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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望-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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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眼珠子都不错,卡妙蹙起眉头,神色颇为严厉:“有什么就上什么罢,我们也不挑。”
  掌柜得了令,兀自到后院里架火煮肉去了。 
  
  撒加自来到符山极少出门,风土人情均是陌生,遂跟着掌柜,看他走到院子中一口大铁锅前,搬了些木材扔在下面,从炉子中引了些火,架上些干柴,不一会儿火就燃得噼里啪啦。
  掌柜扫了撒加一眼,撸起衣袖,粗粗的将锅扫干净,憨厚地笑:“不知客官从哪里来?”
  “京都。” 
  “好地方啊,却为何来这穷山恶水的地儿,那位着白衣的客官也是咯?长得这么俊,怎么还生得这么凶啊?”无非是看得入神了,就被他跟刀子一样剐了几眼。
  撒加笑了,即使不了解他的诗才还是将才那份俊美可是人人都能看得见的,回头见那俩并排靠在一起正说得热火朝天。
  “他生性如此。掌柜有没有酒,热上两壶。”
  “只有烈酒行不?”本地一入喉咙就烧心烧肺的烈酒。
  
  提着烫热的酒,未踏入门槛,撒加就听见艾俄洛斯话音低沉:“那一招是梨花落,破绽在离手五公分处,一般人舞这招时,五公分,约莫是在左心口,此处最弱。你这次只是侥幸破了他的梨花落,若要反败为胜,直取心口。”
  撒加停住了脚步。
  “有道理。”卡妙恍然大悟似的敲敲桌子,“他是处处手下留情,估计梨花落也只用了三四分力道吧?”
  “确实。若是他尽了全力,当时你鞭过去,攻的又是上风,只能被死死缠住或者削成梨花片了。”说得极为专注,两人都未留意撒加到了。
  “他最后那一招是什么,干脆利落,我连招架之力都没有。”
  看似简单的一勾一挑连刺连扎,却是招招逼人。
  “那不是什么招,他是枪中高手,顺势而用,但招招都能挑中你的死穴。” 
  “人不可貌相,原以为他就跟我差不多呢。”卡妙说得率直,丝毫没有轻视之意。原先都在京都,偶尔狩猎也不会像比武似的技艺全开,倒是风雅的诗会画会两人遇过几次。
  “你也不用沮丧,有立就有破,先将流云鞭练好,改天再教几招,以你的天赋……”
  叩、叩,撒加敲了敲门扇:“掌柜家藏的烈酒,先喝几杯,制敌之术,来日方长。”状似不经意的话,艾俄洛斯只得讪讪地笑。
  
  粗朴方桌子,一盘子花生米,三个粗糙酒盅,三双筷子。
  艾俄洛斯挽起袖口,劝酒颇为殷勤:“卡妙再饮一杯。”
  卡妙眼瞅着脸由蜜色渐渐发酵成秋后薄皮柿子,直摆手:“不能再喝了,还要赶回去明天练兵呢。”
  “练兵自然有副将,松懈一天也无碍。”
  “艾俄,这话说得可不对……诶、诶、诶……”才说着又被艾俄洛斯七手八脚地灌了一杯,酒把白裘衣翻湿了一片,“你不是最烦两天打渔三天晒网吗?……唉……掌柜的,上肉!”
  边寒之地,雪说下就下,愈来愈烈,一会儿院子全白了,掌柜顶着风雪托着一大盆羊肉进来。
  卡妙推开眼前的酒,拿起托盘里的刀在艾俄洛斯面前亮了一亮:“再逼我喝,小心这刀子不长眼!”率先割下一大块放在撒加碗里,又将一块最肥腻的割下放在好友面前,最后把自己的那块切成好几碎份,用筷子夹起来先垫上肚子。
  艾俄洛斯也不客气,粗粗的用刀剐下一大块大嚼特嚼,虽是在冰窖里冻过了,吃起来依然肥嫩而不腻,咬一口,满嘴肉香。
  撒加学着卡妙的样子,切成细条,但只尝了几片就停下,只是就着花生米,浅浅地抿了一口酒。
  “怎么?不合胃口?” 
  “太腻了。”翻着羊肉极为无奈。依着当地的做法,无非就是羊肉在水中煮烂,放些盐巴就成了,上来就是白生生的一大团,看着就腻味,吃着也是一嘴油。
  艾俄洛斯和卡妙早已习惯这种吃法,甘之如饴。
  “这怎么行呢?我给你端些茶来解解腻。”推门出去,卷进一股雪来。
  撒加不禁一个寒战。
  
  那厢卡妙看了一眼,肚中的酒如同火烧一样,压下些羊肉还好受些。拎起凳子上的暴猊裘衣递过去:“穿上吧,又不喝酒又不吃肉,受不了这种寒气。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暴猊兽皮,十件狐裘也抵不上。”
  撒加吃了一惊,如此其貌不扬又臃肿,却竟是暴猊兽皮。
  不一会儿,掌柜端着几碗黑糊糊的茶进来了,说是茶,完全没有茶味,倒似有些菜叶切碎搅在里面,合着一些糊糊疙瘩。吃上半碗茶,腻味果然消去了许多。
  如此折腾下来,再撒上些调料粉末,撒加才勉强多吃了几块,身上也渐渐热了。略微遗憾地说:“羊肉固然好,我还是更喜欢吃鱼,比京都不同,这里的鱼就算没怎么精雕细琢也鲜嫩。”
  掌柜快言快语:“这大冷天的要捉鱼可不是容易的事,光凿冰也得费半天劲。” 
  撒加尴尬一笑,转头对艾俄洛斯说:“想不到如此费劲,下次让古加多不用弄鱼了,有什么吃什么。”
  卡妙咬着筷子抿了一下,真想说那鱼是艾俄洛斯亲自凿的。
  “哈,喝酒喝酒喝酒。”艾俄洛斯又给卡妙的酒盅满上了。
  卡妙呛了一下,斜着眼角不满道:“知道我不喝酒还灌?再喝下去就真走不了,看现在雪下得……”
  掌柜乐呵呵地接话:“这会儿还能走么?正午天比晚上还暗,这大雪下来连路都找不到,客官不如住上一住,明天再走。”
  三人不接话,卡妙站起身来:“带我看看那马去。”
  
  果然是昏天暗地的,雪花大片大片砸下来。闭上双眼,听见风雪飒飒,飘落在发间、衣间、双颊,呼出一口气,酒味十足,周围空空落落的,只有急促促的白雪扑向自己。
  “只一人想走,是太不道义了点。为兄弟两肋插刀尚不足惜,何况一夜乎?”卡妙自言自语。
  掌柜的原本领着卡妙去马棚,却没想走着走着人不见了。回头找见这么一个白影站在路中间,倒是吓了一大跳。
  “掌柜的,客房在哪里?”
  “客官请随我来。”掌柜心里嘀咕,可不是为了赚这点钱,真要冻死在路上可就造孽了。
  
  卡妙没在,艾俄洛斯自然是不能给撒加灌酒了,只能自己斟了满满一盅,抿了一口,酒已经半凉。
  “别喝了。”撒加将酒壶拿开,“再喝下去明天又得咯血了。” 
  “你……怎么就被贬到这里来了?”酒烧得脚底都冒汗,胆子也放开了,艾俄洛斯拿起那件裘衣为他披上,“也不知道你总闹什么脾气,我对你还不好吗?”
  皮是暴猊皮,毛也珍禽之绒,又顺又柔,抚着抚着手就滑下去了。
  由他在身边坐下,对上那酒气氤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碧眸里三分笑意三分委屈。
  撒加忽然心跳不已,扭头双唇一瞥,默不做声。
  “我什么都依你,就算紫茯苏,也只是自己难过,并没有说就想着要……”艾俄洛斯抓起撒加的手放在心口,说是伤心,却心跳如鼓。
  是醉了吧?撒加抽开手臂,欲起身热酒。
  被艾俄洛斯生生拽住,手臂环住撒加的肩膀,脸贴近裘衣,似乎不胜酒力。
  撒加无奈,推他又黏得越发紧,狠心甩手,又怕真把他摔着了,只得听得他一句一句地说:“为什么来了?为什么来这里?”
  撒加屏住呼吸,任他蹭来蹭去,好一会儿才说:“因为,我顶撞了父皇。”
  “……嗯?”艾俄洛斯没有抬头,低声哼了一下,似乎要睡了一样。
  
  【第二卷第三章欲重歌兮梦觉(下)】
  
  “为什么顶撞?因为他们俩在母后面前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母后旧病发作。”
  还能是什么事呢?纠结了二十多年的事,偏偏在眼前活色生香地出现了,皇后又疯了,身为他唯一的孩子,撒加二十多年的怨忿,瞬间迸发。说了不该说的话,骂了不该骂的人,而且是指着对方鼻子骂的,甚至连他的绯红官服都划掉了一半,用的是放置在桌子上的御剑。
  “……他们?”声音几不可闻。
  “是的,他们,你的父亲,和我的父亲。当时,就像你和我,现在这样。”撒加的话淡淡的,冷冷的。
  艾俄洛斯抬起头,环住的手划落。撒加的蓝色眸子像古井一样深不见底。
  方才的酒劲顷时散了,弥漫的寒气这会儿才侵进这个小酒舍。或者说,从来就没有什么酒意,原先暖的只是一片心。
  撒加起身将酒壶置于火炉之上,却不回身,只笔直站着。
  “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忍受了多少羞辱;身为他的儿子,只不过是用剑轻轻划破了仇敌的衣服,就要推出去斩首;你说这是为什么?”冷冷的话语中有一丝颤抖,“我是不甘心,我更替母后不甘心,替我死去的弟弟……”
  火炉烧得剥剥响,风声呼啸而过。 
  “现在,仇敌的儿子却在我面前,做着同样的事,我却不能一剑斩下去,为什么?”冷冷的语气中波澜暗涌,悲愤中杂糅着不甘,抑制的痛,却又似自问。
  艾俄洛斯缓缓站起来,向前两步。
  “不要过来。”依然是冷冷的,肩膀却在颤抖。
  “就那么恨我的父亲吗?反过来想想,他征战在外戍边多年,我的母亲、我的弟弟和妹妹,该向谁讨公道呢?说到仇恨,如果那个人不是一国之君……”艾俄洛斯握紧了拳头,与豁然转身的撒加对上。
  双眸中迸射出的激愤,并不因昏色而模糊。原来,都没有醉,醉,只是因时而已。
  
  被火烧灼一样,心底燎起一大片怒气与恨意。
  “既然不愿意,谁又能将他押回朝廷?既然不愿意,为什么非要纠纠缠缠十几年不放!”扫过来的眼神,是轻蔑,是鄙夷。
  堵在心口的羞耻和着记忆里的辱骂瞬间迸发,艾俄洛斯暴喝一声,将凳子踹开:“不知道谁纠缠谁呢?卖命十几年换来了什么?我们在血堆里摸爬滚打时你们又在哪里?谁稀罕你们的浮名虚利!”
  砰的一声,撒加撇出去的酒壶擦过艾俄洛斯的脸颊摔到墙上碎成片片,烈酒四溅。气得脸色发青浑身发抖,说不出刻薄的话来反唇相讥,几个大步推门出去,一袖冷风甩进来。 
  
  掌柜听见响声跑进来:“客官,房子刚刚收拾好,请随我来。”语气急促,老于世故的眼睛瞥了一眼凌乱不堪的茶舍,心痛不已。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一切都安静了。
  许久,纷纷扰扰的回忆也停歇了,回想着曾经翦翦秋水的蓝色眸子,那一瞬间成了九尺寒冰的冷酷。
  为什么忽然就成了这样。
  也不算突然吧,只是久积心中终于爆发而已,艾俄洛斯拖着发软的步子在院子游走。
  “客官,小店只有两间客房,您要哪一间?”被院子里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艾俄洛斯吓一跳,折回来的掌柜忙不迭地问,暗说怎么今天遇到的人都魂不附体呢。
  “……那位白衣公子在哪一间?”
  
  路过撒加的房前,艾俄洛斯停了半晌,想起不久前他的呢喃,“他们那是一笔算不完的帐,我跟你,没必要绞到那里面。”真是无力,哪有那些轻易就逃开的纠葛?可是,这不在于发生过什么,而在于他是怎么想的。如果他真的是不愿绞进去,为什么今天又忽然提起?难道说是自己误会他了?也许,他并不是要掀旧账,明明最初起这个该死的话题的是自己。
  是错怪了吧?是理解错了他的话?是误会了那种眼神?怎么会是与他母亲一样的轻蔑,撒加明明之前从不曾表露出来。
  “撒加……撒加……”在门口轻轻喊了两声,并无任何回应。
  酒劲上来,又连着刚才那一通火,脑子越发乱到一团麻。使劲摇摇头,想进去又不甘示弱,心内那团火没有灭。踯躅了一会儿,还是推开了另一个门。
  卡妙将被子卷作一团,脸被酒薰得发红。
  艾俄洛斯挨着他,扯了扯被子也不见动弹,无奈闭着眼睛,眼前也全是撒加的影子,一会儿是初见,一会儿是出征,一会儿是对着自己似笑非笑,一会儿是冲着自己雷霆震怒……
  酒热上头,迷迷糊糊的,就什么也顾不得了,两眼一黑睡死过去。
  
  “艾俄洛斯!你给我起来!”一阵怒吼,几乎震落了屋檐上的皑皑积雪。
  “哼嗯?”
  “啊啊啊,你昨晚到底喝了多少啊?你倒是吐到什么地方去了?混蛋!”雪被惊得噗噗地往下落。
  好好的一件白裘衣,生生糟塌了!
  听到薄墙那边中气十足的怒吼声与低声下气的道歉,那边的撒加半睁开眼,倦意重重,将被子拉上盖个严严实实,却抵不住破墙的阵阵暴跳如雷。
  
  掌柜的睡眼惺忪地打开店门,红日映照白雪,光华明丽,艳色万里。几棵枯树还能一席看出模样、几只觅食的小鸟飞来绕去叽叽喳喳,混合着噼里啪啦的哀号声,掌柜伸伸懒腰,可真是热闹一天的开始啊!
  




☆、第二卷※第四章※惊弦雁避解沉浮

  【第二卷第四章惊弦雁避解沉浮(上)】
  
  下过几场雨,瓦上檐前都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柱。
  “精兵三千前阵偷袭,两千‘连弩’压阵,大军全面压上,定然百无一失。”艾俄洛斯手指着眼前的一张弓,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所有的人都望着桌子中央的‘连弩’——此弓不同寻常,一弓可连发十余支箭羽。苦寒之下忽然出此奇兵火冥必然防不胜防。
  “只是,将军,仅余二十日,且不说这阵法行不行,两千‘连弩弓’连制弓的材料都怕找不齐。”右参军一脸络腮胡子,眉毛纠成一团。
  “这个无需担心。”艾俄洛斯赞许地看向卡妙,“中郎将已为我们解决了两千连弩弓。”
  众将领诧异地望向中郎将,全然不知几时竟然多出了两千连弩。
  
  见卡妙但笑不语,艾俄洛斯继续说:“还是中郎将细心,修桥时见山石中铁矿极多,符山上,又有树木弹性极佳,遂想到用弓之策。只是这寒冬腊月攻城,要多苦了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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