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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杖雪深青山行-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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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一位清雅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眼中也有一些激动之色,他答道:“是的,爹,是阿瑶的女儿。”
人群都激动起来,甚至有女人低声的哭泣,白瑶在白家的人缘极好,一去不回她不知道有多少人曾为她伤心。
石阶上的人越来越近,白色的衣饰看了越来越清楚,女子精致美丽的容颜也更加清晰。老人强行遏制心里涌上来的悲痛,压制着的声音有些颤抖:“真像啊真像啊。”
令仪走近,看清楚了人群,眼神也有一些暖意。
大概是与世隔绝太久,衣饰习性都还保留着前朝的流行,散发宽袍,额间坠着青玉,发间也间或坠着美丽的璎珞,气质飞扬,站在云端像是一群飘飘欲仙的仙人。
老人仔细凝视了一会儿令仪的容颜,令仪也看着面前这位仙风道骨的老人,白辞在老人的身后提醒令仪,“关关,这是外公。”
令仪心中漫起了涩意,她低下头恭敬的叫道:“外公。”
老人没有说话,稀薄带着凉意的空气将气氛也渲染的清冷,最后苍老的声音问道:“你可愿代母认罪?”
“愿。”
老人袖袍一挥,似在隐忍着什么,“进宗祠。”
进宗祠这三个字像是惊雷一样落在在场有的人的心里,他们诧异的看着老人,有人惊讶的叫着,“族长?”白辞也是眼神焦急,“父亲!”
没有人能够劝阻这位固执的老人,他已经由身边的人扶着当先往宗祠而去,有几位少女从人群中走出来引着令仪过去,她们的眼神清澈温柔,还隐约带了一丝怜惜,只有小辈犯大错时,才会让其进宗祠受罚。
白辞想要跟过去,最后被其中一位美貌的夫人制止,她看了看站在一旁欲跟上的荆溪,意思不言而喻。这位夫人是白辞和白瑶的大姐,白家族长的长女,白珑。
白辞无奈,走到荆溪跟前,“关关不会有事,你跟我先到起云阁等候吧。”
*
山顶并不至有白家一姓,前朝亡国,白家曾庇护了几支逃亡至蜀中的忠臣良将,不知是何原因,君氏并未斩草除根,他们便同白家一起迁到了山顶。
此时宗祠中都是年老一辈的人,皆都看着跪在祠堂中间的女子不语,白珑心中不忍,她面色忧郁的看了一眼面向大大小小的牌位背对众人的老人,叫道:“父亲。”
山顶的风盘旋了进来,常年不断的香火气息弥漫了整个宗祠,呜呜的风声像是谁无声的呜咽,鼓动起了众人宽大的衣袍。这种情形有一些肃穆,却又有一些凄凉。
老人未理长女的唤声,过了一会儿声音颤抖的道:“请族规!”
很快有人送上通体漆黑的木棍,握在手中极重,若是运上内劲打在人的身上不知会是何种情形,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开过宗祠了。
老人拿过木棍,站到令仪身边,先是问:“我白家乃前朝皇族,虽气数已尽国破家亡,但自有皇族的骨气,你母亲罔顾族规,同亡我家国之人成婚,她虽已经过世,你是她女儿,可愿意认下这宗罪?!”
老人的语气越来越严厉,他并没有忘记跪下的这个女子是大胤的长公主,只是这算是对白家是否接纳她的一个考验。
令仪感觉到老人的悲痛气息,她背脊笔直跪的端端正正,说道:“母妃突然亡故,未留下只言片语,但父皇临终前曾告诉令仪,母妃身前的愿望便是再回白家,承欢两位老人膝下,母妃心中有悔,令仪自然愿代母领罪。”
听见女儿亡故和想要重回白家承欢膝下的愿望,老人的眼睛再一次被泪水朦胧,他捏紧木棍,厉声喝道:“趴下!”
令仪伏跪在地,木棍带着风声呼啸而来,身形一软,剧烈的疼痛在背上炸开,眼前一黑就要晕倒过去,喉咙涌上一股腥甜,她咬了咬舌尖,忍着疼痛清醒过来。
白珑再次哀声求道:“父亲!”
旁边也有人帮着求情,“族长,阿瑶已经过世,便不要再为难她的女儿了吧。”
老人未理旁边众人的言论,将粗木棍放回身边的人手上,声音颤抖的继续说:“请家法!”
比刚才稍微细一些的木棍被迎了出来,老人握在手上,继续问:“父母在,不远游,你母亲在双亲健在的时候多次出游,让老人在家中等候,你外婆多次在夜里垂泪,担心她的安危。这一条罪,你认不认?!”他俨然已经将眼前跪下的女子当成了自己昔日最疼爱的小女儿,说到往事越来越激烈。
“这是母妃之过,令仪愿认。”她重新伏下了身。
这一次的疼痛比刚才更甚,大概是老人想到了往事怒极攻心。令仪再一次重重的咬了咬舌尖,她不能在这时候晕倒。
“骤然在他乡身死,父母连自己的女儿最后一面都未得见,白发人送黑发人乃莫大悲痛。这个罪,你认不认!”
令仪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耳边全是嗡嗡的声音,她强大精神,咬牙说道:“认。”
又是重重的一棍落下,落在之前的伤痛处,全身的骨头就像要脱离一样,连指尖都在痉挛颤抖着,指甲深陷手心,令仪又重新端正的跪好,身后的白衣已经隐隐渗出血迹。
白珑在一旁突然重重跪下,“父亲,阿瑶的女儿今日归来,这本是喜事,父亲手下留情!”有另一些人也跟着跪下,“族长手下留情!”这毕竟是君氏的公主。
“闻知女儿身死的噩耗,你外婆一病不起,缠绵病榻一月之后驾鹤西去,就连最后一眼都是望着门外,嘴里呼喊着她的名字。不能临终尽孝,让亲者痛,这罪你认不认!”老人的声音嘶哑苍老,到最后都带了凄厉之音。
白珑听闻此言,突然伏地大哭,母亲临终前那一幕至死也不能忘啊。
那时是深夜,所有人都知道母亲熬不过那一个夜晚,屋内都是低声哭泣的声音,白珑紧紧的抓着母亲因为受病痛折磨而干瘦的手,她怕下一个瞬间母亲就不会睁开眼睛。
但是双眼已经浑浊的母亲,说的话旁人已经听不清的母亲一直侧头看着屋外,嘴里呜咽着:“阿瑶,阿瑶”呜咽的声音像是小儿的哭泣。
母亲心里明知道阿瑶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了,明知道深夜不会再有人能上山来了,她一直望着门的方向,直到最后一声,像是叹息一般,“阿瑶啊”,就再也没有了声息。
令仪想起了父皇临终前欲有万言相诉,却痛苦的说不出话的神情,只能紧紧的抓着她的手的模样,眼睛一热,声带哽咽,“认!”
木棍又是重重的一击,没有带丝毫怜惜甚至夹带着老人时隔久远的雷霆之怒。
令仪再也起不来了,在四肢百骸炸开的疼痛一波一波袭来。
白珑扑过来护住令仪,眼泪汪汪的看着老人,“父亲,够了,阿瑶已经死了,这是阿瑶的女儿啊,你听闻她要来时,不是一直盼着吗?”
看见如此情形,周围站着的人也对令仪起了怜惜之心,纷纷附声劝阻,有另外一个老者走过来拿过老人手中的木棍,“长青兄啊,知道嫂夫人离去这些年你心中悲痛难平,君家小女已经代母认罪,这件事就这样吧,啊?”
老人目光沧桑的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牌位,在看了一眼昏迷在白珑怀中的令仪,长声叹息,“罢了,罢了,阿珑,你带她去疗伤吧。”
这时却从门外闪进来一个黑色人影,他拨开人群走到白珑身前,小心翼翼的抱起令仪,紧抿着唇,低垂着眼一言不发的走向门外。
少顷众人才注意到,他抱着令仪离开的方向竟然是山下。
白辞匆匆赶到,拦下一言不发神色冰冷的荆溪,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才跟着白辞回来。
*
一刻钟前。
荆溪和白辞坐在起云阁中,阁外四周都是摇曳的青树,有许多白族的少男少女挤在树后远远的观望,不时小声的谈论,间或发出善意的笑声。
白辞风姿似仙,荆溪清雅冷峻,不得不说是一道美好的风景。
将小辈奉上的清茶在石桌上摆好,白辞细细的打量了荆溪一番,这个男子一直跟在令仪身边,眼中不时流露出来的情意不能做伪,沉默内敛,不失为良人。
他斟酌的一番,开口问道:“能否请教阁下姓名?”总得替阿瑶的女儿考察一番才行。
荆溪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自己声似恶魔,他怕得不到认可。
白辞奇怪对面的人不回答,正欲再问,却发现荆溪痛苦的神情,似乎要从石凳上倾倒,他伸手扶住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荆溪未出声,身形一闪,如闪电般出了阁内,准确的往宗祠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把受罚的那一段写的再惨一些,但是笔力捉急,表达不出来心中所想。其实白瑶母亲临终之前那一段是我的亲身经历。我在外地上大学,某天突然之间接到家里传来的噩耗,说是奶奶过世,让我赶紧回家。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中一片空白,等稍微缓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说不出话来,一说话就哽咽住想哭,最后游魂一样的到学校请假,因为真的很伤心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在手机上敲下我要请假的理由给老师看。千里奔丧,以前不懂这个词后面的悲痛,先是昏昏沉沉的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半夜在陌生的城市下车又换乘长途汽车,但是那又怎么样,赶的再急从一开始就错过了最后一面。后来几个姑姑告诉我,奶奶过世的时候是半夜一点,她一直望着门口的方向,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嘴里呜呜的听不清楚,但是从音调来看是在叫我的名字,她知道自己要死了,她想见我最后一面。子欲养而亲不待,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遗憾那么多,最后一次跟她通电话的时候,她还安慰我,“我能吃下半碗饭了。”我还跟她说等我暑假就回去陪她,结果,一切都成了惘然。絮絮叨叨说这么多,我也不知道想要表达什么,姑娘们都要好好珍惜身边的人,岁月是真正的无情。
☆、礼物
屋内围满了人,除了坐在床边紧紧抓着令仪手的荆溪,其余都是长发及腰额间青玉的白家人。
以白珑为首的长辈将好奇跟过来的白家小辈们都赶出了房,而因为这是女子闺房,那些白族男人门只在阁楼外远远的驻足。
或许是因为身居高山,远离世间,白家的这些夫人们都有一些出尘的平和气质,神情和善淡然,白珑走到荆溪的身边对他说:“年轻人,你先出去等候片刻,我们给她上药。”
荆溪握着令仪的手,一想到刚才沾染在手上的点点血迹,心就想被细丝拉过一样阵阵的抽痛,他抬头看了一眼白珑,没有回话。
白珑从眼下的情形明白了什么,她又轻声说道:“若是不及时上药,恐会留下伤痕。”
荆溪低垂的眼睛颤了颤,他看着女子侧身而睡的光洁面容,松开了手站到门外,然后再也不肯离开一步。
几位夫人对视一笑,其中一位将桌上的清水白巾端到床前,轻轻的退去令仪身上的衣衫,看见可怖的伤痕之后,眼里更加深了对白瑶女儿的疼惜。
*
夜凉如水,灯火如豆。
因为背部的伤,令仪是侧卧在床上,身上的锦被轻似羽毛,是白家族长特意遣人送过来的。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令仪睡的极不安稳,额头上也渐渐冒出了薄汗。
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拿着绢帕擦拭汗水,又将头发顺了顺。
大概是梦中事物太令令仪伤心惊慌,她脸上的表情越渐不安,放在胸前的手也开始乱动,好像要翻过身去。
“关关!”荆溪的声音暗哑焦急,一把将乱动的令仪捞到怀里,怀中的女子还是未从梦中醒来,双颊上是在梦中挣扎时留下的眼泪,嘴唇颤抖,小声的叫着什么。荆溪凑近,女子一声声的低喃是在叫‘父皇’‘父皇’。
令仪从未有过这幅软弱的样子,幼时活泼可爱,少时灵动潇洒,监国之后凌然冷漠,还政之后内敛温婉,这是她性格随着时光的变化,但是无论哪一种性格,令仪作为大胤的长公主都很好的把握着一个皇家公主的气度,从来不会将软弱露在人前。
所以绝对不会有人知道,令仪在小的时候曾经在宫娥已经睡着了之后偷偷的躲在被子里哭,少女的时候曾经看见朝阳的母亲挥舞着鞭子在王府中追赶朝阳而黯然伤神,后来监国,每每遇上朝臣紧逼,她内心的惶恐也被冷然的神情包裹的严严实实。
这幅虚弱的样子让荆溪心悸,他将令仪抱上自己的膝盖,搂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一声一声的叫着:“关关关关”
令仪被荆溪唤醒,还残留着对梦中的感知,所以神情有些茫然。她是靠在荆溪的胸口,有力的心跳让她逐渐回神,抬起头来,是男子眼含焦急的模样。
虚弱一笑,指了指桌上的茶水。
荆溪拿过凑到令仪的嘴边,令仪喝了一小口,便恹恹的靠在荆溪的怀中。
刚才的梦由来有因,大概是白日里老人说到白瑶母亲的死亡触动了她埋藏的记忆,君重锦死亡的那一幕在梦中重演。
原本健朗的君王身体一日一日的虚弱,在炎炎夏日里宫殿中也燃着暖炉,内侍送往殿中的汤药不断,但还是阻挡不了龙体的颓败之势。
令仪一生都忘不了。
*
深色的罗帐挡住了伏在地上众人的视线,从里面传出的急促的呼吸能让人明白君王的痛苦。
良久之后从垂罗帐后探出一只手,这只手已经不像以往,以前优雅如玉骨节分明的手现在枯瘦如柴,他颤颤巍巍摸索着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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