想,那位盛宠的云妃年纪明明比她还大呢?为什么皇上就是不肯多看她一眼呢?因为她美貌不够吗?
她坐在铜镜前,一边任手下的宫人摆弄,为她盘起高叠的云髻,插满明丽的珠翠,戴上轻颤的步摇,一边忍不住想着。云妃固然是天下绝色,可是她郑佩玉也不差多少啊?
直到身边的宫人轻声提醒,“娘娘,已经好了。”
郑贵嫔回过神来,仔细打量着镜子里明艳动人的娇颜。
“还不错,唉,想想本宫也很久没有这样慎重地打扮过了。”
“娘娘清水出芙蓉,便是不着脂粉,也远比我们这些庸脂俗粉强不知多少倍呢。”伶俐的吴美人立刻接口道。旁边的郝常在也连忙点头称是。
郑贵嫔心情好了不少,“两位妹妹过谦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这就走吧。”
三位主子乘着车辇,苏谧她们捧着礼物跟在后面,不一会儿就到了云妃所居的聚荷宫。
聚荷宫位于后宫偏东,离乾清宫也不远,紧挨着碧波池,整个宫室临水而建,模仿江南水岸的风格,极尽雅致精巧。
一行数人刚到聚荷宫,早有云妃身边得力的宫人迎了出来。
当先是个身着时新碧绿宫裙的丫头,年纪约二十五六,形容俊俏,举止伶俐,看服色钗环便知是个有品级的宫人,身后跟着几个小丫头。
老远便向郑贵嫔行礼道:“娘娘和各位主子可来了,我们主子一大早就盼着呢。特命奴婢彩蕊等在此等候。”一边走到车辇旁,伸手去扶郑贵嫔下来。
郑贵嫔位份虽说比云妃差了两级,但好歹也是一宫主位,眼见自己前来拜访,云妃却只派了个丫头出来,脸上便不怎么好看。
手一甩,也不看彩蕊,曼声道:“香萝”
香萝见状早把手中的礼物交给身边的人,连忙上前扶住主子。
彩蕊眼见扶了个空,脸上却无一丝恼色,跟在郑贵嫔后面又道:“我们主子昨个儿知道娘娘要过来,很是欢喜,还说道她性子内向,入宫时日又浅,早有心意结交各位娘娘,可又生怕各位娘娘不待见”
郑贵嫔听她说的甚是谦卑恭敬,脸色这才和缓下来。
进了宫门,几位主子自然被迎进正殿,苏谧她们几个手捧礼物的则有管事的宫女内监领到侧院库房。
不一会儿就把礼物点数登记。卸了差使,香霖她们的主子还在殿里,自然不能离开,小丫头领她们进了侧屋喝茶等候。苏谧不耐烦这样浪费时间,借口卫清儿那儿还要伺候,早早地出来了。
寒风凛冽的冬日,原本就算是绿叶也很是罕见,可是眼前的碧波池里,却是荷叶起伏,万花盛开。因为云妃酷爱莲花,皇帝为了讨佳人欢心,特命内务府详加培育耐寒抗冻的莲花品种,又在碧波池畔大兴土木,多植树木,多建假山奇石,以挡寒风,在其上多放置炭盆暖炉,今秋又从地下引宫外温泉――火龙泉的水入池,终于在冬天造就了眼前“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盛景。
苏谧看着眼前美景,也忍不住心旷神怡。一时兴致起来,索性沿着碧波池畔向东,虽说走这条路回宫稍微远了一点,但沿途可以欣赏这样美景的机会可不多。
走了半响,已经离聚荷宫渐远,池中的荷花打理地也不象刚才看到的那般整齐,路也难走起来。
来到一个池角,苏谧正想歇歇脚,索性进水去洗洗脸。刚翻过一座假山,来到水边,苏谧顿时怔住了,眼前竟然有人,而且竟然正在池子里洗澡。
是个大约只有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也不知道是哪一宫的丫头。
什么时候云妃变得这么宽容了?
后宫的三处池子,太掖池,碧波池,和未央池,原本都是各宫主子玩赏散心用的,但自从皇帝为了云妃大兴土木,把碧波池翻新改建以后,各宫妃嫔心里便存了说不出的芥蒂。即使是离得近的,也少有再过来散心的,宁愿去较远的太掖池和未央池。而云妃也不喜生人接近,曾经还有宫女因为偷偷折了池中的莲花而被活活打死的。此事一传出,更没有人来触这个霉头。
今次如果不是因为顶着送礼物这种名正言顺的名头,苏谧也不会在这里放心观赏了。
那个小宫女正好回过头来,一眼看见苏谧,顿时忍不住尖叫起来,忽然又想起什么,叫声嘎然而止。
“你是什么人?”
巴掌大的小脸白里透红,粉嫩粉嫩,白玉凝脂的鼻子,微微上翘的樱桃般的小红唇,好一个精灵甜美的小丫头,待看清楚她的相貌,苏谧也不禁赞了一声。
“这里可是云妃娘娘的碧波池,外人可是不能进来的。”她见苏谧不动声色,不禁有点急了。
苏谧扫了一眼搭在假山上的宫女衣饰,笑道:“我是谁姑且不论,今个儿可是平白捡了一件大功劳啊。”
“什么大功劳啊?你可别胡说啊,你快点走吧?我就好心不告诉别人了。被人看见可是要受罚的。”她一边说着,眼睛滴溜溜不住地看着四周,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受罚?不要紧,只要我把有人胆敢在池里洗澡,玷污池子的事情告诉总管,就能够功过相抵,说不定还有赏呢?”苏谧笑道。
“啊?好姐姐,你可千万别去啊,是绮烟错了还不成。”一听到“告状”两个字,小丫头急了。连忙转而哀求到。
这丫头倒是会挑地方,苏谧看了看四周,这一处角落三面都是假山,一处树丛,假山上又多种植水仙,藤萝等近水植物,水波荡漾,莲叶婷婷,清香四溢,温暖如春。而且如果不翻过假山,还真是发现不了呢。
苏谧只是见她生的可爱,一时起了童心,故意逗逗她而已。见她真的着了急,转口道:“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好了,只是你在这里洗澡,也太大胆了吧?”
姐姐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待苏谧再三保证不会说出去,绮烟这才放下心来道。
原来这个小丫头叫刘绮烟,是两个月前才刚刚入宫。
大齐的后宫,除了三年一届的选秀以外,还有每年一度的采选。
选秀是从各官家中挑选才貌双全的未婚女子充入后宫,这些女子都是出身官宦之家,血统高贵,她们或者被册为妃嫔,侍奉皇上,或者充当女官,统领奴才,服侍贵人。
而采选则是在全国范围内挑选美貌动人,家世清白的未婚女子,这些女子出身不高,多为士绅薄宦之家。被选入宫后,大多为平常的宫女,只有少数特别出众的,得以侍奉皇上,成为妃嫔。
云妃就是采选入宫的,她原本是乾州一户普通秀才家的女儿,自幼便聪颖过人,有倾城之姿,声名传遍全城,内务府慕名前往,一见之下,惊为天人,立刻将其选入宫廷,果然得了宠。
刘绮烟是京城有名的大富商刘泉的小女儿,刘家也算家世清白,可惜是商贾,女儿进了宫也只能当奴才。刘泉本不欲女儿进宫,奈何天命难违,好在他不缺银钱,为了爱女,花了大把的银子把内务府上下打点得妥妥贴贴,只希望十年以后女儿能平安放出宫来。
刘绮烟进宫后立刻被分到了这里负责照看这一小片莲池。这里地处荒僻,本来就少有人问津,是个极轻松又没什么担待的活。
偏偏她今年只有十四岁,正是好动又好玩的年龄。每日里在这里无所事事,整天又看不见几个人,索性就下池子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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