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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一梦-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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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丢了脸面。”
梅书达道:“这几日跟爹在外头给一群士大夫老头子赔笑作揖,拜来拜去不胜其烦,在家里还要装模作样,那还有什么趣儿。”说着把珍哥儿放下来,和婉玉在榻子上坐了,道:“我心里有数,我文章学问差得远呢,这回高中,兴许还是爹爹旧识卖了面子,爹是皇上宠信之臣,皇上爱屋及乌,点了我做进士也未可知。”
婉玉笑道:“瞧瞧,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谦逊了?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文章做得好呢,爹爹都给我看过了。”
梅书达听了脸色一松,笑道:“既然姐姐都说好,那便是真好了。”又道:“听文渊阁学士说,杨家三小子杨晟之文章做得极工整,缜密森严,原本考官们都以为他会被皇上钦点二甲,或是中个榜眼、探花也说不定,但听说圣上不喜他文章中有一句暗讽本朝,思前想后才点了他三甲传胪。^^^”
婉玉奇道:“杨家三公子素是个圆融守拙之人,想不到他竟敢在会试里讽刺起朝廷了他写了什么你知不知晓?”
刚说到此处,银锁打起帘子进屋道:“二爷、姑娘,表少爷来了。”
婉玉一怔,梅书达拍手笑道:“表兄从回来路上就念叨着要回来看望姐姐,他上次来咱们家,姐姐刚好去亲戚家了,表兄嘴上不说,但脸上还是难掩失望之色”说到此处,见婉玉瞪了他一眼,便止住不说,只揶揄笑。
婉玉想了想道:“快请进来罢。”说完命丫鬟把珍哥儿抱走,将茗碗和果子糕饼撤去,重新攒了新奉上来。
不多时吴其芳走进门,彼此见过后,婉玉让座,吴其芳坐下便对梅书达笑道:“母亲带我来串门子,我拜见了姨丈后找不见你,听丫鬟们说你往婉妹妹这儿来了,便过来看看。”
婉玉暗暗打量,见吴其芳今日穿了玄色镶边宝蓝底子五彩刺绣直裰,腰系同色玉带,更显出一派倜傥来,容貌俊美出乎杨昊之之上,又多几分儒雅洒脱,面上常笑,顾盼生情。婉玉暗道:“所谓风流才子也不过如此了,怪道梅燕双为了他神魂颠倒。”
吴其芳亦不动声色将婉玉看了一番,见她穿秋香色斜襟比甲,浅紫衣领,手里捏明蓝纱手绢,淡雅之极,愈发超逸清丽,不由有些痴了,暗道:“婉妹容貌绝美,虽是过继来,但姨妈姨丈疼爱有加,竟比嫡出还要看重。若能与她结为连理,日后娇妻美眷,仕途得助,夫复何求?”正想着,只听婉玉道:“多谢表哥从京城捎了书来。”
吴其芳道:“妹妹欢喜就好了,妹妹送我那个玉璧,我命人打了络子把玉络上了。”说着将腰上佩玉解了下来,婉玉一瞧,果见是她送那块“独占鳌头”,选了大红和金色线打成了方胜,将玉箍在正当中。
婉玉接过来看了看,笑道:“这是谁打络子?手忒巧了,赶明儿个也给我也打几根。前些日子舅母来串门,带了个叫抱琴丫头,说做得一手鲜亮活计,我那天看见她裙子上也系着这么个方胜络子,箍着一块白玉,跟这个一模一样,这络子难不成也是她打?”
吴其芳一愣,看了梅书达一眼,原来这络子正是抱琴打,吴其芳与梅书达交情甚笃,早已听梅书达说起婉玉厌恶姨娘通房之流,梅书达也知吴其芳屋里有个叫抱琴丫鬟身份不同寻常。此时梅书达见吴其芳用眼睛瞧他,心说:“母亲有意撮合姐姐和表兄,表兄才高八斗,年轻有为,只怕日后再难寻这样品格男子男人年少轻狂难免有两三个相好,跟丫头们胡闹哪儿能算做真呢?”想到此处便向吴其芳使了个眼色,意为自己并未搬弄什么是非,吴其芳心中稍安,对婉玉道:“难不成我们吴家就一个丫鬟会打络子了?若是妹妹喜欢,便告诉我喜欢什么花样,我让丫鬟们打了给你送来。”
婉玉将玉璧递还过去,笑道:“就捡三四个寻常样式打了就是。”说完唤怡人从柜子里取小荷包来,对吴其芳道:“也不能白白劳碌了你丫鬟,这儿有一包红玉髓雕小玩意儿,你拿去替我赏了罢。”
吴其芳道:“妹妹这就见外了,不过是几根络子,丫鬟们平日里闲着也是闲着,打这么几根小东西还须你赏,这不是羞臊我么。”
婉玉听了也不再让,扯开来说了些别,无非是询问京城风土人情,吃食如何,用度如何,京城里官宦人家住园子如何,又问皇上御赐琼林宴场面如何,宫廷乐师奏乐如何,种种不一而足。婉玉听着新奇,心中不免羡慕,吴其芳极擅言辞,也讲得绘声绘色,待说了会子,吴其芳见婉玉有些乏了,便起身告辞。婉玉也不留,吴其芳从怀里掏出个玻璃小瓶递给婉玉道:“听表弟说妹妹在蜡烛底下看书久了便头疼,这是精炼出薄荷脑,配了几味香材,妹妹若是头再疼了,便打开挖一指甲盖,涂在太阳穴和鼻子底下最是提神醒脑。”
婉玉道:“这样好东西我便收了,谢谢表哥。”一面说,一面命银锁送客。梅书达便和吴其芳一同走了出去。
待出了绮英阁院子,梅书达便把胳膊搭在吴其芳肩膀上道:“早就告诉过你,我这妹妹精明得紧,想来她是猜到你房里那丫头事了。如今我娘也有意将妹妹许配给你,若你肯听我一句,就尽早把那丫鬟打发了罢。”
吴其芳微微皱眉道:“抱琴打小就伺候我,我也是允了她,若是就这般把她打发出去,我倒成了无情无义之人。况女子本该温良恭顺,妒乃女德大忌,婉妹妹大方端庄,也该明理才是。再者说,但凡大户人家,难免有妻妾,日后若婉妹嫁我,我定会敬她爱她,抱琴性子和顺,势必会好好守自己本分。”
梅书达摇了摇头,心中暗道:“怕是表兄不知晓我姐姐脾气,外表温柔,内秉风雷,平日里不言不语,实则是个最最霸王人物儿。当年杨昊之那几个通房,最终又留下了哪个?老实本分送了嫁妆嫁人,泼俗大闹随便拉出去配了小厮长随,偏生那几个通房丫头都让姐姐攥住短处,打发得有凭有据,旁人挑不出嘴。如若表兄真娶了姐姐进门,那抱琴只怕也留不住。”心里这般想,嘴上只管和吴其芳顺口说了别,缓缓朝前走去。
且说梅书达和吴其芳走后,婉玉倚在床头默默出神。半晌怡人端了碗茶轻轻放在炕几上,婉玉方才回神,坐起来道:“什么时辰了?珍哥儿干什么呢?”
怡人道:“申时二刻了,刚娇杏来让婆子把珍哥儿抱到太太房里去玩。”
婉玉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怡人度其神色,便问道:“莫非姑娘有什么烦心事?”
婉玉拉着怡人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道:“你觉得表少爷如何?”
怡人笑道:“姑娘怎么问起这个了?”想了想道:“表少爷年少有为,脾气性子看着也和善,正经读书人家出身,也没那些王孙公子下流习气,瞧着倒是不错。”
婉玉再轻轻叹一口气道:“若是依我原来主意,便一辈子也不嫁人了,一心一意将爹娘送终,看珍哥儿长大成人,我便随便寻个地方绞了头发当姑子去。”
怡人一惊,道:“姑娘,你”
婉玉捏住怡人嘴,摇了摇头道:“你且听我说完但这些日子我想了,若是我不嫁人,爹娘恐怕也不能安心,哥哥们和嫂子虽好性儿,但若是我久留在此,也恐惹人生厌,只怕嫁人是唯一出路了。再就是珍哥儿,我一见这孩子便觉得投缘,好似我亲生孩儿一般,直想带在身边养着。但珍哥儿究竟是杨家长子长孙,迟早要回去,他在杨家名正言顺,多少房子田产,他应得,一分半厘也不能少了,可他留在梅家终究不像,况且待爹娘百年,珍哥儿到底是外姓,拿梅家半亩田地也是要让人说嘴。”
怡人叹道:“难为姑娘为珍哥儿这般考虑了。”
婉玉道:“若是爹娘真要我去嫁芳哥儿,我嫁便是了,娘也悄悄打听过,他房里如今只有一个通房,看形容举止大抵还算是个明理之人。若真嫁了他,我好好央求爹爹,万万别让他外放,留在金陵做官,平日里也好照应珍哥儿。”
怡人道:“如此也好,姑娘娘家有势,吴家到底差了底气,姑娘嫁过去也不会吃亏受委屈。”两人又絮絮说了一回,不在话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如今且说杨家,因杨晟之金榜题名,杨峥自然脸上有光,大宴宾朋数日,恨不得全金陵人都知晓杨家出一位进士,更到各庙里上香,开祠堂重修家谱,大有改换门楣之势。而杨晟之除却官场往来,回到家中只管闭了门,安安静静。郑姨娘心有不甘,到杨晟之跟前道:“我儿,如今你扬眉吐气了,怎还做这副模样?如今你在老爷跟前长了脸,也不兴做以前姿态了。再过些时日你就要回京城,赶紧找你爹要几间铺子田庄,手头充裕了才好打点,如今你去求老爷,还不要什么有什么。”
杨晟之道:“姨娘着什么急,横竖日后有你好光景罢了,凡事我心里有数。”
郑姨娘道:“连菊丫头嫁人,老爷还给备了两个庄子,七八间铺子做嫁妆。你也是他亲生骨肉儿子,这般争气,他才从账上给你支了八千两银子,也太偏心了些!我瞧出来了,都道是‘会哭娃有奶吃’,你若不要,老爷定想不起来给你。”
杨晟之无奈道:“姨娘,我明白,这事你万万别跟父亲提,时机到了我亲自去说,你若说了,只怕还比我少要不少银子。”
郑姨娘听杨晟之这番话方才欢喜了,对着杨晟之左看右看,只觉心满意足,忽想起什么,凑上前道:“如今你也大了,还有了官爷身份,有些事也不该再拖着翠蕊也伺候你这么长时日,不如给她开了脸收到屋里头,日后你上京也带她去,好歹有个知疼着热人,昨儿我还探了探,那丫头乐意着呢。”
欲知端,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上】得家财柯颖鸾妒恨
且说郑姨娘欲劝杨晟之收通房,杨晟之道:“眼下最着紧事莫过于上下疏通打点,拜见各方官吏要员,为日后谋划。^^^最宜修身养性,何必急于这一时,况且我是打算日后放翠蕊出去。”
郑姨娘奇道:“为何不将那丫头收了?翠蕊模样好,性子也爽利,这些年也一直妥帖伺候着,色*色想得周全,哪怕一根针一根草也是先记挂着你,莫非你如今有了官职瞧不上她了,想收个更美貌丫头?或是有什么可心人儿?”
杨晟之道:“她用心伺候主子,那是她本分,她待我亲厚,日后放她出府时,我自然不会亏待了她。但这丫头恐怕不是肯安分守己,收房事莫要再提了。”
郑姨娘道:“我已经允了她了”
杨晟之一瞪眼道:“我猜便是!她定会跑去央告你。如今她长大了,添了别心思,我可不敢再留她了。”
郑姨娘还欲劝两句,但见杨晟之沉了脸色,竟不敢再说了,心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晟哥儿如今是个体面官老爷了,即便是收个通房,也要是模样性子都出挑,翠蕊虽好,但到底算不得拔尖美人,况且晟哥儿也不中意她,我再慢慢物色就是了。”想到此处便说了些别,无非是哪个管事媳妇过来奉承,哪个丫鬟小厮想到杨晟之处当差。杨晟之顺口应着。正此时,只见门帘子一挑,一个丫鬟走进来道:“三爷,老爷唤您过去。”
郑姨娘忙道:“晟哥儿,老爷叫你呢,怎么应对,怎么答话,你可知道了?”
杨晟之点了点头,起身理了理衣裳便走出去,一路到了杨峥平日里盘账书房门之内,只见杨峥正坐在太师椅上,眉头紧皱,手里握一杆旱烟。杨晟之唤道:“父亲。”
杨峥适才回神,抬头一瞧,只见杨晟之正垂首站在书案跟前,眉头略松,想到自己膝下三个儿子,老大败伦丧德,丢尽杨家脸面;老二又是个懦弱无能;老三原是家里最不受待见庶子,此次却中一举高中,光耀门楣,更被皇上钦点入翰林院做了庶吉士。两相对比,杨峥看杨晟之更欢喜了几分,放缓声音道:“晟儿,你来。”说着取过书案上一只铁匣子递上前道:“打开罢。”
杨晟之打开铁匣子一瞧,只见里头红红绿绿一叠纸,展开一瞧,见均是地契和房契,不由抬起眼看着杨峥。杨峥道:“这些时日你刻苦用功,不免劳苦了,日后你便是朝廷命官,若没有银钱傍身也不像,这间在金陵铺子便移到你名下去罢,若是需用银钱便找人回我一声,直接从官中支银子便是。”
杨晟之知那间铺子生意是极兴旺,但仍微皱一下眉头,心下略一盘算,道:“父亲,皇上钦点我入翰林院,我日后要上京住三年,这期间与各路官员要臣结交,免不了应酬使钱,只怕花费不菲。若不与人结交了,三年之后谋官职免不了落了下乘了,我在京中,日后隔三差五差人过来从账上支银子,也不太不像。”
杨峥抽一口烟,缓缓吐出,道:“杨家在京城还有些产业,京郊就有一处庄子,便暂且由你打理罢。”
杨晟之沉默不语,半晌方道:“京郊庄子虽好,但只有夏秋两季才有些收成。^^^”顿了顿道。“我在京城赶考时,父亲让我若是短了银两便暂到铁帽子胡同当铺里支银子,我与铺子里掌柜和伙计也熟悉了几分,不如就先把那当铺交予我罢,若是收了什么珍奇古玩,也好拿来孝敬各处要员。”
杨峥皱着眉头暗道:“铁帽子胡同那家当铺确是一处旺铺,一年下来收银子少说亦有五六千两,他倒会挑选,若将这铺子给他一个庶子,非但嫡子们不自在,柳氏也定然不依。”想到此处抬头看去,只见杨晟之虽姿态恭谨,但神态举止间竟带几分威慎,观之俨然,与先前唯唯诺诺之态判若两人。杨峥心中微微一惊,却也欢喜起来,暗道:“吾儿已成材矣!万不再做先前懦弱小儿之态,此番看来已有了七八分大家风范了。”又暗暗想道:“如今家中只有这一个儿子成器,日后振兴家业还多半指望于他,不过一间铺子,真给了他又如何了?况京城之中也确需要打点”便点了点头道:“好罢,如此便给了你罢。”
杨晟之道:“不知何时我能拿到账簿?也好盘一盘账。”
杨峥笑骂道:“你这小子何时学了这些心眼子?这么急急要把账簿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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