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作者:洛儿殷(完结)-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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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又生生气得他不轻——这个死丫头，她到底想干什么？
　　舒童倒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烧退了就出了医院回了趟Z市老家，却只是去看望爷爷舒昀和奶奶艾淑敏，见都没见舒博慎一面。
　　走出大门，望着院子里花架下怔怔坐着的小孙女，艾淑敏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眯了眯眼。晨起的阳光如暖黄色的天鹅绒静静铺下，舒童蜷着身子靠躺在一个加长的竹椅上，斑驳的光影透过上方攀满姹紫嫣红的原木架子的缝隙，洒了她一身的碎金。艾淑敏走近了几步，落足在软软的草地上，居家的软拖上很快被草尖上的清露洇湿了一片。这样近地看着她，甚至能清楚地看到舒童微微皱起的眉头，偶尔轻颤一下的眼睫沉沉覆着，在眼底投下一道淡淡的光影。
　　即便是睡着的，即便是在这自幼长大的宅子里，她仍是不安而寂寥的。艾淑敏突然便感到了深深的乏力与心疼。她一贯是个很有主心骨的女人，舒家现在这份家业她至少撑下了半壁江山。当初生了舒博慎后她就恨男孩子闹得慌狗都嫌烦于是坚持又生了艾婧，见是个女孩儿很是开心，非要让她随了自己的姓。本以为会是个乖巧可人的小公主，谁料打上幼儿园起艾婧就没让她省过心，打小儿跟小男生打架要死不要活这也就算了，临上了高中竟然闹出那样一桩丑闻——爱上了自己班主任老师的妻子！甚至被那女人弄到心性大变。艾淑敏被她气得不轻，然而逼也逼了，抽也抽了，当年那才十七岁的艾婧却生生是宁可被她老大耳刮子抽得脸颊皮肤毛细血管爆裂出血，也死活不肯松口承认自己爱女人是错误的。终究是血浓于水，艾淑敏莫可奈何也只能认了，恼怒之余一脚给艾婧踢去了国外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这么些年来，她原本以为艾婧已经是她整个家族里仅有的意外了，却不曾想……
　　
　　许是为了身前突然多了一人，隐隐约约的压迫感让舒童有些微的不适应。眼睫颤了颤，一双亮如墨玉的水瞳便慢慢睁了开来。对上艾淑敏沉静而估量的眼神，她先是一怔，很快坐直了身子。“奶奶。”
　　艾淑敏走到她身侧的椅子上坐下，“想清楚了？”她也不与她多说，倒是舒童眼睛蓦地一圆，艾淑敏忍不住在心底微叹。“澳大利亚，我是说。”
　　舒童这才似松回了一口气，仿佛是意识到自己的过激反应，她有些讷然，半晌方低低应了声。“嗯。”
　　艾淑敏犹豫了两秒，“真不打算去温哥华找你姑姑？”见舒童摇头，她叹道：“到底为了什么你要这么决定？童童，你回来也有两天了，奶奶一直没问你就是想等你自己开口。现在，你打算和奶奶说了么？”
　　舒童闷着头，漂亮旖旎的眉眼耷拉着，只是盯着自己的手背。艾淑敏见她如此，也不迫她，信手拿过她放在一边桌子上的书，凤眼微眯。《上海往事》。
　　“奶奶！”舒童有些慌，伸手便要去抢过那本书。艾淑敏也不与她争，手一松便由着她拿去了，倒是舒童由于慌张，动作幅度太大一下子抖出了一件物事，原是夹在书页里头的。她一惊，啊了一声跳下竹椅便要去捡。那物事静静躺在了草地上，就着透亮的阳光艾淑敏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张五寸的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年轻女子，瞧背景似是在什么小树林子里。左边那个自然是舒童，可右边那个……
　　身形高挑，穿一件银灰色的收腰小衬衣，水洗白的短裤。长发如云，明眸善睐，一张巴掌小脸掩映在挑染出淡淡浅褐色的卷发中，头顶上架着一副冰红色的太阳镜。艾淑敏自然认得她，容泽老总裁柳容泽的外孙女，容泽集团第一顺位继承人，柳宣。
　　舒童动作虽然很急，然而下手时却是以着艾淑敏无法忽视的轻柔与缓慢，仿佛是生怕不小心损毁了那张照片，又仿佛，是将那照片视作了那样一件神圣而脆弱的物事，重愈性命。小心地托在了掌心，怔怔看了两秒，才慢慢又将它夹回了书页中，阖上书册放回桌子上。
　　“好吧，看来你真的是决心已定了。”艾淑敏静静望向垂手立在她身侧的舒童。
　　“奶奶，给我时间，我想自己一个人。”迟疑片刻，舒童静静开口。“相信我吧，我可以的。”
　　艾淑敏幽幽开口：“童童，你爸爸年纪也大了，当年的事是他下手太重，奶奶也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可是他到底是你的爸爸，做什么事无不是要为你打算，他不会害了你。”她说着话，一手已慢慢移到了那书册上，打开。“奶奶是个商人，商人不在意过程只看重结果，你去哪里念书奶奶都不打算干涉，可是奶奶希望你能让我看到我想看到的结果。”
　　哗哗地翻落纤薄的书页，那张照片再次曝露了出来。艾淑敏探出两指缓缓拈出，只一个眨眼，哧得一声轻响，那照片便被她其中而裂。
　　“奶奶——”舒童大惊之下伸手便要去抢，却被艾淑敏倏然凝固的面色惊得生生没能跨出那一步。艾淑敏淡淡一笑。
　　“我不想看到第二个小婧。”
　　
　　舒童要出国的事情艾染自然是第一时间告诉了柳宣，柳宣听后却是沉默不语，在艾染一再逼问下才简单说了那晚发生的事情，当然过于细节的部分仍是不太淡定地掠过去了，饶是如此艾染也被雷了个外焦里嫩，端差没有咬指惊叹舒童竟然能做出这么劲爆的举止。
　　“宣宣，童童她是真的很喜欢你。”喝完不知第几杯酒的时候艾染终于忍不住皱眉苦脸地说了出口，眯了眼睛看着对面把酒静坐的姝色女子。“我没什么资格去评论你跟她之间谁对谁错，可是感情的事儿一向都是旁观者清，宣宣，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对童童当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柳宣不吭气，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杯中冰红色的酒液，任由艾染在一边聒噪。蓦地电话响起，她眯眼一看见是闵隽的，伸手接了起来。“喂？”
　　“哈喽小宣，小童童到底去哪里了？”闵隽的声音很有些诡异，透着找不见舒童的生气与烦躁，却又隐隐掺杂了些说不清楚的轻松与惬意。
　　柳宣与他相熟，自然是能听出他语气中包含的情绪，然而此刻她心情实在低落，因此下便不曾多想。“你那个主题秀能换人还是换了吧。”她幽幽道，“旗下的model你随便挑。”
　　“搞什么？！”闵隽的嗓门一下子大了起来，几乎是喊出口的。“喂喂喂，我可给你说了啊小宣，这个主题秀我就认小童童了，除了她我谁也看不上！你要是不把我的小童童还给我——啊痛！”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痛突然冒出口，把正蹙眉听着的柳宣吓了一跳。
　　“阿隽？！”
　　“喂，你干嘛呀！”闵隽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离了电话有些距离，分明不是对她说的了。柳宣才要开口，就听到闵隽又极快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啊——你这个混蛋！”扭脸嗓门又大了起来，“小——小宣，我回头再跟你说，啊，总之你记得我的话，一定要把小童童找回来啊！先挂了！”
　　嘟嘟嘟的忙音很快传来，柳宣蹙眉丢下了手机，正对上艾染一脸疑问。深吸了口气，她试着挤出一丝清浅的笑意。“公事，没什么。”
　　
　　舒童回去老宅后就一直没有开手机，就连艾染也是找不到她的，更遑论柳宣。跟艾染分手后柳宣一个人开着车子便在街上乱转了起来，也说不清楚是想要去哪里，就觉得烦躁地很，不想回家，也不想去公司。她本是漫无目的地开着，几个拐落后竟发现面前的景色愈渐地熟悉起来，她也不曾多想，直到车子咻一声快速掠过了一个在这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中很是别致惹眼的建筑，眼角余光快速闪过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招牌，她心头一窒，竟是蓦地一回方向便拐了回来。
　　甜爱咖啡馆。
　　停好车子，柳宣走进大门，熟悉的冰蓝色幽光仍如昔时静静流泻，她大略看了一眼，见上次她与舒童同来时所坐的那个位置空着，微微的迟疑，她走过去坐了下来。很快有侍应生过来请她点单，她想了想，点了一杯日本炭烧，一份提拉米苏。那侍应生见她点了日本炭烧，笑道：“小姐是咱们这里的常客吧？”见柳宣挑眉望他，他点点头。“日本炭烧可是我们老板娘的拿手活儿，只可惜她常常都不在店里的，您运气不错，我们老板娘今晚在呢。”
　　柳宣心头一动，脑中倒是很快掠过了一个女子和婉的面容。才要开口，就听到一个不算很熟，却分明是有所印象的声音突然传来。
　　“呵，不知道柳总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呢。”
　　柳宣一怔，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女子盈盈而立，松松挽着一个发髻，鬓边两绺垂发软软旖旎在颊侧，越发衬得她脸颊柔细，线条优美。一双算不得大的眼睛弧线温婉无比，浅浅一笑，动人心神。
　　微微一个蹙眉，柳宣便恍然而释。
　　苑小雪。
　　
　
作者有话要说：请原谅一个失恋的人。




第四十四章

　　看柳宣的表情就知道她认出自己了，苑小雪笑了笑，倒是没再跟柳宣客套，挥手示意那服务生下去，她微微点一点头便在柳宣对面坐了下来。“方便聊聊么，柳小姐？”
　　“请便。”柳宣微一颔首，“苑小姐。”
　　苑小雪微微地抿着嘴，一双柔眸漾漾，只是幽幽地望着柳宣。服务生很快端来两份西点，两杯咖啡，并不是柳宣先前点的提拉米苏跟日本炭烧，柳宣看了一眼也没多说，苑小雪的态度摆明是要做东，既然是她的惯例，她也就客随主便了。
　　苑小雪浅浅抿了一小口咖啡，一手辗转摩挲着细瓷的杯缘。“柳小姐贵人事忙，等闲难见，今晚怎么想起来小店一坐了？呵，蓬荜生辉呢。”
　　她自客套，柳宣也自但笑不语，反正这些虚与委蛇的东西听得多了，自然也知道需要保持几分的微笑最为妥当，当你不知道一个人的真实用意，她究竟是为何而来时，沉默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柳小姐看来情绪不佳。”苑小雪对她的沉默不以为意，淡淡笑道。“我这咖啡馆开了也有些年月了，旁的不说，光是冲着名头过来的客人们，无不都是沾了情爱的毒，甜的也好，苦的也好……求个解脱罢了。只不知，柳小姐今晚所为何来呢？”
　　所谓话说三分，点到即止，苑小雪说到这里，柳宣怎么可能听不出她话中的深意，然而底事未明，很多东西她不愿，也不便说出口，当下只浅浅笑道：“只是随便坐坐。苑小姐好兴致，听说运气好的客人还能喝到您亲手冲泡的咖啡？”
　　“只是今晚而已。”苑小雪的语气却有着一瞬间的低迷，转瞬即逝。“柳小姐也喜欢日本炭烧？”
　　“童童说你冲泡的日本炭烧很不错。”柳宣半低了眉眼，那话语未加思索冲口而出，却在紧随其后的下一秒，瞬间黯淡了眸光。虽然无数次地和自己说要将那女孩彻底忘去，彻底地从所有有关情爱的记忆中消除，可是这几日夜夜梦回，那张温纯的笑靥，那双清澈得仿佛能映照这世间所有悲欢的清瞳，还有她绝望无助地蜷缩起来时那一声声透彻入骨的轻唤……
　　宣宣……
　　不是宣姐姐，不是柳总，她喊她，宣宣。
　　其实三年时间，很多东西也真的变了吧。看看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不再是当年那般的模样与心境，而那女孩竟然对她的初心一如往昔，甚至比起当年懵懂幼稚的表白，如今的她更多了细腻与温柔。可是，那又如何呢？她还是推开了她。不是吗？比起三年前的拒绝，她更清楚地知道，这一次，她伤那女孩有多深。
　　她不会原谅她的，所以她要出国了。其实没什么的啊，她从来不认为自己会去爱上那个小了她六岁的女孩子，最多最多只是一种亲切，一种淡淡的喜欢，喜欢她的稚嫩，喜欢她的温暖，喜欢她没心没肺的笑容，喜欢她甜甜糯糯的声音。仅此而已！可是为什么当她听到那女孩即将出国的消息后，她的心还是忍不住酸了起来呢？不是疼，不是苦，却是一种怎么忍也忍耐不住的酸，就像是一气吞下了一整颗酸梅子，那种直揉入骨血的酸让她整个胸腔都紧了起来。
　　“呵呵。”苑小雪低低笑了笑，“其实，我与柳小姐的心情是一样的。”望着柳宣倏然一亮的清瞳，她微阖了眼眉。“我也在等一个人。”
　　“苑小姐，你……”柳宣有些微的不知所措，脑中却蓦地跳过一丝灵光，这个苑小雪似是与舒童很是相熟，难道她知道童童现在身在何处？
　　苑小雪叹了口气，望着柳宣眼底那明明灭灭的眸光，在门口一声悠长的鸣笛声突然传来时，她站起身，“她来了。”
　　“谁？”柳宣受了她突来的动作牵引，也跟着站了起来，却见苑小雪很快转身向店门口走去。一阵细碎的嘈杂声传来，跟着便见两个男子的身影半切入门内，幽蓝的光影中，苑小雪突然蹲下了身去。
　　柳宣正暗自诧异，就听到一道极是柔和的声线蓦地响起。“小雪。”
　　声音是个女子的，然而光线柔暗，柳宣看不清那女子的长相。因着好奇，她微微侧身看了一眼，这才看清原来那两个男子是并肩推着一架轮椅进来，轮椅上坐着一个素裙妇人，而苑小雪正是蹲在那妇人身前，埋首在她膝上。
　　那女子素净的手掌轻轻覆在苑小雪的脑后，幽蓝的流光笼在她的脸上，是细瓷一般的温润与柔和。柳宣心头微动，明明是初初见到的人，那温润的眉眼与侧脸弧线映入眼中，竟隐隐生了熟悉的念头。不知是否该上前去打个招呼，毕竟自己与苑小雪也算不得什么熟识，才在暗自犹疑的时当就见苑小雪突然抬起头来笑望住那妇人。“忘了跟你介绍了，柳小姐，你知道的。”
　　这算什么介绍……柳宣有些微的诧异，然而却在对上那妇人柔和的眸光时，心头突突一跳，脑中却一下子蹦出一张明媚的笑靥来——童……童童！
　　那妇人一脸淡淡的笑意，收回手来轻轻拢在膝头，望着柳宣点一点头。“柳小姐你好，我是舒童的母亲。能和你聊聊么？”
　　
　　舒童回来S市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之后。只不过她谁也没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