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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眠不觉晓-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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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什么?”季东杰惊呼跳开。
元慕阳面色蓦白。
她叩首,“求求东杰,救救昌阳侯,若是不救,昌阳侯爷怕是有险了,求你救他。”
“你。。。。为那个男人跪我?”季东杰眼珠暴凸,端的是不敢置信。
“救人如救火,东杰。。。。。”
“好了好了,我救人就是了,你。。。。。真是。。。。。你要我如何说你才好?”季东杰顿脚,不敢去看好友的脸色,匆匆进帐。
杨成等人虽有疑虑,但也明白主子此下的情形不容再拖,只得多派几个人跟着进去,从旁监视。
原处,元慕阳目如暗夜,盯在自己娇妻灵秀面靥上,涩声问:“你。。。。。想起他了?”
春眠螓首缓缓颔点。
“他受了伤,你很担心,很忧虑?”
她。。。。。。还是颔首。
“我若要你此刻随我离开,你定然是不应的罢?”
她。。。。。。颔首。
八十二 伤猝
不敢看他,不敢说话,只怕小小一个波动,便让自己溃堤放弃。。。。。。既下了决定,便要苦苦撑着,撑过了,便好了。
她进帐,被季东杰恶狠狠盯住,“眠儿,你到底在。。。。。”
“东杰,先救人罢。”她温婉道。
季东杰面色一恶。杨成面含警戒地道:“季大夫,我家侯爷的伤势如何?”
“有我在,还怕不能活人么?季东杰冷回,右手捏柳叶小刀利落地划开阳恺左胸中钉之处,在血线泛滥之前,左手迅即下针封住周边穴道,脆响一声,以小钳拔出铁钉掷到一边桌面上。而后,穿针引线,缝合伤口,涂抹药粉,以布包扎,完成。从头到尾,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简洁流畅,一气呵成,看傻了旁边人的眼。”
“昌阳侯伤口并不深,只是地处关键,不容有失。好在你们先前没有胡乱下药,也没有擅自将铁钉取出,否则,一个处理不当,伤口溃烂,祸及心脏,后果便不能想了。”
杨成闻言暗吸凉气,若不是“夫人”执意阻拦,他们当真会将铁钉拔出,当真是好险。
“你们府里的伤药不错,每日隔三个时辰为他换一回,以开水煮过再用晒干的棉布包扎。至于内服药,到了前方城里,找个不是蒙古大夫的大夫给他开一付补血养气的方子。不过,且忌使用寒性过大的药材。那铁钉上有毒,毒性虽解,但此毒性寒,已浸腠理,若用寒药,必定会如雪上加霜,你家主子更要吃苦头了。”
杨成听得忧心,“季大夫,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既然是不情之请,就不要请,在下无意做昌阳侯的随身大夫。”
“请季大夫通融。”亲眼见识过这位季大夫的施医手法,着实名不虚传,又焉再放心将侯爷伤况交予寻常庸医?“医者父母心,请您不吝同行,待护佑侯爷安稳到了京城,侯府必有重谢。”
“安稳必有重谢,那万一不够安稳,是不是要拿在下一条命作陪呢?”
“季大夫。。。。。”
“不必浪费口舌,在下告辞!”
季东杰拔脚便走,杨成刚要阻拦,春眠道:“我去劝他罢。”
“你到底想做什么?”发现春眠在身后快步追赶,季东杰不得已停下来,浓眉紧蹙,两眸深暗,“眠儿,你若对不起慕阳。。。。。。”
“救人事大,其它容后再说,不好么?何况,侯爷是为了救我受伤,你就当是为我还这个人情。。。。。”
“他的伤是为了救你?”季东杰目澜一闪,“所以呢?”
春眠不语,只举起一双星眸,静静定定地凝觑着他。
季东杰眉心打了个结儿,脸上表情渐趋停顿,沉思半晌,傲然开口:“听着,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护理他直到京城,若你敢对不起慕阳,我不会原谅你。”
“东杰,谢谢,谢谢你。。。。。肯救侯爷。”春眠施个万福。
“。。。。。。哼。”季东杰甩步疾去,心中却在叫苦:慕阳那个痴情种,要如何安慰才行?
季东杰随侯府队伍同行,想当然的,元慕阳、元通等人亦身列其中。杨成极不想要这几位同路人,但既然有求于名医,也只得忍下来,无非一路多加警惕更辛苦更劳顿些罢了。
从两队合一启程开始,春眠便置身车内,除了歇脚或落宿时分,少有露面。即使露面,也从不与元慕阳行近,更遑论发生交谈。这对夫妻,俨然在扮演陌路人。
可以说,这是一趟充满诡异的行程,也不知最自在的行客,是始终在车内醒少睡多的昌阳侯?还是一直高声谑笑大嗓说话的季神医?
及至到达京城,昌阳侯力量完全彰显。方至城门,即有两队京都卫队来迎,浩浩荡荡将侯爷车马护送进府,不给人任何可趁之机。
季东杰呢?被奉以黄金百两,并在侯府总管亲送之下,下榻至京城最大客栈。一个月内,吃住资费悉不必自掏腰包。至于元慕阳等人,人家竟也一并给了同规格的招呼,恁是大方慷慨。
“钉子为生铁制成,上有锈质腐蚀皮肉,入了肌理,若非伤药品质上乘,还真是有些危险了。而我若再晚到一步的话,便是大险特险。所以,不由得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若不来,昌阳侯当真会死么?”
“你说什么?”
“我是在想,昌阳侯有没有可能自重伤势,以在眠儿面前示弱博取同情?”
“有又如何?”
“如果有,你不想到眠儿面前揭其居心,以免眠儿被他骗去么?”
“不管他是何居心,他救了眠儿是事实。”
“。。。。。。何意?”
“意思是,时辰不早,你该出去了,你不睡,我要睡。”在灯火耀闪之下,元慕阳俊脸凝如三尺冰冻,双眸沉如窗外夜幕,唇中所吐每字,皆如在冻水中浸过,冷。
“。。。。。。那,你好好歇着,明日我们再来计议。”进好友客房前,季东杰本意是想以惯有的插科打诨予以开解的,但见他如此,忽觉自己肤浅起来。在这样一个时候,还给好友一个独处空间,是最厚道的罢?
昌阳侯甫至府门,早已等候多时的御医立时围拢过来,一并围拢来的,还有侯府的两位美眷。春眠本想退了开去,无奈自己一只柔荑牢牢攥在昌阳侯手里,身不由己。
结果是,御医不管是看诊还是切脉,俱在她眼皮底下完成,连丫鬟喂药、为主子拭汗抹脸亦如此,顺理成章地,她成为了昌阳侯府的惊奇所在。
“这位。。。。。小姐,你来了半日,还没有用膳梳洗,这里交给我们罢。”两位如夫人斟酌着用词,想先将人请下,再另作探讨。
春眠瞟着这两位风韵依然绰约的美人,举了举自己不得脱困的手儿,不言自明。
一位如夫人万般小心地道:“请问,你和我们家侯爷是如何相识的?”
“我。。。。。。这。。。。。”她记得这位美人名唤芸绣,吏部尚书千金,丰容盛鬋,嘴甜心美。若可以,她不介意向她直抒原由,但上辈子的事,说出来人家也不信罢?
“。。。。。杨成。”病榻上的男人醒转,出声将门外驻守的心腹叫入寝室。“将恋姑娘请到沁馨斋,找些伶俐丫头伺候。”
两张花容丕然失色,皆因“沁馨斋”,那个她们想了十几年已经放弃再想的地方。
阳恺半支起病躯,双目锁定佳人,“恋儿,这些时日累坏你了,今夜好生歇着,需要什么杨成会为你打点停当。”
恋儿?两副娇躯一栗。
春眠在侯府住下已过十日。这十日里,她若足不出沁馨斋,便无人敢来扰她清静,哪怕是两位如夫人。丫鬟们一径的恭敬卑顺,她脚步所到之地皆是安静详宁。但,她还是听见了一些来自树后花间的低话窃语,如昌阳侯府正在布置一新,不日将办大喜之事等。
昌阳侯伤势渐愈。因先前有御医应诊,皇家也捎来问候,各王侯官家更是络绎过府。一时间,被此些答合应酬缠身,他与春眠少有机会谋面了。
但,不见面,不代表不用心。
又过了五六日,春眠在沁馨斋迎来了第一拔“客人”。
“公公,婆婆,您二老怎会出现在这里?”望见来人,春眠愕目讶呼。
“眠儿,你还好罢?”
“我很好。”除了放心不下小日儿。“。。。。。您二老怎会来此?”
元家二老脚步略显踟蹰,目色微压愧意,“坐下说话,可好?”
坐下说话是理所应当,何须如此忐忑?春眠在公婆落座后,奉上香茗,而后陪坐一畔,思忖个中异处。
“眠儿,你如今已然进了昌阳侯府,咱们便不必拐弯抹角,直接把话挑明了。”首启话端的,是比丈夫能言善话的高氏。“昌阳侯是元家的救命恩人,若没有他,也不可能有今天的元家。他找上咱们,说了你和他的上世纠葛,咱们实在是大吃一惊呐,没想到,眠儿便是那位救了元家的侯爷夫人。。。。。”
“二老相信那些话?”前生今世之道,于凡人不啻子虚乌有。所有寄言来世的说与想,无非是给自己存下一个美好愿景。她若不是曾有地府一遭,怕也不能笃信。公公婆婆何以如此轻易便信了?
“信啊,当然要信,娘吃斋念佛,不就是为了给元家每个人祈一个美好来生么?”高氏眼内泛泪,“眠儿,你是个好媳妇,不管是你的上世还是这生,都是咱们元家的大功臣。今后,娘会在佛前为你焚香祷告,让佛祖保佑你。。。。。”
“佛祖要普度众生,管不了一家一户的事,二老到底所谓何来,请直言罢。”因为。。。。。。不愿信,不想信,不能信,不敢信,春眠面颜呈出苍白。这样的伤,才是伤不见骨,痛彻心扉呢。
“眠儿!”严氏滑身,“嗵”一声跪到她面前,“你上辈子是个好人,这一辈子是个善人,你要救救元家,救救慕阳啊。。。。。。”
八十三 伤过
春眠望着面前的婆婆,没有出手相扶的打算。如果这个人不是小日儿的母亲,她不会容她一再以仁慈之名伤害自己。但她若不是小日儿的母亲,她又如何能伤害到她?
“昌阳侯的大恩,咱们元家一直没有机会报答,也以为要欠一辈子,等来生再报了。昌阳侯上门时,你不知你公爹有多高兴?像那样的救命之恩,就算昌阳侯要咱们的命,咱们也不能有二话的。。。。。。”
“所以,你们便大方将已经入了你们元家门拜过你们元家祖先牌位并上了元家祖谱的儿媳妇拱手送给你们的恩人?”
高氏面色稍绷,“眠儿,如此不好么?你和侯爷有情人成眷属,阳儿在事业前程上也将得助益,这是最两全其美的法子。。。。。。”
两全其美?春眠气极反笑,“请问公公,一位自诩受圣人教诲又视名节骨气重于一切的书生,可以做这种事的么?”
元庆朗容色当即一僵。
高氏犹道:“眠儿,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呢?你读过书,该晓得何谓忠义。。。。。”
“怪了,当您行这些称不上忠也够不着义的事时,何以还能大谈忠义?”
“放肆!”元庆朗低叱,“你任婆母跪在你面前多时也不躲不扶,还敢口出这等妄言,实在放肆!”
春眠笑到无力,“二老想不想儿媳应下二老所求呢?”我若应了,便成了你们救命恩人的妻子,要你们跪在地上受我这番数落不是应该么?我若不应,婆婆跪到地上不就是想求到我答应么?我不受这一礼,二老何以安心?
“你。。。。。。不可理喻!”元庆朗被儿媳的利齿激怒,伸手拉起妻子。
高氏目眶红湿,边泣边责:“你怎如此不通情理?阳儿为了你,不能享受儿女之乐,拒绝了皇家指亲,还与我们两个老的几回起了争执,你呢,又为他做过什么?”
元庆朗冷然接口:“除了让他为你负尽天下人外,的确没有做过什么!”
高氏心间一横,道:“你莫忘了,你此时已经身在侯府,和侯爷朝夕共处了恁多时日,名节早已不保。你以为我们元家还会要一个失贞的媳妇么?那一纸休书,纵使阳儿不给你,我们当人爹娘的也要给!”
好,好,好狠!这老夫妻两人,是想就此逼死她的罢?春眠握着衣下熨在心口的璧石,使力压淀胸臆间上升的乱气,咬唇,转身,摆手,“二老请回罢。你们是相公的父母,我生怕再说下去更重的话出来,会对不起相公,请回。”
“。。。。。侯爷说,他不想为难元家,为难慕阳,但若不能找回妻子,心情恶劣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就非他能控制得了。这话你应该听得明白罢?。。。。。且不管是为了谁,你都要好好考虑。”高氏道。
她面朝壁,挥袖,“二老请回,恕不远送。”
元庆朗拂袖而去。高氏紧步相随。
春眠颓坐下来,抚额苦笑:两位长者当真慈悲,劝了她半晌,竟是要她醮夫再嫁,而临去之前,连她是不是自愿呆在这栋侯府也不问上一声,有公婆如此,不寒心都不成呢。
“夫人,侯爷捎话来,邀你今儿个晚晌到万香苑用膳赏花,奴婢为您妆扮一下罢。”元家二老甫离,侯在室外的丫鬟迈进房来,乖巧声道。
侯爷,是啊,她还有一位侯爷要见,哪来得时间悲风伤月?
“为我换上昨日新送来的菊黄襦裙,外面罩那件雪色纱褛,头饰首饰的颜色一定要与衣裳搭配妥当,头发梳成百花髻罢。”她道。
“恋儿,你。。。。。”惊艳的目光从她的如云鬓发,徐徐下移,直到裙下纤足,良久,阳恺才道,“你好美。”
“怎么会呢?”春眠姗姗就座,嫣然道,“这张脸,尚不及之前的五成。”
她难得的开颜一笑,令他更是大悦,道:“只要是恋儿,便是美的。”
“若我当真丑若如盐,你便不会说这话了。”
“只要是恋儿,不管是无盐还是西施,在我眼中,不会有任何差异。”
春眠蹙眉,问:“你现在不想让我回到。。。。。那具躯体里了么?”
“当年,恋儿身子饱受劳损,虚耗孱弱,我不想恋儿再吃苦,你若不想回去,也没什么不好。我会找一个黄道吉日,让‘她’入土阳家祖坟。”
“不会舍不得么”
“会。”他坦认,“属于恋儿的,我都会不舍。”
这些话,当真动人,也当真易使人动心。“这些天,我时常在想,你一找便是十八年,若你找不到呢?还会坚持多少年方肯罢手?”
“至,死,方,休。”他目定如山,每字一顿。
她遽震,眸子落尽他绵密热切的凝视里,四道视线缠交到一处。
“恋儿。。。。。”他情之所趋,掌心覆上她置到案上的素手,如捧起一样稀世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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