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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殇-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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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琴之人。
  一直立于他身侧从未离开的那人一身竹青色轻衫,利落而简洁,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坐着的那人,眼底是浓郁而无奈的担忧,只一眨眼,便碎成了无数怨恨。
  “太子——”他骤然上前拉住黄衣男子的手臂,眼神一寒,“听臣下的,离开吧。”
  “为何要离开?这里便是我家。”太子苏夜澄淡然一笑,挥开他的手,“陌均,你别忘了,我是苏家的人,一生一世不变的事实。”
  楼陌均一向从容淡定的脸上浮上一丝焦躁,狭长的眉一皱,“可是太子,如今您家里的人要置您于死地,您不反抗,难道连躲都不愿躲么?”
  “如何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躲到何处,躲到何时?”
  “只要太子愿意,楼族”
  “陌均!”听到“楼族”这两个字,苏夜澄那淡若清风的脸上终于有了正色,目光一冷,扫过楼陌均的脸庞,“从此以后,不许再提这两个字,楼族已亡,不复存在。”
  “可是太子明知”
  “我什么都不知道,陌均你也该什么都不知道。”他说着朝楼陌均微微一笑,在看到他脸上深深的担忧时,眼角终于有悲伤化开,“只是陌均,难为了你,陪着我心惊胆战了这么久,终是难逃一个罪名”
  楼陌均看着他布满忧伤的眼角,心下一颤,握紧了拳头,正欲说什么,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他皱起眉头,像是想起了什么,蓦地看向苏夜澄。
  “来了。”苏夜澄轻声一笑,话音刚落,便有两队披甲佩剑的羽林卫在领头那人的带领下走过来,步伐沉稳整齐。
  领头那人宦官衣着,走起路来却毫不扭捏,见到苏夜澄和楼陌均,不慌不忙地行了礼,“老奴参见太子。”
  “有劳你了,宗正。”不冷不热的一句话叫来人宗正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苏夜澄会如此淡然镇定,宗正抬头惶然地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说道:“老奴分内之事,不敢言苦。”
  闻言,楼陌均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什么时候缉拿太子成了宗正大人的分内之事?大人的分内事不该是好好伺候皇上吗?”
  宗正闻言,只是尴尬地笑了笑,“老奴这正是受皇上之命,不敢不从呐,是皇上差老奴来请太子过府问话。”
  楼陌均看了看苏夜澄,果见他在听到“皇上”时,脸色微变,不禁怒火中烧,“你这”
  他想骂的是“你这阉臣”,不想“阉臣”二字未出口,就被苏夜澄打断了,只听他幽幽开口说道:“宗正尽心尽力为父皇办事,其心可嘉。既是如此,我就不劳你费心思了,这便走吧。”
  说完起身走到宗正面前,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看似无波无澜,却凌厉深藏,教宗正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本以为太子会辩驳一番,即使不闹得人仰马翻,至少要弄出点动静,却不想太子竟然这么坦然,连他废口舌的力气都省了。
  “太子!”楼陌均一惊,正欲上前拉住他,却被他一个冷刻的眼神拦下。
  “陌均,我突然想起还欠九弟一壶玉露酒,是我去年跟他比骑射时输给他的,本想等他打了胜仗回来,为他庆功之用,谁想他这一仗竟打了这么久,至今未归,只怕我是等不着亲自送给他了。我不在宫中时想必你也是闲来无事,就替我将那壶玉露酒给涣王爷送去,可好?”他说得极为平淡,似乎只是出门前的临行交代。
  楼陌均一听到“涣王爷”,心下蓦然一凛,眼中闪过一点希望的光芒,却还是冷冷地扫了宗正一眼,“太子放心,陌均定不负所托。”
  “那就好。”苏夜澄淡淡一笑,转向宗正,“宗正,我们走吧。”
  “太子,这”一时间,他竟有点犹豫。
  “怎么,莫不是你不记得来时的路了?”苏夜澄嘴角逸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老奴不敢。”宗正定了定神,对着羽林卫说道:“太子身娇肉贵,你们可得当心着,莫让人伤着了。”
  说罢跟在苏夜澄身后走出连玥阁,两队羽林卫立刻分成两部分,各成两列,一前一后地将苏夜澄和宗正护在中间。走到门口时,宗正不由得回头看了楼陌均一眼,见他仍在站在远处一动不动,看过来的眼神却冰冷如斯,教他在这大热天打了个冷战。
  这个楼陌均,他很早就见过了,然十多年过去了,却从看不清此人心思。如今太子遭难,身为太子幕僚的他不想着怎么解救太子,却要去给远在疆场的九王爷送一壶玉露酒,其中意味自然是不言而喻。可是即便明白他此举目的,也没法阻拦他,毕竟太子的罪还未由刑部定下来,楼陌均便是个无关的幕僚,官居三品,行动尚且自由,他要去哪里,自是没人拦他。
  更何况,宗正根本没有拦住他的意思。此次事发,皇上降罪太子,实是气愤难当,指不定哪天气消了,又会心生悔意。如今放楼陌均去找九王爷,便是给自己日后辩驳留了一条后路。
  想到此,他不禁暗自一笑,抬头见苏夜澄已走出好远,便赶紧加快脚步跟上。
  第二日,天还未亮,启明星尚在暗淡的空中闪亮,一匹快马就疾驶着出了兹洛皇城,而刚一出城门,便朝着北方奔去——
  那里是突厥与靺鞨所在的方向,亦是当今大军正在交战的地方。
  一身竹青色长衫在晨风中飘忽,手臂上隐约可见红色,他用力一勒缰绳,手臂上的伤口又被振开,鲜红的血便浸出来,染红了整只袖子。
  由于吃痛,他咬了咬牙,速度丝毫不减。
  从天朝都城行至交战疆场,又怎会是一件容易之事?然他知道,他不能停下或者慢下,太子的命能不能保得住,就看他能不能赶在那个女人痛下杀手之前,将消息传给九王爷。虽然太子的心腹随从已经早在事发当天便带着消息赶去了,可是他却担心那人不能说明情况,遇见了九王爷倒是好,若遇上了军中另外两位王爷只怕他们早就盼着太子被废了吧。
  想到此,他一夹马腹,狠狠一鞭抽下,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加速奔去。
  四下一片宁静,就只剩马蹄声,以及耳边呼呼而过的风声。
  而此时此刻,北方战场上却是喊声震天,嘶吼声不断,马蹄声、嘶鸣声、箭羽声、刀剑声以及惨叫之声混成一片,两边还有战鼓声起伏不断,站在城头上望去,狼烟四起,尸横遍野。
  “七哥,他们果然要逃了!”眼看敌军已经丢了战旗,欲将溃败而逃,城头上那位身着银色铠甲的年轻将领脸上冷光闪现,对着身侧的玄衣男子说道,神情很是骄傲不羁,“剩下的,就看我的了!”
  他说着一挥手中长枪,跃身跳下,稳稳落在正整军列在城门内的万千将士面前,对着身后军阵喊道:“靺鞨小族,竟敢不自量力,犯我天朝,如今战败就想逃走,尔等可别让这些人有机会回去,调整了生息再次来犯!”
  说罢英眉一挑,夹紧马腹,大喝一声,策马出了城门冲入战场。不知何时,守在城门两侧的士兵已经得令大开城门,此时身后数万银甲将士齐声一吼,一勒缰绳,紧随着跟上,顷刻之间,战场变成了一片银色。
  玄衣男子见此景,冷峻清瘦的脸上掠过一丝微微的笑意,继而又被疲倦覆盖。
  身后一个士兵匆匆走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只见他脸色一沉,略一沉思,一撩长长披风,立刻跟着那个士兵走下城头,进了军营大帐。
  不远处,一名衣衫褴褛的男子由两名士兵陪同走过来,那男子虽然风尘仆仆,蓬头垢面,眼神却坚毅无比,不慌不忙,进了大帐后,定定地朝着玄衣男子一拜。
  玄衣男子还未及坐下,身侧走上一名侍从替他解下披风,复又奉上杯盏。
  “不用了,先说正事。”他的声音冰冷得似乎不带感情般,在这闷热的军帐中似一泉清流缓缓流过。
  被领进来的男子一愣,这才抬头去看坐上之人,待看清那人时眼中闪过的情绪很是复杂,说不清喜忧。
  “小人曾明参见涵王殿下,小人是太子贴身随从”曾明说着顿了顿,似乎在想下面的话该怎么说。
  玄衣男子正是当朝七皇子苏夜涵,亦是此次行军的军师,听得曾明所言,并没有过多反应,只是示意替他奉茶之人先退出。由于众将士心知七王爷的脾气,是以没有他的传唤,并没有多余的人进入帐中。
  他抬起碧绿色的深眸看向曾明,看得曾明浑身一颤。“接着说。”
  沉冷的声音划过曾明的脸庞,曾明不敢不从,接着说道:“是。太子遭人陷害,成了奸杀宫女的凶手,小人在事发当日便匆匆赶来通报,如今只怕太子”
  他没有把话说完,然言下之意已经明了,只怕此时太子已经被抓被关了,性命堪忧。
  闻言,苏夜涵的眉角微微一动,却仍然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曾明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七王爷,心里忐忑不安,暗骂自己粗心大意,怎么就将太子遭难的事告诉了他?虽然这位七王爷平日里冷漠淡泊,但谁又能抵挡得住储君之位的诱惑?
  就在曾明快把自己的衣角捏碎的时候,突然听到苏夜涵对着帐外喊了声“邵寅”,之前退出的那人立刻应声走进来,对着他行礼,“涵王。”
  苏夜涵看了看紧张的曾明,嘴角隐约掠过一丝朦胧的笑意,转而对邵寅说道:“带这位曾大人下去休息,等涣王一回来便带他去见涣王,记住,不得有丝毫怠慢,务必保护周全,若他有闪失,你就不用来见我了。”
  邵寅一脸平静地回答:“属下遵命。”
  然后领着还有些惊魂未定的曾明走出大帐,而曾明一出大帐就重重地舒了口气。
  果然是冷酷的涵王,但所幸不是无情的。
  如此,太子便有救了吧。
  但愿楼大人能再应付些时日,待三位王爷大军回朝,一切就都好办了。
  他这么想着,回头看了看苏夜涵的大帐,似乎又想起了刚才他冷到极致的声音与神情,不由得浑身一颤。
        
【二】祸兮始起卷珠帘
  崇仁二十三年夏,战事繁多,政事不歇。
  澄太子因在太子寝宫中奸杀宫女,被废去太子之位。其太子妃岑瑾萱亦被牵涉,由于嫁与太子多年却无所出,废其太子妃之位,打入冷宫。
  由是如此,岑瑾萱的父亲,当朝左相岑寂被参教女无方,去其左丞相一职,贬为通议大夫,罚奉半年,并罚其闭门不出一个月,以反省其身之过。
  而岑家其他当职官员皆因为各种原因遭到不同程度的贬谪,就连岑寂的门生好友也悉数被牵连其中,贬的贬,罚的罚,罢的罢。一时间,满朝百官个个震惊不已,人人自危,行为做事更是谨言慎行,以防一不小心被抓个把柄什么的,也被连带着一起罚了。
  如今左相被贬,新任左相人选尚未定下,各类大大小小的事务便落在右相慕古吟一人身上。却不想,右相近几日来连日称病不朝,一时间倒教下面的官员们没了主心骨,许多事宜都不知该如何拿主意。
  沛儿一路小跑过来,越过醉霞阁,穿过长廊,直直奔进霓裳轩,只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她的衣襟已经湿透。
  屋内的珠帘后,一方人影来回移动,似是在纸上写些什么,听得沛儿从外面跑进来的脚步声和抱怨声,手上的动作微微停了一下。
  “怎么?他们还是不愿离开么?”有清冽明朗的女子的声音自帘后传出。
  “离开?”沛儿兀自倒了杯茶水喝下,润了润嗓子,歇了口气,方才继续说道:“怎么可能?不但没有离开,现在又多了一批人,吓得我根本没敢出去见他们,只是叫管家先应付着,便回来通知你了。要我估计,他们今天见不到小姐是不会离开了。”
  帘后的人将手中的笔一放,沉声说道:“胡闹。”
  话虽如是说,语气中却丝毫不见怒意,只是低头吹了吹刚写完的那张宣纸上的墨,揭起来仔细看了看,“他们来找我又有什么用?我又不能变身为右相,入朝面圣,为他们做些什么。”
  沛儿此时已经缓了过来,听主子这么一说,不由得跟着附和,“就是嘛。小姐从不见老爷的客人,他们又不是不知道这规矩,现在竟然还来自讨没趣,害得我来回跑,腿都快断了,这大热天的”
  帘后那人轻声一呵,“这也不能全怪他们,谁叫我有一个脾气如此之倔的爹。”
  “可这也不是老爷的错啊,皇上这一次做得确实是”
  话说一半,却被帘后的人打断了,“你一个小小的丫头,在此评判当今圣上行为不当,是不是嫌脑袋在脖子上待得太久了?”
  沛儿伸了伸舌头,明白其中意味,便收了声,顿了顿,还是憋不住,“我说的也是实话嘛,那岑相与老爷同朝为官这么久,他的为人老爷比谁都清楚。所以老爷这次才会这么不痛快”
  正说着,突然听到帘后传来一声“呀”。
  沛儿脸色一紧,“怎么了,小姐?”
  却听帘后那人“啧啧”了两声,方才不紧不慢道:“这个‘弈’字,我总是写不好,等下次太后诏我进宫,万一考起我来,就要出大丑了。”
  说着一只手撩起珠帘,将手中的纸递了出来,沛儿上前接过来看了看,不禁撇撇嘴,“嗯,跟其他的字相比起来,确实不是太好,似乎有点大了,最后一笔也有点粗了”说到这里沛儿便噤声了,霍然抬头眨着眼睛看着帘后的人影,“小姐的意思是”
  “知道了还不快去。”清朗的声音打断了沛儿的话。
  “是,沛儿明白了。”说完一溜烟奔出了霓裳轩。
  待她走后,帘后隐隐传来一声幽叹,“呵!竟然找到冰凰山庄来了,看来冰凰山庄也不得安静。”
  她兀自嘀咕了几句,凝眉想了想,用脚在地上沉沉地点了两下,顿了顿,复又点了两下,然后走到明床前,半倚着玉栏躺下,伸了个懒腰。
  须臾之后,在这燥热无比的午后竟有一阵风吹进室内,静垂的珠帘微微一晃,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到冰凰山庄来,有何人知晓?”明床上的人头也不抬一下,只是有些懒散地问道。
  “冰凰山庄的下人,护卫,沛儿,我”朝着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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