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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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无比。
　　他其实也是阅人无数的。琼华山下每年都有大量来求仙问道之人。他偶尔看上一眼，日积月累，竟也能从相貌分别出那张脸的主人的故土所在了。
　　玄霄被云天青搂得很不舒服。于是下手挣脱了一下，却是没挣脱开。便随着他去了。其实玄霄很多时候都是这样，云天青对他毛手毛脚勾肩搭背，他不喜欢，却还是称不上反感。反抗之说也是表面上的，一下子没挣开，也变就随着云天青了。
　　头顶的幔帐上有无比艳俗的粗略刺绣。燕子和杨柳。春意浓浓。
　　云天青搭在他腰上的手臂有些沉重。手指甚至是很不舍一样的纠缠着他里衣的布料。好像怕他离开一样。
　　他便忍不住勾起一个笑意。
　　“呵……”
　　“师兄。”
　　玄霄一愣。以为云天青被他吵醒。便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去，不过意料中的调侃或是絮絮的温柔低语都没有出现。于是稍稍偏过头去看，便看见那人其实睡的极安稳。而那声“师兄”不过是梦呓罢了。
　　月光下云天青面部线条无比的柔和。似乎融化在那片明亮的皎洁中。浓密的睫毛颤了几下，似乎正在做什么梦一样。唇边有淡淡的笑意。
　　那个瞬间玄霄觉得自己的心柔软起来。温柔的一捧，似乎可以滴出水液来一样。
　　“我在。”
　　他低低的说。把被子往上拉一些盖住云天青因搂抱他而露出来的肩颈。
　　“我在这里。”
　　若被一个人，连梦中都在心心念念，是何等的幸福啊。
　　玄霄这么想着。然后幡然醒悟——他其实，对于云天青有些感觉早就不一样了。
　　但是那个人呢。但是云天青怎么待他呢。这却是无从得知的。云天青待他温柔无比不假，但是他对于谁不是如此呢。
　　心里有点很细微的一样感觉。闷闷酸酸。像是不小心被针尖划伤的痛楚一样。
　　他慢慢把云天青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拿了下去。

　　第二十章

　　》》》云天青说，师兄我们去陈州走走吧，然后去即墨看花灯。
　　他便同意。陪着他一起疯。
　　我的手划过忘川冰冷的水面。带起小小的涟漪。
　　我不知道，一个人到底要喜欢另一个人到何等地步才会如此这般。
　　只要你说，只要你希望，我便顺从。
　　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全盘的信任。若是到了最后，却发现一切都是举目皆非，又给如何挽回。
　　我想，他们当时明明是无比的相爱的吧。
　　那样的信任和勇气是多么的不易啊。只是最后到底如何，会变成这样的一生交错。最后连当初不顾一切的执着情感都变得仓皇无力。
　　他说若是当年没有一念心动答应他留下看繁华盛景海上花灯，又会如何。然这世间，那里去寻那许多的如果。
　　那时候我还很小。
　　比起父亲万千年的寿数来说，真的是太小了。还是个幼童。
　　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懂。所以也不会害怕不知忧虑。
　　然后某一天，我异想天开。走出华美却冰冷森然的宫殿。走到奈河之畔。对着一个守在桥边老树下的魂魄垂下一只冗长的衣袖。
　　从此，原本的轨迹一片凌乱。
　　我却不后悔。
　　这样的故事。这样的感情。
　　我如此漫长的生命中，能遇见几次呢。
　　》》》他看见云天青手上举着那个艳红的桃木符跑过来。
　　那人脸上的笑容明艳无比。眉梢眼角染着烟雨江南才有的浓浓新绿。
　　那天天气很好。湖面平静无波的反映出点点磷光。银色的。闪烁不停。
　　玄霄手里拎着那个翠绿翠绿的风筝。看着云天青带着笑意把那道朱红的符系上去。长长的穗子垂下来，扫在他的手背上。温柔的抚摸着皮肤。
　　“师兄，放出去嘛～”
　　云天青的声音擦着耳畔。他便着了魔一样的依言举起风筝往天空上放去。手心还蕴了一道清风。作力之下那鹞子形状的风筝就高高地飞上去。
　　他眯起眼睛看着那只越来越小的风筝。明媚的阳光却无比刺痛。眼底竟然有些模糊，而透过那些模糊，他清楚的看见那一抹翠绿中鲜血一样的殷红。妖娆无比。玄霄心念一动，手上的劲道却是放松了些。早就飞出去的风筝顿时带着纤细的棉线急急脱手。
　　不抓么。若是就放任这风筝脱手，必是会被云天青念上许久。
　　抓么。那个瞬间玄霄突然觉得这风筝像极了云天青。只要自己略略看顾不住，便离开了。再无踪影。
　　几番思念之下，那风筝就是已经行的越来越远了。只剩下短短一截线头留在掌心。恋恋不舍地磨蹭着。
　　身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顺着他的手背摩挲过去，越过指尖，握住了那短短的棉线。再一寸一寸，慢慢收回来。
　　“师兄可要上心。不然真的飞出去了，太不吉利。”云天青趴在他耳边说。声音还是一贯的那种沉静温柔。“好了，风筝也放过了，就再四处走走，可好？”
　　他没有答话，却终是略点了头。
　　云天青和他十指相扣。他们昨晚整整一晚都是如此的。修长的手指彼此纠缠着。只要不松手，就不会分开。
　　云天青的手心很温暖。就算他一直修习火系路数不畏寒意却还是感觉到丝丝的温暖。无比温柔的在心底蔓延开。
　　他也许是喜欢云天青。有关或无关风月。但是云天青呢？
　　他无从得知。
　　这样想着，便觉心底的那些温暖慢慢变成酸楚。暗暗地想把手指抽回来。
　　然而云天青却握得很紧。他竟然无法挣脱分毫。
　　玄霄便略略抬起头看着云天青的侧脸。背景是陈州明艳的风景。碧蓝的天幕下柳绿桃红。云天青面部的线条温润流畅。唇角勾出一个向上的弧度。黑色的发顺着泻下来。浓墨一样的晕开在琼华派白底滚蓝边的道服上。像是黑色的花朵一样。丝丝缕缕，缱绻缠绵。又似乎是一缕散在水里的墨。慢慢化开的时候千丝万缕。
　　“师兄，”那人的声音把他从思绪中拉出来，“师兄这么看着我，觉得我好看么。”
　　“你……休得胡言！”
　　“真别扭。”云天青这么说着，握住他的手有使了几分力气。玄霄觉得自己连指骨都被他握痛了。“不过我看师兄，是真的很好看啊。”
　　说着，云天青的手慢慢爬上他的眼睛。遮住了那日明媚无比的光线。小指温柔的在眉心划动。
　　玄霄固执地把眼睛睁大了。透过云天青指缝看见一些细碎的光影。他眨眼的时候睫毛触碰到那人的掌心。竟是觉得火辣辣灼烧一般。
　　云天青的另一只手松开了他的手指。很轻很轻的摸了摸他散落的发丝。又再一次牵了回去。紧紧的扣着。似乎带着一种难以理解的执着。
　　然后云天青拿开了那只覆盖着他眼眸的手。唇边的笑容更深。
　　“师兄，走吧。”
　　瞬间，便觉得天地之间完全容不下他其色彩。
　　》》》中午时分两人上了一家酒楼。其中有一道鱼肉做得十分美味。而那壶自酿的酒也是入口甘醇。
　　玄霄经不住云天青几次把酒杯举到唇下，也就接过来饮了一杯。
　　那是玄霄第一次饮酒。
　　之前他一直是极守那些清规戒律的。但是自从遇到云天青之后，所有的那些框架都在一点点崩裂。也许真的是云天青说的那样，他之前始终是不自由的。也许过的随心快乐。但是不自由。再或者，那些随心快乐也都是错觉。
　　饮酒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有一点点割喉咙的感觉。但是酒液很快到了胃里，就变成一丝暖意。蔓延开。
　　“怎么样？”云天青笑眯眯地看着玄霄脸上慢慢浮现的红晕。
　　“……的确暖身。不过我之前看书，其实酒能暖身是错觉，还是伤身比较多。”玄霄想了想，又道：“所以你以后还是少喝些酒。”
　　“好。”云天青点头。笑得更开心。
　　》》》我再去的时候，竟是没有看见玄霄。
　　我惶急地寻找。在奈河之畔无数的曼珠沙华中跌跌撞撞地寻找。被冗长的衣裙绊倒，狠狠摔在地上。痛彻心扉。
　　玄霄。
　　我叫他。
　　玄霄。
　　玄霄。
　　玄霄。
　　一声一声，声声仓皇无比。恍若哭腔。最后无力地跌回那老树之下。喃喃低语。
　　玄霄……
　　你在找我么。
　　他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传来。我回头看见他站在那株老树下。眉眼的线条凌厉而且艳。手里抱了些长短粗细不一的竹筒。
　　我几乎是冲过去的，一下子抓住他的衣袖。紧紧地绞住。我抬起头看着他的脸，觉得有湿润的液体从眼尾滴落。他抬起手，近于温柔的触碰那些冰冷的泪水。
　　别哭了。
　　他安慰我。有些笨拙和别扭地揉了揉我头顶的发丝。
　　我却还是觉得难受。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难受。是因为找不到他了么。还是因为我想起曾经有个人在一直等他呢。明明等了那么久，明明一直没有遇见。却还是等着。安静的。温柔的。一直一直等着。背影暖了冷冽的寂寞。我不能那样，是因为我没有他对于那人的感情么。那么，他的感情，到底是要多浓的爱恋和思念才得以沉淀出来呢。
　　别哭了……你……看过烟火么。
　　他突然没来由地这样说一句。然后把怀中抱着的那些竹筒放下来。在地上排开。
　　我刚才去人界，想寻些烟火。放给你看。
　　……什……什么……
　　我想，也许你看了，更能体会那些故事吧。
　　他这么说。指尖燃起一道炙热剑气，点燃了一条火线。
　　然后，随着那嘶嘶索索的声音，那条本不甚长的火线迅速缩短，最后跳动一下细微的火星，消失在竹筒顶端的小孔里。
　　几乎是同时，一道耀眼明艳的火光从竹筒之内窜了出来。划开鬼界上空的阴沉滚滚。炸开一片无比绚丽的火花。碧绿中携带一些刺目鲜红，美艳之极。
　　他见我目怔口呆看着那道烟火的样子。似乎低低的笑了。
　　喜欢么。
　　啊？啊……很喜欢。
　　我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那些烟火的寿数竟然如此之短，仅有一个小小的瞬间而已。却那般惊艳。只消看了一次，便一辈子都不会忘却。
　　他便又点了几道火线。一时间我听见许多尖锐的划开空气的声音。接着便是一大片一大片在空中炸开的花雨。明艳的绿和鲜活的红。还有一些跳动着的金色。照亮了鬼界长久以来的暗色上空。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烟火。心里无端欢喜起来。在那些美丽的火光下雀跃而欢欣。
　　而他只是站在一边，最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满眼痛楚地以手掩面，蹲下身去。
　　我惊觉。停下身来，快步走到他身边。
　　你怎么了。
　　没什么……
　　他似乎是低低地叹息了。

　　第二十一章

　　》》》无数的烟火在深蓝色的天幕上碎裂开。落下一地温热无比的火星。玄霄站在那阵烟花雨里，恍惚间伸手去触碰，却只碰到了刺痛的灰尘。
　　长长的栈桥延伸到远处的海岸上。黑色的潮水卷着惨白的细沙一波一波拍在礁石上。在一片喧闹的声音衬托下竟是无比寂寞的。他走过去。雪白的后裾拖在潮湿的木板上。如同凋零的花瓣。
　　遥远的海面上起伏着点点花灯。把原本寒冷的水波映出一片温柔的昏黄。然后他听见云天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雀跃和欣喜。
　　“师兄，我们也去放一盏灯吧。”
　　云天青这么说的时候。已经大步走了过来。紧紧抓住了他的指尖。力道之大让他觉得微微疼痛。
　　而玄霄是本想拒绝的。只是看着云天青脸上那种暖到发光的笑容，还是把那句“算了”吞在了喉咙里。
　　也许偶尔这般孩童心性一次，也不错。
　　他便任由云天青拉着他去挑选了一盏扎得艳俗的荷花灯。深粉色绢纸扎就的花瓣和浅绿色绢纸铺在竹架上弄成的荷叶底盘。
　　“师兄，你看这盏好么。”云天青举起一展无比艳俗的花灯给他看。近乎红色的粉和晃眼的翠绿。
　　“随你。”玄霄这么说。把头偏到了一边。
　　他真的不觉得那盏花灯和它自己那一般艳俗的同类有什么区别。又想，似乎这次和云天青下山，看到的都是无比艳俗的东西。艳俗不算，还要加上“无比”两字才行。可是这些平日里他连看都觉浪费时间的东西，此刻看来，却又是很美的。
　　艳俗。艳俗。
　　必是要先艳了。才是俗。
　　云天青拿着那荷花灯蹦跳着走在前面。玄霄忍不住想，真是好大的人了，却还是这般喜好玩闹。
　　那人一直到栈桥边才停下来。蹲着招呼他一起放。
　　玄霄本是不想那般的，还要推托，便已经被云天青从后面搂抱着压了下去。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动怒还是随之任之。但当那人温热的气息点点洒在后颈的时候，他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乱了。继而什么都变得恍惚起来。
　　他听见云天青在他耳边说，西北处有座叫昆仑的神山，山上有神仙。一个个都是极为美貌的……
　　云天青还说，没想到那个仙人，最后成了我的师兄。
　　玄霄突然有些恍惚。云天青的求仙问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这句诗突然在他脑子中炸开。仿若一大片可以焚天灭地的灼热阳炎。又花枝一样地纠缠。好一个剪不断理还乱。
　　莲灯在手里竟然开始发烫。痛觉从掌心蔓延开。继而便觉得有一股滚烫的气从丹田翻涌上来。一点一点，吞噬着五脏六腑。蔓延到四肢百骸。
　　云天青似乎拖着他的手微微用力。那莲灯便在水中飘飘悠悠地远去了。只是那人却没有放开他的手。依旧抱着他，并把他慢慢扶了起来。
　　“云天青，放开我。这成何体统！”
　　“师兄，”云天青的声音像极了撒娇，“师兄许了什么愿？”
　　“哼，我本就不想放什么灯，何谈许愿？”
　　“可是我许了，师兄想不想知道？”
　　想知道么。不想知道么。该死的。
　　他在心里喃喃咒骂。难道这就是走火入魔的前兆么。那该死的……云天青啊。
　　魔障了。真的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