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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段锦之醉红楼-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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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后来。
  唤了伙计送来热水汗巾,闭紧了房门,三下两下里撕开阿江的衣,浸足了冷水的汗巾就那么直愣愣地甩上了那人的身。燥热的身子乍遇寒意,结结实实的寒战过后便生了贪恋,连带着喉中都有了意义不明的呜咽。
  一人享受,一人折磨。
  来来回回地替那人净身降温,绷紧的脸颊上有隐约寒意。等那人终于舍了轻颤沉沉睡去时,川巳抛了汗巾微垂了眼,细长指犹犹豫豫地抵在那人快要飞起来的肩胛上。
  川巳说,你知不知道,我也会累。
  那人,阿江,的回应,是慢慢稳下来的吐纳。
   


☆、此去经年

  阿江生了一场漫长又遥远的梦。
  走马观花一样,身处世外却又纠缠其中。看着,听着,无能为力着,最后,深深唾弃着。
  某些时候,更想闭了眼从此远离了,从此死也不要再生瓜葛。
  可惜了,始终是做梦。
  一直都是梦。
  醒来时,瘫软的四肢与几近冒烟的嗓无声说出了先前自个儿到底经历了怎样一场高热。难得的,却是衣物的清清爽爽。愣愣躺在床间许久,后知后觉里猛地弹坐起身,不意外惹来一阵眩晕。
  窗外,是黑的。
  昏睡到不知今时何年何月,总算没有烧坏的脑子还记得有路程要赶。随手披了外衣急急起身,不争气的双腿却软成一滩,一个踉跄,居然就倒在了床前。
  门,开了。
  “哎哟,小娘子您可悠着点,烧了两日滴水不进的,乍醒可别四处溜达,再出点什么事,可还叫隔壁的爷活不活?”
  进来的是个托了盘的伙计,清粥小菜瞧着很惹人食欲。见正主倒在床前了,忙不迭放了食盘就到跟前帮扶。借着那点力道勉强起了身,阿江张了张嘴,也不过泄出点咿咿呀呀。
  难得小伙计生了七窍玲珑心,竟就懂了。
  “您可是实打实地昏睡了两日,烧得那叫一个惨烈。大夫来时瞧过了,说是身子太虚,惹了风寒连带着把往日里攒下的病患一道引了出来,若是退不的热,只怕就这么过去了。得亏跟您一道来的爷,整整两日就没离过床边,又是擦洗又是喂药的,竟就真从阎王那抢了您的命回来。这不,那会瞧着您退了热,那位爷才安了心回房,还不忘嘱咐咱们灶上给您备好粥菜免得您醒了挨饿。”
  叽里呱啦一通竹筒倒豆子,没解阿江的惑,反倒叫她眉头又拧成个川字。小伙计瞧了,心里暗自咂咂舌,嘴上倒还没闲着。
  “要我说,您也别愣着了,两日没吃点东西,该是饿了。瞧您这一路风尘仆仆的,急着赶路吧?一道来的那一帮主等不及昨个儿就上路了,您也快些吃点东西再回去躺了接着睡,明个儿一早保不准那爷就急着带您上路了呢。”
  聒噪归聒噪,说得也是实话。阿江勉强咧咧嘴弄出点干笑来,倒是乖乖桌前坐定了。小伙计挺会看眼色,瞅着这边暂时没事了,撂下句有事您招呼后就悄悄掩了门出了房。
  只留个大病初愈的阿江,对着一粥一菜下神。
  粥很香,菜也爽口,瞅了半晌,却没点食欲。又怔怔了半晌,到底还是幽幽叹一口气里起了身。总觉得,该做点什么。
  到了那人门前,蜷曲了指头轻敲门,半晌却没点动静。咬咬牙,硬着头皮推门进了房,迎面扑来的酒气差点能淹死人了都。房里没有掌灯,借着窗外一点月光勉强瞧见床上横了个人。小心地摸索着走过去,还没等到床边的,那人就开了口。
  “流儿。”
  阿江的脚就被钉在了地上。
  “流儿”
  又是一声叹息,夹杂着瓷器坠地的碎响。一点语义不明的喟叹,接着是细碎的翻身声。阿江这才反应过来,竟是说醉话。想着总该过去帮那人掖掖被之类的,顿了许久的脚方抬起,那人的醉话又远远抛了来。
  “我恨你。”
   


☆、相对无言

  后来,后来阿江默默转身回了自己的房,睁着眼躺在床上看,直到外面变亮。
  隔日起来,两人都跟没事人样,吃饱喝足收拾着上路,就好似那病了两日的人是做梦,醉酒的人是白日梦。
  就好似,两人之间隔着的那城墙样的窗户纸,谁先捅破了就能死无葬身之地样。
  漫漫回京路,走得有些让人崩溃。
  大约是等不及,早在第二日上夜枭就先一步领着人马前行,当然也顺道一并赶走了唯一的,成殓着川戊棺柩的马车。剩下的路,明知道已经耽搁了三日,再想着找辆马车来悠哉行走是扯淡,可瞧着那打着响鼻蠢蠢欲动的马时,阿江心里还是打了个怵。
  不会骑马等于无法自驾一匹等于要与那面瘫了多日的男人共乘一匹等于
  倚在那人怀中,或者,抱紧那人的腰身。
  其实哪一项都叫人开心不起来。
  这边阿江还在悱恻着,那边川巳早已经长手探来抓了人就扔上了马背。后面,要抱着腰身的位置。啊,不是前面呢。阿江心里想,松了一口气时又小小生了涟漪。
  怎么,就不是前面呢?
  还在怔怔里,川巳马鞭一甩,马儿便似箭样冲了出去。
  阿江狠狠抱紧那人的腰身,别开脸,闭上眼,唇咬得死紧。
  还是,第一次一道骑马呢。
  东想西想的,颠簸似乎也变得不那么讨厌起来,时间似乎也跟着短了许多。待到远远能瞧见潼关的铜铸城门时,日头已经薄了西山。都说望山跑死马,望潼关,其实一样能死马。
  真正进了潼关,天也黑透了。潼关,一门之隔,好似隔开了天地样。关内中土一片祥和,连带着雪都瞧着薄,关外却是人间炼狱。进了潼关,也就意味着已经踏上了中土,也就意味着上京已经不远。
  也就意味着,快要到尽头了。
  想了千百回,反正也开不得口,索性只在心头转上一圈后落个无痕无迹。本当夜里又要露宿荒郊,哪成想执鞭的人竟是一路扬鞭不肯歇。
  一直走到半夜时分。
  停下来时,已经到了潼关内最近的一座城镇。不大的地方,五脏俱全。瞧着那些个隐在暗处的房舍急急后退着,阿江不觉又生了梦一场样的错觉。还没回过味的,马停了下来。
  一处幽静院落,门前有孤灯,有马车,还有黑压压的一片肆意躺倒在地的人酣睡。
  阿江登时明白过来,啊,原竟是在这里汇合呢。
  果不然,不过方下马的,木门吱呀一声响,就有人探了脑袋出来。
  “爷,您来了。”
  出来的,可不是夜枭?
  川巳也不搭腔,随手扔了缰绳起脚便进了院。阿江还讪讪,也忘了先把脚提起来。
  夜枭一个眼刀就飞了来。
  “愣着干什么?还要我请你进去?”
  阿江下意识打了个颤,低着头默默跟了进院。真的进院了,也就发觉,这院子里倒有些别有洞天的感觉。庭深几何,静处夜中相对无言。氲氲之中,隐约灯盏安静地如世外高人。被夜枭引着进了一处厢房,瞧清那些个摆设的光景里,阿江又怔在当场。
  一方软榻一炉香,屏风上的山水呼啸而至。青花瓷围坐桌台,妆畿摇曳生姿。满眼望去,不敌窗棂上那隐隐攒动着的红幔,铺天盖地。
  若不是脚下踩着的是干冷的地面,真正会叫人错认误闯了某只红楼画舫,从此流连温柔乡。
  本不是聒噪的主,瞧着阿江的呆愣劲时,夜枭竟也冷笑着开了口。
  “多年前,爷爱上了牟支河上画舫红楼里的花魁雉姬,皇命在身远走他乡时,便生了这生搬画舫摆设的习惯,借以思念红楼里的主。你瞧着,可是顺眼?”
  说完,居然转身就走,硬是将厚重木门甩得山响。
  阿江咬咬唇,默不作声地到了软榻前,死死盯着瞧的那股子劲,像是瞧见了什么洪水猛兽样。
  最后,也不过是一头扎下去,紧抱了锦被缩成一团。
  又是梦回百转时分。
  总觉那一道炽热视线紧紧胶着在自个儿身上,说不出的心烦,道不尽的意乱,好险没再生了情迷。意识早于身子先醒了来,正犹豫着是不是要睁了眼好瞧清那唐突擅闯之人时,耳畔先飘来一声叹息。
  “我是有多想有个家,只有你我的家。”
  阿江登时就生了怯,那点睁眼的意欲也消失得干干净净。紧绷了身等那人再做动作,也不过等来陡然压紧的被角。
  片刻之后,一阵衣料悉索响,身畔就有了空荡的错觉。
  阿江咬咬牙,悄悄睁了一眯缝的眼帘偷看。
  不过是一室空。
  实际上,等她隔日起来时,空的,是整座宅邸。
  她,阿江,一个又哑又丑的落魄女人,被扔下了。
   


☆、佛之慈悲

  佛堂,其实并没有那般的舒适。
  佛的慈悲,某些时候,其实更是变相的残忍。放下屠刀与斩断尘根,哪一点,说穿了,也不过是个忘字。
  心亡,亡心。
  无论如何,都在佛的拈花一笑间,七情灰飞。
  所以说,求佛,不过是为心死。
  念及此,言妃心间一动,那串手中摩挲了六载的念珠稀里哗啦地坠了地,四散开,说不出的惶惶。
  身后的门,就在这会悄无声息地开了条缝。
  夹杂着雪沫的寒风见缝插针钻进来,刮起一室尘埃。下意识扭了头望去,瞧清门外那隐约静处的身影时,言妃一瞬间颤了唇。讪讪着,良久,才逼出叹息的一声。
  “川戊。”
  那立在门外的人,动也不动。脸隐在暗中瞧不清,一身单薄白衫在身,却更显人晃晃荡荡的消瘦。风来得急,雪也重,就那么立在风雪中,像是随时都能消失了。
  言妃瞧得眼里一阵阵地痛。
  “额娘错了,也生了悔。仅有的骨肉,一个早一步先去了,你又出走北疆不肯回返,连点让额娘赎罪的机会都没有。额娘只能藏在这祠堂内,日夜诵经。川戊啊,你回来,是不是已经原谅额娘了?”
  那人也不言语,只是站着。
  言妃咬紧了唇,红了眼眶。
  “额娘只有你了,别再恨了,好不好?”
  陡然生来一阵风,劈头盖脸地砸了来,竟是叫人没法再直视。言妃下意识别开脸躲了那阵厉风,再回首时,却失了那人踪迹。心间一急,慌乱着起身就要追出去。无奈跪了多时的腿脚软如泥沙,竟就当场扑倒在地。
  言妃猛地睁开了眼。
  原来不过是梦一场呢。大约念经久了,人昏昏里竟就跪坐着迷糊了小会。梦里挣扎得厉害了,这才叫身子失了控摔下地,摔醒了,连带着摔碎了那点白日梦。
  免不得是自嘲一笑。
  只是,正准备起身的光景,瞥见那散落一地的念珠时,言妃还是愣了一番。下意识瞥向门边,竟真就瞧见了那闪开少许的缝。抬手,还能触到脸上余温尚存的湿。
  梦也?
  怔怔着回首,座上佛低眉垂目,唇间有普渡众生的慈悲笑。
  言妃咧咧嘴,笑得凄凄惨惨凄凄。
  “我拜了你整六载,日以继夜,不求其他,只盼我仅存的骨血能安稳过了余生。你不是有着普渡众生的慈悲佛法吗?怎么,就不肯圆了我这丁点的愿?”
  佛的慈悲,只在铜铸的笑里缱绻。
  言妃伏下身,痛痛快快地哭出来。
  “雉姬啊,我的雉姬。川戊啊,川戊啊!”
  三更,夜之极。
  寝宫里等了多时等不得念佛的主子回返,心急着的奴才冒着风雪前来迎接。推开祠堂的门,手一颤,人跌落在地,纸糊的的灯笼烧出了一把火。
  “来人啊,娘娘自缢了!”
  那一声惨呼,硬生撕碎了深深宫闱内地黑。
  宫墙外,一队人踩着满地银白缓缓前行。安静地行走,车轱与积雪也跟着噤了声。如同众星拱月一般的队伍,拱着的,是一方沉默的棺柩。
  “来者何人!”守门侍卫亮起了利刃。
  众人停下步子,为首的微微抬了头,斗篷下隐着的,是一张惨白却带隐约笑的脸。
  “川巳,沐川巳。”
  修长的指轻抵棺柩,隐隐温柔。
  “带着沐川戊的棺柩,面圣。”
   


☆、梦里挑灯

  芙蓉帐暖夜夜春晓渡,从此君王?
  哦,不,还不是君王,只是个方立储的太子。不过,又有何差?统归说了那点事,男人,离不开蚀骨柔。
  天,蒙蒙亮。
  房里还有一丝情事后的气息残留,说不出道不明的朦胧。瞥一眼窗外还嫌混沌的天色,再瞅着摇曳烛火中芙蓉帐内的溜肩,川夷不着痕迹叹了一声,总觉,像是梦一场。
  可不是?
  明明被打压了二十几载,偶尔能瞥见那人的轻浅笑都似天赐样,不过一眨眼的光景,竟就落了帷帐共赴巫山云雨,可不是梦?
  却又知,不是梦呢。
  那一番激烈的情事,小花儿紧紧攀附在自个儿身上,汗湿的腰肢,迷乱的气息,还有那星星点点的落红,哦,对了,肩头上还有初痛时花儿落下的牙印,哪一点都在说着,不是梦。
  花儿,已经是他的花儿了呢,只是他的花儿。
  呵,真正觉得,就是登时死了,也无憾了。
  兀自出神里,门外却有身影悄然而至。自然是轻松瞥到了,回望一眼还在梦中的花儿,川夷悄悄起身出了房。
  “爷。”连山单膝跪在庭下,鬓角染了一层白。
  川夷没张口,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远空斑驳。
  “宫里来了信,言妃昨个儿夜里自缢了。”
  川夷一愣。
  “还有”连山犹豫着措辞。
  川夷挑眉,视线收了回来。
  “川戊回来了?”
  “回来了。”连山咬咬牙,索性全盘托出。
  “大殿下也回来了,带着三殿下的,棺柩。”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沉默。连山也不敢催促,只是低着头,动也不动。
  “先退下吧。”
  川夷摆摆手,自顾转了身进房。
  突然地,就有了“啊,终究还是来了”的感慨。
  回了房,一抬头,却瞧见那本该熟睡的人儿背对着坐起了身,锦被滑到腰侧,袒露了大半白皙脊背,两块蝴蝶骨像是要飞起来。三千青瀑,丝丝缕缕地爬了满身。
  怎么看,都有种动人心魄的惊诧。
  川夷居然就愣在了门边。
  “看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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