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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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父王大人，是不是被打入东海漩涡真的永无轮回。
　　是。
　　父王大人，是不是神之禁制，我等鬼族之力，不得解法。
　　是。
　　父王大人，是不是真的有因果报应。
　　是。
　　父王大人，是不是真的天道不公。
　　……是。
　　父王大人，滟是不是真的，很不听话。
　　……是。
　　父王大人，这一切的因果，你早就知道了，对么。
　　……是。
　　父王大人，云天青会魂飞魄散，是滟的错，对么。
　　……是。
　　父王大人……
　　滟，不要问了。
　　父亲倾过身来，把我紧紧搂在了怀里。我才发现，自己早就满脸泪痕。
　　父亲紧紧搂着我，安抚一样地拍着我的后背。细细摩挲那一节一节突兀笔直的脊骨。
　　好了，滟。你只是，还太小了。
　　父亲的声音沉静哀伤。
　　养女不教，是朕的过失。你又何必自责。
　　父王大人……
　　你就当，一开始错的，就是朕吧……
　　那时我真的太小了，真的什么都不懂。
　　我以为，父亲指的不过是，他未在看透这一切的时候就告诉我。
　　而当我真的懂了的时候，我才知道父亲指的，是怎样绝望的天命。
　　》》》他拉着云天青在那些低垂下来的花枝中穿行。拐几个弯，到了一株凤凰树下。
　　那正是花开的时候。醉花阴中满满都是那火云一般的凤凰花。
　　“师兄好雅兴。”
　　云天青这么说着，冲着几朵正艳的花伸出手。
　　“师兄喜欢这花？我为师兄折回去养在房内如何。”
　　“……并非。”玄霄一愣。拦住了云天青准备折花的手。却自己伸手去触碰那些娇弱的花瓣。不易察觉的疼惜。“所以你也不必费心思折回去养着。让它们在此处，就好。”
　　“原来，”云天青眯着眼睛笑起来，“师兄是爱花。”
　　喜欢花的人会去折花。而爱花的人，却会去浇灌。
　　“这里的花海，和黄山的云海比起来，有何不同。”
　　这句话冒出来的时候玄霄都不知缘故。
　　然后他看见云天青唇畔的笑纹更深。一波一波漾开。像是微风吹皱的铺满落花的池水。
　　云天青走到他身后，轻轻蒙住了他的眼睛。
　　玄霄极不自在地挣了一下。
　　“你要干什么！”
　　“师兄别生气。”那人的声音温温柔柔在耳畔响起来。“师兄是没去过黄山的吧。那，我让师兄看看可好。”
　　“说什么……”
　　“嘘。”云天青蒙着他的眼睛，温柔的安抚他。“师兄别说话，慢慢看。那些雾从山脚下一点一点升上来。远处有青翠柔润的山。师兄，我们江南的山，和这昆仑山可不同的。是很柔和的，就像小姑娘一样呢。但是你站的地方，却又是奇险无比的。不要动，你看，有没有碎石落下去？把那些云雾撕开一个口子，然后消失不见了。因为师兄你站在青鸾峰上啊。那是我住的那个村子的后山，是黄山的一部分，秀美奇险。师兄……”
　　云天青在他耳畔絮絮说着。玄霄就觉得自己真的看到当日在黄山看到的那些景色了。
　　那青色的线条温润的山，像是少女的发髻。耳畔还有潺潺的流水声。鸟鸣清脆，鹿鸣悠悠。脚下的草地上开着不知名的花。素白艳红浅黄交织点缀。
　　那些乳白色的云雾慢慢升腾着。蔓延着。他觉得满眼都是蒙蒙雾气。那些雾气好像要流出来一样。
　　是幻觉么。他不知道。还是被云天青带着做了一个梦呢。
　　他其实是去过黄山的。因此那些景象都不难想象。他也不知道，若是自己未去过黄山，单凭云天青的叙述，自己就真的能看见那片朦胧绵延的云海么。
　　玄霄睁开眼。
　　云天青的手还停留在他的眼前。他动一动眼皮都能感觉睫毛触到那人的掌心。
　　他便把云天青的手拿下来。回头看见他正带着灿烂的笑意看自己。
　　“师兄，可是看到了？”
　　“……是。”
　　“那师兄你说，那云海和这花海有何不同呢？”
　　“云海渺茫，花海妍丽。这两种感觉并不相同，如何对比。”
　　“那师兄还要考我？”云天青揽住他的肩。“师兄喜欢那云海么。”
　　“你……先放手。”玄霄说着，挣脱出来。“尚可。”
　　云天青就任他挣脱了自己。却也不恼。只是再次凑上去。看着玄霄笑得很开心。眼神有点兴奋也有点期待的。
　　“那师兄，愿不愿意以后有时间和我一起回去？”
　　“可。”
　　如此痛快的回答，显然出乎云天青的意料。毕竟玄霄冷他惯了，突然如此，反而觉得奇怪。
　　“师兄？”
　　“那……今日也并无什么要事，不如即刻动身。”
　　“师兄……”
　　“怎么，你有事？”
　　“不是啊！我是觉得……我是觉得师兄你……你没事吧？”
　　玄霄觉得好笑起来。难道人都是有些贱性的。平日里求之不得的东西一下子近在眼前，却是不敢上前了。
　　他便真的笑起来。笑得云天青有点失神。
　　“我说可以。还说现下便可动身。你没听见么。”
　　“师兄……你笑了。”云天青还在愣神，伸手去碰了碰玄霄的唇角。“……真的笑了。”
　　“云天青。”
　　“啊！”那人终于从愣神中反应过来。竟是一下子扑上来拥住了他。“现在就去么？师兄你真好！”
　　玄霄也突然觉得心情大好。便也没推开云天青。任他发疯胡闹。

　　第十九章

　　》》》他再一次看到了黄山的雾松云海。当日看云起云落的山头上竟不知何时建起了一间茅屋。玄霄摇摇头，这世间缘分之说，当真巧得让你心慌。
　　云天青却是很高兴地拉着玄霄给他指那一处处的景色。还说，那茅屋是他建的，再往旁边走的那颗老树上，还有一间树屋的。
　　“师兄你看我手艺好不好。”
　　“好。”
　　一个字，干净利落。
　　玄霄没有问云天青在山下不好好呆着为何要跑山上过这种野人一样的生活。他却还是有些好奇的，比如云天青是什么时候跑上来住的呢，又是一个人，住了多久呢。但是这些话，玄霄是到底没有问出口的。
　　后来玄霄在某一天某一个瞬间突然明白，其实他那个时候，真正想问的，是云天青是否寂寞。更或者，是他这么些年来，有没有感觉过寂寞。
　　云天青又拉着他往另一边去，看见一个山洞隐在草木之间。进去来，蜿蜿蜒蜒曲折几下，见到一处极大的石室，鬼斧神工。
　　“过去夏天热，就算是山顶也免不了。南方就是这样，湿湿闷闷让人难受。所以我就躲进来。师兄你说我住的舒服么～”
　　“嗯。”玄霄点点头。“此处清凉却不觉寒冷。果然是好出去。可有名字。”
　　“师兄来起吧～我之前哪有这些心思。”
　　“山洞……山溪……溪洞……洞悉……”玄霄在那边沉吟着。突然觉得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贴到唇上，下意识张了嘴，便衔到一枚果子。咬开了，微甜略酸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而云天青正在一边拿着一株野草，摘上面鲜红的果子。玄霄口里品着那野果的味道。脱口而出：“石沉溪洞，可好。”
　　“石沉溪洞？哈，原来有个洞悉尘世隐在里面，师兄果然是高啊。”云天青说着，凑过来又喂了他几颗果子。玄霄也便不推脱，张口吃了。
　　入夜之后，云天青执意想在青鸾峰上留宿。玄霄拗不过他，便也就同意了。
　　在外面的山溪中掬了几把水略略洗了洗，玄霄回到屋中的时候正好看见云天青弯着身子在床下不知挖什么。听见他的脚步声，也不过是偏头用余光扫了一眼，便继续动作。过一了会，捧出一个瓷罐来。
　　是那种素白的细磁。上面是手绘的几朵牡丹，俗艳得逼人。
　　玄霄看着那罐子迟疑了片刻，忍不住伸手去触碰那大朵的花瓣。指尖细细摩挲出微小的颜料凝固之后的起伏。
　　“师兄，尝一点吧～”
　　“是什么。”
　　“是我离开之前泡的一罐梅子。不过估计现在啊……”
　　说到这里，云天青意味深长地瞟了玄霄一眼，而后掀开了盖子。
　　一股浓香飘出来，玄霄先是一愣，接着便蹙起两条长眉。
　　这味道，他曾经闻过一次，却再也不会忘记。
　　此种原因为何，他不知。亦无从得知。
　　云天青看着他变化的脸色，便轻轻笑起来。伸出手去扯他。
　　“师兄，这些梅子啊……怕是已经泡成酒了呢。”说着，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双筷子。加起一个鼓胀饱满的梅子送到他嘴边。“师兄尝尝这梅子吧，总不是酗酒的。”
　　那个瞬间，他本是想推脱的，但看着那比平常的青梅都足足大了一倍的梅子，胖胖鼓鼓的。竟觉得十分可爱。于是便张嘴接了。
　　梅子的酸味已经全部被泡去。只剩下浓浓的甜和氤氲浓厚的酒香。缠在唇齿之间，无比缱绻。
　　云天青提起瓷罐喝了一口酒，看着玄霄，满眼醉了一样的温润笑意。
　　“师兄喜欢么。”说着，又似想到什么好笑之事一样笑起来。“也是，师兄这般别扭的性子，便是喜欢也不会说的。我是高兴坏了，竟是忘了。”然后又捡了一个梅子送到玄霄嘴边，看他继续张嘴接了，笑得更开心。
　　最后那一罐梅子都叫云天青一个一个连喂带哄地送进了玄霄嘴里。而泡出的梅酒，却是被他自己一滴不剩地喝了个干净。
　　玄霄到底是没喝过酒的。一罐子发酵的青梅下去，竟也是有些醺醺然了。不知什么时候便失去知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躺在床上。身边睡着云天青。
　　他是有些略头痛的。便发泄在云天青身上。推了那人醒来，急急回了琼华。
　　其实那天，他有件事想问云天青，却到底没问出口。
　　他想问，云天青的高兴坏了，是因为重回旧地呢，还是因为有他陪携着呢。
　　》》》我走过奈河之畔。无数的曼珠沙华拜伏在那冗长繁复的裙摆下。舒展了花瓣的柔嫩。那些银白色的魂魄变得如同流萤一样，围着我宽大的衣袖上下翻飞。
　　我隔着那滔滔的黑色流水看着对岸老树下站着的魔。艳红的发丝和素白的长袍。背影寂寞揉碎了一片的娴静美好。
　　我点起七盏幽蓝莲灯，放入奈河之中。那些微弱的光芒渐渐被远方无尽的黑暗吞噬干净。
　　我吹着箫。呜呜咽咽。凄凄楚楚。那些等着过桥的魂魄仓惶地听着，有的竟流下泪来。那种如同流动的气体的东西在他们模糊的脸上淌过。而那个美丽的孟婆还是沙哑着一把如同老妪的嗓音，柔美的手递过去一碗碗断尽前尘的汤水。
　　而玄霄，也只是站在那棵老树下。安静如同剪影。
　　我突然没来由的想到，也许他和云天青，对于彼此，也不过是静静的看着。却是一看便是铭心刻骨，融入血肉。
　　》》》玄霄有些惊疑地看着站在高处的太清真人，又看看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少女。娇弱美丽。肤色是近乎病态的白。隐隐看得见那一道道淡青色的血管。如同一朵锦上花。脆弱而美好。
　　这，便是要和自己一起修炼双剑，网缚妖界之人么。
　　》》》“师兄，我们明日一起出去走走吧。”
　　“这……”
　　“哎呀师兄，网缚妖界这等大事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出来的。再说夙玉小师妹身子弱。你和我跑出去走走，顺便也给她些时日休息嘛～”
　　“好吧。”
　　“哎呀师兄你真好。”
　　“云天青！你给我下去！”
　　好不容易把趴在身上的云天青掀下去。玄霄坐起身来，靠了墙壁。
　　云天青下床去倒了两杯茶上来，递一杯给他。
　　“而且啊，我也是觉得师兄最近气色真差。”云天青把声音放低。他平日的声音总是带些张扬和爽利的。但若低下来，却又能变得沉稳温和，像是烛火下被风吹开的泛黄书卷。“师兄气色这么差，我看着很难受啊。所以一起出去走走，可好。”
　　“我没答应么。”
　　“总觉得，师兄还是放不下双剑之事。”那人蹭过来挨着他，也靠在了墙壁上。“师兄心太重，什么时候能和我说点什么呢。”
　　“难道你要人人和你一般，性情浮躁，心里什么也装不下。”
　　“但是师兄不觉得，我每天都很开心么。”
　　玄霄偏过头看了看云天青。突然一笑。
　　“你怎知，我每日过的不开心。”
　　“师兄还是这般别扭，什么都说不通。”云天青语气闷闷的。突然一下子把他扑倒在床榻上。一手拉了被子裹着两人，一手扬出一道气，熄了烛火。“不和师兄说了，睡觉睡觉！”
　　“云天青。”
　　“……不和师兄说话。”
　　“云天青，你是多大的人……还学那孩子一样。”玄霄挣了挣他的手臂。“我和你说正事。”
　　“师兄的事，永远都是正事。”
　　“明天，我要为羲和寻一种注灵材料。你去是不去？”
　　没有回答。
　　玄霄便拍了拍云天青的手。
　　“太清师父的意思是，这次之后，我便要专心于双剑之事。网缚妖界之前，再无下山时间。”
　　“哼……去啦去啦！”
　　他听着，唇畔便不自觉地出现一抹细小的纹路。浅浅地在脸上扩散开，最后消失不见。
　　》》》羲和剑所需的注灵材料，是在南方海边的一个渔村附近找到的。当时已经日落。云天青便说在村子里的客栈住上一晚，却不想玄霄竟是痛痛快快的答应下来了。
　　很久以后玄霄在玄冰三尺中静静回想当日的那些琐碎，始终不知自己为何会那般爽利地同意。
　　至于是不是那天寻得材料便回琼华派就会一切都不一样了，是他始终不得知的。
　　老实说那夜他并未睡得安稳，云天青缠手缠脚地靠过来，整个人几乎贴在他身上一样。湿热的呼吸点点散散地洒在他的颈子里。却也并无想象中的反感。
　　玄霄便借着那轮冷冽却明亮的月光看着云天青的侧脸。果然是江南人士的轮廓吧。面部线条明明并不柔软无力，却也不似北方男子刀削斧砍的一般硬气。温润无比。
　　他其实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