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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是宋史 作者:高天流云-第2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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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急躁程度简直是疯子才能想出来的。
所以范纯仁要提这个醒,也觉得但凡有点理智的人都会答应。可是他错了,司马光这时的状态、心灵都绝不能以一个正常人的标准去衡量。
这个醒提得毫无作用,司马光理都没理,彻底无视。
苏轼第二个登场。说实话他上来时司马光没想到会听到不同意见,想当年小苏同志是坚定的旧党新锐,和王安石斗得火花四射,多少年后都是旧党人士心里永恒的闪电嘛。
可是十多年过去了,苏轼已经变成了苏东坡,人的经历决定心灵,苏轼从最初的一步登天的小地主,贬到外地成政治犯,回归土地沉淀灵魂,这一步步走来,他对事物的看法和从前截然不同了。
这也是他和司马光的最大区别,司马光从地主到贵族,哪怕是归隐洛阳,都处于人文之巅享,受世人的膜拜,从来就没有身份上的变化,他的心灵从始至终都是纯正的士大夫阶层。
可惜这一点我知道,读者知道,宋朝元祐元年时的苏轼却不知道。从他后来的表现来看,他把这时的司马光仍然当作一个纯正的学者、公正的长官来对待的。
苏轼摆事实讲道理,把他流放在全国各地的实地经验告诉司马光,说免役法也好,募役法也好,其实各有利弊,没有哪个是十全十美的。真正衡量起来,基本分不出好坏,差不多,只看着眼点在哪个受益阶层。
这时司马光沉默不语。
苏轼满腹经纶荡漾,大段语录涌了出来。忽然间从两个具体法令过渡到法令改变的根本上,他想在原始点上彻底阐释法令的由来和变化。为此,他从神话时期的夏、商、周三代说起,历经秦、汉、唐、五代,最后说到了宋朝,说得头头是道,最后合成一个核心——法令是可以改变的。
司马光继续沉默不语。
苏轼却暴跳了起来,他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在堂堂当代文坛领袖苏东坡说事时,听众居然脸露愤色、表情不爽,这是对他学识风采的极大蔑视!
却不知在司马光的心里,他苏轼已经把当代最伟大的史学家侮辱得身无寸绦了。和《资治通鉴》的作者说法令的优劣,尤其是该法令还是他15年之间念念不忘刻骨铭心的免役、募役两法。
苏轼你当我是白痴啊。
更可气的是,我不理你,你居然从夏朝开始说事,一大堆的一直啰唆到了本朝。你不知道我15年间都干的什么吧,我用你来给我讲历史?
居然还要求我听的时候脸露微笑!
何况你口口声声说法令必须变,得与时俱进,我看你是忘本了。本党魁在15年前就公布了旧党的法令观念——法不可变!
最好是三代时的古法一直流传到今天,宋朝才会是最完美的社会。这样子与俺当面唱对台戏,你是个叛徒吧。
可惜的是,苏轼先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直讲了下去,这中间司马光的心理动态被他统统忽略。见到党魁大人脸色不悦,他反而怒了,觉得应该给对方上上官方礼仪课。
苏轼说,当年你和韩琦老相公争论陕西刺勇事件时态度很恶劣,说得很尖锐。韩琦很不高兴,而你坚持到底。现在你当了宰相,难道不容许下属说话了吗?
众目睽睽,司马光的老脸上艰难地挤出了一丝笑容,貌似认可了苏轼的指责,可心里的郁闷却呈几何数暴增。在当时只要稍微有心的人,都能察觉到司马光几十年间口不对心、言行不一的众多证据,可当面指出的,除了刚刚被赶走的章惇之外,就只剩下了苏东坡。
一时口快,把话明说,苏轼爽了一小会儿。至少司马光承认了自己气量不足,狭隘跋扈。可是一来给自己种下了祸根,二来根本于事无补。
司马光尴尬归尴尬,难堪归难堪,目标达到才是最重要的,就算承认了丢脸又如何,苏轼讲的话照样不批准。当天苏轼顶着一脑门子的乌云回到家,一边脱衣服,一边摇头叹气:“司马牛!司马牛!”
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出别的什么话了。
大文豪没话说了,基本上役法是不是要变的问题已经解决,剩下的是要怎么变、变成什么样。这时一个小人物有了个创新式的方案。
监察御史王岩叟,他主张实施“诸役相助法”。顾名思义,既然免役、募役都有缺陷,为何不把它们中和一下,取长补短呢?
司马光大发雷霆,言官管的是纪律,谁允许你乱议国策的?!闭嘴。王岩叟就闭嘴了。这记霹雳挨得一点不冤,他根本就不懂为什么司马光一定要用募役法来取代免役法。
这里面有个秘密,试问司马光推崇古法,三代以降中国历代的役法太多了,为什么他一定要选择这个争议巨大的募役法呢?答案在千里之外的江南。
在金陵,司马光当政的消息传遍天下,却被人刻意地屏蔽在一座小院落之外。这是王安石的家,他的家人不忍心让他知道当年呕心沥血创制的新法被人一一破坏。可是免役法之争太大了,还是传进了王安石的耳朵里。
王安石愕然。他说,连这个都要废除吗?免役法是我与先帝共同创立,反复思索两年多才颁布的,内容面面俱到、成熟完备,是不能这样轻易废除的。
从这时起,王安石衰老伤病的身体更差了,他几乎不思饮食,一天天沉默寡言。可是打击才刚刚开始,不久之后新皇登基的恩科考试开始了,又一个消息传到了金陵。
当年王安石修改课本,改革科考,为国家培养有用的人才。课本中有他亲自批注的《诗》、《书》、《周礼》,称之为新义。这是15年间宋朝全国举子们一直研究的学科,司马光临近考试突然宣布,废除王安石批注的所有新义,一切恢复熙宁以前。
不为王安石考虑,也要为天下无数考生着想吧,临近考期了突然来了这么一手,抛开朝廷重臣、知识前辈的身份,司马光仅仅以一位长者的年纪,都不应该这样刻薄。
他这样做了,目的也达到了。王安石整夜失眠,绕屋步行,清晨时家人看到屏风上写满了字,没有任何谩骂词语,只有数百个司马光的名字。
司马十二不曾想15年之后,你蜕变成了这样!但是,这还没有结束。又过了些日子,一个新的命令颁布了,严令官方人士、各地书馆翻看一本名叫《字说》的书。这本书,是王安石晚年的重要作品。
王安石是罪犯吗?为什么会把他的作品列为禁书?一方面废除新法,抹杀王安石在政界的印迹;一方面禁锢王安石的作品,抹杀他在人间的思想。这样的行为要怎样定位,我实在不愿让自己的文字骂人,大家自己去想吧。
综上所述,全盘思考,才能知道为什么天下有那么多的役法不用。司马光一定要用募役法来取代免役法,他就是让活着的王安石知道,你当初认为免役法先进,比募役法好,我偏偏改回来,让你眼睁睁地看着,一点办法都没有!
司马光的目的达到了,王安石的健康急速下降,真的死在了他前头。
王安石死在宋元祐元年四月六日,按以往的习惯,我应该为他的一生作一个我个人认为合适的总结。但反复思考,我放弃了。
不是怕争议,更不是怕难度,而是我前面说得实在太多了,这时有司马光的一举一动来反衬,更能看出王安石的本质。
还用得着多费笔墨吗?何况300年宋史里,我早就下了个决定,无论是哪位人物,我都会适时地给出自己的见解,唯独王安石,我空缺。公道自在人心,我不认为我前面说得还不明白,更相信读者们自己的眼光和理解。
如此,算是我对荆公的推崇和尊重吧。
回到司马光废除免役法的时间段,在范纯仁、苏轼有话要说时,五天内废法行动一直在进行中。司马光在一片反对声中突然迎来了一股春风,一份公文摆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开封城周边州县按时完成任务,所辖地区内免役法全部废除,募役法已经生效!司马光惊喜交集,在这种时刻是谁这么乖,当了他的突击队长?
看公文署名,开封府尹蔡京。
蔡京新党、王安石的亲戚,这实在犯司马光的忌,可是在这种关键时刻,反而是最好的典型示范。想想连王安石的人都这样支持他,旧党党内该怎样反应?
他召来了蔡京,亲手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同志,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办事,还有什么命令贯彻不下去呢?由此蔡京捞到了他人生的第二桶金,旧党党魁司马光赏识了他。
王安石派蔡京下基层,司马光树立蔡京是模范典型。想想几十年后蔡京的作为,谁该为这个妖孽埋单?诚然,这时的蔡京还处于雏形,看上去人畜无害,可是司马光仍然看走了眼,他没发现两个至关重要的破绽。
第一,蔡京的人品。
在这之前,在新、旧两党之间摇摆的人是有的,比如刚下台的首相蔡确。可从没有人这样明目张胆地反叛,第一步就拿前领袖的政治根基开刀。
蔡京这样做了,他的“零拒绝”手段再一次使用,这样没原则、没底线的行为,司马光不仅不鄙视,居然还提倡,他本人的底蕴是什么呢?
如果以一切为政治服务,以达到目的为准绳,那么他多年以来保持的圣洁光环在哪里?退一步讲,这样急吼吼地接纳蔡京,也证实了他病急乱投医,在自己党内都缺乏认可的现实。
第二,蔡京的危险性。
让庞大的京城周边州县在五天以内废一法、立一法,这里面得有多么复杂的操作。政治即人事,在高官遍布的京城周边,蔡京能避开所有的障碍,迅速搞定所有办事人,为他的欲望全速运转,这体现了令人折服的手腕。
第十三章 这是强人手段
有这样的能力,再加上这样的品格,司马光居然熟视无睹。他的眼光在哪里?他巨大的史学知识在哪里?说到这一点,更让人无语的事还在后面。
免役法废除之后,青苗法、将官法迎刃而解,司马光在国内举世无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可是他非但没有感到快乐,反而唉声叹气。他苦闷啊,对身边的人说了一句话——“西夏未服,吾死不瞑目。”
此言一出,新、旧两党人士都有深深共鸣,从太宗时起到神宗一生,都被西夏拖得筋疲力尽,这是大宋近百年的无解毒瘤了,司马相公终于要对它动手了!
但是怎样操作呢?四位皇帝无数能臣都搞不定的事,司马光会有什么好办法?事实胜于雄辩,司马光给出的答案惊天动地,事先谁也想不出来。
之所以会和西夏人恶化到现在的地步,都是王安石惹的祸,那么解决的办法也简单。把熙宁、元丰年间历次战争所得到的好处都还给西夏人不就得了嘛。比如米脂、浮图等四座城寨,恢复与西夏的榷场继续做买卖,至于每年的赏赐当然更不能少了,一切都以仁宗、英宗时代的待遇看齐
这样的开价让西夏人疯了,宋朝人很怪耶!这是真的吗?!前后的反差实在太大了。接下来他们就看到了宋朝人的诚意。四座城真的还回来了,赏赐什么的也全数送来,至于回报,宋朝只要求西夏像从前一样称臣,每年写点格式标准的拜年信。
西夏人实在过意不去了,想了想,这样吧,我们也厚道些,把永乐城之战中抓到的几百个俘虏还给宋朝吧。如此这般,司马光终于安心了,拿着西夏人送来的称臣报表,他向全国宣布,西夏被我们征服了——!!
兴奋之余,司马光意犹未尽,他想起来王安石当政时期,好像还打下了一大片土地,现在叫什么熙河路。做人要诚实,要还一起还,把这个也还给西夏吧。
这时有人终于忍不住了,拿张地图给他看。告诉他你要死快死,别再说胡话了。看清楚喽,这片地原来是吐蕃人的,跟西夏人没关系。再看看地理位置,真要还给西夏,宋朝就被合围了!
啊,这样吗?
司马光勉强提起精神看了看,那好吧,熙河就留着吧。
以上的事件单纯地来看,已经让人忍无可忍;如果结合起历史来讨论,才会明白司马光此举有多么的险恶自私。
他是历史大宗师,远在夏、商、周时期的历史都如数家珍,那么中唐时期的事情会不知道吗?说来这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一大悲哀,历史,一直是中国人所自豪的位面,可是曾有位外国人一句话就把中国人在这方面的自豪抹杀了。
黑格尔,他说中国古代是没有历史的,每一个朝代都只是单纯地重复,甚至发生的事件都不断地雷同。远不如欧洲,有原始、奴隶、封建等社会形式,进化出了资本主义、社会主义。
作为中国人,我乍一看,第一时间也很愤怒,觉得被蔑视了。可是仔细审视,变得无语。就比如司马光割让西北四城的行为,在中唐时就发生过。
唐朝党争最激烈的时候,分为两派——牛党、李党。在唐文宗时代,牛党党魁叫牛僧孺,李党党魁是李德裕。两党互相排挤,在公元830年左右,牛僧孺是首相,李德裕被贬到西川边疆站岗。西川与吐蕃接壤,岷山的西北有座维州城,很多年前被吐蕃人夺走。
这时吐蕃的守将悉怛谋仰慕李德裕,带着全家,把维州城打包一起投降了。李德裕喜出望外,上报朝廷,结果让牛僧孺非常不爽。
你的成就是我的失败,要怎样搞点破坏呢?牛僧孺选择从懦弱昏庸的唐文宗下手。他说为了一个城池和吐蕃人交恶,小心对方出兵,从蔚茹川,直入平凉阪,不到三天就可到达咸阳桥,只怕京城都守不过来,得到一个维州算得了什么呢?
文宗害怕了,命令把悉怛谋交还吐蕃,把维州城也送回去。结果悉怛谋全家被吐蕃人虐杀在唐朝边境上,从那以后,再没有吐蕃人敢于向唐朝归降。
牛僧孺把党争放在国家利益之上,事情过去才200多年,以司马光的学识这是最基本的小儿科,可他明知故犯,重复这种罪恶,为的是什么呢?
大家自己去想吧。
如果以为他真的是为了宋帝国的安宁,宁可花钱消灾才这么做,呵呵,很快西边的局势就会扇到他的脸。可是,那一点都不妨碍《宋史》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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