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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唳-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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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南云王岳父,与此之际亦不会轻率行动,他本是丞相,于国有恩,且手握大权,纵使临阵倒戈效忠太子亦有可为。而南云王是聪明人,自是不会在此时惹起争端。
  大局已定,一切只等天亮。
  却无人知道,深夜三更,南云王乔装宫人,躲了耳目于暗道行至萧乾宫内。此道只有历代君王可知,以防真有宫变时可趁此逃脱,保存实力,再图后事。而奚献帝本就属意南云王,于三年前告知此处,却不想云妃之死令废立一事耽搁三年之久
  父子二人终于得见,奚献帝苍白着脸靠坐于榻上,见了奚云启便长吁短叹。他身子日渐虚弱,每日均被宫人强行灌下药汤,实则令其通身麻痹,难以行动。
  奚云启但见父亲脸上瘦削,鬓发蓬乱,双目呆滞无神,一副垂死之态,哪还有半分昔日君王之相,不由得心中悲痛交加,蹙紧了眉,声音隐隐颤抖:“父皇!儿臣不孝!”
  奚云启尚记得儿时与皇兄一起玩乐时光。
  他虽与三皇弟年纪相仿,却更愿与皇兄玩在一起。皇兄比他更为内敛、斯文诗词武功样样精通,除却兄弟情谊,早已是他良师益友,年少的他们连只雏鸟都不愿伤害,又岂会料到日后终有兵戎相见的一日?
  奚云启十三岁那年,皇后病故,其母妃受封云妃,是以云留宫一片欢声笑语,门庭若市,而皇后宫内却哀声遍地,一片清冷。
  那日,母妃温润的手轻抚他的鬓角,慈爱的目光令人心安:“云启,你日后注定龙袍加身,翱翔九天,皇后既死,太子年幼无依,你我母子均可心安,也再无人可阻扰你日后前途。”
  奚云启不明所以,又听母妃笑笑道:“不论再有任何绊脚石,母妃都会为你去除”他并未接话,心中只认定能坐上皇帝宝座的就只有皇兄一人,再无旁人可替代。是以,自那日后一旦母妃心存大计,他便会从中阻挠。
  同日,一样是深夜,皇兄急病,众太医赶赴太子宫为其诊治,接连三日不眠不休终挽回其性命。自那后,皇兄性情却逐渐变了,对他虽依旧关怀,却日渐少了笑容,那丝若有似无的疏离、淡漠,令他二人之间仿若隔了无形的墙。
  渐渐的,皇兄不再唤他云启,而是皇弟,后又变为二皇弟。而他,亦在母妃声声教诲下对皇兄起了防患之心,因他心知先皇后薨逝真相。为此,他度日如年,一面心存对皇兄的愧疚却只能笑,一面亦对皇兄留了心思,不若以往将所有事都与之分享。这层隔阂也变愈来愈深。
  后宫之争本就无是非对错,成则王,败则寇,他虽明白却一味彷徨于这种无法可解的纠葛中,一味承受良心与亲情之间互相权衡的矛盾中。
  终于,献元十三年,母妃的死令他的一切迷惑迎刃而解,令他终不再左右迟疑,难做决断。
  就在母妃去的第二日,皇兄唤他一人前往,所出之言却无安慰,声声呛人:“我死了母后,你死了母妃,你我兄弟也算扯平了。”
  奚云启大惊,又见皇兄扔出一条染满鲜血的白绫,触目惊心的红,难以抑制的腥,充斥了他满眼、满鼻。一种促然而来的预感,令他立时苍白了脸,颤抖着手将它拾起,又听皇兄冷言道:“我母后死于毒酒,你母妃死于白绫,这个也算扯平吧。”
  奚云启不敢置信的回望他的眼,听他如此随意的话,淡淡冷冷的调,他险些以为此时不过是以往的闲话家常般,根本无涉及争权夺利,更无人枉死。
  他只觉通体血液倒流,早已找不到言语般,却仍问了一句多余的话:“为什么。”
  奚云浩笑不可仰,隐现疯癫之色,那双目如利刃般直直射来:“我母后怎么死的大家心知肚明,你母妃一心要除去我,你以为我不知道!此番还要多亏你这个好皇弟,若非你一直妇人之仁,对我这个皇兄心存歉疚,恐怕我早已入了黄泉陪伴母后去了。这皇家中天伦惨祸,亲情悖论,我也不用一直存于这种水深火热中!是你的仁慈,你的良知阻断了我赴死的决心,令我为了求生而尝到权力的甜头终难再弃。”之后,奚云浩又告知会留下他一条狗命,更会令他生不如死,后悔为人。
  奚云启不敢置信,虽不明白为何民间和乐融融的一家,换作皇室却四处血溅。
  他只记得,父皇为保他平安,将他差往南下。
  他只记得,临去前凤兮最后的一笑至今存留心底。
  他只记得,无论如何亦要以权谋权。
  而为报母仇,令奚云浩懊悔终生的办法,只有夺其权,毁其刃。却不想,权力的甜头实在惑人,令他亦再难以自拔。

  第十一章

  奚献帝望着俊雅却一脸哀痛的奚云启,从他眸中透出不舍与怅然,极力张开的五指似要去抓奚云启的衣袖,下一步已被连忙撑住。
  但听奚云启声儿有哽咽:“儿臣在这儿,父皇!”
  他们二人均清楚,这一次是最后一次,是儿拜见父,亦是父告别儿。从此以后,奚云启便只能抱着灵牌缅怀,天人永隔。
  “你听着,牢牢的记住我说的话”奚献帝干哑的声儿不似人的,浑浊不清:“景如山死前交还的虎符被朕毁了,剩下的一枚三年前我便交给了你母妃,那块玉佩”
  奚云启大惊,如被轰雷击打胸口般不可置信,脑中顿时空白。
  那块绿幽幽内里泛着丝丝棉絮的翠玉,名唤“天惊”。那时的他并不明白此名的来历,只觉得美玉当属美名。所谓“虎符”,究竟大小如何,形状如何,是石头还是美玉,无人见过、无人知晓,历代奚朝帝王以此为传位信物,但凡持有此物者便是新帝之选。三年前,奚献帝念在奚云启尚年幼,心思不够细腻,亦有些妇人之仁,在赠玉之时为防他行事鲁莽,求胜心急,并未告知真正用途。于是便假云妃之手让其转告奚云启,此玉乃皇室历代相传之物,不可轻易赠与旁人,就连云妃也不知其真相。
  不想云妃不明所以之下,却会错了意:“这玉佩晶莹剔透,一看便是上品,母妃今日就送了你以作未来娶正室的信物。皇儿你可要记住,这物件乃天家相传,只可给你真心喜爱并最信任的女子,切莫随意弃了”如此阴差阳错,令如今的奚云启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只见奚云启嘴角僵硬的扯了个笑容,声儿也有些紧:“如此,便只有那块玉可以”
  奚献帝缓缓点头:“这几年,你皇兄悖谬残暴之性情愈来愈甚,并非是明君之才,只怕日后还要对其它皇儿下了毒手,而你生性仁厚,于百姓该是福啊所以,朕要你为自保夺位,为天下夺位朕也知道是为难你了。可如今就算朕在此改了诏书也没用,你手中无兵、无权,有了诏书等于是害了你唇亡齿寒,等朕去后,你身处境地只怕如履薄冰,度日艰难可你亦要规行矩步,切勿意气用事。”话未说完,奚献帝猛咳几声,脸涨得通红似是要背过气去,全然未注意到奚云启若有所思的神情。
  可如此紧急之时岂容半丝走神,奚云启收了心刚要接话,又被奚献帝打断:“你听着,你皇兄羽翼未丰,就算做了皇座也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天下间对你威胁最大者,并非是他,而是谈、辛、之。”
  话至此,奚献帝又连咳数声,眉宇间柠起皱褶,好一会儿才顺过气他将淼儿与先帝的往事缓缓道出,语出惊人,着实骇人听闻。奚云启听后瞪大了双眸难以言语,终想不到一个外姓人竟流有皇室血统,论及辈分甚至是诸皇子的叔父,且更有资格继位——奚朝国法,父死,兄弟继,而后才是子。
  奚云启怎么都料不到,宫中秘辛千百,而最不为人知者却近在眼前。一步天堂,一步地狱,而奚献帝正是由于心生愧疚,才会对承奚王日渐强大的权利并未遏制,甚至有放任的态度。可,奚云浩、奚云启并不同,他们与承奚王之间并无恩怨纠葛,各各巴望着皇位就算挤破了头也要上去,一个幽禁其父,一个已动了弑兄之想,又岂会念及突如其来的叔侄情分?
  父子惜别,寥寥数语,惆怅、悔恨、不舍皆而有之,却依旧耐不过时辰眨眼即逝。
  四更至,奚云启拜别奚献帝,临走时仍神情彷徨。
  而在那暗道门关上的一刻,却见奚献帝强撑起了身子,自床榻内一暗格中取出一只做工精细的玉簪,簪子头本应镶珠处被挖了去,徒留两块低凹的痕迹,暗金色的簪身浮现隐隐青色,泛着幽幽的光,竟是涂了致命的毒药。
  那两块凹陷处本由两颗毒药伪装上去。一颗为剧毒,他赐给了先皇后,亦是奚云启的母后,因她企图勾结外臣,干涉朝政;一颗为慢性之毒,他赐给了云妃,亦是奚云启的母妃,因为避免皇子登基后,后宫再次干政的隐患,他绝不能冒同样的险两次。
  却没想到世事难料,总是奇差一招。先有此二女,后有尹环,终是防了初一,难防十五。因后期朝中局势异变,派系错综复杂,已非他一人之力便可控制,只得周旋其中,左右制衡。而尹环便趁此与丞相勾结,与太子谋事,且有费忠仁当其犬马,如虎添翼,再不似当日赐了毒药便可了事般简单。莫非真应了那句“越老越怕事”?他竟再无昔日的果断,所剩不过是瞻前顾后。
  徐徐纱帐内笼罩一片清幽,帐外烛火跳跃投照其上晃出斑驳的图案,象征皇室的华贵金色铺了一榻,触感丝滑,针线密集。簇簇繁花雕刻似是鲜活了般点缀于床柱四角,迎头望去但见顶上祥云中神龙摆尾,气势逼人。
  突然一道细微的声儿响动,“嘶啦”的似是利器刺入肉里,星星点点的红色溅在帐上,竟点缀出最华丽的图案,透着猩红色,夺目妖艳。
  临咽气的一刹那,奚献帝脑中浮现诸多画面,几十年前的往事竟如被风吹拂的书页,“哗啦啦”快速翻过,一幕幕仿若昨日。
  淼儿站于柳树下盈盈的笑,身穿一袭春装堪比娇花,媚于言语,巧笑倩兮。他心知此女深得父皇喜爱,纵然心动亦不敢过于接近,只远远的看着。尚记得就在淼儿被父皇临幸的前一日,他于暗处惊见淼儿急切的对皇兄说道:“你是他最疼爱的皇子,若你肯向皇上要了我,皇上定不会拒绝的!”而至于皇兄有无请命要了她,可想而知。皇子们但凡图个前程的,又岂会为了几日欢愉而断送日后?可最终,皇兄并未因快刀斩情丝,受了父皇赏识而继位。试问父皇又岂会心无芥蒂立一个与他争夺女人的皇子?
  他登基之后,首次见到了尚未出阁的云妃,那神态、那笑容,竟与淼儿如出一辙,一偿午夜梦回时的妄想,只可惜云妃性情过分温柔,虽另男子流连忘返,却少了淼儿的任性、跋扈,就如同色、香齐全的佳肴,偏偏淡而无味般。
  而后,他又遇见了尹环,样貌清秀,立于柳树下那盈盈一拜,竟似淼儿再世,且尹环性子执拗,生来有股倔劲儿,更神似淼儿几分。
  
  天光微亮,宫人进了萧乾宫,一室的阴冷透着玄,几位宫人不疑有他行进内室片刻后,惊慌的高呼打破宁静,萧乾宫外慌乱成一片,当太子与尹皇后到达时,只见那奚献帝早已流干了血,身躯僵硬森白,颈间喉管处赫然有道血痕,伤口处乌黑一片,身下猩红的血蔓延呈现出诡异的图案,而那暴突的双目,唇边诡异的笑容,竟如被鬼魅索命般令人胆战。
  献元十七年三月,奚献帝薨逝,太子继位,史称奚浩帝,年号鸿日。
  史书上对此一事并无过多提及,野史却传由于太子乖戾好虐,曾被诊出患了疯癫之症,怎奈奚献帝念及往昔情分不忍驱逐出宫,却不想太子对先皇早已不满,趁疯症犯时夺权弑父。
  奚献帝生为皇子,后登基为帝,统领天下,高高在上,一世享尽荣华,一生养尊处优。临老却落个被妻、子共同背叛的下场,那心中滋味岂是苦涩可形容?一个人,越是登高越怕失去,越是富贵越怕穷苦,奚献帝虽为帝王,在心境上亦不过是个凡人。因他一时妇人之仁枉纵了奚云浩,竟落入此般境地,自是宁愿死了亦不远受那零零碎碎的屈辱。更甚者,以奚云浩的性情,奚献帝又岂能善终,倒不如趁其登基夺位之日自尽罢了。如此,世人纵使碍于祸从口出,亦难免对奚云浩起了“弑父夺位”之猜测,悠悠众口,奚云浩再难洗清罪名。
  可,就在奚献帝临终前庆幸已作了交代于奚云启时,却不知他温吞的性子,妇人之仁的行事,奚云启亦有之。
  同一日,云留宫内一片清冷。听宫人传,南云王自奚献帝暴毙那晚亦突发急病,高烧不退,隐隐约约口中呓语:“不要!父皇!”
  太医问诊只道:“下官尽力了,一切全凭天意。”
  此言不胫而走,却无人知晓此中不过是南云王淋了整夜的冰水,似要制造出因病而命不久矣的假象,以争取时日行事。追其根由,全因“天惊”下落
  三日后,承奚王府传出流言,承奚王病情恶化,王妃寝食难安,焚香祷告,后忆起姨娘处有家传良方,便回了景门去讨。
  一路心神不宁,凤兮忐忑不安,总觉得此次回门定有大事。却不想她一进姨娘房,就见姨娘面容憔悴,一派萧索之色。往日纵使姨娘对人再冷淡,亦藏不住一丝傲骨,一丝鲜活,周身充满了力量,性子更是透着韧劲,而父亲最爱她这一点。
  姨娘坐于桌边,呆滞的双眼中不见人影,凤兮一步步走进,不忍打扰,却还是引起她的注意。只听姨娘淡笑道:“你回来了。”二人以往并不熟识,所言甚短,而此时新帝登基,京中耳目繁杂,王府外早已危机四伏,若非此次姨娘暗中来书“速归,父书”,她也不会如此快再回景门,迎着众多眼线硬找个寻觅祖传药房的幌子。
  姨娘取出一封书信交与凤兮,便转了身去道:“老爷生前留下的,你看了便知。”
  凤兮一惊,忙将信打开,却不觉指尖冰冷颤抖。
  信中所言透着惜别之意,想来该是父亲出征前几日所书,字里行间并无过多透露,乍一看不过皆是嘱咐之词,并无特别。
  凤兮读的一头雾水,尚不解其意却在信笺右下角惊见一印章。数道细细的弧度形成抽象的图,如指腹上蜿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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