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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潮汐(gl)-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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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排骨同烹。煮饭的焖烧锅有熬粥的档,我煮了一个白粥,拌了一个黄瓜,又炒了一碟菜心佐粥。
    没过多久我就把厨房收拾干净,把汤,菜和粥放在餐厅桌上。去叫黛瑶吃饭时,她做出一个虚弱的表情,说,我不想起身呢。你拿过来好不好。
    我说好。于是将碟子拿进屋,用小碗分别盛了汤和粥,放在床边的矮几上。
    我们悄无声息地喝粥和汤。黛瑶似乎很中意明红色略微清甜的排骨汤,吃完一小碗说还要。我笑道,有食欲是好事,说着去厨房给她加了汤。回来时,见她捧着粥碗,愣愣出神。我在她对面坐下,把汤碗轻轻放在矮几上。她听到声音,这才回过神来,抬眼看我。她的神色柔和迷茫,这是我在黛瑶身上从未看到过的,这一刻,这个总是优雅的女人尽失从容,显露出她总是掩饰得很好的脆弱来。
    你没事吧?我忍不住轻声问她。
    我没事。黛瑶缓缓答道,只是这样吃饭,让我想起来很久以前,我刚和华在一起的时候。
    他现在不也常常下厨吗?我敷衍地说。
    黛瑶没有回答,轻轻叹息一声,看向对面墙上的画。那是一幅油画风景,苍郁的阴天的海边,和这房间里的色调倒是十分调和。画的右下角署名看不太清晰,是一个英文字。
    那是日本海。她说。是华新画的。
    哦。我应了一声,又转过脸去看画。坦白地说,就技法而言,这幅画算是很不错的,但那其中似乎缺少了类似于灵魂的什么东西。所以只能流于二流的范畴。华新没有天分,我刻薄地想着,当然没有说出口来。
    华新没有天分。黛瑶却与我心思同步地说。我略微吃惊地看向她。她仍是憔悴的神气,低头轻轻啜一口勺里的粥,接着说,所以他没能继承家业,只能当一个画商。
    我略微思忖片刻,问黛瑶,华新是不是华致远的儿子?
    黛瑶点点头。我想起老华的画作,现在在海外也炒得不菲了。当然那都是属于各个画廊的作品,其家人倒未必能靠此得多少利益。大多数画家的作品,在最初从国内卖出时都还是低廉的价格。我却从未听华新提起过他父亲的名字,大约是因为他未能成为一个画家而深以为耻的缘故。
    我回忆了一下华致远去世的年头,那大约是在十多年以前。华新那时还只刚刚成人。没有父辈的荫护,年轻的画家是很难出头的。我听安怀说起过,华新大学毕业就和黛瑶结了婚,那之后一起去了日本,在日本住了十余年,去年才回到上海,开了这家画廊。这中间两个人想必经历了许多波折,年轻的画家夫妇在异国生存,到今天能开这样大手笔的画廊,必然要付出许多的努力,也需要极大的运气。我本来以为华新是二世祖或三世祖之流,如果他现有的一切都是白手起家造就的,那真可以算是又一个都市成功神话了。
    我就这些现实问题浮想联翩的同时,黛瑶却低低问我,柯还好吗?
    我转头看她,正对上她温柔的长眼睛,我读不懂那背后细密的心思,只好闷闷答道,还好。
    你想不想听关于柯的事?黛瑶又说。
    那天我离开黛瑶家时已是夜深。我在小区附近的转角下了出租车,到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冰凉的罐装奶茶。柯喜欢甜食,却又挑剔地不喜欢太甜的东西。白色的罐装奶茶是她的小小嗜好之一,其余还有巧克力泡芙,我做的花式咖啡,以及某家餐厅的芒果布丁。
    每次她品尝自己喜欢的食物,神情都极其专注动人。我喜欢看这时的柯,甜食似乎能溶解掉她脸上素来的寂寥和防备,让柯显出一些脆弱的孩子气。当她细口啜饮我做的咖啡,满脸满足快乐神气,我的心也为之轻盈舞动。
    想到柯多半还没有吃晚饭,我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转动钥匙打开门,一进到房间里,我顿时因为眼前的一片黑暗而茫然失措。伸手到墙壁上打开灯,灯光流泻出来,我这才得以看清客厅里空无一人。沙发前的杂志还是像我离开之前一样散放着,没有动过的痕迹。柯不在房里。意识到这一点,我的心忽然抽紧如针。我转头看向鞋架,发现柯平日里穿的希腊凉鞋静静搁在那里,方才松了口气。
    我走到卧室门前转动门把手。门被反锁着。我略微怔了一下,掏出钥匙开门。门打开的瞬间,星星点点的光芒在我的眼前铺陈开来。那是一地的烛光,因我开门的气流而摇曳不定,如同梦幻一般。
    在至少也有一百支蜡烛造成的明亮光晕里,我清晰地看到柯。她在我的床上,缩在一条我见所未见的肥大绒布睡裙里,双手抱膝呆呆坐着,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
    我小心地穿行过地板上的蜡烛,在床边坐下。我没有叫柯,也没有伸手拍她,她也没有转过脸看我一眼,尽管我们近在咫尺。空气里充满了蜡烛燃烧的味道,还有些微的热意传来。清理地板会是个大工程,我心不在焉地想着,一边注视柯如雕像般挺秀的侧脸。
    大约五分钟之后,我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扰眼前梦游者一般的柯。
    抱歉,回来晚了。我说,你吃了晚饭没有?
    柯维持着双手抱膝两眼神游的姿势,过了数秒,她轻轻叹了口气。
    我怎么也睡不着。柯答非所问地说。
    嗯……因为睡不着所以点蜡烛?
    蜡烛很漂亮。柯喃喃说。
    是很漂亮。我漫声应道。
    这蜡烛让我想起瑶。柯继续说。
    我嗯了一声,一时间无从接口。
    瑶的身体还好吧?柯问我。
    有些虚弱。不过没有大碍。我说,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柯叹一口气,说,算了,我就算去了,也没什么话和她说。
    我本想说,怎么会,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但转念觉得这样说未免过于虚伪,于是缄口不言。我害怕柯追问我关于探望瑶的细节,因为我不想对她撒谎,好在她没有再说什么。我们安静地看了一会儿蜡烛,柯终于转过脸来,对我露出一个笑容说,我肚子好饿。
    我买了你喜欢的奶茶,我温和地说,你先喝,我去做点宵夜。柯点头说好。
    这些蜡烛要吹灭吗?我探询地问柯。正如我所想的一样,她摇了摇头,说,让蜡烛燃尽好了。我在心里为自己明天清理地板的繁重工作哀悼一声,走出去给柯拿奶茶和做饭。
    那天夜里,我煮了一碗米粉给柯,在上面卧了一个荷包蛋,看她悉悉簌簌地吃着热腾腾的米粉,一边听着黄耀明的CD。我近来开始听中文歌,仿佛想要借此回到现实的空气中,虽然我的生活依然和大多数人脱节,只有走在街上时才意识到自己生活在这个城市。不知何时起,我的生活被割裂成两块,一块属于曼因和过往,一块属于此刻面前的柯。至于那些更为久远的日子,已然淹没在回忆里,不再浮起。耳畔是黄清澈的声音,反复叠唱:卖掉旧梦跟旧愁,卖掉伴着我的忧,代换了新爱,才来渡以后,卖掉痛苦买美酒。
    我又何尝不希望,能有一日,所有往事都不留痕迹,只剩新的日子继续。然而我耳边回响起瑶的话。她叹息着说,我们每个人,都只不过是努力站在自己的废墟上拼凑起新的生活。没有人是干净的。
    我还记得我当时的回答。我安静地说,瑶,你是干净的。至少我这么觉得。
    柯吃完米粉我照例去收拾碗筷,回来时她却不像往日一样盘踞在沙发上入睡。柯在我的卧室里,枕着我的枕头蜷缩在大床一角。满地烛光摇曳,在光晕里的她的身影,不知为何显得分外纤小。我在门口站了片刻,决定到外面沙发上去睡。正当我悄然往外退的时候,传来柯低低的语声。
    我睡不着。柯说。
    嗯。
    能陪我说会儿话吗?她又说。
    我轻轻带上门,走过去,在柯身旁靠着床头坐下。她维持着蜷曲的姿势,背对着我。我很想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发脚,但终于还是忍住。
    我不擅长给小朋友讲睡前故事。我说。
    谈谈你自己,你以前的事情。柯说着,忽然转过身来,仰面躺着。我这才发现她闭着双眼。她的长睫毛在脸上投射出绵长的阴影,使得整张脸都显出一种脆弱的神气。我尽量使自己不盯着她看,因为这样的柯不知为何充满危险的气息,她随意地躺着,如同一个甜美的陷阱。
    柯你是在诱惑我吗?我几乎忍不住要在心里这样叹息。可我知道,这诱惑于她只是无心。我不该也不能涉险打破她对我的信任。
    何况还有瑶横亘其间。我想起瑶的唇,那样温柔狂乱。她从床头支起身吻我的时候,我并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应和。瑶轻叹一声放开我的肩,说,你走吧。
    我踌躇片刻,离开瑶的家。走之前不忘对她低声说好好保重。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虚伪可笑。其实瑶的吻几乎打破我内心的某种东西,也许是因为我太久没有接触到如此柔软的唇。然而我的意识深处倏然浮现出柯的脸。在我的脑海里,柯微皱着眉,眼神冷然,我不知道她注视的是我还是瑶。我忽然感到异样的悲哀,为什么我们几个人要这样兜兜转转地去爱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两情相悦,是多么简单又复杂的一道命题,我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能否得到解答。
    眼前柯对我说,谈谈你自己。我把思绪从那个混乱的瞬间挣扎出来,勉强作答。
    我自己有什么好说的。我淡然说。
    当然有很多东西可以说。例如,你和谁学的画?
    我的养母。我说着,把手枕在脑后,也放松身体躺下来,现在我和柯是并排躺在床上,中间隔着不近不远的二十余厘米。
    你呢?你在哪里学的手艺?我没话找话地问柯。
    我师傅。柯简短地回答。我暗自惊觉自己问错了问题,在听过瑶所说的那些事情之后,我知道柯的师傅显然属于应该避免被触及的敏感话题。我在心里骂自己一声,好在柯似乎并不在意。接着她又问了几个问题,大都是无关痛痒的一些事情,我一一作答。柯对我在敦煌的经历很感兴趣,于是我拣了一些在敦煌的趣事说给她听。那其实都是些苦中作乐的琐事,但现在回过头来看倒也别有趣味。如此说着说着,我意识到一件事,柯终于睡着了。

  ☆、十三、 萦绕于心

月亮潮汐  十三、 萦绕于心  

    那一夜我们在烛光的包围里入睡。我睡得并不很沉,身边是柯均匀的鼻息,偶尔睁眼一两次的瞬间里,隐约感觉到地板上的烛光渐次熄灭。最后,天亮了。阳光透过明黄色窗帘轻移进来,使房间里充斥着虚幻的温暖。我发现自己无法继续入眠,于是索性转过脸,注视躺在我身旁的柯。她睡得很香。柯闭着双眼,脸容恬静,让我想起她以前只能坐着入睡的时期,即便睡着也依旧紧皱着眉头。这显然是个不小的改善,我不是不欣慰的。
    可是我不知道,柯能否在趋向于温和的道路上顺利前行。任何一个活着的人,都无法说自己绝对正常。太过直接和纯粹,反而会成为最容易折断的枝条。柯曾经陷入疯狂,现在的状况,也不能说是完全治愈。瑶对我这样说。
    凡事皆有因果。我听瑶说完柯的故事时曾不动声色地想。柯那双仿佛总在燃烧的黑眼睛,无法躺下入睡的怪癖,以及对瑶的死心塌地,全都在过去的日子里埋下了伏笔。瑶说我们都是站在过去的废墟上,这话其实何其正确。
    骄傲的敏感的柯,在她的身上,已经几乎看不到曾经被损毁的痕迹。尽管一年以前,她是被瑶从精神病院带回来的。
    瑶说,当时他们需要一个人来做一件清朝瓷器的修补。这一行几乎已经失传,几经周折之后,华得知擅长做这件工作的某个人已经去世,留下一个疯癫的女弟子,住在青浦的疗养院里。
    华带着瑶去了青浦的疗养院。所谓疗养院,其实就是一个福利性质的精神病院。那里的设施和医护人员都不完备,一个从当地居民中征募的护工带着他们去到花草贫瘠的后院。柯坐在落光了叶子的树下晒太阳。瑶和华看到柯以后,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华说,我们回去吧,这人废了。瑶没有回答,只是仔细端详柯苍白脸上漆黑空洞的双眼。然后她说,我要带她回家,她在这里不会好起来。
    我不知道瑶最终用了什么手段将患有中度精神分裂症的柯带回家,瑶也并没有就此说明。接下去的事情她说得很简略,柯在她的家里住了三个月,终于逐渐恢复了正常,并开始为华工作。那以后柯依然继续住在他们的家中,直到今年初春,瑶给柯另外租了房子,让她搬出去住。
    我没有问瑶为什么让柯搬出去住。有些事无需追根究底,何况我并不关心这个。我只是问瑶,是否知道柯住进疗养院的原因。
    瑶极其平淡地说,你见过柯躺下来睡觉吗?
    我考虑了半秒,撒谎说,没有。你也知道她总是坐着睡觉。
    那是因为恐惧,瑶继续用没有表情的声音说,柯的老师,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我哦了一声,决定不就其中的细节做任何推断。
    瑶轻笑一下,说,你还想知道什么?你倒是真的很关心她。
    我装作没有听见瑶后面的半句话,在脑子里飞快地消化着她告诉我的一切。其实我很想问问她柯是怎么恢复正常的,却又隐约觉得那不会是我所喜欢的答案,所以没有立即就此发问。瑶却似乎看穿我心思般说道,我还可以告诉你她怎么好起来的,这件事情很奇妙。
    接着,我猝不及防地听见瑶用忽然变得柔媚的声音说,我用我的身体治好她。一个男人毁掉的东西,我用女人的身体帮她拼凑起来。就这么简单。
    我竭力沉住气,可惜我的涵养还不够到家。我听见自己冷冰冰地说,你这么做,只是为了华的生意吗?那你还真是费心。
    说完我就后悔自己只顾一逞口舌之利。因为我立即注意到,瑶的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那里面掺杂了痛楚和恍惚,还有某些我不愿正视的无助。
    那之后的对话我忘了大半。记忆中清晰的,是瑶叹息着说出关于废墟的那句精辟的话。而我对瑶说,你是干净的。至少我这么觉得。说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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