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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鸦鬓-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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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狄人又背信打来了?
    京中一些胆子小的富商,悄悄着手南迁,避祸。
    这日,容桐下朝回来,匆匆告诉常蕙心一个消息:朝廷要派兵抗敌了!后日出征。
    常蕙心问:“由谁领兵?”
    容桐直摇头,一时情急,说不出话。
    常蕙心给容桐倒了杯水,轻轻拍了他一下,“你别急,慢慢说。”
    “你听我从头到尾跟你说。”容桐猛灌了一大口水:“今日朝上,大家都推举二位苏将军重新出仕领兵,汉王殿下突然走了进来,主动请缨。”
    常蕙心心一沉,谢致这么做可不是明智之举。她问道:“那皇帝答应了吗?”
    容桐摇头:“陛下好像不悦,并没有答应汉王殿下的请求。陛下本来准备委任苏钟将军为帅,岳父大人却突然奏禀,说苏将军最近喝醉酒跌进池子里,染了风寒,带不得兵。后来后来陛下就任命岳父大人做主帅,领兵出征。”
    “苏——”常蕙心差点情不自禁喊错了称呼,赶紧改口:“我爹是文官,是宰相,怎么能领兵?”
    容桐同情地看了常蕙心一眼,“陛下说,岳父大人是出身将门。再则,岳父之前弄权谋私,陛下让他戴罪立功。”
    常蕙心刚要启唇,听见容桐忧愁续道:“陛下任命的副帅是一川。”
    “啊?”常蕙心控制不住,惊叹出来。
    容桐低头:“之前,一川被撤了京兆尹的职位。我向陛下禀明原委,陛下本来打算给他官复原职的,但朝廷上仍有人参奏一川。陛下无奈,让他这次也去戴罪立功了。”容桐讲到这里,还安慰常蕙心道:“你放心,一川武艺好得很,武将也做得来的。他是文武双全。”
    常蕙心挑起眼皮,瞟了容桐一眼:“你倒是对他很放心。”
    容桐呵呵傻笑,小声道:“但是我担心他万一受伤。”
    ~
    翌日,常蕙心趁容桐上朝的时候,出了一趟门。她走到偏僻无人处,撕下人皮面具,收好,低头再走,近汉王府,求见汉王。
    某位常乐告知常蕙心,汉王去梁河上凫水了。
    凫水?谢致跑到梁河去游泳了?
    常蕙心赶紧赶去梁河,远远就望见河中有一年轻男子,侧身击水,从西岸横渡到东岸。
    常蕙心绕至东岸等待。不一会儿,谢致游到尽头,在水中站起身来,他似乎并未尽兴,还准备折返游回去。谢致看见常蕙心,抿了下嘴,转身上岸,朝常蕙心这边走来。
    谢致伸手扒开地上的杂草,道:“怎么站在这里等?这边草多,泥泞。”
    常蕙心低着头,不敢看谢致——他打着赤。膊,仅穿了条里裤,两只大脚丫子也赤着。常蕙心稍微一抬眼,就望见谢致耳侧的水滴顺着脖颈下滑,流到肩头,又顺着他腹肌的纹路阔散。
    他是个精壮且富有吸引力的男人,且同她存这那么一点点似真似假的暧。昧,她没法直视他。
    谢致楞了一会,转过身去:“你等会,我去穿鞋。”
    谢致回来的时候,衣裳靴子都穿好了,天热,他穿的是纱衣,里面简单罩了件蚕丝青袍。
    谢致一面拧头发,一面问常蕙心:“找我甚么事?”
    常蕙心却反问道:“你怎么突然跑来凫水?”
    谢致低着头,还在擦头发,“天热。”
    常蕙心问:“汉王府没池子吗?”记得汉王府里修造了池塘,一池清幽碧水。
    “太窄。”
    这话题进行不下去了,常蕙心干脆问关键问题:“你怎么去向谢丽光请缨?”这不明摆着让谢景忌惮谢致么?
    常蕙心劝道:“就算你再着急想掌握兵权,也须忍了这一时一刻,待苏家那批将领全败了,谢丽光不得不用你。那一日,才是你建功立业,扳倒谢丽光之时。”
    谢致一直擦头,不做回答。半响,他把头发擦好了,白巾随手一甩,双手背到身后立定。
    谢致面对面注视着常蕙心,坚定道:“国难当前,内斗不存。我当时别无他想,脑中唯有抗敌报国,直斩狄蛮,便上殿请缨了。”谢致话语稍顿,继续道:“就算皇兄因此怀疑我,我也无悔。”
    常蕙心双唇微微张开,呆呆立在原地。
    谢致望了常蕙心半响,走过去,摸了下她的头顶,轻笑道:“你不信我。”
    谢致径直走远。
    常蕙心反应过来,忙追上去,口中辩解道:“我不是不信你”常蕙心走得急,竟被杂草绊了脚。她往前一搀,本能地抓住杂草,连根拔起,身子又往后仰了仰,方才立住。
    谢致瞬间转身:“怎么了?”他瞧见常蕙心已经站稳了,就没再出声。
    常蕙心尴尬了笑了下,她想缓和气氛,低头瞧见自己手上握着的杂草,刹那记起谢致小时候挺喜欢常蕙心用草编的蚱蜢。常蕙心就朝谢致笑道:“三吴,我给你编几只蚱蜢吧。”
    谢致不置可否。
    常蕙心暗道:也是,他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翩翩俊俏的公子,哪里还喜欢什么蚱蜢。
    常蕙心灵机一动,道:“我给你编一对鞋子吧。”
    谢致缓缓漾开笑意,常蕙心以为他不会接话的,哪知谢致笑道:“快编。”
    常蕙心低头,从手中的杂草中取出苗子最好的四根,掐成一样长。接着,将四根分作两组,开始编起来她十指向来巧,飞快翻转,很快编出一对鞋子来。
    常蕙心抬首,笑盈盈要将小鞋子交给谢致,却发现他定定立着,目光凝固在一处。常蕙心寻着谢致的目光找去,发现他凝视着她的手。常蕙心十指骤缩,唤道:“三吴。”
    谢致这才惊醒过来,瞥了一眼常蕙心手上的小鞋子,不满意道:“我以为你是给我编獬(xie)豸(zhi)。”谢致说着,将常蕙心手中的鞋子半夺半取过来,收入怀中。
    谢致昂首,出声:“常乐。”
    很快闪出八名汉王府的下属,皆着便衣。
    谢致道:“孤要单独去走走,你们不要跟着,都候在这里。”
    常乐们异口同声应诺,躬身退下去,迅速隐没不见。
    常蕙心心中有异常的预感,果然,谢致不紧不慢道:“金龙神庙就距此处不远。”
    常蕙心忙摆手,“我刚进京那会,就去过了,不去了。”
    谢致挤出一个笑容,“阿蕙,陪我重游?”
    不知怎的,常蕙心的心有几分慌乱,她虽然应承下来,但一路上陪着谢致往金龙神庙走,常蕙心始终在左右而言它。比方说,常蕙心不择言道:“我上次去,看见庙后头那个园子彻底翻新了,铺了地砖植了盆栽,完全找不到以前的模样了。记得以前,那后园的草长得多高”
    “我知道。”谢致微笑着打断常蕙心,告诉她:“我常来这里。”
    话音落地,谢致和常蕙心已经站在金龙神庙前。
    前殿供着肖似谢景的金龙神像,谢致和常蕙心皆不想进去,步伐一致,齐齐绕至后园。
    常蕙心上次来的时候,扶正过童子神像,这会它又倒了,栽在角落里。常蕙心还想去扶,但她的步子还没来得及迈,手还没来得及抬,谢致早已不疾不徐走过去,将童子像扶起来。他动作轻柔,仿佛正扶起跌倒的男童,又好像是在扶正他自己。
    太阳的光辉从东往西斜投,后园的地砖上洒了一地金黄。谢致站起身来,反剪着双手,逆光四望。不一会儿,常蕙心也悄然走过来,站在谢致身边,与他一起望向这后园。谢致和常蕙心的目光皆是缥缈且虚无的,在两人眼中,前方的花圃不是花圃,那是葱葱翠翠,长得比人还高的杂草。远处明亮的白昼不是白昼,那是紧张且惧怕的黑夜,点点日辉晃动,俨然是那一夜追兵举着的火把。谢致和常蕙心齐齐低头,瞧着地上铺的地砖,那不是地砖,是他和她流的血。
    常蕙心出声道:“我竟然还都记得。”那一夜真是刻骨难忘。
    谢致却道:“走吧。”竟要离开。
    两人没有再绕回前殿,直接从后园的小门离开,重走当年逃生的路。小径走至半途,谢致突然道:“其实我最怀念的是这段路。”
    常蕙心一楞,心道:这段路有什么好怀念的?明显是那一晚在神像背后一动不动的躲藏更令人难忘吧。常蕙心再转念一想:哦,谢致怀念这段路也有道理,毕竟走过这段路,他便死里逃生。
    这么一想,常蕙心有点心灰。
    常蕙心垂了头,没有注意到谢致正在一边走,一边不断望她。那一天的清晨,他也是这样与常蕙心并肩走,只不过那一天她还记得牵他的手。小小的谢致仰头望,发现常蕙心的肩膀高出他脑袋许多,小谢致突然难过:他现在还不能保护常蕙心。但是等他的肩膀高过她,应该就能保护她了吧!
    走了七、八步,小谢致就想明白了:他的身形再高,也不能保护常蕙心。因为常蕙心不可能时刻走在他身边,万一她走远了,离开了,不在他身边不就失了保护?
    只有这天下是他的,才能确保常蕙心无论逍遥何处,都没有一人敢阴她、害她、杀她。



☆、第38章 如此江山(八)
    两人渐至河边;见河面上波光粼粼。虽然已经七月,但午时的太阳仍旧十分烤人。谢致褪下外面那层纱衫,折成方块状,递给常蕙心:“别晒着。”
    谢致的动作自然坦荡,以致常蕙心楞了半天:谢致待她有点像老夫老妻。
    真同常蕙心做过夫妻的谢景;夏天太阳大,也没这样照顾过她。
    常蕙心仔细回想;谢景好像说得多,做得少;言语的甜蜜有时候更讨巧,迷惑了人的眼睛。
    现在冷静下来,两厢比较,才明白谁是真的好。
    谢致却道:“阿蕙;我不会再冒犯你了。”
    常蕙心脚步定住:怎么突然说这话?
    谢致也停下脚步,道:“我这几天总在想,你屡次拒我,很明显对我无意。我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你,的确不应该。”河边有许多细小的飞蚊,绕着两人飞,谢致抬手挥了挥。
    ~
    苏宰相文官改任武职,不日挂帅。族兄妹情深,在苏铮出征前,皇后宣苏铮进宫面见,辞行。
    皇后刚用过午膳,躺在帘后的竹躺椅上。宣苏铮进殿的时候,皇后仍闭着眼睛,还是苏铮跪下见礼,皇后才缓缓睁开眼睛,道:“自家兄妹,不必多礼,将军起来吧。”皇后在帘后瘪了下嘴,“宰相”突然改称“将军”,异常别扭,差点就称呼错了。
    苏铮慢慢站起来,“谢皇后娘娘。”
    皇后摆了摆手,示意众宫人退下,方才坐起身来,仍隔着帘子,问苏铮:“铮哥,听说你在陛下面前出言阻拦,不愿让我二哥出征?”苏钟是皇后的亲哥哥,论起来,比苏铮更亲近一层。皇后自然而然就考虑到,是不是苏铮想争功?
    苏铮洞察皇后心思,他打量着自己的一双手,苦笑道:“我一个双手无力的书生,不会领兵打仗,亦不懂兵法,狄人来了,我避都避不及,哪里还想过去同钟哥争功。”苏铮无奈,“再则,自家兄弟,用得着踩着谁上位吗?”
    皇后并不急着接口,先在心中将苏铮的话分析一番——苏铮说得有理,倒不像是唬弄她。
    皇后拧眉,“那你为什么不让我二哥去?”
    苏铮摇头,“妍妍,钟哥千万去不得!他有反意,只怕一去不归!”
    皇后瞬间从躺椅上站起来,惊道:“好好的,二哥他反什么?因何而反?”
    苏铮垂睑,隐去苏虞溪透露的,皇帝故意要惩治苏铮的那件事。只单单告诉皇后,苏钟每日在家酗酒,放任荒诞,郁郁不得志下恨起了皇帝,有了反意。
    皇后嗤道:“呵,二哥有时真是空有一身武力,脑子愚蠢。他反什么他就该好好替陛下守着这片江山,百年之后,还不都是济大郎的。济大郎的,不就是咱们家的。”
    苏铮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阻止他上前线。”
    皇后轻轻笑了两声,声色如莺。

    过会,皇后慢悠悠挑起水晶帘,莲步轻移,走近苏铮,笑道:“铮哥,你还真当妍妍是小女子,好哄。”笑着笑着,皇后的眸色陡然变厉,其中寒光,利可取人性命。
    苏铮心一沉,赶紧跪下,“皇后娘娘多心了,臣不敢。”苏铮低头道:“臣对皇后娘娘忠心一片。”
    皇后哂笑:“将军,本宫与你是一族血亲,也不拐弯抹角,只想请你向本宫解释解释。此番狄人来犯,我二哥领兵出征,不是正好成全了他的志向,令二哥一抒胸中的不得志。二哥都得志了,怎么还会犯呢?”皇后的声音很软,吹起如兰,这兰香里却似带剧毒,引得苏铮鼻尖渗出薄薄一层汗。皇后继续道:“相反,二哥不得领兵,继续闷在家里,才会起反意啊。”
    苏铮喉头哽动,道:“妍妍,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哦,那你同本宫说说,复杂在何处?”
    苏铮站起身来,将殿内环顾了一圈,确认无人偷听,才靠近皇后,稍微低身,欲附耳向皇后诉说。这动作不太礼貌,过于亲近,皇后皱起眉头欲躲,却见苏铮一脸严肃,神色阴沉,皇后便没有躲避,静听苏铮出声。
    苏铮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道:“妍妍,当年有件事情,你不知道。”
    皇后挑起双眉,两眼盯住苏铮双目:哦?
    苏铮以手掩口,用更轻、更低、更细不可闻的声音道:“当年,陛下并不是真正击退了狄军。他当时忙着清理各地余孽,无暇攮外,便同狄人签订协议,只要狄人息兵,就割让北地三州给狄人。”苏铮顿了顿,这事他说得也不尽全,事实上,当年伪帝的兵力远胜谢景,是谢景命苏铮悄赴狄境,同狄王签订了协议,求狄人南下,与谢景联手夹击伪帝一旦事成,谢景当与狄人共天下。
    这事太不地道了,苏铮还是忠于皇帝的,不愿多说。
    苏铮敛容道:“当时这事大伯,钊哥,钟哥,还有我,都参与了。大伯说你是女儿家,还是不让你知道的好。”苏铮心中默默回忆,若非苏门男子皆与谢景同心,谢景那些年又怎会只对苏妍妍一心一意?更何况,这事也是一枚砝码,加在秤盘上,令秤彻底倾倒,谢景果断杀掉了他的前妻。
    苏铮抬眼,见皇后杏眼睁大,似是冲击太大,难以反应。苏铮不由心疼,劝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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