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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瓷来运转-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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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向朗把电话打到沈求仙那。

    朱老年纪大了,身边不能没人,正巧这段时间大伙都忙,沈求仙就自个儿过去作陪了。两个人相差足足五十岁,聊起来却也投契,朱老并不介意沈求仙选别的路,因为他们师门本来就讲究“兼容并蓄”,沈求仙能做对改变西北真正有用的事,朱老比谁都开心。

    接到宁向朗的电话,沈求仙说:“你是白天玩过头了,晚上睡不着?你师父好得很,白天我还跟他喝了两杯淡酒、唱了几句山歌儿,越老越精神说的可不就是你师父?”

    宁向朗说:“师父年纪大了,我不太放心。”

    虽然是“回来”后才拜入朱老门下,宁向朗跟朱老的感情却深得很,朱老对他的好是没话说的,什么会的都教给他,什么重要的事都放心他去办,就连那神秘又庞大的“师门”,朱老也一点一点帮他揭开。

    宁向朗恳求沈求仙:“小师叔你去看一下吧,不然我还睡不着!”

    沈求仙拿他没辙,只能穿上衣服去朱老那边看两眼。没想到刚走到中庭就看到朱老倚着门槛坐在那儿,神情安详,像是在闭目养神。他身边隔着许久没有拿出来的水烟袋,上头的烟丝已经没了。

    沈求仙心里咯噔一下,正要往前走,一个画着白雪红梅的鼻烟壶就一骨碌地滚到他脚边。

    这件白雪红梅是宁向朗的作品。

    朱老很少夸宁向朗,但宁向朗把这鼻烟壶送过来的时候朱老直夸“大巧若拙”。

    白雪红梅是很常见的意象,无论是画还是器,都有不少名家画过它。但就是这么简单又常见的东西,想要把它画好却也不容易,毕竟这种大红的颜色一不小心就会变成“俗梅”。

    而宁向朗送来的这件东西,明显风骨已成。

    沈求仙本来就是天才中的天才,碰着宁向朗这个家伙倒也不算太惊奇,毕竟悟性这东西不一定得看年龄!

    令沈求仙心情不安的原因是朱老是个爱惜东西的人,即使当初大咧咧地把藏品放在架子上堆灰都好,他也打理得好好的——这种松手让瓷器滚个几圈的事情朱老从来不会做!

    沈求仙抓紧鼻烟壶,走上前喊:“师兄!”

    朱老没有回应。

    沈求仙手微微抖了抖,搁下鼻烟壶上前探朱老的鼻息,却发现水烟袋底下压着封信。

    沈求仙展信一看,原来是朱老留下的。

    信的前半段带着点调侃意味,说是太久没抽水烟了,半夜偷偷跑出来抽一口,这味道怪让人怀念的。

    转到后半段,则是简单地交待让宁向朗别太伤心,人生七十古来稀,活到八十好几简直是天大的好事了。

    短短一封信,竟然连一句钱财和师门都没提起。

    沈求仙眼睛湿润了。

    朱老入门晚,早年受了不少苦,师父明明是喜爱朱老的,偏偏对他最严苛,有时候那刁难的程度连他们都觉得难受,偏偏朱老一点都不在意,笑呵呵地接受了所有磨砺。

    对他们这些师弟,朱老也是竭尽照顾,师父去后朱老年纪最大,有事儿都得由他来解决。当初跟朱家起矛盾,朱老闷不吭声地远走,他们却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他单枪匹马杀到朱家,想要给朱家一个教训。

    可惜朱老也并没有更开怀一点。

    朱老这一生受的委屈,并不能从教训某个人上面得到缓解。那些人会变成什么样,对朱老而言其实已经毫无意义了。可以说朱老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心如死灰,直到后来有一次,朱老终于在向来只写着“安好,勿念”的回信里多说了几句,他说他遇到个有趣的小娃儿,明明才那么小,却特别聪明,特别狡猾,常常跑来跟他“斗智斗勇”。

    从那时候开始,朱老寄出去的信就显得鲜活了一点。沈求仙和冯秋英这些人都非常欣慰,朱老没有儿孙,有这么个学生跟在身边也算是好事一桩。

    同样的,宁向朗对朱老也是特别上心。

    要不是师徒连心,远在大洋彼端的宁向朗怎么会突然睡不着觉,非要他出来看看朱老求个安心?

    朱老走得这么安详,留下的信也再无怨气,只有放下了一切的洒脱——这份功劳,少不了宁向朗的份。

    沈求仙抹掉了溢出眼角的泪。

    他将电话拨了回去,哽咽着对宁向朗说:“你师父他去了。”

    宁向朗一直等在原处,听到沈求仙的话如遭雷击。

    明知道生死有命,宁向朗还是跳起来说:“不可能!我出来的时候师父还好好的!”

    沈求仙说:“白天的时候你师父也还好好的”

    宁向朗说:“我马上就回去,回去再说。”宁向朗捞起护照和行李就往外走,到了机场才给李玉白打电话,“小白我要先回国了,你跟楚洵好好玩。”

    李玉白原本已经躺上床,听到这话后吃了一惊:“你突然急着回去做什么?”说话间他就翻身下床开始穿衣服。

    等宁向朗把事情说清楚以后他已经啪啪啪地拍着楚洵的房门。

    楚洵很快就跑出来开门。

    李玉白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稍安无照,对宁向朗说:“你在国际机场吧?买到机票没?”

    宁向朗说:“正要去买。”

    李玉白说:“买三张,等我们过去。”

    宁向朗也不矫情:“好,我这就去买。”

    李玉白让楚洵收拾东西。

    楚洵也不多问,二话不说就把行李打包好。等两个人上了出租车,楚洵才问起原由。

    李玉白说:“朱老去了,小朗要马上赶回去。我不放心他一个人,我们一起回去吧。”

    楚洵用力点点头。

    过来这边之前宁向朗还带他去拜访过朱老,楚洵对朱老也非常敬仰,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他也有点消化不来:“怎么突然就出事儿了”

    李玉白说:“寒冬酷暑,对老人来说都是一道坎。朱老已经八十多了,少年时又遭了不少苦难,一个不小心挺不过也是正常的”想到那个脾气古怪,跟宁向朗凑到一块却像忘年交一样开怀的老人,李玉白心里也有点难受。

    李玉白想到了打小就疼他的太爷爷,他太爷爷年纪也不小了,偏偏他前些年还那么气他,为了个人渣在家里闹翻了天。

    对于他太爷爷那个年纪的人来说,日子依旧是过一天就少一天的了,他还赌气不肯低头。

    李玉白的心像是浮在半空一样,没个着陆的地方。他不由抓住了楚洵的手:“楚小洵,你说如果我提着酒去见我太爷爷,他会把我赶出来吗?”

    楚洵知道李玉白这是想到了自己身上。他抓紧李玉白的手说:“不会的,老人家巴不得你多陪陪他,像我舅公就是这样,他可疼我们了!你要是不敢去的话,我陪你去不就成了!”

    李玉白凶神恶煞地瞪楚洵:“谁不敢去了?”

    楚洵认认真真地回视:“你啊。”

    李玉白:“”

72第七十二章 :丧礼

    等待是一场漫长的折磨;李玉白和楚洵赶到机场时宁向朗还没缓过神来。

    这是宁向朗回来以后遭遇的第一场生死别离;照理说他应该比别人看得开,但就是因为曾经经历过太多次;那种熟悉的痛苦向他袭来时他才会一下子蒙掉了;完全无法静下心思考。

    父母在;不远游;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家里如果有年事已高的老人就不应该离家太远!

    李玉白还是第一次见到宁向朗这模样。

    这样的宁向朗终于有点像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了。

    李玉白和楚洵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地坐到宁向朗身边。李玉白问:“票买到了?”

    宁向朗说:“买到了;还能赶上最早的那班。”

    楚洵只能干巴巴地安慰:“朗哥你不要太难过。”

    宁向朗说:“我知道;生死有命。”

    事实上这一世朱老已经比他所知道的多活了十年;而他父母也依然安在,外公、舅舅们更是越过越好;他理应没什么难过的。

    但感情这事不能用理智去衡量,朱老的死让宁向朗意识到自己并不能像现在这样松散地过下去,如果他再努力一点,脚步迈得再大一点,说不定朱老能亲眼看到西北强盛起来的一天。

    朱老虽然去得无牵无挂,宁向朗却知道他心里还是有遗憾的。师门的根本在西北,朱老一生的遭遇也源于西北,西北一日不兴,朱老就不可能真正了无牵挂地离世。

    朱老会安详地离开,其实是因为看到傅家、唐家、李家等等,都看见了西北,对于西北人来说,独木难支的困境已经远去了,大好的前景就在前方展开。

    宁向朗闭上眼。

    他真正做出的努力其实少之又少,不过就是运气比较好而已。“回来”前他有人护着,“回来”后他也有人护着,想法始终有点天真,做事往往也由着兴致来,有些自己理应去做的事情也非得傅徵天逼着才肯干。

    对比傅徵天做的一切,他是应该羞愧的。

    李玉白和楚洵都握住宁向朗的手,无声地劝慰。

    宁向朗蓦然睁开眼,认真地和李玉白、楚洵各对视片刻,说:“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李玉白敏锐地感觉出宁向朗好像有点不同了,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同。他说:“能不担心吗?你小子从小顺风顺水,压根没遇到过多少风浪,我们可不知道你的抗压能力行不行。”

    傅徵天也有同样的担心。

    宁向朗的电话打过来以后傅徵天也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一个人坐了很久,想给宁向朗打个电话,又怕宁向朗已经睡了。想来想去还是不踏实,他穿着衣服走了出去。

    走出房门时碰上了傅母,傅母关心地问:“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傅徵天说:“小朗刚才来电话,说心里不太安稳,问了问家里有没有事。我怕是小朗家里或者小朗师父那边有什么问题,所以准备赶过去看看。”

    傅母知道傅徵天是怕那边没事,打电话过去吵着了人家,只能叮嘱说:“那你路上可得小心点,把车开上。”自从傅徵天上次出了事,他每次出门傅母都得再三叮嘱。

    傅徵天点头:“我会小心的。”

    没想到傅徵天赶到第一机械厂时宁安国和胡灵翠正准备出门。

    一看到傅徵天,宁安国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问道:“你也被小朗那小子吵醒了?”

    傅徵天点点头。

    宁安国说:“那小子没头没脑地来了那么一句,我跟你翠姨都睡不踏实了。左想右想还是不安稳,我们决定去你们家和小朗师父家看一看。”

    朱老这两年身体大不如前,傅麟那边也像随时有状况,这些宁安国夫妻俩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宁向朗一个电话打回来他们都没法睡了!

    傅徵天也不多说,对宁安国和胡灵翠说:“晚上路况不太好,我来开车吧,我家没什么事,我们一起去朱老那边瞧瞧。”

    宁安国和胡灵翠点头,三个人直接赶往朱老家。

    这时候沈求仙已经将朱老抱回床上,冯秋英等人也赶到了。见到傅徵天三人,冯秋英有点讶异:“你们怎么都过来了?求仙都通知你们了?”

    傅徵天说:“没有,我们接到小朗的电话后都有点不放心,所以特意过来看一看。”

    冯秋英本来就忍着难受,听到傅徵天的话后眼眶红了。他也五十多岁的人了,所以还能稳得住心情:“你们有心了,师兄能碰上小朗这样的徒弟,能碰上你们,也算是老来得福,说得上是安度晚年!”

    沈求仙也出来了,他比冯秋英年轻,眼角还带着泪。看见傅徵天三人后他也怔了怔,接着他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说道:“你们来了也好,我们都是大老粗,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胡灵翠算是最通晓风俗的人,马上就接手了张罗。

    天光微亮时宁向朗三人也回到了西北。

    傅徵天其实也没什么事,但他知道宁向朗肯定会赶回来,所以他坐在大门口的石墩上边靠着墙补眠,边等着宁向朗出现。

    他能认出宁向朗的脚步声,听到它从巷口由远而近地传来就猛地睁开眼。

    宁向朗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傅徵天。

    八月中旬,正是酷暑天气,但西北的清晨还是非常清凉的,熟悉的老腔在巷子某间深院里传来,这吊嗓子的声音日复一日地响起,像是要持续到天长地久一样。

    朱老在世时听得兴致来了,也会开口应和上一两句。饱经风霜的嗓子唱出来的腔调总与别人不同,唱完之后不知哪儿响起几声喝彩声,夸赞般说“好”、“再来一个”!

    宁向朗有时也会学唱几句,只不过他天分不高,常常学得荒腔走调,被朱老一烟杆敲过来赶走,直骂:“去去去,别在这儿丢我的脸。”

    宁向朗鼻子一酸。

    朱老还活着的时候不觉得,朱老这一去,突然就发现有很多事情都不可能再做了。很多事本身其实并没有多大意义,真正有意义的是跟谁一起去完成。

    看到傅徵天坐在石墩上等着自己,宁向朗就想到那些傅徵天跟自己过来看朱老的日子。

    朱老一直不太喜欢傅徵天那种出身的人,傅徵天特无意参与他跟朱老的对话,所以总是沉着地坐在一边看看书,或者看着他们。

    谁家的兰花幽幽地香,谁家的炊烟袅袅升起,谁家跑出只老狗,谁家又传出了公鸡迟来的打鸣声,这都是他们曾经注意过的小事儿,随着他们长大,栀子换了兰花,使柴火的人家渐渐少了,养狗的人养起了猫,巷子里乱跑的小鸡和小鸭也销声匿迹。

    这一带变得越来越安静。

    一个时代正在逝去,必然会带走很多生于那个时代的人,注入全新的血液。

    傅徵天站了起来,走向宁向朗。

    宁向朗站在原地,说:“你过来了?”

    傅徵天直接将他搂进怀里。

    熟悉的怀抱让宁向朗鼻子更酸了,他的眼泪无声地往下掉,这是他“回来”以后第一次哭了出来。作为一个有着三十多岁灵魂的“少年”,他已经很久没有掉过眼泪了——不管是“回来”前还是“回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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