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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关东 作者:高满堂 孙建业-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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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元璋说:“你说你这个小人儿,拿着老爹取乐儿。你不是想要一架风琴吗?爹给你从哈尔滨买来了,刚卸车,你不去看看?”
  玉书高兴地跳起来说:“是吗?传杰,走,去看看。”
  一架风琴已经放在客厅。巧云擦拭着风琴说:“先生,这叫什么东西?躺箱吗?小了点。炕琴吗?怎么没门儿?”
  玉书咯咯笑着说:“姨,这叫风琴。”
  她打开琴盖,熟练地弹奏了一曲,传杰跟着吟唱。
  夏元璋摇头说:“不好听,不好听,和拉风匣没什么区别。”
  传杰笑道:“掌柜的,哪有这么贵的风匣啊!”
  玉书与传杰来了精神,用日语对话。
  玉书说:“我爸虽然在生意场上精明强干,可毕竟是落伍了,对新事物缺乏敏感。”
  传杰说:“但他是成功者,我们应当为他骄傲。”
  玉书说:“但愿他不像你的父亲,在我们的关系上制造麻烦。”
  传杰说:“不会的,我对他抱有十足的信心。”
  玉书说:“传杰,你真的爱我吗?”
  传杰说:“当然,能得到你的爱是我一生的幸福,我愿意为你舍弃一切,就像二哥一样,在这一点上我很佩服他。”
  玉书说:“那你为什么现在不吻吻我呢?”
  传杰哈哈大笑道:“你疯了?不可以这样抓唬老父亲。”二人笑作一团。
  夏元璋一头雾水,大发牢骚道:“不要你们学日本话偏偏不听!你们说了些什么?我一句没听懂。”
  玉书笑得直不起腰来说:“你要听明白就坏了!”

  2

  朱家伙计们围在屋里玩纸牌耍钱。
  二柱子输光了,骂骂咧咧道:“妈的,点儿太背,不玩了,不玩了。”
  老崔说:“再玩会儿,晚上饭还早着呢,闲着也是闲着。”
  二柱子说:“妈的,没钱了。”他走出屋,伸了个懒腰,忽然听到那文唱戏的声音。
  那文边哼唱着京剧,边姿态优美地烀着饼子,身段动作煞是好看。
  传文急匆匆走来对着灶间喊道:“那文,你出来一下。”
  那文站到门口问:“什么事啊?”
  传文递给那文一个钱褡子说:“收好了,这是十块大洋。”
  那文问:“什么钱?”
  传文说:“给黄木匠预备的工钱。放好了。”转身要走。
  那文说:“还到哪儿去?”
  传文说:“到地里看看。”说罢又跑了。
  那文进了灶间,一会儿又走到院子里,对着堂屋喊道:“娘,您望着门,我去借点醋。”人也跑出院子。
  二柱子犹豫片刻后,小跑着溜进灶间。
  他慌乱地从风匣上拿起钱褡子,摸出几块大洋,揣在怀里,转身就往外跑,突然愣了——传文堵在了门口。
  二柱子惊呆了,张口结舌道:“你”
  传文厉声道:“好你二柱子,原来是个贼!”
  二柱子扑通一声跪下了,将怀里的大洋掏出来,说:“少东家,饶了我吧,我这是头一回,真的头一回!”
  传文冷笑道:“头一回?怪不得俺们家这些日子老丢东西丢钱,原来是你这个贼干的!走,跟俺见官去!”
  二柱子磕头如捣蒜说:“少东家,我真的是头一回,开恩吧,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传文说:“饶了你?你凭什么让俺饶你?”
  二柱子说:“从今以后我听你的,让我干什么都行,千万别给我说出去,要不我就没法活人了。”
  传文说:“这是你说的?”
  二柱子说:“是我说的。”传文说:“好吧,就饶了你这回。你听明白了,以后再敢跟俺捣乱,俺就把你做的这些事嚷嚷出去,你在元宝镇就别想再抬起头来!”
  中午时分,朱开山神态平静地喝着小酒,旁边的文他娘边吃边说:“他大嫂,今天怎么多炒了俩菜啊?”
  那文与传文相视一笑,那文欢快地说:“今天高兴,一不小心就多做了俩菜。”
  文他娘不解,问道:“又有啥事让你高兴啊?”
  旁边的朱开山佯装不满说:“啥事你都喜欢刨根问底的,吃你的饭吧!”他转头对传文夫妇道:“你们俩把酒倒上。”
  传文俩一愣,那文连忙拿过酒壶酒杯,为传文和自己倒酒。
  朱开山依然平静地说:“你们俩今天拿下了二柱子,这出双簧演得不错,喝了吧。”
  传文俩傻了,那文赔着小心地问道:“爹,你怎么知道的?”
  朱开山说:“这种点子只有王爷府的格格能想出来。”
  传文惊得一屁股倒在地上,那文手上的酒杯也掉在地上。
  文她娘一口饭噎在嗓子眼,想说什么说不出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文。
  朱开山还是非常平静地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下去。
  慌了的那文急于想对朱开山表示敬佩之情,但慌乱之中却词不达意道:“爹,你不是人!”
  刚刚爬起来扶好凳子的传文,一听老婆的话又慌了神,还好那文连忙补充说:“爹,你是神!我服了!”
  传文长出了一口气,重新坐好。
  文他娘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饭菜,喘息着问那文:“你真是格格?”不待儿媳回答,又转问朱开山说:“你怎么知道的?”
  朱开山嘿嘿道:“想知道吗?不告诉你。”
  文他娘佯装生气道:“你个老东西,想急死我们!说不说?你要是不说,从今儿开始你自己住,没人伺候你!”
  那文请求着说:“爹,你就告诉我们吧!”
  朱开山微微一笑,慢悠悠地说:“其实很简单,四个字——‘兵不厌诈’。”
  那文不解道:“可您咋的得有根据啊?”
  朱开山解释着说:“我从见到你舅和你的那一刻起,就觉着你们不会是平常人家。后来,我让传杰通过夏先生又专门找过你舅,送去二十块现大洋。一是帮你舅日子能过得好受点,二是让你舅说实话。你舅死活没扛住,全说了。”
  文他娘恍悟道:“你个死老头子,还有小三,这么大的事不早告诉我!长着嘴巴光知道吃饭啊!”
  朱开山说:“就你这脾气,早告诉你还不定出什么乱子呢。前段时间咱家够乱的了。”
  文他娘问:“那你为啥现在说?”
  朱开山说:“你没看见刚才他们俩那个得意的样儿,再不给他俩扎扎翅,他俩就不知道姓什么了。”
  传文说:“爹,那二柱子的事”
  朱开山抿了一口酒,说:“二柱子是个胆小的人,他刚才找到我,自己都招了。”
  传文夫妇不约而同地站起,敬佩之情油然而生,说道:“爹,敬您一杯!”
  朱开山得意地说:“小样,知道什么叫‘火眼金睛’了吧?”
  秀儿坐在堂屋门前纳着鞋子,她旁边的篮子里摆放着七八双已经纳好的鞋底子。秀儿清瘦了,精神恍惚,不时地发愣。堂屋内,韩老海闷闷地抽着烟,秀儿娘不无担心地观察着女儿。院门外传来马蹄声。秀儿扔下手里的活儿奔到门口,扶着门框看远去的骑马人,又失望地回来,坐下,继续手里的活儿。
  秀儿娘忧虑地说:“他爹,再这样下去,秀儿早晚得出事。”
  韩老海略思,起身来到秀儿的跟前,强装笑脸温和地说:“秀儿,纳这么多的鞋底子做什么?”
  秀儿说:“爹,传武愿意到处跑,穿鞋可费了,我多给他做几双鞋,不能让他光着脚。”
  韩老海闻此,克制着内心的伤感,继续温和地哄着秀儿说:“秀儿,他不会回来了,你就死了心吧,把他忘了吧,爹再给你说个好人家。”
  秀儿流着泪说:“爹,他能回来的,我没做错什么,他就是一时糊涂,会回心转意的。我生是他家的人,死是他家的鬼。”
  韩老海再也难以控制自己内心的悲苍,眼含热泪说:“朱开山,你都看到了吗?我闺女叫你们老朱家害成什么样了!我能咽下这口气吗?你不让我过好,我也不能让你过安生日子!你等着,咱们一报还一报!”
  韩老海发了狠,朱开山家里遭了殃:满院子死鸡,满地鸡毛,连牲口棚的驴子也弄折了腿。可怪的是,也没见外人上门啊。
  传文疲惫不堪,有点神经兮兮了,嘴里嘟念叨:“这日子没法过了!爹,娘,俺一宿一宿地不睡,天快亮了,寻思没事了,刚合了合眼就这样了,俺扛不住了!”
  文他娘十分心疼儿子,说:“老大,这都是报应不到数,就别费心思了。”
  传文说:“娘,不光是报应,这儿的人欺生,咱雇的伙计们也都造反了,摁下葫芦起了瓢,地里的活儿说给你撂了就撂了,有空没空都摸纸牌,说说他们,一个个眼珠子瞪得牛蛋子大,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也不知谁是谁的东家了。谷子不秀穗儿还种它干什么?公鸡棒子不打鸣还养活它做甚?光糟蹋粮食。咱这是雇伙计吗?是养了一群爹呀!爹,这些伙计俺看了,长虫钻屁眼儿,没治了,都辞了吧,咱换新的。”
  那文说:“你少说两句吧,听听爹是怎么说的。”
  朱开山说:“听我的?要我说再换也一样啊,一片地里长不出两样谷子。没有外神闹不了家鬼。传文,你看着办吧,也该为我操点心了。”
  传文点点头,想来想去还是去找了二柱子,他人被孤立,可是一个房里那些人,事他应该知道。
  他瞅了个二柱子自己在屋的机会,问他:“二柱子,咱院那些事谁干的,你肯定知道吧?”
  二柱子没说话,只瞥了老崔的炕铺子一眼。
  传文点点头,出来对朱开山说:“爹,都弄清楚了,就是这么回事,都是老崔起的事,明天起早俺就抡着大棒子,把老奸臣撵出这个院子!”
  朱开山说:“不行!撵跑他你一个伙计也留不住。”
  传文说:“那怎么办?就让他留在咱家兴风作浪?”
  朱开山说:“别急,我自有办法。”
  朱开山请来老崔喝酒,说道:“老崔,喝酒呀,别客气,我知道你的酒量。”
  老崔说:“老当家的,你到底有什么事就说,不说我的心里老是揣了个兔子,怦怦直跳。”
  朱开山说:“谁的心不跳?喝酒。”
  朱开山一个劲地给老崔斟酒,什么事也不说。
  院里一只芦花大公鸡大中午的抻脖子叫起来。
  朱开山说:“不识时务的东西,什么时候才想起报晓!”
  一甩手,一根筷子飞出去,大公鸡立刻毙命。心怀鬼胎的老崔终于忍不住了,哭着说:“老当家的,你就高抬贵手吧!”
  朱开山故作吃惊道:“老崔,你这是怎么了?”
  老崔说:“我认头,事是我干的,我也是抹不开情面,替人出气,至于替谁出气你心知肚明,我就不说了。”
  朱开山不动声色道:“说那些干什么?咱今天就说说明年种庄稼的事。老崔,你是种庄稼的把式,咱种什么?种多少?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老崔说:“老当家的,你真不往心里去?”
  朱开山岔开话题道:“今年风调雨顺,我看明年好该涝了,我想高粱就少种点,多种些苞米,你早点打谱。”
  老崔叹口气道:“老当家的,你大气,宰相肚子里能撑船,我是服了!”

  3

  烈日下,朱家一家人都在给庄稼除草。老崔带着雇工卖力地干着。
  那文也蹲在地里,动作夸张,表情丰富,干了一会儿站下了,擎着手,竟咿咿呀呀地哭了起来。
  传文走过来问道:“文儿,又怎么了?”
  那文说:“你看人家的手,都磨起水泡了。”
  传文说:“乍一干都这样,等磨成茧子就好了。”
  那文说:“疼死人家了!和你商量商量,我和娘换换吧,我回家做饭,让娘下地干活。”
  传文说:“得了,得了,就你做的饭?谁吃呀?你上回烀的大饼子,老崔是牙口差了点,愣是没啃动,随手甩到猪圈里,正好砸在咱家老母猪的后腿上,活生生把腿砸断了。你没听传杰吆喝?”
  那文说:“也没砸到他的腿上,他吆喝什么?”
  传文说:“吆喝什么?他要去找黄木匠给老母猪做副拐杖。”
  那文咯咯笑了道:“他啊,不用笑话我,等玉书过门看,不一定赶上我!”
  传文说:“你们俩要是凑一块,正好是一对儿。”
  那文说:“一对儿什么?”传文说:“一对儿什么?一对儿呱呱鸟,光会抻着脖儿叫。”
  那文咧着嘴哭了说:“叫你这么一说,我这不是个废物吗?”
  传文笑道:“谁说你是废物了?成天陪着俺说话,睡觉,你的功劳也不小呢。”
  朱开山走过来说:“你们俩在这儿嘀咕什么呢?”
  传文说:“爹,那文的手磨起水泡了,我给她看看。”
  朱开山说:“那文呀,我这两天膀子疼的老毛病又犯了,你给我跑一趟,到镇上的济仁堂买两贴膏药。”
  那文高兴地说:“哎!”
  朱开山说:“顺便看看你三弟,问问他怎么好长日子没回家了。是不是又忙着收山货了?让他注意点身子。再到绸缎庄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衣料,有就回来告诉我一声,你和你娘都做套秋里穿的衣裳。”
  那文不断地答应,脸上开了花,颠儿颠儿地跑了。
  传文埋怨道:“爹,好人都叫你做了,得罪人的事都要俺做了。”
  朱开山笑着说:“安排她下地就是让她体会体会种田不易,她成天小嘴儿巴巴的挺会说,就是没体验,目的达到了就行了,你当我真的指望她干活?”
  晚上临睡前,那文躺在炕上哼呀咳呀的。
  传文说:“文儿,又怎么了?”
  那文哭唧唧地说:“先生啊,为妻的活不起了,浑身酸疼得了不得啦,骨头都裂了缝儿了,你快给我捏捏按按,要不然为妻的就熬不到天亮了!”
  传文说:“你呀,就能咋呼!你说你今天都干什么了?耪了不到一垄地,到镇上逛荡了大半天,买回两贴膏药还错了,是治头疼的。”
  那文说:“谁叫爹没说清楚呢!”
  传文说:“能怨爹吗?他还没说完你就跑了。”
  那文说:“我不是怕他变卦嘛。”
  传文给爱妻按摩,累得满头是汗,嘴里叨叨说:“你说俺娶了个老婆得什么济了?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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