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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长安-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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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应该回去。”
“我……我有分寸。”
清和一叹:“夷则,说实话。”
知徒弟莫若师父,夏夷则被看透个半死,彻底没话讲。对着清和那双静若寒潭的眸子,夏夷则再也扯不了谎,他“咕咚”一下拽了个凳子一坐,“师尊,我怀疑宫里有人给我捣鬼。”夏夷则交代。
清和平淡地应和了一声,“证据?”
“乐兄写给我的信,我刻意留了一封无关紧要的在甘露殿内,然后出去耗了半晌。等我回去的时候发现信果然被人动过。”
他们二人在这边针锋相对,那边无异和谢衣亦没闲着。无异盯着那些栩栩如生的蝗虫发呆,拿着术法在上面逗,妄图逗出些门道来。可玩蝗虫尸体实在不是一个好游戏,谢衣沐浴出来站在他背后看了会,“你拿一只出来,烧烧试试。”
“用火?”无异问。
“对,点上就行。”
无异依言取了一只虫,下面垫一块不燃的水精后用烛火一撩,那蝗虫不多时便化为飞灰——不,他仔细一看,没有灰。无异十分诧异。谢衣伸出手拿起水精又端详一会,那玩意除了表面因高温而有些变形之外的确干干净净,连个虫壳渣滓都不剩。
“这不是真正的蝗虫。”谢衣得出结论。
“什么?”
“就像偃甲能做成人……”谢衣拾起另一只虫子,对着烛光弹了弹它的表面,“别的东西也能做成虫。”
“那……这是什么东西?”
谢衣又自己把虫扔进火里,看着它慢慢与火焰化为一体。“此物没有实质。”他道,“不是术法,但类似术法。”
这彻底不是无异的领域了。
无异搬出夏夷则刚才拿回来那一大口袋,随机抽了几只继续烧,结论都相同。“难怪大冬天的有蝗虫,看来是别的原因。”他猜,“这事我得告诉夷则去。不是术法,师父你看它像什么?”
谢衣摇头,“我若知道刚才就说了。”
无异掀开房门往楼下看了两眼,夏夷则跟清和正聊得聚精会神。他寻思着一会再去打扰,回身把那一只大麻袋的虫子处理了,只留了数十只样本。“如此倒可解释虫尸消失一事,”谢衣还在琢磨,“法力耗尽,自然不复存在。”
“重点是谁造出来这么一堆幺蛾子吧。”无异洗完手往谢衣身边一坐,“这些虫子玩意会不会是某种妖怪?还别说,近二年那些妖怪都消停得不得了,平常赶路也没怎么看见过,按理说原先它们遍地都是,现在也不应该那么安分才对。”
“不一定。我看这些蝗虫很有秩序,上千只一道行动也符合真蝗虫的习性,所以我们才一时被骗。”谢衣分析,“虫妖你在纪山上见识过了,它们没有那么统一,都各顾各的三两结队。这是区分那些低能妖怪与普通生物的重要特征。”
“那这是图啥呢?”无异莫名,“就图给老百姓捣捣乱?”
“再观察。”谢衣也没什么办法。
无异看夏夷则那边一时半会腾不出手,断了找他请示的念头,收拾一番自个躺着去了。他一人躺还不满足,在床上扑腾了半天要拽谢衣一块。无异熬了好几天睡得不踏实,这回犯起困,挣扎两下就睡下去。谢衣被他箍得动弹不得又不敢动,毫无办法,未过多时亦跟着会起周公来。
半个白天如此消磨过去,再被送饭的敲门声叫醒时夏夷则和清和已经没了影,只有小二唯唯诺诺带个口信,说那位白脸公子和道长先行南下了,那模样一看就被夏夷则欺负得挺狠。无异这边还没醒明白呢,咕哝着答应了便又扑回床上。
“怎么?”谢衣眯瞪着问。
“夷则跟请和道长往南走了。”
“哦……你跟夏公子讲蝗虫的事了么?”
“没呢,人早动身了,一会我写封信过去。”
“哦。”谢衣没当大事,转过脸来接着睡。只听见窗外热热闹闹地在那唱戏舞蹈迎接新年,他这觉睡得也不是很痛快,半睡半醒间索性跟身后无异在那一句一句对付着聊天。“哎呀,武家那案子有个事我又忘记问夷则了,最近脑子真是不好使。”无异自个在那嘟囔。
“你对那案子倒挺上心。”
“我就是觉得什么地方特别不对,但又死活说不出来。上次去了一回武府,里头怪怪的,跟萧府那种铺张浪费一比更明显。怎么说呢……完全看不出武家是朝堂上正当红的家族,房子院子乌漆抹黑祠堂似的,反而更偏向于前朝遗老一类。”
“是么,”谢衣漫不经心地接着话,“武小将军一身正气凛然,看不出出自于你说的这种家庭。”
“对啊。”无异自言自语地重复,“怪怪的。”
他坐起来扒两口饭,因为桂花糖藕做得不错,他夹了一筷子送到谢衣唇边作势要喂,“师父,尝尝?”
“别闹。”谢衣瞪了他一眼,拿过筷子来自己吃了。
“还可以。”谢衣最后评价。





第74章 黑白局
夏夷则居功至伟,东平的蝗虫被他一个人扫荡了大半,弄得无异做臣子的还怪不好意思。
无异一边清理着剩下的蝗虫一边等待指示。年后武灼衣慢吞吞地北上继续治水,他与无异算是一在黄河头一在黄河尾,虽说不至于日日思君,亦总是因为一点悠闲而不能立即会合。而夏夷则离了长安之后倒不怎么顾忌地恢复了通信,准无异几天假,并且命他歇饱后直接继续修堤改道的工作,不必回长安受那些闲气。
无异乐得很。他发现假蝗虫压根不产卵,战斗力还不如一大片苍蝇,于是做起事来愈加懒洋洋,计划着完事跟谢衣继续之前的东都洛阳行。结果年里东平很应景,一场大雪下得万籁俱寂。这雪来得快去得也快,就留下一郡冻得人没法出门的极冷空气,还有没膝深的积雪。
瑞雪兆丰年,虽然冷,东平人反而很乐。贸然出门变得不大明智,而无异不舍得让谢衣受那个罪,反正客栈布置得不错,留下来窝着过几天昼夜不分的日子也可以。而且因为路人都被这雪阻住,再加上过年,客栈里变得十分清净,所有人伺候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位爷,小范围内倒也其乐融融。
无异这时候就感叹夏夷则明智,这天气如果清和留下来,真不见得受得了。
他拨弄了几下炭火盆,把那玩意拉近点给谢衣取暖,大概由于离得太近而有些头疼。无异按着脑袋蜷在床上,以为歇歇就好,结果到傍晚微微起了烧,原来是没冻到谢衣先冻到了他。
谢衣回来,感觉他身上发热,用手试试,“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他道,“你躺到晚上睡一觉,明日不要动。”
无异没唉声叹气,死心塌地地往床上一窝,以为能心安理得地借机享受谢衣的喂饭服务。谢衣早看破他是小风寒,压根不搭理他,他只好委委屈屈起来顶着低烧自己往嘴里扒拉食物。不能出门也不能动,晚上唯一的娱乐成了玩馋鸡。馋鸡现在减完肥不好玩了,就能数数上面的毛有几个颜色。“你啥时候能再变大点?”无异问,“人家的妖怪变了模样那都是长进,怎么你反而没用了?”
除了最开始发脾气撞了无异一脸之后,馋鸡现在变得比较活泼配合和粘人,它耷拉着眼睛仿佛自己也很着急。“算啦,不催你。”无异拽着它的翅膀,“唉,这小翅膀,揪下来炖了都没几块肉。”
馋鸡惊恐地远离了他。
谢衣看他简直要闲出毛病来,有病比没病还烦人,无可奈何地着小二拿了一副棋具。“下棋。”他简洁地道,将棋盘摆上床,“让你三子。”
无异被他让习惯了,他虽是一把好手,面对谢衣却差距太大,万般抵抗早就不管用乃至于毫无自尊可言。饶是让来让去这种情况,若是谢衣真跟他较起劲来他也没有胜算,唯独谢衣精神散漫而无异又全神贯注时才算比较有机会。不过病中则是谁也不纠缠,纯粹杀时间。
谢衣下得闲庭信步,无异又下得病病歪歪,交织在一起美感荡然无存。大约发烧导致思维比较胡来,无异生生从圆润的棋子中动出歪脑筋。谢衣拿掉他两枚黑子,他灵机一动,将那棋子从谢衣指尖咬过来,探身蹭毁了棋。
谢衣手指经过他发烫的唇,又低头看见一片狼藉,不由苦笑:“成心呢?”
无异点点头。
“反正三子也赢不了。”无异咬着棋含混地说,特有自信。
他蓦然凑过身体,微按着谢衣的下颌,拂着滚烫呼吸的棋子便压上对方下唇。谢衣被这又硬又暖的东西拨得一愣,不由得松开口。两边都未用力,那一颗漆黑的扁圆形玩意“叮咣”一声砸在棋盘上。
忽地一软,无异的唇紧接着续上了棋子空出来的位置。他的牙齿不用力,仅仅粘着柔软的肌肉闭上眼睛。

…………

谢衣没好气地看着他,“你精神了?”
因为显而易见的原因,这个质问十分没有气势。
无异嘻嘻不答话,将谢衣往床里侧抱抱,腾出地方放棋盘。他分毫不差地一枚一枚还原了当时的残局,还不忘自己主动拿掉两枚仿佛留有齿痕的黑家伙。“好像该我了。”无异唱独角戏。
谢衣有气无力地斜着身子跟他下,后来干脆懒得动手,拿嘴指示让无异替他干活。
只见无异的脸越来越苦:“师父,你这手我真是看不懂啊。”谢衣支棱着眼睫:“想看懂?再练十年。”
一个时辰后毫不意外地无异败下阵来。谢衣在棋盘上找回不可撼动的稳固优势,神气连带体力共同得到恢复,爽利不少。他下床喝了杯茶,坐在窗边看一会雪景。无异靠过来,扭扭捏捏地给他揉肩。
窗下,一个孩童一脚深一脚浅,不小心一半身子陷进雪坑里,使劲挣扎着哇哇乱哭。无异刚想跑下去挖他出来,谢衣隔空一挥,微光滚动,那雪倒着飞向半空,露出男童的腰腿。
男童莫名其妙地得了救,左右乱看不知发生什么,站一会兀自离开。无异眼珠子上下溜,就差缠着谢衣喊“师父教我”。谢衣倒没有辜负他的渴望,在桌子上继续试验小术法。无异看懂了,力道够,谢衣仍旧在操心准头和控制。
无异决定严肃讨论来显得自己其实是个好徒弟:“师父,这什么术法,怎么是白色的?术法或多或少带有五行属性,都会有颜色啊?”
“嗯。”谢衣答他,“我相当于是新铸的肉体,没有经过生长,五行平衡。这倒有个好处,无相生亦无相克,谁也不怕,就是很难驾驭。我花了不少日子才将力量引导出来,若要收放自如,不知还要多久。”
“呃……我能帮什么忙?”
谢衣无奈,“你少折腾我就是帮忙。”
无异抓抓脑袋,“师父,咱门凡人虽然不讲究五行平衡,还讲究阴阳平衡,久积伤身。”
“哦,你还知道阴阳平衡啊,”谢衣敲敲桌子,“那你倒是让我阳?”
无异立马转头去窗外,“师父你看啊,今天这雪景真不错,嗯嗯,不错!”





第75章 变故
雪化之后下面埋着冰,加之寒冷,寸步难行,而冰还有越结越厚的趋势。谢衣起初以为等几天就好,所以没有在意。同样他曾以为等几天就好的是无异的低烧。
这烧烧得奇怪,睡一觉能退,到了晚上又微微烧起来,不妨事,却看得人放不下心。可无异本人是全不当事的,该蹦蹦该跳跳,时不时还去门口除除冰。直到一尺厚的雪变成了一尺厚的冰块,整个郡宁静得几乎寸草不生,谢衣才觉得事情有异。
这边夏夷则与清和南下的路也被阻住了:江陵的传送阵全体报废,他们一路乘马到达时已经不对原计划做任何指望,单纯伪装了自己的模样打算前去看个一二。好在江陵武家从夏夷则出走时便一直对其伸以援手,旁的地方不知道,耽搁在这里还是比较放心的。
清和却多留了个心眼,教他先找间靠得住的住处。
夏夷则换了一袭粽子似的棉袄,这是他冬天的固定装备。他和清和两个粽子也去了一间客栈,条件比无异他们住的那个还好些,装扮成一对父子倒很相像。这客栈建得高,直接可以看见传送点附近的动静,夏夷则正是相中这一点。
二人先行修整一日,半夜因为冷,俱是和衣而眠。夏夷则脑袋里有根弦始终嗡嗡响,从头到尾不敢大意。他的警惕是正确的:约莫三更时分,一声怪异的响动逼近了房间。清和先惊醒过来,按着夏夷则将他推到地上,旋即自己也落下床来。布帛破裂的声响势大力沉地撕毁了他们那点深沉又不敢放松的睡意。
清和抬眼一看,一支箭没入床板,显然是下了重手。千钧一发,师徒两个矮身避至墙角,远离远程武器从门与窗所能到达的范围。
这样躲了一会,没有箭羽再来,亦没有人强行入侵。夏夷则垂着脑袋还是那个一根弦吊着的睡法,竟真在墙角睡着了。清和无奈地推推他:“醒醒,被人追杀着呢。”
夏夷则睁睁睡眼。“哦……嗯,弟子习惯了。”
清和苦笑,“我也习惯了。”
夏夷则奇怪,“师尊为何有此言?什么人敢对师尊不利?”
“随陛下征战之前,为师也不过是个被前朝赶尽杀绝的小人物。算了,不说也罢。你对对方来意有没有想法?”
夏夷则还低着头,“说实话,我不知道。要是换成李应钟被追杀,他一定能一瞬间给出十个可能性,剔除五个细想很荒谬的,透过手法排除三个做不出来的,再从剩下两个里找一个动机可能性比较大的。”
清和锁眉,“你怀疑二皇子?”
“没必要,他有千万次机会杀我,干嘛等现在。”
“也对。”清和顿一顿,“那你提他作何?”
夏夷则松懈下来,“只是一瞬间觉得他较合适当皇帝。这回对付我的无论是谁,都不希望我做皇帝罢了。”
两人沉默着听了一会,确认外面确实没再有攻击进来,可仍不敢回床上去,只是维持在原地靠着。“我牵连师尊了。”夏夷则蓦然道。
“胡闹。看看你现在,哪有皇帝样。”清和不以为然。
“我喜欢这样。”夏夷则摇头,“这次出来感觉很轻松。也许逼我这样从长安逃出来的除了在宫中感受到的危险之外,还有我自己给的压力。”
“好了。”清和敲敲他膝盖,“你是一时丧气,到天亮就不会再这么想。”
夏夷则不答。“不知道乐兄他们有没有危险。”他自言自语,“这下又不好通信了。”
实际上无异那边一时半会还看不出危险,但危险一定埋伏在异常之后。谢衣是把懈怠的状态尽数收了,命无异改掉许多偃甲,点燃火种,一个一个放出去化冰探路。两人等偃甲的同时试了各种法子融冰,终究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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