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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缘今生定-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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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奈任神童脑子虽好但时运不济,他是光绪二十三年雁城院试案首,被录为廪生,次年参加岁考取得二等甲第,不巧的是光绪二十六年乡试时他父亲突然去世,他因服父丧无法参加,本想四年后再展宏图,谁知光绪三十年,朝廷宣布实行新政,取消了科考。三年后,慈禧太后和光绪帝几乎同时驾崩(1908年),清王朝在风雨飘渺中摇摇欲坠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可能重新开考?由此他就绝了中举做官的念头。

    为了养家糊口,两年前他将自家的这所小小院子做了竹林书屋,自己则做了塾师,专收蒙童进馆教授。馆里设有两个班,分为《启蒙》和《初成》两个班,《启蒙》班招收的童生是刚进学的,先识方块字,认了一千个左右的字后就跟着先生熟读《论语》《千字文》《三字经》等文章;《初成》班的学生是由《启蒙》班升上去的,教授四书五经和古文、学写作文和吟诗作对。馆里的先生则只有他一个,上午给《初成》班授课,下午就授《启蒙》班。

    因为科举已经废除,学八股文显然没用,这位任先生跟着也对传统的教学内容作了一些改进,今年在《初成》班里加上了一门算术,这让学生学成后也算是有了一门技术,这也算是与时俱进,因此很受雁城士绅的欢迎,送小孩入馆的也越来越多了,现在馆里一共有二十名学生,《启蒙》班八名,《初成》班十二名。

    “呃?”听到任先生突然提问,正在笑嘻嘻地用草棍捅睡得象死猪一样的同桌鼻孔的鲁荣明吓得哆嗦了一下,手里的草棒立即掉到了地上。

    这是一个八岁左右的男孩,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穿着一身旧的灰色棉袍,脑袋上扣一顶瓜皮帽,脑后一根细细的小辫子,辫梢上缠着的黑色头绳还打了一个蝴蝶结,随着脑袋的转动,那黑蝴蝶就跟着在他背上飞舞。

    先生这一声喊,无异于一声晴天霹雳在塾室里炸响,所有或熟睡中或昏昏欲睡或开小差的小孩子同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拎起精神,两眼瞪得溜溜圆地望望先生,转而又幸灾乐祸地望着正愣怔在那里的鲁荣明。

    “站起来!”任先生皱了下眉,用放在讲台上一把削得非常光滑的竹尺在桌子上“啪”地一声抽了一下,然后遥指着呆若木鸡的鲁荣明。

    鲁荣明赶紧跳了起来,就象屁股上着火了一般。因为动作过猛,把板凳也带翻了,屋内立刻响起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鲁荣明,你刚才跟着念的什么听清了吗?”任先生的嘴角稍稍向上弯了一下,接着脸色一板问道。

    “听听清了。”鲁荣明结结巴巴地回答,心里直打怵。这位任先生长相虽然不凶,但给你吃起“笋夹肉”(用竹尺打手心)来毫不手软,所以塾里的学生只要一看到他挥动竹尺就害怕。

    “那好,你来解一下吧。”任先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

    “呃这个”鲁荣明刚才只顾着专心对付同桌魏文晋的鼻孔,根本没有听课,此时哪里能答得出来,只好站在那里干瞪眼,面孔涨得通红,鼻尖上慢慢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夷狄是夷狄之有君啦”隔着一条走道就是那两个女孩子,稍长一些的那个终于看不下去了,就轻轻提醒道。

    鲁荣明困惑地看了看那女孩,皱眉思索了一下,半晌才吸口气,迟迟暧暧地答:“嗯,那个是‘夷夷狄之有君,不如,不如诸夏之亡也’这句话是吧?”他偷偷瞄了眼先生,没看到先生发怒,大着胆子接着:“嗯,这个圣人的是是是尚未开化的国家虽然有君主但却没有礼仪,所以嗯所以还不如虽然灭亡却有礼的夏国。”完松开了紧紧攥着的拳头,这才发现自己的两只手心里全是汗。

    任先生听了,捋着三撇老鼠胡须微微点头:“嗯,那么,圣人是在什么情况下才这句话的呢?”

    “呃,先生,这个我怎么知道呢?那时我还没出世呢?“鲁荣明苦着脸,塾室里立该响起一阵哄笑。

    “啪!”任先生板着脸用竹尺又重重抽了一下讲台:“有什么好笑?你们有谁知道吗?”

    此话一出,一大半的孩子都立刻低下了头,盼着最好地下有个洞让自己钻进去。

    可是,下面却偏偏有一只手举了起来。

    “咦,张丹桂,你知道答案?”先生惊讶地。

    两个小女孩里年岁稍长的那个站起来,点了点头。这两个女孩都是北门财主张大官人家的孙女,两人是堂姐妹,姐姐叫张丹桂,妹妹叫张丹婷。

    这张桂丹七岁左右,是张大官人长子张云生的女儿,丹凤眼樱桃嘴,肤如凝脂腮肌似血,加上穿着一件粉色右棉衽袍子,衬着她的雪白肌肤,端地是一个美人坯子。

    张丹桂不仅人长得美,且冰雪聪明,站起来后并不怯场,大大方方地朗声:“圣人当时处于周王室衰弱,天下大乱诸候国林立的春秋时代,面对着礼崩乐坏的局面,圣人才会出这句话,意思就是文化礼仪高于一切,虽然有些国家有国君但却没有文化礼仪,这还不如那些虽然国家灭亡了但文化礼仪还在的国家。”

    “哇,得太好了!”仍然站在那里的鲁荣明一时忘了自己的处境,不由忘情地喝起采来。

    他忽然觉察到了来自前方冰冷的寒气,不由立刻收了口,怯怯地望了望铁着一张脸正瞪着他的先生一眼,低下了头。

    其它学生听了张丹桂的回答也都用佩服的目光看着她,这让张丹桂心里很是得意,她故意不看大家,只是象只骄傲的孔雀般向上伸了伸脖子。

    “嗯,好,得太好了。看来你上午把先生布置的作业认真预习过了。好了,张丹桂,你坐下吧。”先生语气和缓地用竹尺点了点她,然后提高声音,“好了,谁也不准开小差,再有谁被先生发现开小差做小动作的就罚他抄一遍《三字经》!”

    此话一出,下面小孩子们的脸色全都变了色,任先生似乎很满意这个效果,微微笑了一下,“嗯,接着跟着我念,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

    鲁荣明眼巴巴望着先生,指望他会让自己坐下来,但这位先生似乎完全忘了底下的他还站着,只顾低头念着子曰。

    没办法,他只好拉着一张苦瓜脸,站在那里舀起书本,倒着两只已经酸麻的脚,变腔变调地跟着念:“子曰”

    因为竹林书屋邻近雁城有名的富商鲁启公家,因此,收入馆的大都是鲁家的子孙,这鲁荣明就是其中的一个。

    鲁荣明不是鲁启公的亲孙子,他家只是鲁启公的一家远房亲戚,他父亲在鲁启公开在雁城的一家米行里做帐房先生,他是家里的长子,下面还有两个妹妹。

    父亲鲁昌轩对这个长子期望很高,本来在他五岁时就要送他进蒙学,但鲁荣明家住在北城外,而蒙馆大都在城里,母亲怜他年纪太小舍不得放他出来,这一耽搁就是三年。

    今年,他父亲终于不顾母亲的反对将他送入了城里这位任先生的塾馆,进了学这鲁荣明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同一批进学中年纪最大的,站在童生们中间如同鹤立鸡群般让他浑身不自在,好在先生了,如果他能很快背熟《论语》《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的话他就能升到《初成》班,那时他在班里就不会显得那么突兀了。

    

章节目录 第二章考较

    申时到了以后,任先生收起论语,用竹尺的一只角在讲台上笃了几下,孩子们应声抬起头来,露出惊惧的神色互相看了看,跟着收起课本起身,磨磨蹭蹭地一个挨一个上前把书放到先生的讲台上,然后乖乖排好队,战战兢兢地等着先生考较。

    考较是私塾先生在教了一天后,考证学生是否记住今天所学内容的一种方式,类似于现代的小测验。只是现在的小测验是写在纸上的,但那时私塾里考较是面试。这种面试最让蒙童惧怕,因为背不出书来的话,先生手里的那根竹尺立刻会带着呼啸声毫不留情地敲到手心里,有时打得狠一点手心会肿起来,吃饭都舀不住筷子。

    鲁荣明排在第四个,他本来是排在最后一个的,因为他长得比其它小孩几乎高上小半个头,所以先生就让他排最后。但排在他前面的鲁荣仁硬要和他换位置。

    鲁荣仁是鲁启公的长子长孙,今年七岁,长得精灵古怪活泼可爱,平时最得鲁启公宠爱。但小孩子天性顽皮好动,尽管入了蒙馆,但仍然无法让他安安静静地坐下来下来念书,所以经常是先生在上面读书他就在下面不是做鬼脸就是前后左右捣蛋,而任先生看到后喊过几次没有效果也就眼开眼闭由他去了,只是在放学前的考校时同样对他非常认真毫不手软,这也是小家伙最怕这位先生也最怕每天这个时辰的原因。

    今天一看先生拉开排场要考较,这男孩心里就“别别”直跳,身子直往后缩,硬要排到最后一个。这也是一种小孩子心性,总觉得挨得一时是一时,就算最终免不了要挨一顿打,也是越迟越好。

    鲁荣明虽然也不过只有八岁,但在他心里却以为自己已经是个小大人了,觉得该为这位小弟弟挡一挡,所以鲁荣仁一转到他身后他就自觉地上前一步站到了他的前头,谁知这一换不要紧,前面几个小孩子看到了,都一个个接连躲到了他后面,他虽然不太愿意但却无可奈何,那些小孩都比他小,难道要他和这些小不点儿争这些?

    于是他就排到了第四个。

    第一个是张家的妹妹张丹婷,第二个是姐姐张丹桂,这两姐妹都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只要是跟先生读过一遍就不会忘记,所以先生一“开始!”,张丹婷就背过身去,两手挽在身后,张开小嘴“叭啦叭啦”象唱歌般从头至尾背了一遍,只字不差,听得任先生连连点头不已。

    接下来是张丹桂,这位也是背书高手,直背得如行云流水般顺畅,让先生听得大悦,皱了一下午的眉也舒展了开来。

    这俩姐妹考校完后,接着任先生又给她们布置了晚上和明天上午的作业,然后姐妹俩就手挽手欢天喜地蹦蹦跳跳地走了,外面弄堂里,张家雇的一乘素轿早已等候多时了。

    接着是魏晋文。魏晋文是鲁启公的大女儿鲁凤华所生(旧时女儿不进族谱所以也不按字辈取名)。

    在雁城魏家也算是有点家底的人家,其祖上是开金店的,一代代流传下来,传到魏晋文的父亲已是第四代了,多年来凡金店都用打首饰时扣下刮擦下黄金粉未的法子赚外快,日积月累地竟然积下了不少黄金,到魏晋文的祖父辈时,就用这黄货置了不少街面房出租,渐渐越买越多,到现在,魏家每月仅凭十几间街面房房租的收入,就够这一大家子吃用不尽了,当年鲁启公就是看上了这点才把大女儿嫁过去的。

    这魏小胖子只有六岁,年初被父亲送进蒙学时哭着闹着要跟着父亲离开,但被父亲狠狠地在屁股上拍了几下后就马上老实了,委委屈屈地在鲁荣明旁边先生为他放好的课桌边坐了下来,抽抽嗒嗒地跟着先生读书了。

    让鲁荣明奇怪的是这小胖子好象天天晚上没睡醒,一到塾馆里等先生开讲后不久就睡得稀里哗啦,所以也几乎天天要挨打。可更让鲁荣明不解的是,这小胖子还不长记性,一打完手心就嘻嘻哈哈玩开了,到了明天还是照睡。

    今天也是这样。

    现在他背着身子,一张小胖脸涨得通红,鼻梁上急出了密密的汗珠,两只小胖手在身后不断地绞来绞去,结结巴巴地背着:“子曰:道道千乘之国,嗯,敬敬事而信,节用嗯,而爱人,使民使民,嗯以时。子曰:巧言令令色,鲜鲜矣仁。子曰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嗯,之亡也。子曰嗯子曰”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低,最后就只剩下两只手在不停地扭动,声音是一点也无了。

    仔细想想,其实也真难为了那个时候的小孩子。

    那时蒙童入塾开蒙,一开始,先生会每天让他们跟着读十几句短句,直到会读后就让他们背熟,然后在放学前考校,如果全都背出来了,第二天就再加几句,直到月底累积考校,接下来再根据每个学生的记忆不同领悟不同分别施?p》

    圆煌慕萄Х椒ê徒取?p》

    这种教学方法是一种因人施教的方法,实践证明是非常科学的。我们的祖先就是用这种方法,教出了一代一代的名震天下的大文豪。就是那时的皇子接受的也是这种教育方法。

    这魏晋文因为改不了爱睡的毛病,每天先生教十句他只记住五句,尽管任先生给他开过不少小灶,但十个月下来,这魏晋文的进度仍然明显比别人慢了许多,象同时入馆的张丹桂姐妹俩,现在每天都能背出五六十句短句了,而他却只能背出十几句,今天更是离谱,仅仅背出八句就背不出来了,这让任先生真的非常生气和头疼,他黑着一张脸,举起手里的竹尺在小胖子背上重重拍了一下:“真是枉为先生每天那么辛苦地教你,你都记到哪里去了?”

    小胖子本来就在害怕先生打他手心,心里高度紧张,现在冷不防背上吃了一记生活,痛得他一缩肩膀,“哇”地一声哭开了。

    “啪!”,任先生将竹尺狠狠地在桌上拍了一下,怒吼道:“再哭!再哭就把你的手打烂!”

    哭声噶然而止,魏晋文收住哭泣,一口接一口地倒气,看着多可怜就有多可怜。但任先生毫不心软,喝道:“转过身,把手伸展出来!”魏晋文乖乖了转过身子伸出了右手。接着塾室里就响起了“啪!啪!”打手心的声音和小胖子忍不住的呼痛声,吓得其它几个小孩子脸色发白神色惨然,有一个男孩竟然吓得小声抽泣起来。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在私塾里发生,任志远自己小时候也挨过先生不少的板子,自然知道其中的滋味,但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自从两年前开馆后他也不知道打了多少蒙童的手心,可是越打心里越麻木,越打心里越焦燥,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恨铁不成钢?抑或是每天读千遍一律的书让他感到了疲惫?唉,也许二者俱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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