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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关东 作者:高满堂 孙建业-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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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开山怒喝一声道:“混账!这儿没你们这些窜地龙说话的份儿!”
  话毕,暗运掌力,向下拍去,只听“呯”一声一掌把酒桌砸趴下了,酒菜洒了一地。
  众人被朱开山的神力震慑,脸色大变。韩老海神色尴尬地溜走了。
  这个当,一个韩家的伙计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说:“不好了,秀儿跳井了!”
  朱开山和韩老海不约而同地站起来说:“啊!”
  来人大喘了几口气说:“还好,救过来了,老韩叔,你快回去看看吧!”

  2

  过了有半个月,朱家日子才算安生点,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平稳饭。
  文他娘说:“唉,这些日子叫传武的事闹腾得不轻,一家人没好好吃顿饭,这才安稳了点,赶明儿咱烙葱花大油饼。”
  那文嘴甜说:“娘,我拉风匣。”
  文他娘说:“你也就会拉个风匣。”
  那文笑道:“娘,我是杨排风,干的就是火头军。”
  文他娘说:“拉倒吧,就你这份火头军?拉起风匣来一会儿紧一会儿松,像月孩子抽风,不稀说你。”
  传文说:“娘,咱家的风匣不好使,也怨不得那文。”
  文他娘说:“你看看,一说你媳妇你就护着。咱家的风匣怎么不好使的?生生叫你媳妇拉坏了!娘耶,她那叫拉风匣?赶上拉大锯了,呼嗒嗒,呼嗒嗒,咬着牙闭着眼,像是跟谁有仇。”
  朱开山威严地说:“行了,吃顿饭你的嘴拾不闲。一郎呢?”
  文他娘说:“咦?刚才还在院里耍,掉腚儿没有了。哪儿去了?”
  正说着,一郎气冲冲地走进院,脸上挂着伤,衣服也被撕破了,不停地挥舞着手臂,却不说一句话。
  文他娘一愣,问道:“可伤了,俺的老儿,你这是怎么了?谁打的?快告诉娘,是谁?谁下这么狠的手?”
  传文也忽地站起来说:“一郎,告诉大哥,谁把你打成这样?俺叫着你三哥去收拾他!”
  一郎坐在凳子上喘着,憋着气,还是一句话也不说。朱开山说:“不用问,一定是让屯子里的孩子欺负了。这可不行!传文,你去给我打听打听,我得亲自登门去说说这个理儿!”
  话音没落,一郎砰的一声躺在地上,浑身抽搐着。一家人大惊,又是捋胸口又是掐人中。半天,他拔出一口气,哇地哭出声来。文他娘心疼地说:“俺老儿气背过气儿了。”
  朱开山说:“这孩子,怎么气性这么大呢!”
  吃了饭,传文把一郎领到院当中,扯开个架势,说:“一郎,俺教你几手绝招好吗?”
  一郎说:“哈咿!”
  传文说:“给我说中国话!”
  一郎说:“好,教吧!”
  传文一边说一边比画着道:“记着,这是绝招,别人再欺负你的时候,你一看打不过人家,怎么办呢?你得侧着身子慢慢地走,可眼睛不能闲着,干什么呢?你得看地下有没有石头,你走到有石头的地方,首先是喊一声跳起来,趴到地上,两掌一拍地”
  一郎问:“拍地干什么?”
  传文比画着说:“拍地呀,你看我手里抓的是什么?”
  一郎说:“黄土。”
  传文说:“这就对了,这两把黄土噗地朝他眼睛扬去,一下子他就迷眼了。这个时候你再捡起石头,你想怎么收拾他就怎么收拾,明白了吗?这招还是你二哥教的,百战百胜!”
  一郎自己琢磨着,笑了
  文他娘正在拉风匣做饭。一郎从背后搂住了文他娘。
  文他娘说:“小老儿,干什么呢?又馋了是不是?别急嘴,锅里烀着猪蹄儿呢,一会儿锅开了你先吃,可别让你大哥看见,又好说俺偏心眼子了。”
  一郎不说话。文他娘拉着风匣说:“怎么了?小老儿,说话呀。”
  一郎轻声地说:“我,看黄历了,今天,我过生日。”
  文他娘一愣,旋又乐了说:“天啊,你怎么不早说呀?好,咱换饭!今晚咱炒八个热菜,娘给你擀长寿面吃,咱吃出点动静来!”
  当夜,朱家还真摆了一桌丰盛的宴席。打传武走后,就没这么热闹过。
  朱开山喝了个大红脸,说:“咱一郎的生日酒喝得差不多了,上面吧。”
  那文端着一碗碗热气腾腾的山东打卤面放到八仙桌上。
  文他娘说:“一郎,吃面吧。”
  一郎捋着圆滚滚的肚子说:“我,吃不下去了。”
  朱开山说:“一郎,这碗面你得吃,咱中国人过生日就得吃长寿面,这是个讲究。什么意思呢?就是图个吉利,长长远远,顺顺当当。你看看,这是山东打卤面。我告诉你,你吃了这碗面一辈子都能记得住,你看这卤里都有什么,酱油打卤,漂了一层蛋花,还有咸肉片、黄花菜、山木耳,这卤,只有地道的山东人才能打出来,以后不管你走到哪儿吃什么面,真要吃上一碗山东打卤面就不那么容易了。来!”他挑起长长一根面条,不由赞道,“好长,这是你娘的手艺,没个比,接着!”
  一郎张开嘴接着这根长长的面条,吃得吸溜吸溜的,一家人都给逗乐了。
  正热闹着,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文忙去开门。
  片刻,传文领着一对穿戴不俗的中年夫妇走进来。全家人愣怔怔地看着他俩。
  一郎突然呼吸急促起来,用日语喊了声:“爸爸妈妈!”哭着扑到中年夫妇怀里。
  朱家人全明白了,也全傻眼了。
  一郎的父亲不停地向朱家人鞠躬,用日语夹杂着汉语哭着说:“谢谢你们给了我的儿子第二次生命,我们以为他死了,我们回到日本后,又听说他被一家好心的中国人救活了,还曾经去找过我们,我们又从日本赶到这里。谢谢你们,你们是他的再生父母,我想领他走,可以吗?”
  见朱家人面面相觑,他急忙从兜里掏出一把钱来说:“这是我的补偿,不好意思,如果不够我还可以送来,请收下吧。”
  朱开山看着文他娘。
  文他娘说:“孩子你可以领走,钱,你给俺收起来,你别把俺们看扁了!”
  一郎母亲小声地问:“你需要什么?”
  文他娘轻声地说:“今天是孩子的生日,俺想按照中国人的规矩,你们让孩子吃完了这碗面再走!”
  一郎父母点头如捣蒜:“当然可以!”
  文他娘不看他俩,俯下身对一郎说:“一郎,吃面!都吃下去!这可是长寿面!”
  一郎看着文他娘,端起碗来,慢慢地吃,吃着吃着,肩膀抖动起来,突然放下碗,跪到文他娘面前,哭着喊了一声道:“娘”
  文他娘轻声道:“面吃完了,跟你爹娘走吧。”
  一郎说:“娘”
  文他娘一挥手,抬高了声音说:“走!跟你爹娘回家去!”
  说罢缓缓地走进里屋,脸上早已挂满了泪
  朱开山扶起跪在地上的一郎,动情地说:“好孩子,你是老朱家的第四个儿子,爹娘会一直想着你”
  一郎再次跪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转身向门外跑去。
  众人皆愣,传文欲要追去,朱开山阻拦着说:“让他去吧,我琢磨着他是想到秀儿了。”
  一郎泪流满面地跑到外头,跪在地头上,向着空旷地田野呼喊着道:“秀儿姐,秀儿姐”

  3

  传文哭喊着跑到屋里说:“爹,不好了,咱家马厩里的马丢了一匹,圈里的猪也死了不少,你快去看看吧!”
  朱开山面不改色说:“我早就说了嘛,不会这么太太平平安安稳稳,该来的都来了。”
  传文说:“爹,肯定是韩老海干的,我去找他算账!”
  朱开山苦笑道:“找人家算账?你的证据呢?谁能证明是他偷了咱的马,毒死了咱的猪?找人家算账是把脸送给人家打!”
  传文说:“这还用证据吗?谁跟咱家有仇?这不明摆着的吗?我去告官!”
  朱开山说:“你以为就你鼻子下长的是嘴,人家的也不是窟窿!”
  传文说:“那就这么算了?俺咽不下这口气!”
  朱开山厉声地说:“咽不下也得咽!人心向背这句话那文教没教你?咱家的人现在出门人家都戳脊梁骨,你现在去找人家说理,元宝镇所有的人都不会向着你说话!”说着语音悲怆起来道,“孩子啊,人这一辈子创出个好名声不容易呀,可要想臭了名声不费事,只要你一句话说得凉了大伙的心,一件事做得伤了大伙的情,再想挽回好名声就难上加难了!传文哪,咱老朱家的名声全让传武当成揩腚纸扔到茅坑里去了,咱得把它捡回来,洗净了,晾干了,晒它几个伏天的太阳,让老冬的冰雪冻几个来回,你再拿回来闻闻,说不定还有臭味儿呢!”
  传文跺着脚号啕道:“传武啊,传武,你这个不是人揍的,咱这个家叫你一个人毁了!抓着我活扒了你的皮!”
  文他娘一个高从屋里蹦出来,呵斥道:“传文,你骂谁?俺和你爹不是人?打了锅说锅,砸了盆说盆,你骂传武俺说不出别的,骂俺老两口可不能答应!俺看你这些日子越来越不像话了!他爹,你就让老大这么骂咱俩?啊?屁也不放一个?”
  朱开山有点火了,高高地举起铜盆,砰地摔到地上,跺着脚说:“去你娘的呱哒哒,我还不管了呢!”
  这是骂谁呢?文他娘和传文都糊涂了。
  一家人正吵吵着,村里的黄木匠带着一个小学徒进了院。朱开山忙露了笑容。
  黄木匠问:“老当家的,这回要打造什么家具?莫非小三儿也要成亲了?打箱子打柜?”
  朱开山笑道:“他呀?还早呢。黄师傅,想请你打十副我们山东人使唤的犁杖。”
  黄木匠说:“怎么?你们山东人使唤的犁杖?你们的犁杖和我们的不一样?”
  朱开山说:“不一样,你们的那叫满犁,和我们山东的大不一样。”
  黄木匠大摇其头说:“罢了,我们就会做满犁,你说的犁杖什么样我可没看着过。”
  朱开山说:“你等着。”回屋拿来自己画好的图纸,“不难,我给你画了大样儿,你照着做就是了。”
  黄木匠接过图纸,仔细地看着说:“就按着这样子,这尺寸?”
  朱开山说:“嗯!”黄木匠说:“打造十副?”
  朱开山说:“一副不能少!”
  黄木匠问:“你打那么多干什么?”
  朱开山说:“你打就是了,我自有用项。”
  传文十分不解道:“爹,打十副犁杖,用料咱先不用说,光工钱得多少?花这个冤枉钱干什么,你倒是说说。”
  朱开山笑了笑说:“传文哪,什么事你都得往前看十步,到时候自有它的用处!”
  天凉了,朱家人早早歇了夜。传文躺在炕上,头枕着胳膊翻白眼儿,扑哧一声笑了。
  那文说:“先生,你笑什么?”
  传文说:“没笑什么。”
  那文说:“不对,肯定有什么高兴的事。”
  传文高兴地坐起来说:“咱爹今天跟我说,今后伙计们的事让我看着办。”
  那文说:“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传文一梗梗脖子说:“今天让我管伙计们,明天呢?后天呢?将来这家里的一切啊?”
  那文说:“别得意得太早,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你先想想怎么把伙计们管好吧!”
  传文闻此气不打一处来说:“咱家这些伙计,现在越来越不像话,昨晚打了一宿纸牌,今天找个由由就不上工了。说说吧,一个个嘴噼里啪啦的,脖子还挺硬,属酸枣刺的,一打一梗梗,甩头拨拉角,不好整,气死我了!”说完又躺了下去。
  那文安慰着传文说:“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当年我们王爷府”忽然意识到说漏了嘴。
  传文先是不经意地说:“接着说啊,当年你们王爷府嗯?”忽然反应过来,猛然坐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文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是第二次说到‘王爷府’,你给我说实话,你家原来是干什么的?”
  那文笑了笑说:“先生,咱们一块过了这么长的日子,你看我们家像是干什么的?”
  传文猜测着说:“王爷府莫非你真是——格格?”
  那文努力找着格格的感觉说:“你看我像不像?”
  传文仔细地打量着妻子喃喃道:“我的妈呀!你真是格格呀?”
  那文嫣然一笑说:“先生,你好福气啊,你说心里话,从嫁给你之后我做得怎么样?”
  传文情不自禁地说:“好,好得没法再好了!”随后也说不清是哭是笑,幸福地感叹着说:“哎呀,老天爷,我真的找了个格格!”猛然间抱住那文亲了两口,然后故作严肃说,“格格怎么了?格格也是我朱传文的媳妇,也得老老实实地伺候我!”说话的同时高兴地在炕上来了一个前滚翻。
  那文笑着说:“行了,行了,别发疯了!接着说伙计的事吧。”
  传文兴奋地凑近那文说:“格格请讲,哎,对了,你们王爷府过去也是雇了不少的下人,你家是怎么调理的?”
  那文说:“怎么调理?擒贼先擒王。你别看那些下人在主子面前地位都一样,背后里都有个头儿,你要是把头儿制服了,其他的人都乖乖地听话。府里有个叫大巴掌的奴才,盘丝头一个,可不好对付了,我阿玛略施小计就把他调理得熨熨帖帖。”
  传文忙问:“怎么调理的?你教教我。”
  那文说:“教的曲儿唱不好,咱家缺材料。”
  传文说:“缺什么材料?”
  那文说:“我跟你说说阿玛是怎么调理大巴掌的吧。有一天晚上阿玛把大巴掌灌醉了,故意派了一个俊俏的使唤丫头去撩拨他。大巴掌酒后色胆包天调戏丫头,正待入港”
  传文打断她:“你等会儿,入什么港?怎么说着说着到码头了?”
  那文说:“你看你,问你《石头记》看没看你说看了,那是第几回来?想起来了,十九回,说秦钟看好了馒头庵的小尼姑智能儿,晚上去偷情,说正待入港被宝玉捉了个正着。入港就是明白了?”
  传文说:“哎呀,就这种书你也看?怪不得和你初次见面,看着你稳稳当当的,进了洞房就不是你了,吃人的老虎!都是那些闲书把你教坏了。说了半天说哪儿去了?说说你爹怎么制服大巴掌的。”
  那文咯咯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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