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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鸦鬓-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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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刹,怎么就那么相信那一眼?直到现在,依然肯定,确信不疑。
    是潜在心底的那一丁点默契么?
    皇帝缓缓凝固了笑容,往窗外望,天空中又开始飘雪,如玉似霜,纷纷扬扬裹住了他的河山。不一会儿,本来直着降的雪改作斜着飘,那是风改变了雪的方向。可是风在哪呢?没有往皇帝心里吹,他感受不到风的踪迹。
    殿外空旷,竟连一株树也没有植,皇帝的目光投得再远些,再偏些,才好不容易找到一株老树,它的叶子都凋了,内侍们在光秃秃的树干上扎了些纱花,装饰点缀。皇帝挑了一支细长的枝干,他的目光顺着枝干,从这一端慢慢移向那一端,越看,脸越绷,越难过。
    ~
    虽然上了药,也服过药了,但身上仍阵痛不断,容父被疼醒了。睁开眼,他第一反应就是去寻容桐,见容桐并不在房内,不由得心下一沉。容父强撑着身子,艰难挪步,在容府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没见着容桐,他出去了。
    容父睁着眼,立定片刻,没有摇头也没有叹息。他瞧着院前梧桐,心想给儿子起的名字好,桐木只栖神鸟凤凰,也难怪他会去找当今、眼前的凤凰。
    容父喉头上下滚动,容桐的名字,是在儿子出生时起的。那时他尚未离家报效朝廷,倘若是他躲避谢景追杀,从安州逃回来,再给容桐取名,一定不会取这样的名字。
    容父尽全力迈着最大、最快的步子,打算去汉王府。他刚一出门,就遭了袭击——那两名刺客就没走远,始终在容府附近盯梢。
    他们放容桐出门,待到容父要出门时,却要击杀容父。一样的刺客,却不再对容父手下留情。
    容父没有武功,纯粹是凭借着机灵躲闪,没几个回合,就招架不住了。他也不畏惧,天要他亡,他也没有办法,干脆摊开双臂,大笑着等死。容父啧了下嘴巴,唯一遗憾:死前未痛饮一番。
    却有一昂藏身影从侧面闪过,揽住容父腰间,将他带得飞起来。来者出招太快,身形如影,容父看不清来人,但脸贴着来者暖和的狐裘,依据衣着,很快猜到救他命的,是正巧回家的邻居周峦。
    周 峦的武艺时好时坏,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谁也测不出来。反正周峦三下两下,就夺了一名刺客的剑,接着屈起手臂,用手肘重重撞击那名刺客,将他撞向另外一名 刺客。两名刺客跌在一处,控制不住要后倒。不待两人倒下,周峦便松开容父,飞身上前,毫不犹豫一剑穿过两人肚肠。
    刺完了,他眨眨眼,似穿了个肉串。
    杀完了周峦自顾自笑了:“他还是动手了我们要一起出手咯。”
    容 父瞧着周峦这副模样,不由得心生迟疑,不敢上前。片刻后,他镇定下来,方才上前向周峦道谢,感谢他救命之恩。周峦却弯下腰拖两名刺客的尸体,口中道:“伯 父若是方便,帮小侄洗洗地上的血迹吧。”周峦一手拽住一名刺客衣领,往周府里拽,又对容父道:“伯父帮忙开一下门,小侄手上没空。”容父稍怔,上前开门, 周峦环顾四周后,麻利地将尸体拖进府里,一直拖到樟树底下。当着容父的面,他就毫无顾忌地挖土,累累白骨露出来,周峦抬头,望着诧异的容父,叹道:“唉, 又要多埋两个人。”总让他收尸。
    周峦将尸身翻面,让刺客的脸朝向土里,刺客腰间的令牌很快显露出来。周峦蹲下。身,将令牌取出来看,上头漆着“汉”字——这令牌周峦熟悉,汉王府的侍卫人手一块。周峦双肩一颤,立即回头望向容父,果然,容父正专注盯着周峦手里的令牌。
    周峦立刻解释道:“伯父,这令牌是伪造的。汉王殿下答应过我,不会刺杀伯父您,还有琴父。”
    容父不置可否,周峦有两三分焦急,进一步解释:“这一定是陛下使的离间计,伯父切莫上当。还有,琴父现在何处?他有没有见到这块令牌?千万不要冲动之下,去宫中向谢景交底,那样正中谢景下怀,将至小侄,还有汉王殿下于火上烤,琴父自己也有危险。”
    容父仍瞅着地面,道:“不知道我儿是否瞧着这令牌。”
    “唉,琴父!”周峦摇头叹气,冷不防瞥见容父一双冷冰冰的眸子,周峦心中一慌,以为容父根本就不相信他:“伯父,小侄说的都是掏心窝的话,伯父千万要信我。当今天子,绝不可信!”
    容父道:“我自有主张,你带我去汉王府。”
    周峦一愣,瞧着容父的眼眸仍是冰冷的,不辨其意。周峦心一横,引路道:“伯父速随小侄来。”
    到了汉王府门口,守卫见是周峦登门,立即开门。周峦和容父跨入门来,守卫正欲去通报,容父却伸臂把守卫一拦,道:“劳烦小哥通报,就说有一位姓洪的故人,要见,常、蕙、心。”
    末了的名字念得一字一顿,周峦不安,挂着笑试探问:“伯父,此处是汉王府,哪里会有对了,你说的是谁?”
    始终不苟言笑的容父终现了笑容:“她不在这,又能去哪呢。”瞧着周峦脸上的笑容就要挂不住,容父劝他:“别紧张,我自有分寸。”
    常蕙心很快赶来,容父左右瞟了一眼,见只常蕙心一人,便问:“汉王殿下呢?”
    常蕙心相邀道:“洪大夫,里边请。你若想见殿下,我这就差人去请。”
    容父点了下头,与常蕙心一同往堂内走。周峦耸了耸肩,朝常蕙心飞了个眼神,便悠悠转身,自行离去。两路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周峦的身影消失不见,容父才低声问身侧的常蕙心:“这位周大人,究竟是何人?”
    常蕙心眯了眯眼,并不接口。
    容父摆头,缓缓道:“方才,家里闯进了刺客,要取我和琴父的性命。但他们剑剑都刺不精准,反倒与我们交谈起来,刺客声称,他们是受了陛下差遣,可两人腰间均挂着汉王府的令牌。”容父一边走,一边问:“夫人,您说,这刺客究竟是陛下派来的呢,还是受殿下差遣?”
    常蕙心正欲作答,却听见在她和容父身后,响起一个清朗的男声:“孤若要行刺你,定命人一把刀割了你的脖子。杀便杀了,何必同这等小角色废话。”
    容父嗤地一笑,立定了身躯,又转过身来,面对着谢致道:“那看来,要杀我爷俩的,不是殿下您了。”常蕙心闻言亦转身望向谢致,瞧见谢致的目光也正投在她脸上。两人沉凝对视,常蕙心分明瞧见,谢致眼中的悲痛和唏嘘。
    他难过的是:皇兄最终还是动手了。
    容父出声:“我家琴父糊涂,这会儿可能已经跑进宫里去,向杀人凶手表忠心了!”
    常蕙心听了,内心挣扎,谢致却冷冷出言:“哦,这么说,洪大夫急急赶来孤的府里,是要央求孤放过容桐么?”谢致旋即拂袖,“倘若他已向皇兄禀明一切,孤不可能饶过他!”
    容父摇头:“一个‘求’字用得多难听,在下这里有一样东西,想来殿下和夫人皆会感兴趣。”容父慢慢浮起笑容,似乎胸中已有了十足的把握:“在下不才,想用这样东西,交换犬子的性命。”


☆、第62章 响箭白羽(二)
    谢致和常蕙心互瞄一眼;均觉得奇怪:指证谢景谋杀常蕙心的供词;容父早就拟好;交给了常蕙心。一共三十多份,目前由常蕙心保管,谢致也见过。容父那还能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算了,进堂里去;听他说了便知!
    常蕙心和谢致再对视一眼;谢致便移开目光。他抬臂朝向正堂门口,对容父做了个有请的手势;容父也不谦让,大大咧咧就往堂内走。
    汉王府会客的厅堂还是修得很讲究的,正中架着条案;条案上放置瓷瓶;背后挂着该挂的字画。庄重气派,严格遵照礼制,不似汉王往常我行我素的作风。
    容父将这正堂打量一番,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微笑。
    侍从退下,关紧了房门,谢致便道:“请。”容父还以一礼,宾主皆坐在各自该坐的位置上,谢致垂足端坐太师椅,身不斜,脚不翘,肃然着一张脸道:“洪大夫攥着的那样东西,现今可以拿出来了。孤迫切想要瞧一瞧。”
    容 父却左右而言其它:“现今朝廷里的人,在下几乎全不认识。算起来,已经整整十一年未同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打交道啦。上一回,在下结交权贵还是在安州,不 对,那会还称作雍州。那时候我认识夫人”容父看了常蕙心一眼,继续道:“还有陛下,那时候的陛下朝气勃勃,智勇双全,虽然家国动荡,陛下仕途却一 路走得顺利,直至天下闻名。他年少成名,待人却和善,没有一丁点架子,既慷慨又豪迈。我当时十分看好陛下,虽然担任着御医,私底下却早已投入陛下帐下。当 时出名的,炙手可热的,都是陛下那一辈的人。汉王殿下那时候能称得上‘毛头小伙’么?”
    谢致幽幽答道:“孤是晚生后辈,那时候连‘毛头小伙’的年纪也未达到。”他说的是实话,本来想直说自己当时是“乳臭未干”,但转念一想,自己的女人还在旁边听着,这四个字可千万不能说出来。
    谢致的脸,绷得有些酸。
    容父笑道:“那就是在下用词不当吧,殿下恕罪。总之殿下那时完全不惹人注意,没想到一晃十年过去,陛下老去,殿下拥有了朝气勃勃。在下听闻,殿下前不久大破狄人,长驱王庭,时至今日,‘年少成名’这四个字,要转到殿下头上了”
    谢致终于烦了,打断问:“你究竟要说什么?”谢致喜欢言简意赅,不喜欢废话。他垂眸道:“新人催着旧人老,这道理谁不知。再过十年,也会有年轻一辈来代替孤。”容父叽叽咕咕这么道理,谢致不想听,他想知道的,是容父手里究竟握着什么东西?但容父只字未提。
    容 父一笑:“在下人老了,难免说话喜好铺垫。其实就是想说,在下未曾同殿下您打过交往,并不了解您的心性。但是对于陛下在下却是再了解不过啦!”他了解 谢景,阴阳两面,心深难测,下手狠辣。所以在见刺客身上的汉王府令牌,其实无需周峦解释,容父就已清楚此事与汉王无关,主谋是谢景无一。至于谢景为什么要 杀他,却故意放过容桐,其原因,容父也差不多全猜着了。
    容父想到这,目光悠悠瞟到常蕙心身上。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常蕙心,那还是 谢景引荐,说自家夫人晕倒了,大夫务必救她。容父为常蕙心诊治完,上了药。常蕙心仍在昏迷,容父悄悄将谢景拉至门外,告诉他,常蕙心的身子暂时无碍,但是 前月流产加长途奔波,以后要想怀上就难了。
    谢景八尺男儿,突然就湿了眼眶。他捂着脸,倚在门口上说“我对不住她”的场景,容父永远都忘不了。
    正因为这场景,容父觉得谢景重情重义,才下决心投靠他。
    可是后来谢景连常蕙心都下狠手杀了,容父才突然意识到谢景的恐怖。容父觉着,谢景以后要是再泪水涟涟,也只会让人觉得是在润湿磨刀石了。
    “洪大夫,孤需要提醒你,孤耐心不佳”谢致斜了身子,向容父投以锐利的目光。容父方才絮絮叨叨,这会又呆愣出神,让谢致不得不怀疑,这位有医德没品德的大夫,是不是在玩弄他们。
    容父旋即回过神来,微微躬身,报以歉意:“殿下稍安勿躁。”容父道:“在下和夫人断了十年联系。十年之前,在下一直在帮夫人做一件事。”
    常蕙心心一紧,谢致闻声瞟见她脸色忽白,忙伸过臂去,握住常蕙心的手。接着,谢致转过头来,狠狠盯着容父,目光寒冽。
    容父大笑:“殿下不必紧张,在下做的是一件好事。对夫人,乃至殿下有益的事。”
    谢致旋即追问:“什么事?”
    容父不言,一直没出声的常蕙心却启了唇,她的声音在颤抖:“能好的方子你研究出来了?”
    “是。”容父点头道。常蕙心流产后,一直怀不上孩子,谢景命容父为她调理身子,可是吃了数年的药,尝试了许多方子,均不见效。直到谢景下毒的那天,容父都还在给她写方子,嘱咐婢女煎熬呢。
    容父铿锵道:“夫人放心,这次的方子,在下若无十足把握,也不敢用来交换犬子性命。夫人照这方子吃,不出半年,就能奏效。”
    谢致听着常蕙心和容父对话,他猜着了些,却不能确认,问道:“什么意思?”
    容父抬眼望向谢致,这话头既然提起来了,就不怕汉王这个“后夫”尴尬。容父噼里啪啦,将常蕙心现今身子是个什么情况,怎么害的病,全同谢致讲清。
    谢 致听完,只说了一句话:“这个交易不亏,孤应下了。”说完,谢致不再注视容父,转头望向常蕙心。他良久凝望着她,脸上虽然没有太多的表情,但是心里全是柔 软。容书生是外人,虽然杀不杀他,是有点重要,在谢致心中他的性命根本比不上常蕙心。所以不用犹豫,谢致当即就能做决定。
    谢致什么也不说,就一直望着常蕙心,本就柔软的心变得更柔,心里想着:他和她还有三十九年要在在一起呢,不生几个小孩,怎么说得过去。
    最重要的,是他在她眼中看到了渴望和迫切。
    事情既然已经定下来了,谢致就不再同容父废话。容父辞别离府,走的时候,再次追问常蕙心:周峦究竟是谁?
    常蕙心守口如瓶,没有告之真相。
    容父走了不久,周峦就从墙外翻进来的。他身法快,好像鬼魅闪进来。
    谢致呛他:“鬼鬼祟祟的,你干嘛不走正门?”
    周峦觉得自己有苦难言:“我这不是谨慎小心吗?”周峦说完,起手拽住谢致的袖子,直接将他拉进偏堂。常蕙心也跟了进去。
    一进堂内,谢致就将周峦的手从袖口拨开,汉王还抖了抖袖子,又用指尖弹了下,似在弹去灰渍。
    周峦假意恼了:“嗨?!”难不成嫌他脏?他好歹也是皇帝啊,一双金手周峦小时候随太后访民,事后,许多百姓都将被周峦摸过的袍子拱起来。
    谢致皱眉道:“之前鬼鬼祟祟的,现在又火急火燎的。”
    周峦拍掌道:“能不急吗?谢景痛下杀手了,殿下答应我的事,这回可不能食言了。”
    谢致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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