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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眠不觉晓-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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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欢?”柯以嗔微怔,“那丫头今年也有。。。。。十七岁了罢?”

“还好,你这个当哥哥的没把你最亲的妹子给忘了。”

“那丫头。。。。。还好么?在府里没有受什么委屈罢?”

“令祖母喜欢她喜欢得紧,谁敢给她受委屈?再者说了,就算当真受了,你在这千里之外的江南,又能如何?”

“我。。。。。”柯以嗔面色稍闷,“不管你怎么说,我是不会回到那里的,以欢她。。。。。”

“以欢她当真很好,明媚活泼,人见人爱。不信,你问慕阳,慕阳为令祖母祝寿时,见着以欢了。”

“当真?”柯以嗔目投好友,蹙眉问,“慕阳怎未提起?”

元慕阳愣了愣,答:“我并未见过令妹。”

阳恺深目微闪,“慕阳怎忘了?你那日坐在柯太夫人身侧,在另一侧向你敬酒并不住打听以嗔近况的,正是以嗔的亲妹子以欢。”

元慕阳略作思忖,仍摇首道:“慕阳只记得当日答了不少关于以嗔的问语,至于答了谁的话,慕阳记性差,未留印象。”

再说,当日坐在他另一侧的,该是三弟慕朝,怎会冒出一个以嗔亲妹来?那日恁多女眷,脂粉之香、钗环之响令他避之不及也厌恶至极,他自然是急不得也没必要记得。

“慕阳贵人多忘事呐。你这话让以欢听见了,恐怕会伤了一颗女儿心。”阳恺长叹一口气,“那个以欢,可是多次向我探听慕阳,唉。”


五十  师威

自打醒春书院筹建起来,春眠每日都和相公一起出门。相公着手一家之主及一庄之主的诸多事务,她则去做她的女夫子。在她想来,现下自己虽依旧还是不事生产的米虫儿一条,好歹也比之前无所事事的寄生虫儿高上一大阶。既然相公不嫌,她只管开心就好。

“昨日我教你们大诗人岑参的《蜀葵花歌》,有谁能背诵出来?春眠笑吟吟地,在排排坐在树荫下的娃儿们面前迈着自别的夫子那里窃学来的师者方步,问。”

有男童起立,稚声道:“昨日一花开,今日一花开。今日花正好,昨日花已老。始知人老不如花,可惜。。。。。可惜。。。。。”

下文渐杳,娃儿中有嗤嗤笑声泛起,起身背诵的男童一张小脸臊红,目眶里蕴起的泪珠眼看着就要滑落出来。

春眠行至男童近前,屈膝和男童齐高,一双星眸得以平视,“刘海,你诵得很好,一字也没有错呢。”

“可是。。。。。。”下面还是忘了。

“你不止诗背得好,还比别人多了一份敢为人先的勇气,夫子要奖励你。”春眠招手,襄菊当即抱了一盆植株修长开着艳丽骨朵的花儿走近来。

看。这就是蜀葵花,若是把它移出来种在地下,能长到一丈多高,花儿层层叠叠自根到顶,此第开放,故又名一丈红。你喜欢它,就养着它,看它是不是会长成如诗中所云的模样。若不喜欢,就把它转送给喜欢它的朋友。

“夫子。我很喜欢,我要养它!我要养它!男童紧了紧抱住了花盆。他喜欢花,夫子一定是知道他喜欢花才送他花。他喜欢花,更喜欢这个会记得自己名字会屈身平视和自己说话的女夫子。”

“哼,你当自己是人家有钱的小姐少爷么,指不定哪一天被赶出门连饭都吃不上了,还想养一盆只有富贵人家才养的无用烂花?真是马不知脸长!”

“你——”刘海瞠目忿颜,张嘴就要与人争辩,春眠按住他幼小肩膀。

“张文你错了,蜀葵花虽然美丽,却不是什么娇贵花种。它极易成活,仅要条件适宜,哪里都可以落地生根,繁衍生息。比及那些物以稀为贵的娇贵花类,我更喜欢它。前人陈标另有诗云:眼前无奈蜀葵何,浅紫深红百窠,能共牡丹争几许,得人轻处只缘多。得人轻处只缘多,人轻,花却不自轻,依然开得恣意儿热闹,处处彰显艳色,其花盛之时,足以让牡丹、玫瑰一干花种俯首称臣。如此顽强,又如此自强,比及那些只知陷在泥土里嫉恨堂前受宠牡丹不肯发芽成长的懦弱花草,不知强上多少倍。”

“你在骂我?”脸上有一道从左额划到右颌深刻疤痕的半大少年张文跳起脚来大骂,“你凭什么骂我?你骂我懦弱,骂我只知嫉恨你们的好命,像你这样的人,如何知道父母在自己眼前被人活活打死的滋味?”如何体会被人笑着在脸上划了一刀的滋味?如何忍受被人镇日在耳朵上叫你“丑八怪”还把你名字改成“张丑”的滋味?

春眠依然挂着把眸儿嘴儿都动弯了的笑,在张文话音落下,便道:“有一个人,家境贫困,被卖入富人家当丫头。卖她的父母都知买她的人是为了什么,但还是卖了。买她的人家中,有一个和她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的女儿,买了她,便是为了给这个女儿抵挡灾厄。她为了那个女儿,被下毒害过两次,以花盆砸锅一次,枕头闷压过不知多少次,九死一生,直到那个女儿有能力保护她和自己。以你的心思,这个被卖的人会如何看待那个女儿?”

“。。。。。。她。。。。。。必定是恨极那个富人家的女儿,若没有她,她也不必去经历那些,遭受那些本不该她来遭受的罪。”

春眠笑得一脸温柔,“她把这个富家女儿当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来对待,无微不至的照顾,死心塌地的守护,哪怕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回来,待危险再至时,仍没有丝毫犹豫地挡在那个富家女儿身前。”

“不可能!”张文嗤之以鼻,“这世上怎会有那么傻的人?”

“她的确傻,富家女儿说她傻,买了她的主子后来也说她傻,撕了他的卖身契给她银两放她自由离开,她却仍执意陪伴着那个富家女儿不离不弃。”

“我知道了,她一定是在等待机会,好向那个富家女儿报仇,把她尝过的所有滋味都让那个富家女儿尝。。。。。。”

“你少在哪里自诩聪明以你这颗只知道恨世嫉俗的狭隘之心度别人的宽大君子之腹!”襄菊扬手重重拍了这个不乖小子脑门一记,“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只盯着这时间最黑暗最污浊的角落不放,然后把自己心中最黑暗最污浊的一角无限放大么?你愿意烂掉腐掉黑掉坏掉事你家的事,少把别人也想得像你一般!”

“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这样说?你又不是。。。。。你。。。。。”他眼睛倏然睁大,“难道你就是。。。。。你。。。。。”

襄菊掐腰大骂,“你什么,没大没小!小小年纪不想着读书识字还是学艺傍身以养身立命,改变自己命运,净想一些乱七八糟偷鸡摸狗的事,你自甘堕落,又凭什么要别人看得起你?别人叫你一声张丑又怎样?你现在的心境心地不丑么?”过去的事不能改变,你除了努力让自己的未来不再遗憾外,还想做什么?看你那仇恨的眼神,难不成是想制造一些和你一样的可怜的人出来?那也要你有那个翻云覆雨的本事,靠你的偷抢拐摸一万年也行不通!

“我。。。。”

“你的身世可怜,在这里的哪个人的身世又好了?你。。。。。”

“襄菊,别说了,还有课要上呢。”春眠把自己义愤填膺的丫头拉回来,不再看那张文一眼,“夫子要上课了。你们中还有没有人能把《蜀葵花歌》背诵出来?夫子依然有赏。”

“昨日一花开,今日一花开。今日花正好,昨日花已老。始知人老不如花,始知人老不如花,可惜落花君莫扫。人生不得长少年,莫惜床头沽酒钱。请君有钱向酒家,君不见,蜀葵花。”朗朗高诵者,正是方才怒眉横目的张文,“我也会诵,而且能完整诵下来!”

“你的确诵得好极了。”春眠以欣赏目光望他。“襄菊,奖张文一盆蜀葵。”

襄菊把花抱去,本以为那倔强小子定会不收,或者干脆给摔到地上,没想到,后者只是狠狠接了过去,再狠狠抱住,而后狠狠坐下,狠狠地板紧脸,不置一声。

“今日,我们学另一首诗。”春眠展卷诵读,娇软声量响在树荫笼罩之下,百花盛放之中。那条穿着宝蓝短袄、系着嫩蓝罗裙的纤纤细影不仅牵着那些失亲娃儿们的视线,也让伫在院门前多时的人难移双眼。

容貌不同,声音不同,但那颗心灵,善良依旧,灵慧依旧。如此一个人儿,他怎能放得开,怎舍得放开?

“爷,随尘道长飞鸽传书到了。”

“他怎么说?”

“他已将新阵法在夫人宅边布毕,动身上路了。”

“那就好。告诉杨功他们,小心看护夫人。”

“属下已传书加以叮嘱。”

“传书,让人把府内那一对皇上赐予的玉马快马加鞭送过来。”

“。。。。。是。”

“在本地买一栋宅院,遍植百花,门上用苏绣垂帘,窗牖用牡丹造型。”

“。。。。。是。”

恋儿,我会唤回深刻在你灵魂中的爱恋,会抹去你眸中的陌生,会让你为我重新绽开如花笑颜。不管,你能不能魂归故躯,我都要你回我身边。我们生生世世的夫妻之缘,不容你耍赖不认,擅自悔改。


五十一  情棉

雨声淅沥,闲打落花,有叶儿不禁风雨,和着雨声坠落,落下了一地秋意。夏季渐远,秋日将近了。

春眠坐在窗前,双手捧颐,星眸睁得大而圆,欣欣然赏着院内景象。

“雨天湿气重,别离窗口这么近。”一双长臂将她移到一边屏榻上,一件夹棉的披风随即盖上娇躯。

“小日儿。”她软糯着声,打个小滚,将自己个软绵绵的身子塞进身后丈夫怀里,小脸在她贪恋的胸膛里拱蹭着。

小妻子的撒娇之术,由来当相公的最爱。元慕阳眉目间尽是柔意,“怎么了?”

“今天这场雨下得真好,雨来了,你歇着,我也歇着,可以亲亲热热抱在一块儿。”

元慕阳俊脸绽开毫不吝啬的笑意,盛放如映光琼瑶,“我突然发现,若不下雨,我想和自己的妻子抱在一块儿竟有些难呢,”

“你才知道。”春眠撇撇嘴儿,拿雪白指尖点着相公胸膛,“你近来早出晚归,有点冷落娇妻哦。”

他挑起剑眉,哂道:“怎么不是娇妻冷落了在下么?你现在眼里不是只有那些娃儿没有你家相公了?”

她提起小鼻子像只狗儿般的嗅了嗅,一本正经地颔首:“元庄主,好大一股酸气,您有没有闻到?”

“闻到了,在。。。。。”元慕阳以薄唇罩住她红红小嘴,哺入后面两字,“这里。”

春眠当即搂住相公脖颈,回以好大热情。

外面雨气缭绕,气温显降,而室内情意绵长,眼瞅着,一场春事将起。。。。。

“小姐,姑爷,有请帖送到。”很煞风景的话,打进内室,打进了一对极想亲密到不分彼此的人儿耳中。

元慕阳气恼蹙眉,“谁的请帖?”

“落款为个“阳”字。上说为庆新居进住,明日酉正之时恭请醒春山庄庄主与夫人莅临。”

“哪个“阳”?”春眠眉心拧个结儿,芳心也略微一突。

元慕阳道:“是昌阳侯阳恺。他在黄梅城购了一所宅院。”

“堂堂昌阳侯,在此购宅院?”

“这也是常有的事。黄梅城是江南第一重镇,他不是第一个在此购宅院的京城大员。”

觑着相公的俊美容颜,春眠思忖着该不该将盘踞心间的秘密趁此和盘托出。阳恺是她前生的人,她虽浑无记忆,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他府中养着精通阴阳玄冥之术的道士,是为寻她今生,而他如今到了,不叫元夫人,称她春小姐。。。。。。这是在是让人有惊无喜的一桩事。

这桩事,她从没有打算隐瞒小日儿,而且,在那人是为了寻她至此的前提下,又岂瞒得住?可,要如何告诉小日儿?

她和小日儿都是凡人,没有预设结界瞒天过海的本事,他们的话很容易便被什么神明还是过路神仙听去。正如她在判官大人面前所说的,两年的地府笔吏不是白做,随意妄言鬼神之事或无大碍,却不可妄谈鬼神之实。那后果,足以使她失去和小日儿的第二次相守。代价太大,她不敢轻易尝试。

察觉到怀里人儿的神游天外,元慕阳捏起她的细巧下颌,“又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那个百鹞也不知何时回来。”百鹞还欠她一脉心魄,何以一去杳然?有他在,她尽可与相公知无不言。

“你。。。。。。在想他?”元慕阳挑眉,声线微微上扬。

相公有醋意呢。春眠得意偷笑,“他很好,值得眠儿想一想。”

“是么?”元慕阳的声音有些暗沉。

“是,是,绝对是,百鹞。。。。。”

“小坏蛋,不罚你就玩得高兴是不是?元慕阳眯起墨丽美眸,咬住她娇嫩唇角,要给这个敢挑衅夫威的小妻子小示惩罚。”

“姑爷,小姐,二位就算再恩爱,也请体谅一下一个可怜的小丫鬟和一个可怜小总管的辛劳好不好?”襄菊不疼不痒的话声再起,“奴婢站在这边,元通打伞站在门外,等着主子给话如何给人答复呢。”

纵算这闺闱中事被自家丫头听了去,春眠一张小脸,仍是该红处红,该白处白,所谓面部更色是也。“相公,快给回话罢,烦请可怜的小丫鬟转告可怜的小总管,咱们夫妻将如期莅临,为人蓬荜增辉。”

“你想去?”

“请贴上邀请的是庄主夫妻不是么?嗯?难不成。。。。。”她美眸倏然娇瞠,“你要带别的女人前。。。。。你打我?”小臀上挨了两记拍打,不轻不重,微疼。

“我不想你去。”元慕阳无法厘清胸中不安从何而来,又不想在未厘清之前道出来给她烦恼,却更不愿让这个自己最挂心的人儿离那个惹自己不安的人太近。

阳恺,行事并无一般贵族的骄纵虚妄,资质也没有大多公侯子弟的浮浅,学通古今,文武皆备,是一位上好的朋友之选。在京城之时,他也曾属意结交。可是,江南重逢,面对其人时,一种难以名状的排斥感铺天盖地而来,令他不安,极不安。

“帖上不是写了要携眷出席?”

“要找个理由不难。”

“。。。。。好罢。”虽然她无意逃避,但对那人,能远则远。“不过,你不要我去,也不能带别的女人。。。。。又打我?”可怜的小臀再受夫打。她要上诉青天大老爷,此地有人虐妻!

“小姐,姑爷。”襄菊的话声里,已特意加进了疲惫,“奴婢到底该如何给总管递话?请主子明示。这些当主子的,是一点也不体谅当下人的难处是不是?

“告诉元通,给阳爷回复,本庄主会如约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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