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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望-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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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免罢黜岂能儿戏,才罢黜又召回,皇帝的威信将荡然无存。只能看修罗的了,若能尽早做出功绩、回来是迟早的事。”纵然知道修罗本身无错,权衡利弊还是做出贬谪的决定,对他的为人撒加心知肚明。
  虽然推举也免不了各种权势的明争暗斗,但总归是自己甄选,栽培起来总会成为栋梁。
  江山社稷,可能就将落在这些人肩上,撒加连日审阅,依旧精神焕发。
  
  七日后,沙加、阿布罗狄被释。
  四皇子沙加被封为弥宁王,六皇子阿布罗狄被封弥香王。
  阿布罗狄的旧宫易名为“弥香宫”,宫内依旧青木繁盛、小泉涓涓、四时花馥郁流香。阿布罗狄长居弥香宫内终日昏睡,不问世事,无论淑妃如何规劝都没有用。
  那日清晨秋露未散,阿布罗狄卧于池边,眼睑若有阵阵光亮。睁开眼,是朝阳灿霞、秋荷玉立、清风拂得池水一波一波荡漾开来。远处,阁楼倒影若隐若现。
  安静如斯,有些异样的闲适。虽是秋日,莲叶儿翠绿绿圆成盘,莲的花骨朵儿尖尖艳艳。
  看那莲花一摇一摇,甚是惹人爱怜。良久,阿布罗狄心中一动,伸手欲将那莲花采下,只差那么两寸,明明在指尖却也触不到。
  正要下水,忽见一蜻蜓曳着霞色翩翩而来,蜻蜓细细的,水碧色的网翼轻快颤着,一点一圈波纹。围着荷花转了一圈,轻轻地立在艳色的尖尖儿上。
  一点儿也不怕人似的,眼睛鼓鼓望着阿布罗狄、扇着羽翅。阿布罗狄也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蜻蜓、一动不动。
  良久,泪如雨下。
  再睁眼,那蜻蜓儿已无影无踪。
  “有一碧尾蜻蜓便说:莫怕,等我死去,看到地府便回来告诉你们……见地府里清溪流芳、百花盛放、美好如斯……”最末见面的那次,他的话句句都留在心底,他那样温柔地抚摸自己的长发。
  阿布罗狄泪滑过嘴角,微笑:“父皇,这是你要回来告诉我的吗?‘生时坦然,死亦当豁达以对’,父皇,我明白了!”
  终日沉沉,而梦中不得见,今日终于得到一个答案。
  魂魄复归躯体,阿布罗狄拂了拂清碧的池水,倒影出清晰的容颜。惊讶地发现那些额头、脸颊上的划痕——那些曾以为会永久镌刻在脸上的道道痕迹——此刻竟荡然无存。
  忽然想及,淑妃曾欣喜地说过这些痕迹淡了,见他日日沉沦的撒加也曾偶尔含蓄提过无需担心那些划痕。
  殊不知阿布罗狄沉浸于旧日思念中,并不在意容貌、深或淡又如何。
  那点水立荷的蜻蜓已经寻不着痕迹了,留下水中如重生的容颜、池中荡漾的水碧发丝。
  多久没有舒展过身体,多久没有清醒地看看岁月流转,多久没有放纵地大笑。是该看看京城如今什么样了,看看春菊楼也不知荒废了没有。
  一直想当一个逍遥王爷吗,现在这样,不是正好?
  振一振衣袖,阿布罗狄回望皇陵所在的方向,轻轻地说:“父皇,谢谢!”
  
  史书有载:夏五月,赦天下,四皇子沙加封弥宁王,六皇子阿布罗狄封弥香王。六月,弥宁王上书请辞,准。七月,与其侍从穆逐马南行,不知所终。弥香王恭谨有序,不问世事,和乐且湛一世逍遥。
  




☆、第四卷●第四章●风暗庆尔、饮马宁州、归止逐轻车

  第四卷●第四章●风暗庆尔、饮马宁州、归止逐轻车【上】
  
  拥兵自重?
  撒加紧握手中的秘折,真想嗤之以鼻径直扔到火里。可是,句句是实,没法掩耳盗铃。
  每一条都是自己应该警惕的。艾俄洛斯边关十数年,就算从十八岁起与童虎并肩作战也五六年了,将士们对他的信服自己亲眼所见。
  自己对童虎及太傅太尉的所作所为,艾俄洛斯难道会无动于衷、温顺地任自己搓揉?根本不可能,他就是个不怕死的人——看上去正儿八经,一肚子坏水。想到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撒加依然恨得牙根疼。
  好在,他们一家子握在自己手中,就不信艾俄还敢肆无忌惮。若非边关无人,自己也不会那么轻易放掉——撒加不愿正视心中还有别的情愫。不想则已,一想又气又无力。
  艾俄洛斯走后,撒加亲自询问沙尔娜,并明确说明若她愿意可御赐她与修罗即刻成婚,并暗示修罗只是短期贬谪、迟早会回京城。
  谁想沙尔娜断然拒绝,掷地有声地回答,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今生只愿等艾俄洛斯一个人。
  一句话把撒加噎到吐血。
  不由得胡思乱想,为何沙尔娜忽然移情且如此坚决?难道她是趋炎附势的女子、难道真的是青梅竹马?还是她被艾俄洛斯勾引——他既然都敢对皇帝下手,说不定早就对沙尔娜下手了呢,难怪修罗毁约,真是可恶!
  猛然意识到是自己无端的猜想,撒加松开握得紧紧的拳头。
  
  撇开那些有的没的,将艾俄洛斯放在庆尔州确实不合适,何况还有一个卡妙。
  这又是一个让人头疼的——卡妙热衷行兵列阵,但不意味他就只知道打战。他和艾俄洛斯交情好的不像话,绝对一拍即合,要反两个都反,边境这一大片都保不住。
  手头竟没有一个能派出手的,除了奥路菲。 
  “皇上,恐怕不行,属下从未领兵打战过,对兵法更是一无所知。”奥路菲一脸惊愕,自己去庆尔州,根本不服众啊。
  “放心,不是让你取代镇国大将军,只是领兵暂驻而已。艾俄洛斯和卡妙将调遣至——”撒加比划地图,往庆尔州以东一指,“宁州。”
  “陛下,将卡妙留在庆尔州更合适。有他指点属下也不至于无所适从。”
  “不可。以朕对他们的了解,卡妙一人在那里,最大可能是猛攻火冥耗费国力、也有举兵反叛的危险。”
  “举兵反叛?”
  撒加没有回答,心下明白,虽然艾俄洛斯以下犯上、但于国还是忠诚;卡妙意气用事、顾忌又少,再派奥路菲压他,根本就点燃祸害。
  所以还得忍痛把艾俄洛斯和卡妙捆一起。
  
  且不说撒加这边紧锣密鼓提拔有志之士、这边下令将奥路菲调往庆尔州。
  但说艾俄洛斯。
  艾俄洛斯一路乘风抵达庆尔州。自攻下庆尔州卡妙亲率大军驻扎在此。
  二人见了面,艾俄洛斯向卡妙细细说了回京发生的诸事:如皇子相争、撒加铲除旧党、如修罗被贬,唯独将春宴、沙尔娜退亲两事压下。
  卡妙早收到家中书信,知太傅太尉辞官,如今听了细述满腹忧心烟消云散:“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家享享清福,比在朝廷里提心吊胆好多了。”放下心来,勤读兵书勤练兵一心开疆辟土。好几次火冥国攻上来卡妙自告奋勇上阵。
  看他一腔热血豪气干云,艾俄洛斯更将那一堆事仔细瞒着。自己却萎靡不振,整天发愣,战事什么都由卡妙做主。
  
  那天,又一次击退偷袭,卡妙兴高采烈撩了一眼羊皮地图,往庆尔州西南方轻巧一划:“艾俄,下一步,是这里。”
  琢磨了一下,艾俄洛斯若有所思:“士别三日,卡妙你越发让人惊讶。”
  “你想的也是从这里攻入吧?”
  “没错,这里不是最弱、要攻下也够呛。不过若攻下来,庆尔州就能稳坐了。”
  “什么时候,我都迫不及待了?”卡妙扬起眉毛,英姿飒爽、信心满满,一提到冲锋陷阵眼睛就发亮。
  艾俄洛斯赞赏地看向他:“想不到你还是一个战争狂,但我不太赞同。”
  “为什么?错过现在,等火冥国缓过来再攻就难了。”
  “攻得范围太广,守不住,你不知道现在朝中……若分心到边疆只怕皇帝顾不过来。”政权不稳,以圣域国朝中现状,真正与火冥国火拼开来,怕皇帝真成热锅上的蚂蚁。
  要攻,更要守——这可不是光打几战打胜了就能行的。
  “从长计议,说得也对,打战劳民伤财的。对了艾俄,别总窝着,你也不怕发霉?”真该庆幸艾俄洛斯盛名在外,别人只当他在军营里琢磨攻敌大计了。
  
  怂恿之下,艾俄洛斯与卡妙及参军纵马而行。离时京城花红柳绿,而至五月这里才等来一朝春到、花稀稀拉拉。庆尔州多石屋、石墙、石矮凳,卡妙轻车熟路拂去桌子上的灰尘:“掌柜的,上酒。”
  艾俄洛斯想起也曾与撒加对酒而饮,不知他在京城怎样了,心中发闷。
  掌柜忙里忙外,柜台上端坐一男子,下巴尖尖瘦瘦,眼睛黑又黑,模样俊俏冷着脸。见卡妙来了,立刻恭恭敬敬、眼底满是景仰。可对参军和艾俄洛斯还是冷。
  参军是个豪爽人,藏不住话,顿时压低了声音眉飞色舞:“将军,你不知道,这人欠着中郎将的情呢?”
  艾俄洛斯眼眉一挑,难不成卡妙还处处留情了?
  “您也看到了,这男子长得细皮嫩肉的,有些女气,跟我们这些大老粗都不一样。”
  艾俄洛斯头皮一麻,立刻联想到一些东西。
  “这事就在你回京后,他被一个恶霸给那什么了。”参军难以启齿,比划着说不出来,“就是,就是……□……反正挺惨的,浑身都是伤,恰巧中郎将听到惨叫声……”当即把恶霸彻头彻尾好一顿揍,揍得肋骨都断了好几根现在还关在牢里。
  卡妙一听这事就皱眉,接话:“要不是刑法里不能滥杀,我非当场把他生生阉了不可,剥皮抽筋炼上几百鞭子,这种猪狗不如的混蛋,活着干什么,有多少死多少!”
  艾俄洛斯脸色白了一白:“我出去一下。”
  “将军怎么了,总看着蔫蔫的。”参军百思不得其解。
  “咱们大将军是个正直的人,最见不得这种倚强凌弱的事,要搁在他手里非活活把那恶霸打死不可。”卡妙暗叹自己还是放不开手打,现在想起都气愤、拳头直发痒。
  
  三人喝得微醺逍遥回来,最先见到的却是一纸调令:艾俄洛斯、卡妙即刻被调往宁州,庆尔州由奥路菲接任。
  而奥路菲就是携着诏令及调令而来的。
  卡妙气急败坏:“昏君啊!没事把我们调宁州干什么?宁州和和乐乐,又没敌军侵犯又没内乱,胡扯呢这是!奥路菲是谁啊?听都没听过!”难怪怒意勃发,他一心要占据庆尔州西南除去后患。如今一纸调令什么都成虚谈。
  艾俄洛斯按住暴怒的卡妙:“卡妙,皇上自然有他的安排。”
  “艾俄!”对好友的冷静,卡妙难以置信,“你忍心我们的辛苦毁于一旦?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回来你就一直蔫头耷脑的,你的雄心壮志呢?我们圣域国的边界呢?现在的庆尔州是什么个情况你还能不知道?莫名其妙来个人就把我们赶了?”
  “卡妙,我知道你很难受。”
  “我不稀罕什么中郎将,谁当将军我也不在意,可为什么是这节骨眼上呢?”卡妙一鞭子过去,鞭得一树红花稀里哗啦。
  “撒加有他的考虑。”
  “什么考虑?他怕的是你在边关作乱吗?”卡妙一针见血,“功高盖主?还是怎么的?”
  “别乱想,他不是……”
  卡妙咄咄逼人:“艾俄,你老实跟我说,到底在京城发生了什么?我爹和太尉罢官就罢官,为什么又受伤又生病?”
  冷不防卡妙翻旧事,艾俄洛斯噎住了:“真的没什么!”
  “我不信!沙尔娜说她要嫁给你,为什么你从没说过?”清晨收到含含糊糊的家信,又是悔婚又是生病,卡妙当即懵了,本有心将艾俄洛斯灌得晕晕乎乎逼出他的真话,谁想更懵的是回来就接到调令——这也懵了一圈人。
  “卡妙……”艾俄洛斯苦笑。
  “别嬉皮笑脸的!艾俄洛斯,不说清楚我和你没完!”
  卡妙的质问愤然而生硬,看来是瞒不住了,一团杂事纠结在一起艾俄洛斯有种力不从心的窒息感,慢慢地和盘托出。
  
  换人如换刀。奥路菲心情沉重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每个人的眼神都像刀子一样剐着自己。
  进退不得、忐忑不安。
  艾俄洛斯满脸疲色却轻松,笑问奥路菲当今朝政如何、皇帝近况如何。见奥路菲句句歉疚,艾俄洛斯反倒安慰起来,直言庆尔州守护不易,自己定会全力以赴助他顺利接任。
  光明磊落,丝毫看不到怒气与排斥。
  经了一天的冷眼嘲讽,这一刻才有了丝丝暖意,奥路菲心中顿生感激,也渐渐理解了撒加的安排——如果没有艾俄洛斯坐阵,只怕自己在此根本呆不过一天。
  这样的容人气度与深明大义,怎可能拥兵自重举兵反叛?不知道皇帝为何如此防备。
  接下来的三天,艾俄洛斯安排得井然有序。
  率先平息各位将士的震惊与愤慨,其次挑选几位可靠属下辅佐奥路菲,最后是交接各项事宜、有条不紊。
  最后一天,艾俄洛斯轻松异常:“我已说服右参军与副将,他们都是忠心耿耿的人,会尽心辅佐你的。至于以后怎么样,还在你的经营。”
  奥路菲感激点点头,瞄了一眼攀鞍上马的卡妙。
  艾俄洛斯察觉他的担忧:“放心吧,卡妙最近为家事所困,绝非有意为难你。他是个寡言的人,天天熬夜都是为了交给你一个完好的庆尔州。”
  只是,卡妙心心念念的恐怕是难以实现了,艾俄洛斯心怀愧疚。
  静默了半晌,奥路菲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将军,这是我无意拾到的,似乎是将军的东西。”物归原主,捡拾,总比被抛掷好多了。
  三只小弓,躺在掌心。
  
  第四卷●第四章●风暗庆尔、饮马宁州、归止逐轻车【中】
  
  六月,宁州。
  一场大雨瓢泼而下,艾俄洛斯抖了一把伞的水跑进大厅。真是稀奇卡妙竟然在厅堂里打理武器,而非闷在房中。
  艾俄洛斯窃喜,苦口婆心的劝说没有白费,看来卡妙渐渐释怀了。
  “卡妙,怎么样?”
  “能怎么样,能把我急死了。”卡妙懒懒的答,“这一群人文不能文、武不能武,教到什么时候能成!”
  即使不是打战,也要练得人见人怕、鬼见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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